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1)
雪靜靜地落,摒退了侍童的碧霄宮此刻安靜得只剩下幾處鸾鳴,枝頭的踏雪紅梅芳華豔絢,迎着風飛舞。
“師父。”這樣站着委實尴尬得很,她便道,“師父很久沒有指點過阿吟的劍法,不如今日給阿吟補上一課?”
橫豎無事,他也就應了她。
花汐吟伸手去解肩上的裘子,無奈解了半天竟解不下來,一時不免懊惱。
見她一臉糾結,白君卿頗感挫敗地彎下腰:“不是教過你這件裘子的系法,你這傻丫頭怎麽又給系成死扣了。”
一面說一面靈活地将那死扣解開,擡頭的瞬間才發覺自己與眼前的人離得過近了,近到似乎只要他稍稍前俯,便能吻到她綿軟的唇。蓮花清雅的淡香悠悠傳來,不知亂了誰的分寸。
早在白君卿俯身為她解死扣時,花汐吟已是不敢呼吸,此時更是魂啊神啊一股腦兒地在腦子裏放炮仗般地炸響,全給攪成了一鍋漿糊,僅剩的意識只有一句話――千萬不能閉眼,千萬不能流鼻血!
師父這色相真是無論什麽時候都能讓她毫無抵抗力啊!
白君卿也有片刻的失神,七年來這樣近的距離也不是沒有過,只不過他全然沒有放在心上,但此時,看着她局促不安的臉色,他竟有一瞬間想再靠前幾分……
這等念頭一閃而過,他立刻起身,背過身去。
花汐吟緩了口氣:“我我我練劍去了!……”
她拔出聆音,在雪中舞了一整套的玄音劍法,漸漸冷靜下來。
白君卿揉了揉眉心,定住心神,為她指點。
劍訣畢,她收劍回到他身邊:“師父。”
“進步了許多。”他微微點頭,“只是最後一式,你使得有些急了。”
“是,阿吟記着了。”
他拿起裘子,重新為她披上:“這八寶結今日再教你一回,別再系成死扣。”
她連連點頭,乖乖站着,看着他放緩了動作,系出一個玲珑八寶結來。
“師父究竟會多少事呀?”她忍不住嘀咕。
“嗯?”
“師父會使劍,會仙術,會醫術,會種花,會系八寶結,是星君,又是仙尊,還是碧霄宮主……師父,這世間還有什麽是您不會的?”她笑眯眯地問。
白君卿笑而不語。
“哦……”她忽然狡黠地笑道,“我知道了,師父呀,不會做飯!”
他真真是啼笑皆非,敲了她一記:“鬼靈精。”
花汐吟耍俏地吐了吐舌,不再言語,只靜靜望着這千山白雪,良久,道:“師父,昆侖的雪下得好美,今後師父年年陪阿吟來看可好?”
她仰起臉望向他,他忽然就不說話了。
年年……
他的沉默讓她不由得一陣心慌,有些急切地又問了一遍。
白君卿微微一笑:“好。”
她這才有了笑容 :“師父,北海的日落阿吟還未曾同師父一起看過,來年師父病好了,阿吟同師父一起去看可好?”
“好。”
“師父,聽聞天荒之外的洄音谷中生長着一株上萬年的血菩提,不知滋味如何,待師父病好了,咱們摘一個來嘗嘗如何?”
“那血菩提的看守者不好對付,摘一個怕是不易商量,偷一個來或許可行。”他竟難得地說起了玩笑話。
“師父你可知葉珩?”
“北胤仙山那位?”
“嗯,據說北胤仙山因褚瑤宮宮主閉關,已封山上千年之久,那褚瑤宮宮主葉珩也不知生的什麽模樣,他的婚事傳言還是女娲娘娘給訂的。”
“是也,訂的乃是天外麒華山的璃傾。”說起葉珩,白君卿倒是與他有過幾面之緣,此人……是個妙趣的。
葉珩真人花汐吟不曾見過,只覺這仙家的婚事必是熱鬧非凡:“師父,咱們能趕上他的大婚麽?”
