第29章 :(28)

得一動都不敢,你倒是冷靜得很。”

他收回長劍。

“你既叫我師伯,便是知曉我是誰了,你師父跟你提過我?”

花汐吟搖搖頭:“師父并未提起過,只是我早先見過師伯的畫像,昆侖碧霄宮前宮主墨遲上仙。”

墨遲冷笑:“小丫頭,少在我名前加那些個名目,我如今什麽也不是,碧霄宮的宮主是你師父。”

她有些疑惑地注視着他:“師伯将我帶到此處是為了什麽?”

墨池道:“怎麽,你以為我是帶你來烤火的?你師兄是個什麽下場,你便是什麽結局。”

想起百年之前死在昆侖之巅的同心師兄,花汐吟一驚,當即抓起手邊的聆音劍。

墨遲劍未出鞘便擋開了她一劍:“小丫頭,你眼下身中七中毒,若是想死你可以再多動一動真氣。”

她渾身一僵,當即為自己號脈,神色一點一點沉了下去,最後怒意難抑地瞪着墨遲:“師伯你!……”

學醫先學毒,這是她當年看第一本醫書時紫辰告訴她的,她也因此看了不少毒經。如墨遲所說,她體內确實被種下了七種毒,每一種都種在她的命門,任何一種一旦發作,對于她都是致命的。

望着墨遲冷淡的目光,她意識到,他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墨遲坐在火堆邊,不緊不慢地往火中添柴:“好生坐着,我已給你那師父傳了信,至于他會不會為你趕過來,我就不得知了。”

花汐吟緊緊握着聆音:“我師父在昆侖閉關,不會來的。”

他默笑:“她若不來,你就得死。”

她皺眉:“你究竟想做什麽?我不過是個普通的仙門弟子,殺了我又有什麽意義?”

他搖頭:“誠然你确是和仙門弟子,但你拜入的師門,注定你當不起普通二字。這是白君卿欠下的,你既然是他徒兒,由你來償也未嘗不可。”

“你!”花汐吟對他波瀾不驚的神色委實可氣,百年前同心師兄死在他劍下的原因,紫辰師叔并未告訴她,師父別說告訴她,這些年連她還有個早夭的師兄也不曾提及只字片語,如今看這情形,師伯與師父恐是結怨深重,否則他也不會二話不說一次往她身上下七中毒,“師伯,你恨我師父?”

“不恨。”他冷冷地看着火,“我只是想殺了他。”

“為何?”

墨遲的眼神像一片沒有盡頭的深淵:“你大概很崇敬你的師父,的确,這八荒六合中,沒有幾人是不崇敬瓊華的,可是你的師父,卻奪走了我此生最珍貴的東西。”

他的話語,像沒有起伏的冰面,沒有憤怒,沒有疾恨,只有冰冷和無邊無盡的絕然。

“我師父他,奪走了什麽?”她小心翼翼地追問,師父還在閉關,能不能逃出去要靠她自己。

墨遲沒有回答,轉而反問她:“小丫頭,你覺得你師父可會來?”

“……不會。”她沒有過多的猶豫。

“你不相信你師父?”墨遲有些興致。

“我相信他,超過相信世上任何一人。”她搖搖頭,望着洞外的月光落在岩石上,“只是師父尚在閉關,不能中斷。”

閉關中途出關,對閉關者來說有極大的影響,嚴重的甚至上千年修為一夕盡毀。

“只要他想,便能趕來。”

“我寧願師父沒有看到你的傳信。”她毫不猶豫道。

墨遲頓了一頓,看着她無所遲疑的眼神,思忖良久像是忽然悟了什麽似的大笑起來:“白君卿啊白君卿,你真真是收了一個好徒兒!”