白君卿思量片刻:“眼下難說,待你順利破妖成仙骨,屆時再說罷。”
“師父。”她輕笑,“玉竹居的十裏桃花再有半月也該開花了,阿吟很想看看,師父想不想看?”
他低頭看了她半響,點頭道:“好,來年花開,師父帶你回玉竹居。”
她說了這樣多看起不着邊際的話,真正想說的他豈會聽不出,有些真相,終是不忍戳穿。
她撚着他的長袖,揚起了笑臉:“師父啊,你應了阿吟這許多的事,可不能騙阿吟哦。”
☆、只願君心似我心(上)
? 沒有亮光……
沒有活物……
甚至連植物都沒有的地方……
我聽不到風聲,聽不到流水聲,聽不到蟲鳴,這裏是哪?……
渾身上下都好重啊,為什麽我會在這?
我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和無盡的寂靜,我在這待了多久呢?就這樣一日日地看着自己身邊,同伴一個接一個地腐爛,變成了塵土消失,終于只剩下我一個――
我,也會這樣死去嗎?
好奇怪的問題,我明明還沒有“活”過,為何就“死”了?……
好想活,好想離開這裏,救救我,誰能救救我……
一滴血在此時落入了水面,終于打破了這裏如墳墓般的死寂,泛着淡金色仙澤的血緩緩地下墜,滴入泥潭,瞬間溫暖了這片冰冷的泥土。
三日後,被稱為陰邪死水的滄瀾城南的青冥古河中央,一夜之間開出了一朵七瓣紅蓮,花似魅火,蓮若朝陽,竟散發出幾分仙氣,花蕊中閃現出花靈之名。
花汐,阿吟。
啪!
花汐吟從夢中驚醒,看着手邊打碎的茶杯久久回不過神。
她記得昨日師父讓她來藏書閣找幾本書看,她找到之後便一直待在藏書閣,後來夜深了,再後來她……睡着了。
地上的茶杯的瓷片閃爍着晶瑩的光華,一如夢中那時照亮她的那片溫暖。
那些是她還是花種時的記憶,原本就模糊不清,又過去了三百多年,她以為自己一直忘記了,為何這一次……
泛着淡金仙澤的血,淡金仙澤……那豈不是純仙之體才會有的顏色!
墨遲師伯曾言,她體內留有一縷師父的氣息,若是她所料不錯,三百年前将她從青冥河中喚醒的人,是師父。
她被自己的推斷吓了一跳,收拾碎片的手被不輕不重地紮了一下,疼得她登時縮回了手。
就在此時,傳音紙鶴從門外飛來,白君卿喚她去碧霄大殿。她稍做收拾,便趕了過去。
碧霄殿上,白君卿落座宮主之位,白衣落落間,銀色九華蘭如星月之輝,溫華天成。殿下立着幾位鶴發老者,皆是恭敬颔首,悉聽吩咐。
花汐吟步入殿中,本應在殿下便停住行禮,白君卿卻示意她上來。
她遲疑片刻,走到他身邊,側目注視着身邊的人,美好得讓人忍不住去仰望,這樣的人是她師父,是将她從死亡邊緣救起的那滴血的主人,原來三百年前,這份因緣便已種下,師父怕是還不知道吧。
“師父,我……”
“阿吟,從現在開始在這裏聽到的每一句都要記在心裏。”白君卿的神色竟是難得的嚴肅,她心頭一緊,低頭稱是。他的目光落在殿下幾位老者身上,“這幾位乃是昆侖山各靈獸一族的族長,昆侖共有奇珍異獸三千七百六十三種,為師要你謹記每一種。”
花汐吟一怔,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不解他為何要她去記這些。回想一下,這幾日他亦吩咐她去翻閱藏書閣中的古籍。雖然師父并未告訴她為何,但她隐隐覺得,師父有些着急,至于急什麽,她想不出。
白君卿示意殿下立着的幾位族長上前,族長們看她的眼神也有些怪異,憑的多了幾分懷疑,令她好生不解。
“鄙人乃是昆侖山紫麒獸的族長,紫麒獸族人共三千零一十三……”
不等她細細思量,族長們的彙報已然開始,她只好先定神去記。
昆侖山的珍獸遠比她想象中複雜繁多,光是品種她都記得勉強,更不用說還有各族的數量,特征,幸好族長們帶來了各自的族譜,倒也不用她一口氣全然記下,誠然如此,當她最後看到留在殿上的三千七百六十三本族譜的時候,也頓生任重道遠之感。
“師父……”她可憐兮兮地望向白君卿。
可惜白君卿這次是鐵了心,全然沒計較她眼中的難色,瞥了族譜一眼,便留下一句“三日後,為師來檢查功課”,就此揚長而去。
花汐吟的眉頭都快打成個八寶結了,只能哭笑不得地跺着腳:“師父你怎麽能這樣啊!――”
深夜。
偌大的碧霄宮亮如白晝,殿中整整齊齊地疊放着昆侖山三千七百六十三族靈獸族譜,矮案前的少女苦着臉一頁一頁地翻看,抄錄,支着頭呵欠連連,又怕自己一不留神就睡過去,故而掐了個訣,凝氣成針,往自己的穴位上紮了幾針。
宮燈暗結花,燭淚盼天明。
殿外,白君卿靜靜地望着她埋頭苦記的樣子,往日清明如鏡的雙眼此刻寫滿了困意,不免擔心自己是否逼得太緊了,旋即又搖搖頭。
不得不急,不得不急啊。
他輕嘆無聲,就這樣在殿外陪了她一夜。
花汐吟本就有過目不忘的聰慧,一連幾日的埋頭看書,總算将族譜看全了,放下書忽然想起幾日都沒有見過白君卿,也不知牽機如何了,看看殿外,白雪重重,她披上裘子绾了個八寶結,忽然又停下了手,想了想又将結解了胡亂綁了一團,看着自己的手筆,她調皮地彎了彎嘴角。
踏出碧霄殿,她停了一停,心中算了算,恍然驚覺明日便是人間的除夕了,可是若她還沒有背書背到糊塗,整座碧霄宮裏,只有幾個桃子吧……
“有個不吃飯的神仙師父還真是……”她拍着額頭,七年來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完美師父其實沒什麽生活的意識。
唉唉,師父不過年,她這做徒兒的不得閑啊。
她回殿中折了一只紙鶴,給白君卿留了個信兒便離開了碧霄宮。她記得山谷中是有幾處綠茵的,如今大雪未停,只能碰碰運氣了。
喚出聆音,她便下了主峰,昆侖山高谷深,山上白雪皚皚,山谷中卻是溪水潺潺,碧草連茵,昆侖珍草無數,除幾種喜寒的人參雪蓮,大部分都集中在溫暖怡人的山谷之中,她飛落在山谷時還看到不少昆侖靈獸在此栖息。
修仙之人定不喜葷腥,如此一來,她只能尋些素食回去琢磨了。師父身子不好,她倒可以做一桌藥膳來。考慮一番後,她便在山谷中找了些藥材,菇類,又去河中撈了幾尾小魚做湯……
☆、只願君心似我心(下)
? 與此同時,碧霄宮,花汐吟折的傳音紙鶴在藏書閣中尋到白君卿時,他扶着書架,正竭力壓抑住從骨血間傳來的疼痛。
“師父,明晚陪阿吟用一頓晚飯可好?”紙鶴帶來了她滿懷期待的聲音。
白君卿的眉宇略有舒展之色,念了個訣給紙鶴,讓它回去尋她。紙鶴消失在藏書閣後,他壓抑不住終是劇烈地咳了出來,寂靜的閣中回響着令人揪心的咳嗽聲。好不容易止住了不适,他攤開手,發現自己體內的純仙之氣正随着他的日漸虛弱而消散,蒼白好看的指尖溢出點點仙澤。
他的目光沉了下去,強制将流逝的仙澤隐于袖下,從書架上取下幾本昆侖典籍。眼下的情況,容不得他再拖延了,必須盡快,盡快……将她安排好。
否則,要他怎麽安心?