花汐吟皺眉望着他,不解她為何發笑。

“小丫頭,你叫什麽?”他止住笑,問道。

“花汐吟。”

“汐吟……”他細細琢磨這二字。

“不,師伯。”她打斷道,“我不叫汐吟,吟才是名字。”

花汐為姓,吟為名。

妖,是沒有人的姓的。

“複姓花汐?”墨遲打量了她幾眼,目光落在她腕上的鎮魂鈴上,“将那鈴兒取下來。”

她是妖的事早已被伽藍攪得算不得什麽秘密,她默默将鈴兒解下,墨遲眼底閃過一抹訝異,很快又掩于笑意之下。

“半仙之體,不錯不錯,看來你師父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功夫。”

她沉默片刻,道:“師伯與我師父之間,可是有什麽誤會?”

墨遲的笑像是浮在冰面上的薄霜:“我與他沒有誤會,有的只是事實。”

他擡手添柴,手腕處一朵黑色堕仙花印。

花汐吟錯愕地看着他:“師伯你……入魔了?”

墨遲凝視着那枚堕仙印,苦笑一聲:“你如今才知,我早已不是上仙了嗎。”

他遙望着天際的上弦月:“還有三個時辰,你體內的第一種毒蝕心花便會發作,白君卿若是趕不到這崇寒山……”

他一聲冷笑,不再往下說。

☆、步步傾煙步牽機(上)

? 仙人閉關,閉五感,禁欲思,可謂是真正身處于與世隔絕的三清幻境,花汐吟想不出墨遲究竟用了什麽辦法将信傳到了昆侖山,即便消息到了昆侖山,她也不認為師父能看見。

所以,當她看見白君卿出現在崇寒山巅的那一刻,一度以為是她還沒睡醒出現了幻覺。

她從山洞中走出時,茫茫晨霧之中,她一眼便看見對面的山巅之上,白君卿負手而立,白衣翻飛,衣袖上的淺青九華蘭栩栩如飛羽,一如既往的仙神之姿,唯有微微泛白的雙唇顯出他強

行出關時折損了修為。

墨遲站在對面,手握麓霜長劍,神色淩厲如冰。

她立即禦劍前去。

“師父!”落地時,小腿不知被什麽狠狠打中,她猝不及防立刻滾落在地上,待回過神來時已被墨遲拉到了身後。

白君卿眉頭一皺:“我人已在這,你還動她作甚。”

墨遲大笑:“瓊華上仙,試問放眼六界有幾人能在你的重荒劍下全身而退,既然相邀,我也是要有個籌碼在手的。今日你肯為她折損八百年修為出關前來,看來她的确是你的軟肋。有誰

會想到,一個六界仙尊的軟肋竟是一個妖。”

白君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師父,阿吟無礙,師父快離開這!”雖不知墨遲将他約到此處所謂何事,但看他這般恨她師父,必是要對他不利。他肯為她而來,她覺得已經是一種莫大的幸福,萬萬不能再讓他涉險

墨遲扯住她,看向白君卿:“你的徒兒如今體內一共有七種毒,其中一種蝕心花發作在即,誠然你若想走,我也攔不下你,可是她必然是要葬身于這崇寒山了。”

“我既來這,便是要帶她回去的。”他向着花汐吟的方向淺淺一笑,“阿吟,站在那,師父稍後帶你回家。”

帶你回家。

聽到這句話,她忽然覺得只要他在這,她便可以無所畏懼,那一刻她幾乎要落淚。

墨遲目光一沉,揮袖間施下了術法,花汐吟頃刻間便昏了過去。他一手将她接入懷中,一手握着麓霜劍,饒有興致地看着懷中的丫頭:“這麽多年不見,你倒是收了個水靈的娃娃,你說

,我要是在這孩子身上也來上一件……”

劍氣破空而來,淩厲逼人,他側身躲開,仍被生生削斷一縷發絲。

重荒劍不知何時已然出鞘,白君卿神色凜然,目光漠若寒霜:“墨遲,今日你若敢傷她分毫,我定會讓你後悔。”