黃昏時分,花汐吟回到碧霄宮,将采回的食材放進了廚房,一轉身傳音紙鶴便撞進她懷中,紙鶴中并無傳音,她拆了一看,紙上多了一字:好。
她便歡喜不已了。
回到碧霄大殿,白君卿竟在等她,矮案上擺着幾本古籍。
“師父!”她跑進來。
“上哪兒去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煦平和。
“阿吟去山谷中尋了些東西,故回來晚了些。”
他“嗯”了一聲,看了看桌上的書:“這是昆侖碧霄宮初代宮主留下的手劄,記錄着昆侖的歷史和四海八荒的秘事,你今夜将它們看完,不懂便問。”
又看書?花汐吟有些茫然,這幾日又是族譜又是是手劄,師父怎麽忽然想起要往她腦袋裏塞書了?話雖如此,她還是坐了下來。
既然允她問,白君卿今晚便留在了碧霄殿。花汐吟瞄了他一眼,他坐在一旁靜靜品着茶,如畫的眉眼神采淡淡,卻令人失神,燭火輕曳,她心神一晃,連忙低下頭。
他坐在這,她想打個盹兒都沒膽了,一夜神智尤為清醒。她頭一回知道,師父還有提神的作用。
“師父,為何突然讓阿吟看這麽多有關昆侖和六界的書?”她問。
白君卿看了她一眼:“怎麽,多看些書不好?”
“不是不好……”可是這幾日之間要她看進這麽多委實奇怪了些,“師父在着急什麽嗎?”
他一頓:“沒有,為師只是在想,趁現在空閑,多教你些東西。”
花汐吟指尖一顫。他的語氣明明淡若清茶,卻莫名地讓她一陣不安,她道:“今後還有許多時,阿吟可以慢慢學,師父也可以慢慢教,神仙的日子,總是很漫長的。”
他笑着,溫潤如玉,卻不置可否。
書看到天明時分,她還是睡着了。夢裏,她又看見了三百年前青冥河中的自己,染血的紅蓮,妖嬈絢目,足以與朝陽争輝。然而,她低頭去看時,水面之下竟然開着一朵七瓣墨蓮,陰邪陣陣,冷意逼人。
“啊!”她驚醒過來,環顧四周,白君卿已經走了,她身上蓋着一件裘子,再看看殿外,天難得地放晴,金色的陽光照得雪地一片銀亮,讓人睜不開眼,日晷的時針已過午時了。
呀,今兒是除夕!她清醒過來,立刻收拾了一番,跑向廚房,至于方才的夢,早被她忘在腦後了。
酉時,傳音紙鶴飛入了容清閣,白君卿接下一看,原是那丫頭喊他去晨夕殿用晚膳。昨日他确實是應了她的,遂起身出門。
晨夕殿中,花汐吟已将飯菜擺好,忙活了一下午,看着滿滿一桌子菜肴皆是出自她的手筆,她甚是滿意。
白君卿走進來時倒是愣了一下。
“師父!”見他來了,她便歡喜地上前拉他坐下。
“今日是你生辰?”這樣豐盛的一桌,比平日的晚膳着實誇張了許多。
花汐吟哧地一笑,沖他眨眨眼:“師父啊,神仙都不過年的麽?今日是人間的除夕啊!”