墨遲拭去臉頰上的一絲血痕:“若我記得不錯,這是你頭一次對我拔出這重荒。”

他抱着花汐吟退後半步:“白君卿,你可還記得當年,就在這崇寒山,我是怎麽将沐曦交到你手裏的。”

他唇邊的笑意寒如絕霜,帶着沉重如山的悲傷,從他眼底絲絲縷縷地升起。

那場景還猶如昨日,當日他身負重傷,将沐曦托付給他最信任的師弟後,獨自回去引開追兵,他臨走前囑咐白君卿護她平安脫險,尋一個清靜之地安身。他永遠忘不了沐曦哭着求他別回

去的那一眼——那是他看到她的最後一眼。

任他與他自小一起修行,也萬萬不曾料到,七日後便從仙界傳來了瓊華仙尊親手緝拿天庭要犯,處決于誅仙臺上的消息。

瓊華上仙,六界仙尊,若他不願,這世間尚無人可以在他手中傷得了沐曦分毫。他想信他,可這樣的結局讓他如何信他!沐曦死了,在誅仙臺上魂飛魄散,他甚至連她的屍體都奪不回!

真真是好一個公正無私的六界仙尊啊!

“你執念太深,當年之事,我無話可說。”白君卿淡淡地給出了答複。

聞言,墨遲仰天大笑三聲,撩起衣袖,墜仙印赫然在臂:“執念又如何?白君卿,你以為事到如今,我還在乎什麽仙道輪回嗎!”

他早已因沐曦入魔,當年風姿綽約的墨遲上仙早便在沐曦灰飛煙滅的那日,不複存在了。

白君卿看了花汐吟一眼,皺着眉:“沐曦之事在于我一人,你放開她。”

“怎麽,舍不得了?想不到你也會有着急的一日。”墨遲不急不緩地開口,“要我放人,不是不行,只要你在這裏,在我面前,将這瓶中的牽機,喝下去。”

他擡起手,一只墨瓶在手心升起。

他邪妄地笑着:“這毒你該是記得的罷,兩千年前,我們的師父玉昆仙尊便是因此毒羽化散靈,如今你亦是碧霄宮主,用此毒做了結最适合不過了。”

白君卿指尖一頓,劍鋒卻不偏半寸。

他平靜地望着那只墨瓶:“我喝了它,你便放人。”

“自然。”

且說花汐吟被墨遲施術陷入昏迷,卻不知為何并未完全昏死,冥冥中她總感覺體內有什麽在護着她,迷迷糊糊中聽見墨遲以她的性命相要挾,逼白君卿服下牽機。

這種毒她也曾聽說過,據說是魔界最古老的劇毒之首,如今六界難覓。牽機毒,絕仙滅靈,中此毒之人至今尚無一人能活下來。墨遲如此喪心病狂地要置她師父于死地,她雖不知為何,

卻也心中着急,生怕師父真會為了救她服下牽機,掙紮着催動仙氣,竟是強行沖破了墨遲的術法醒了過來,瞬間頭疼欲裂。

我喝了它,你變放人。

這是她醒來後聽到的第一句話,當即喊道:“師父不要喝!”

她伸手欲奪過牽機,卻被墨遲一把制住,生生折了她一只左臂。

“墨遲!!”白君卿怒喝一聲。

“莫急莫急,不過是斷了她一根手骨,疼了些。”墨遲悠悠道,“你這徒兒委實頑皮,若再這般不識好歹地鬧騰,我可以再騰出手來廢了她一雙腿,你覺得如何?”

看着疼得臉色煞白卻忍着一聲不吭的花汐吟,白君卿強壓下情緒:“阿吟,不要動。”

“師父,別喝……”她咬着發白的下唇,堅定地對他搖頭。

“白君卿,你可想好了。”墨遲低頭看了花汐吟一眼,有些意味深長道,“你若不願,也大可不必喝,橫豎只是個徒兒,這個死了,日後再收便是。小丫頭,師伯說得可對?”

花汐吟狠狠地瞪着他,半響,她回頭望着白君卿:“師父,他說得不錯,阿吟不夠優秀,還是個妖,這些年總是給師父添麻煩,就連渡個天劫還讓師父受累,阿吟若是死了,師父可以收

個更好的徒兒,師父不能喝。”

聽完,她不知為何他眉宇間竟有一絲怒意。

“休要胡說。”他放下了重荒劍,擡手隔空将牽機取來。

“師父!”她心急如焚地看着他。

不可以,他不能喝!即便是她死了,他也不能喝啊!她奮力掙紮着:“師父不要!墨遲上仙,你要殺我便殺,那毒也由我來喝!我是他徒兒,你有什麽怨恨的,我來替師父抵好不好!”

墨遲無視了她的懇求,只是靜靜地注視着白君卿,看着他在花汐吟的哭喊聲中仰頭緩緩将那瓶牽機服了下去,連眉也不曾皺過半分。

那一刻,花汐吟咬着唇,生平第一次感到她在恨一個人。

墨遲的狂笑聲回響在崇寒山的天穹:“沐兒你看見了嗎,師父今日替你報仇了!”

白君卿冷冷地注視着他:“放人。”

墨遲緩緩舉起麓霜:“白君卿,你可知當年我得知沐曦死了的時候,我最想做什麽嗎?”

他頓了頓,彎起嘴角:“我那時便在想,終有一日,要讓你也嘗嘗這痛不欲生之苦!”

他毫無預兆地向花汐吟出劍!

“聆音。”花汐吟默念一聲,聆音從岩石後疾速飛來,一時間她也不知自己哪來的法力,竟是正面擋下了麓霜劍!

墨遲大約也沒想到,愣了一瞬,旋即出第二劍。

千鈞一發間,一只手将她納入懷中,旋身跳開,替她挨了一劍後,反身回劍,迅如破空之雷,疾若淩厲之光,劍柄上的耀星石如落星翩擦,眨眼間便在墨遲胸口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劍傷

,若不是墨遲及時退後,恐是內腑也要給這等劍氣震碎了去!

白君卿抱着花汐吟站定,被麓霜劍刺傷的肩頭鮮血染紅了如雪白衫,順着指尖滴落入土,他握着重荒劍看着墨遲:“我說過,若敢傷她,我定讓你後悔。”

墨遲捂着胸口的傷,卻是止不住血。

他拭去嘴角的血,冷笑一聲:“古劍重荒,果然名不虛傳。”

他禦風而走,留下一句:“白君卿,我等着你羽化散靈那一日!”

墨遲離去,花汐吟站穩,看着白君卿身上的血,她幾乎不敢碰他:“阿吟又連累師父了……”

白君卿搖搖頭:“他早想殺我,與你無關。”

她正欲開口,心口卻湧來一陣鑽心之痛!她想起昨夜墨遲的話,确信是體內的蝕心花發作了。

白君卿看着她瞬間白得發紫的臉色和竭力忍耐的神情,當即俯身将她抱起,乘風趕回天宮。一路上,她在他懷中無法控制地咳血,蝕心花毒性剛烈,一旦發作便會侵蝕內腑,她擡手想擦

去沾到他襟前的血跡,無奈越擦越糟。

原本該要徒步進入的南天門,他此次卻是沒有片刻的停留,守衛的天兵只看到一道白影掠過,愣了許久都沒回過神。

方才渾身是血的,是瓊華仙尊?可是不是說仙尊在昆侖閉關嗎……?