“除夕……”他倒有片刻的恍惚,自修得仙骨,他便再沒有除夕新年的意識了,對于仙來說,歲歲年年不過是同樣的無盡春夏輪回,早就沒了那份興致。紫辰倒是每年今日都來羽桃林向他讨一壇瓊釀,久而久之他便把今日記做那混小子的讨酒日了。
“阿吟尚在人間時,滄瀾的百姓今日家家戶戶都團聚在一起,吃一桌年夜飯,一家人在一起守歲,孩子們當炮仗,明日大年初一,一整日大家都會對彼此說着吉祥話兒,讨一個好彩頭,可熱鬧了。往年除夕,師父總是出門,今年終于可以陪阿吟吃團圓飯了。”花汐吟幸福地笑着,那笑容竟有些晃眼。
白君卿莞爾道:“對阿吟來說,昆侖是家嗎?”
她道:“對阿吟來說,有師父在的地方,就是阿吟的家。”
她想起廚房還有一鍋湯沒有端來,便急忙出門去端。望着她跑出去,白君卿才敢捂着嘴咳出聲,純仙之氣随着咳嗽聲又流失了幾分。
他看着自己的手,苦笑着嘆息。
須臾,花汐吟端着湯進來:“師父,菜齊了,開飯吧。”
一桌菜肴,雖然只有兩個人吃,但花汐吟從未像現在這樣覺得眼前的人是如此真實,他仿佛不再是心懷六界的瓊華仙尊,也不是昆侖大殿上的碧霄宮主,而只是她師父,是她在不知不覺中付出了全部真心的人。
朝夕煙霞,閑話桑麻,來年醉卧桃花,伴你琴瑟飲茶,夢一世相思入畫,光是想想,她便覺得幸福了。
“阿吟,這道菜沒有放鹽嗎?”他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花汐吟愣了一下,看了看他所指的那盤菜,又看了看他,眉頭一皺:“不會啊我明明……”
她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就住了口。
“師父你等等,我一會就回來!”她端起那盤菜跑出了晨夕殿,沖進了廚房。
這道菜端出來之前她嘗過,方才她也吃過,味道鹹淡适中,如果不是調味的問題,那就只能是師父的味覺……
牽機蠱一共發作七次,兩次發作之後仙人會陷入天人五衰之境。
所以,這是開始了嗎……
“不,不會的!怎麽可能這樣快!”她不肯死心地往菜裏加了兩大勺鹽,又加了幾勺胡椒,重新端了回去。
将菜放在白君卿面前時,她緊張得手都在抖:“師父,再嘗一次。”
“好。”他又嘗了一口,道,“還是有些淡了,阿吟你……”
“我來試試。”她吃了一口,又鹹又辣,她笑着咽了下去,“師父說得對,是有點淡了,我再去一次!”
她幾乎是端着盤子往外跑。
“等等。”他似乎也意識到了是怎麽回事,溫和的聲音中多了幾分嘆息,“回來罷,不必去了,你就是将廚房所有的調料都倒進這盤菜裏,也無用了。”
“師父我……”
“回來,坐下。”他淡淡地笑,“不是還要吃團圓飯嗎,坐下好好吃。”
花汐吟忍住慌亂,重新坐回來,眼前的人依舊是那樣風清雲淡的模樣,似乎身中牽機的人根本不是他。他神色柔和地吃下她做的“沒有味道的飯菜”,一切如常。
良久,他忽然道:“阿吟,師父只是打個比方,倘若有一日,師父不在了,有些事想托付于你,你可願答應?”
他說完後,花汐吟沉默了很久,最後,她咽下一口飯,眼眶已是紅了一圈:“師父,今年的團圓飯阿吟吃得很幸福,所以明年,後年,今後的每一年除夕,阿吟都想和師父一起吃團圓飯,所以……沒有比方。”
師父,我一定會救你,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我都不會放棄救你!