☆、步步傾煙步牽機(下)

? 玉竹居。

白君卿抱她進屋,立即盤膝為她療毒。

“師父,那牽機……”

“不要說話,專心調息。”他凝神将仙氣注入她的靈臺。

墨遲在她周身七處大穴上分別種了一種毒,每一種一旦發作,輕則折損修為,重則喪命,當真是要對她下殺手。他同時将七縷純仙之氣打入她體內,将她體內的七種毒謹慎逼出,循着她

的經脈走向為她調息,足用了兩個時辰。

最後一絲毒被逼出,他緩緩收回仙氣,也是在這一刻,一股甜腥從喉間湧出,他不動聲色地抿着唇,将血默默咽回,道:“無礙了,這幾日你好生調息靜氣,餘毒自會清除。”

她回過頭望着他,他的神色一如往常,可她卻是一眼便看見他略白得唇色:“師父怎麽樣了?”

他搖搖頭:“如今天界沒有人知道為師已經離開昆侖,今日中毒一事你切記不可聲張,一切如常便可。今日起,我便在玉竹居下的石室中閉關,你只當為師尚在昆侖,可記清了?”

他如此叮囑,她只得點頭應了:“師父當真不礙事嗎?”

他笑着拍拍她的頭,不置可否。

“師父說的,阿吟都會謹記,師父放心。只是若是師父……請一定不要騙阿吟好不好?”他雖什麽也沒說,可她就是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眼下她最怕的便是他對她隐瞞傷勢,他不願

她聲張,她便可以裝得什麽也不知的樣子,她只希望他不要騙她,對她說無礙。

眼看他服下牽機的那一瞬,她忽然間明白了自己究竟是如何看他的,就好像被什麽一下子從朦胧中紮醒一般,她驀地便悟了。央着他送她簪子,不願他娶師娘,在他身邊時會小心翼翼地竊

喜,原來紫姐姐說的黃泉碧落之間無可比拟的那種喜歡竟是這般滋味。

白君卿笑着點點頭,轉身走進了石室。室門閉合的剎那,她大聲地喊着:“師父!阿吟會在這陪你,一直等你回家!”

石門沉聲閉合,将外界的聲音隔絕,她不知他是否聽見她說了什麽,寂寥靜谧的羽桃林樹影婆娑,她久立在石門前,一言不發。

翌日。

她倚着石門醒來,石門依舊緊閉,沒有任何聲響。昨日的調息已令她輕松不少,洗漱之後她便動身前去藏書閣,尋些有關于牽機毒的書。牽機失傳已久,她并不指望能找到詳盡的記載,

只要能幫上他,哪怕只字片語也好。

如她所料,即使是天宮的藏書閣,記載着牽機的書也是甚少,有記載的也多是只字片語,零散不齊,她将從上百本書中搜集起來的寥寥數語合于一處。

牽機,上古魔毒,毒性剛烈,乃誅仙之毒之首,因中毒後毒發七次,天人五衰散靈而亡,又稱其為七骨毒,解法不詳。

她凝視着最後一句,肩頭一震。

解法不詳,那豈不是沒有解藥……

她放下書,大步走出藏書閣,剛出閣門便撞上了十夜。

“師兄。”她行禮道。

“何事如此着急?”見她神色凝重,他便多問了一句。

她道:“無甚大事,只是近來在研究醫經,恰好有一處提到了一種名為牽機的毒,一時好奇便來藏書閣翻閱,不想連此處也沒有有用的記載,師兄可聽說過牽機?”

十夜乃神獸,總是知曉些旁人不知的天地秘辛,她想着或許能從他口中打聽到什麽。

“牽機?”十夜皺眉沉思,“此毒早已失傳,你打聽它作甚?”

她幹咳一聲:“師兄勿怪,阿吟只是……好奇。”

他道:“牽機失傳已久,天宮中記載甚少,就是如今的仙長中恐怕也只有老一輩才聽說過。麒麟山上曾有一本古籍,其中倒是記了一些,你若想聽,我可以告訴你。”

她眼中閃過一抹期望:“師兄請講!”

“牽機毒,又稱七骨毒,乃是與天地齊生的一種魔毒,如何制毒至今不詳,一旦中毒,由生到死一共經歷七次毒發,每一次毒發,中毒之人都将承受錐心斷骨之苦,冰火灼燒之痛,非常

人可以忍受。毒發兩次之後中毒之人将會有五衰之相,五感漸失,最終散靈而亡。”

“可有解藥!?”