☆、風雨欲來
? 聖魔宮。
連陌一言不發地注視着殿下跪着的紫衣女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扶手,殿上靜得連掉根針都聽得見。
“本君以為,紫護法不打算回來了。”他終于開了口。
“君上,我……”紫琉疏語塞。
“怎麽,你的司徒公子出事了?”他不緊不慢地問下去。
“沒有。”紫琉疏的神色多了幾分悲涼,“他說……他要成親了。”
“噢……他要成親,所以紫護法就灰心喪氣地回來了?”他的神情頗意味深長,“啧,連個男人都搶不回,你說本君還能指望你為魔界做些什麽?”
紫琉疏本就因司徒令蕭一事傷心,連陌此番還要這般冷着臉存心氣她一氣,她險些氣血攻心。
連陌本就沒有與她為難的閑心,氣她一回也就沒了興致,其實在紫琉疏眼中,這位魔君陛下似乎對什麽都沒有興趣,也就前些日子莫名其妙護上了汐丫頭,自從汐丫頭回了她師父那兒,他也不再過問了。
“君上,可有……”她頓了頓,“可有我妹妹的消息?”
“那丫頭?……”連陌似笑非笑道,“你妹妹的情況你問本君做甚,本君看起來會知道?”
“是,屬下明白了。”她低下頭,“君上若無事吩咐,屬下……”
“等等。”他喊住她,語氣索然道,“你去查查霧蓮月身邊一個叫魂姬的舞姬是何來歷。”
紫琉疏有片刻的怔忡:“是,屬下這便去。”
“那司徒令蕭要成親,你自然也可以讓他成不了,紫琉疏,既然瞧中了,就別在這窩窩囊囊平的礙眼,堂堂聖魔宮左護發讓個凡人家的小女子搶了男人,傳出去委實……丢人。”他唇邊多了幾分琢磨不透的笑意。
紫琉疏一噎:“……是,屬下明白了。”
她退了出去,連陌倒是所有所思地坐了一會。
汐丫頭……細想,他确實很久沒有她的消息了,那丫頭如今跟着她師父,必是想法設法地成仙呢,他去操這份心做甚。
只是前些日子在靈壁的陣法中,她又在做些什麽?
他揉了揉眉心,不再細想。
與此同時,昆侖山。
自白君卿失了味覺,花汐吟便覺得做飯都沒了興致,每日都在尋找可以壓制住牽機的辦法,她仔細想過,牽機複雜難解,解蠱之法也絕不會簡單了去,即便她要去見墨遲制解藥,也得先找到拖延之法,才能争取到時間。
除夕夜之後,白君卿便進了容清閣中至今未出,如今離與墨遲的半月之約僅剩五日,她只能趁這五日找出方法,否則待牽機發作,她都不敢想象師父會怎樣。
她記得玉昆師祖的手劄她上回只看到一半便去了大殿背族譜,之後白君卿又找來別的書,她一時竟也忘了,今日想起來,便去藏書閣中又将它找了出來細細翻閱。
手劄中不光記下了師祖發作時的情況,更是記下了師祖對牽機的研究。牽機雖然猛烈,但師祖卻是中蠱半年多方才羽化而亡,且發作的時間遠沒有她師父這樣快,手劄中記載,師祖當年壓制牽機時所用的藥是……
看完最後一行,她愣了許久,終于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原來她一直苦心尋着的藥,竟是她自己啊。
她合上手劄,小心收好。
“阿吟姑娘,大事不好了!”從門外慌慌張張沖進一靈童,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她跟前。
碧霄宮中侍童不少,只因前幾日白君卿有了吩咐才引遁了身形,如今若不是出了大事,靈童斷不會匆忙現身。
她将靈童扶起:“何事慌張?”