十夜搖搖頭:“與其說無藥可解,倒不如說至今無人能解此毒,因此解藥一說便是空談了。”

她目光黯了黯:“……既然是魔毒,魔界可會有解毒之法?”

“不知。”他道,“你怎的對牽機如此感興趣?”

“我……”她一噎。

“罷了,你是學醫的,對解毒有興趣也是自然。”十夜道,“你若真想知道,不妨去重紫閣問一問紫辰星君,昆侖曾有一位仙尊也是死于牽機,昆侖的仙長總是知曉得更多些的。”

聞言,花汐吟心頭一震,立即喚聆音出鞘:“多謝師兄指點,阿吟這就去!”

她拜別十夜,禦劍起行,趕往重紫閣。

前去的路上,她瞥見了絕塵渡,晶瑩冰清的小橋橫架在仙氣缭繞的水上,若隐若現。她指尖一頓。

絕塵渡,絕的是紅塵凡世之欲,斷的是人間俗境之妄,唯有心無雜念,方可上橋。

如今,她怕是再無法走在橋上,配得上他七年前那句“甚好”了吧。

可似乎也沒什麽不好啊。

她微微勾起嘴角,綻開一抹笑意,飛過絕塵渡。

她走進重紫閣時,紫辰正在喂鳥,雪青藍的長袍曳在地上,襯得他一股華貴天成的氣韻悠揚,偌大的殿上,他默默長立,她還是頭一回見他露出這般深不可測的神色。

“師叔。”

紫辰側了側,看向她的瞬間笑意自然地流轉開來,方才那種遙不可及的神情被盡數掩去。

“阿吟啊,進來。”他莞爾,“今兒是來蹭師叔的糕點的?”

她輕笑:“非也,阿吟是正經前來請教師叔牽機之毒的。”

他一頓,手中的鳥食落了一顆,鳥架上的藍翎鹦鹉立即飛下來啄了去。

“你要打聽牽機?”

“是,還請師叔告知此毒何解。”

紫辰嘆了口氣:“牽機若是有解,當年你師祖玉昆仙尊又怎會修為盡毀,散入九幽天外。”

她心中一緊:“當真無解?”

他頓了頓,搖頭道:“當真無解。”

原本還抱有一絲希望,在聽到這四字後也破滅了,她有些搖晃:“多謝師叔了……師叔,牽機毒發作很可怕嗎?”

“我并未親眼加過毒發情景,只是玉昆仙尊最後天人五衰的模樣,委實凄慘。此毒太烈,發作時該是痛不欲生。”每每回想起玉昆臨終時,他便覺得牽機委實陰邪可怖。

痛不欲生……她握着劍的手默默收緊。

“你怎麽問起牽機了?”

她咬咬唇:“我只是看到了随口問問,恰好師叔識得牽機,阿吟……阿吟突然想起還有些事,先行告退。”

紫辰揮揮手,讓她退了。

望着她離開,他的目光中泛起一絲疑慮。

牽機麽……

羽桃林。

花汐吟頭疼不已地坐在案前翻看着醫經。牽機發作只是究竟是怎樣一個痛不欲生尚未可知,她還是先配些定神止痛之藥為好。

窗臺上的玲珑樹綻開了花,那縷半魂由樹根升起,化出了人形。她上前,取了紙筆寫下,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花汐吟沒有擡眼,一面翻書一面答:“無事,只是想配些藥。”

我只是半魂,無須瞞我的,阿吟。她寫道。

花汐吟一頓,擡起頭笑了笑。

可是你師父出事了?玲珑樹問道。

她沉默片刻,說了說了實話:“師父為救我,中了牽機,我卻找不到解毒之法。”

聞言,玲珑樹也是一驚。

我能幫上你麽?

花汐吟搖搖頭:“我眼下都沒有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好生在樹中凝魂,早日聚完三魂七魄,也不枉費師父救你。”

玲珑樹點點頭,寫道,仙尊于我有救命大恩,若是有什麽是我能做的,我定不遺餘力。

花汐吟感激地一笑,繼續配藥。

深夜,累得睡去的她從夢中猛然驚醒,不知為何心中尤為不安,她立刻起身走到石門前。

門內傳來咣的一聲,她一驚。

“師父!”

她撥開藤蔓,找到機關打開門。

石室內一片寂靜,屋中傳出了一股燒焦的火星味,她警覺的沖進去一看,只見燭臺已翻倒在地,燃起了一堆布簾,白君卿倒在地上痛苦地蹙着眉,神志已然模糊不清。

“師父!”她立即施術将火撲滅,跑過去将他扶起,才發現他肩上的劍傷根本沒有上藥,已經潰爛,眼下的情形,若是塑料不錯,怕是牽機第一次發作。

她咬着牙,将他扶上石床,出去取了藥給他包紮,他這般痛苦不堪,連話都說不出的樣子她從未見過,光是看着她便心疼如針紮。

這叫無礙嗎!明明這麽痛為何還要對我說無礙,我是你徒兒,你別騙我好不好?如果這也能叫“無礙”,要讓我情何以堪。

她取出幾枚藥給他喂下,然後小心翼翼地掰開他因強忍疼痛而緊握的手,以免他在無意識中傷了自己,她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手心,任他握住忍痛。

她拭去眼角的淚水,反握住他的手。這雙手曾牽着她走過碧落蒼穹,帶她俯瞰世間,曾牽着她游走在晏京花宴的人群中,曾給了她世上最溫暖的東西。

師父,這一次就讓阿吟來牽着你吧。

她溫聲呢喃:“師父不怕,阿吟一直都會在這裏,不離不棄。”

幽暗的一盞青燈照在他蒼白如紙的容顏,床邊的女孩緊緊握着他的手,将自己的溫暖傳達給他。她注視着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堅定與溫柔。?

☆、不離不棄(上)

? 白君卿這一昏迷,便是一整日。次日黃昏,他蘇醒時,望見石室的天頂,松了口氣,這第一次毒發看來是挨過去了。

他別過臉,看見自己肩上被細心包紮過的傷口以及趴在床邊睡着的花汐吟,就連熟睡中她也依然緊緊握着他的手。

看見她略顯疲憊地睡顏,他愣了一下,竟是許久沒反應過來。

花汐吟本就不敢睡熟,感覺到有動靜便睜開了眼,望着他眼中閃過一陣歡喜:“師父醒了?”

他坐起:“不是讓你在外面呆着,怎麽進來了?”

她抿着唇:“阿吟也不知,昨日就覺得很不安,便進來看上一眼了。”

昨日夢中驚醒,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往石室跑,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起身,揉了揉發麻的腿:“師父昏迷時服了鎮痛的藥,阿吟特加大了藥量,不知師父感覺如何?”

白君卿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師父還是先歇一會,阿吟這就去熬藥。”

她轉身跑出石室,沒有一絲猶豫,看着她的背影,白君卿忽然覺得從前總小心怯懦地縮在她身後,喜歡窩在窗下偷偷哭泣的小丫頭已經不見了。

昨日,她該是吓壞了吧,可她此時卻平靜得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般對他說,我去熬藥。

過了一會,花汐吟端着藥走進來,放在他面前。

“阿吟,怎麽了?”他發現她的雙眼有些紅。

她擡起頭看着他,良久,忽然燦爛地笑了,一邊笑眼淚竟也不由自主地落下來,她立刻擦掉那兩顆失去控制的淚珠:“沒,沒什麽,阿吟只是很歡喜,師父能醒來,阿吟太歡喜了……”