那靈童都快急哭了:“姑娘快去看看,仙尊他……”
話音未落,她便一道風似的沖了出去。
“姑娘等等我!”靈童立即跟上去。
二人趕到容清閣,閣中一片狼藉,桌椅杯盞皆翻成一片,花汐吟暗自心驚,喚了幾聲“師父”卻無人應答。
“我師父人呢?”她立刻追問。
那靈童亦是一臉驚恐:“我……我方才明明看見仙尊在這。”
“究竟發生了什麽,詳細告訴我。”
靈童吞了吞口水,鎮定下來:“仙尊晨間便不許我們靠近容清閣,我們當時也沒覺着什麽異常便退下了。可是方才我隐隐聽到這邊有動靜,一時好奇便湊上前瞧,就看見……看見仙尊臉白得青紫,雙眼血紅,搖搖晃晃撞翻了許多物件,我還以為是誰惹仙尊不悅,但接下來仙尊他竟用重荒劍往自個兒身上劃!我我我……哎姑娘你上哪兒去!”
花汐吟暗道不好,人已沖出容清閣:“你将此處掃灑幹淨,此事不可聲張聽到沒有!”
說罷,便禦劍出去尋人。
容清閣中,那靈童環顧四周,有些後怕地縮了縮脖子,喏喏地應了。
且說花汐吟找遍碧霄宮都沒有找到白君卿,便放出了十幾只紙鶴協助她尋人。此時的昆侖山脈恰逢冬雪季節,雪一旦下起來便沒個完,再遇上點山風,頃刻之間便會形成暴風雪。
據靈童描述,白君卿此時十有□□正經歷第三次毒發,沒有藥物的壓制再加上中蠱伊始他便大動真氣,以至于牽機的發作比兩千年前的玉昆師祖更甚。
她心中焦急萬分,卻又不敢喊叫,上回在晏京附近經歷的那次雪崩至今令她記憶猶新,她只能與紙鶴一同在山間一遍遍地找。
雪愈下愈大,一時半會是停不了了,而她雪中禦劍也漸漸辨不出方向,心情也愈發焦急,萬分幸運的是,她放出的紙鶴中,有一只傳回了消息,她便急急朝那個方向飛去。
找到白君卿時,他倒在山腰的石堆旁,白瓷般的臉色幾乎要同身下的白雪融為一體,左肩到手臂上滿是他為了保持清醒刺下的傷口,将他不染纖塵的白衣染得一片觸目驚心。
她從劍上跳下,飛奔到他身邊,眼下暴風雪就要來了,此處不是久留之地,她咬牙将他扶上劍,抱住他的身子:“聆音,拜托你了,帶我們找一個山洞暫且避避。”
聆音得令,立刻飛了出去,所幸這附近便有一處山洞,也算是趕在暴風雪到來之前找到了栖身之地。
只是聆音能将他們放下的地方距山洞尚有一段狹窄的山路,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她竟然咬着呀一步步将他背到了洞中。
洞中還有些幹枝,想是之前是什麽動物銜來做窩的,如今倒是能生堆火。火生起來後,她将白君卿放在火堆旁,解了身上的裘子給他蓋上,他身上的傷口也一一包紮,解開他的衣服才知道,他對自己有多狠。
看着那一道道的傷口,她捂着嘴不敢哭出來:“笨師父,怎的這樣下得去手……”
替他處理了傷口後,他的臉色依舊痛苦不堪,牽機蠱每一次發作都比前一次劇烈,這也是為什麽常人無法忍受的原因。
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撫過他如畫的眉眼,如同撫摸着一件稀世珍寶,末了,她收緊了手,眼中最後一絲猶豫也消失了。
“聆音,去洞口為我護法。”
聆音立即飛到洞口,散發出陣陣靈氣守住洞口。
這一邊,花汐吟盤膝而坐,将鎮魂鈴取下,逆行真氣,凝聚仙澤,将元神從體內逼出。一時間,洞中紅光沖天,妖異逼人,如此奪目之姿在白雪中燦若星辰。
玉昆師祖的手劄中記載,當年師祖之所以能撐到白君卿和紫辰歸來,安排好身後諸事才羽化,是用了妖的元神養護了仙根。