昨夜看見他倒在火中,她在他榻邊守了一天,看着他眉宇緊鎖的樣子,她忽然覺得只要他能平安,要她怎麽樣都無所謂了。

“昨日……可是吓到了?”白君卿憂心她逞強,牽機毒發,即便是他,也受不住,昨日究竟是怎麽個場景他想不起,但看着這屋中的狼藉也能想象得到她沖進來時會是什麽心情。

她笑着搖搖頭:“只要師父醒過來,阿吟便不怕。”

她将藥端給他,看着他服下。

白君卿嘆了口氣,其實他寧願醒來後她告訴他她昨日吓壞了,在他面前哭出來,也比她此刻一直笑要讓他放心。看她這樣,關于牽機她該是已經知道得不少了,事實上,他寧願她什麽也

不知,有些事,他原想瞞着她的。

“師父,牽機當真沒有解藥?”昨日她問紫辰此事,紫辰雖回答“當真沒有”,但她總隐隐覺得他有所保留,他為何不将實話告訴她,她想不出,但學醫者有一事她很明了,世上沒有毒

當真無解。

白君卿沉默片刻,道:“牽機的解藥早已失傳……你退下罷,為師無礙。”

他神色淡漠如常,若不是知他身中牽機,就連她也會相信他是無礙的。

她收了藥碗退到門外,停下腳步:“師父,牽機發作七次,在這之前,阿吟定會找到解毒之法,無論如何阿吟都不會放棄,所以請師父不要再對阿吟說無礙了,阿吟想要救師父,師父等

一等我可好?”

石室的門緩緩合攏,隔絕了明媚的陽光,也隔絕了她堅毅的背影。

接下來整整三日,她将自己關在玉竹居中制藥,無奈牽機深奧,始終找不出合适的藥材,她便制了許多止痛的藥備着。

她想着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解鈴還須系鈴人,毒是誰下的,她自然應該去找誰。可那日墨遲被重荒所傷,如今又該去哪裏尋他?

一杯茶輕輕放在她面前,她有些驚訝地擡起頭,看着已經凝成人形的玲珑樹。前些日子,她将九幽花種進玲珑樹根處,看來确是有些作用的。

阿吟,仙尊還好?她執筆寫道。

花汐吟揉了揉眉心:“師父不讓我進石室,如今我也不知究竟如何了。玲珑樹,我真的很擔心師父,若是師父……我都不敢想象我會如何。”

玲珑樹嘆了嘆,寫道,你有何打算?

“毒是墨遲師伯下的,我要找他問出解毒之法。”

玲珑樹筆一頓,紙上重重染開一塊墨跡斑駁。

“可我眼下對師伯的行蹤毫無頭緒。”她扶着額苦惱不已。

玲珑樹猶豫許久,釋然一笑。

阿吟,你跟我來。

花汐吟跟着她一直走到書房最裏面一個角落。她從一個暗格中取出一只小盒。花汐吟從未想過這裏會有暗格,今日是頭一回看到這盒子。

玲珑樹輕輕吹去盒上的積灰,将它打開,盒中放了一條白色劍穗,天蠶為絲,錦雲為紋。她将劍穗交給花汐吟。

“這是……”

她在她手心寫道:麓霜的劍穗,劍穗中還留有六百年前麓霜的仙氣,你将它縛于聆音上,讓聆音帶你去尋人。

看着手中的劍穗,花汐吟不禁皺眉:“你怎知這裏有麓霜的劍穗?”

她不予回應,只是讓她快去。

花汐吟按玲珑樹所言,将劍穗縛于聆音上,催動劍氣前去尋墨遲。聆音載着她穿過雲霧,飛過南天門朝人間而去。

就在她隐去氣息離開天宮的一剎那,玉花臺昂首長立的青衣仙人的眉宇漸漸擰緊。

且說聆音載着花汐吟一路循着麓霜的氣息,竟來到了滄瀾城下。望着城門上蒼勁有力的“滄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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