而她的元神,恰好具有這種價值。
顆顆冷汗從她額角淌下,一片花瓣緩緩剝落,她将剩下的元神收回體內,已是精疲力竭,元氣大傷,強撐着身子回到白君卿身邊,抱起他讓他枕在她膝上,将花瓣碾碎了給他喂下,片刻功夫,他眉宇間已有了緩和,想來是起作用了。
她咬着蒼白的唇,抱着他幾欲落淚。
洞外的風雪仍然沒有消停的跡象,有聆音守衛,眼下倒是安全的,半夜裏,花汐吟終于體力不支,抱着白君卿昏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竟然聽到了紫辰的聲音:“阿吟,阿吟!……”
“咳咳……”她吃力地睜開眼,紫辰正一臉擔心地看着她。她傷了元神根本,頭昏沉得厲害,此時見到紫辰還以為在做夢,“師叔?……”
紫辰眉宇緊鎖:“我已找了你們五日了,玉竹居的陣法全毀,你和瓊華不見蹤影,我費了好大心思找來昆侖,碧霄宮中又是冷清成那樣,虧得聆音的氣息我還記得,尋來此處……你們這是在做甚!”
“我……”她被這劈頭蓋臉的一頓吓得不明所以,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靠在白君卿胸口,因昏迷多日,衣衫不整,而白君卿顯然尚未蘇醒,任誰這一眼看去他們都不像師徒。
紫辰辛苦找到此處,瞧見這樣一番場景,心中不誤會才見了鬼。
她趕緊起身整好衣襟:“師叔且聽我解釋!”
她跪在紫辰眼前,也顧不得什麽禮數,扯住了紫辰的衣擺,眼下的情況,這事是瞞不下去了,她心一橫道出了真相:“師叔聽我說,我與師父并不曾……是師父他,中了牽機。”
“牽機”二字足以令紫辰變了臉色:“你師父中了牽機?!”
“是。”
“幾時的事?怎麽中的?誰人下的毒?”
“兩個月前,在崇寒山,是……是墨遲師伯。”
“兩個月前的事你怎的到現在才說!”
她抿着唇:“……師父不讓。”
“你!……”紫辰看了一眼還未醒的白君卿,氣得話都說不出。
“今日不得以阿吟才将真相道出,還望師叔不要聲張此事,師父身份特殊,他中毒一事一旦傳出,被魔界獲悉,六界恐會大亂。”
紫辰長嘆一聲:“此事我自然知曉利害,我氣的是你這混蛋師父什麽事都一人扛着。罷了,現在就算我氣得恨不得揍他一通,這牽機也解不了……你且告訴我,發作幾次了?”
“三次。”
紫辰搖着頭:“成成成,他是打算就這麽毒發身亡羽化了歸入那九幽将這六界撒手不管了也不肯告訴我了。”
若不是他一時興起去了趟羽桃林發現端倪,這第七次毒發他才能得知的事兒,白君卿這混賬興許真能幹得出!
“師叔別氣了,師父只是怕您擔心。”她出聲寬慰。
“行了。”紫辰雖氣,也明白此時不是氣的時候,“你師父可曾說過他有何打算?”
花汐吟無奈地搖搖頭:“師父什麽也不肯與我說。”
“……罷了,你先起來。”他伸手将她拉起,剛欲放開,卻見她腳步虛浮,險些又暈過去,收到一半的手立刻又伸去扶住,“阿吟,你這怎麽回事?”
她只是搖頭,問他:“師叔,今日是初幾?”
“初五……阿吟你急什麽,站都站不穩還跑?!”他剛說了初五,就見她神色大變地就要往外沖。
花汐吟已是急得直推他,今日便是與墨遲的半月之約,她若不去,解藥便沒有希望了。
“此事待阿吟回來再細說,阿吟真有不得不去的急事,師父就拜托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