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4)

她随蘇浮住進了靖王府。當日傍晚,從皇宮傳出一道聖旨,賜下丹書鐵劵,封二皇子蘇靖琰為靖王,敕封大禮于三日後天壇舉行。

☆、又見朝顏

? 不知為何,花汐吟覺得自己的腦子昏昏沉沉的,渾身上下的力氣也似是被抽幹,她試圖動動手指卻發現竟然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在何處,她身旁是耀眼的天光和細碎的波紋,如同被碾碎了灑落凡塵的星辰照耀着她,她發不出聲音,也聽不到任何動靜,連思考都費盡了氣力。透過澄明的水面她能看見蔚藍色的天空中翻滾着的團團雲霧,瞬息之間,一道白光如落星翩擦,帶動着晴天霹靂燒過她頭頂的天空,如同眨眼間開到天荒盡頭的扶桑花,然後,一滴閃爍着金色仙澤的血自雲端滴落,濺開了漣漪,融入她身旁冰冷的泥土。

好溫暖。

她從未感受到如此的溫暖,似乎在一瞬間,照亮了她混沌的生命。

耳邊的聲音忽近忽遠,卻在逐漸真實起來。

“殿下,吟姑娘身子實在太虛弱了,能不能醒來實在不好說,臣等……”

“我讓你們來不是聽你們告訴我阿吟虛不虛弱,她現在的樣子瞎子也看得出虛弱!我是讓你們來想辦法!你們至少開一副藥方先保住她的命!”朦胧中,蘇浮的聲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怒意沖天。

她用盡力氣,卻只能輕輕地握住他的手,然而這麽微不可聞的一握卻讓蘇浮立即俯下身,緊張地喚了她一聲:“阿吟!”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柔紗軟帳之中,床邊跪了一地的太醫,皆是戰戰兢兢之像。再看看守在她身邊的人,眼窩發青,雙眼布滿血絲,一臉的倦容,看着她的眼神卻是明亮得如同星光,她毫不懷疑,若是她再不睜開眼,他怕是要急得落淚了。

斷了片的腦子裏漸漸出現了之前的記憶,在他的敕封大典上,她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最後看見的是從天壇上朝她飛奔而來的他。

她動了動雙唇:“我怎麽了?大典怎麽樣了?”

“大典已經結束了,你身子虛弱,昏迷了整整七日。我不斷地給你輸真氣,可你就是醒不過來……”蘇浮握着她的手幾乎要崩潰了,“阿吟,你說什麽,做什麽都可以,我求你別這樣吓我,你曉得我受不住……”

花汐吟看着他,他依然穿着那身封王的精致白虎官袍,金玉為佩,瑪瑙鑲衣,與他平日裏一身仙門道服的清雅模樣截然不同,可她卻覺得他仿佛天生就該披一身高貴,站在萬民俯首的位置。

她微微一笑:“抱歉,讓你擔心了。”

蘇浮揮手讓閑雜人等退下:“你可是受了傷?需要什麽仙草靈芝,我去給你準備。”

她搖搖頭:“無礙的,只是我傷了元神,這些天沒有好好調理才會這樣,修養一段時間便好了。”

“你又傷了元神?!”蘇浮神色一變,看着她淺笑依舊的模樣便猜到個七八分,“為了他是不是?……”

她不答,也沒否認。

“牽機已經嚴重到如此地步了?用藥也不管用了?”

“蘇浮,你曉得的,但凡能用藥,我又何必傷元神根本。”她嘆了口氣,“牽機已經發作三次了,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也不至于發作的這樣快。”

“所以你就不顧自己分元神真身去救他?阿吟,便是他知道也不會感激你的!”若不是看見她蒼白的臉色,蘇浮恨不得好好罵她一通。

“若是被他知道,肯定是要氣我任性的,所以我只好瞞着他了。”她莞爾,“蘇浮你能明白嗎,當我看着他牽機發作的樣子,什麽都做不了,那種感覺都要把我撕裂了。他什麽都不肯對我講,我求他他也不說,他答應陪我吃年夜飯,你曉得我多開心嗎?我做了好多菜,想聽他說一句好吃,為了這一句我忙了一個下午,可是他連一口都還沒嘗就被天人五衰奪走了味覺!他還是陪我吃完了那頓飯,可是我好害怕……”

她笑着笑着,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誰稀罕什麽感激,只要他平平安安的,他恨我我也是甘願的……”

蘇浮看着她的神情帶着無法抑制的蒼涼:“阿吟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對他動情了?”

他總感覺阿吟與仙尊之間有着微妙的情愫,阿吟每每提到仙尊,眉眼中的笑意仿佛會閃光,望着仙尊的身影時眼中的柔軟是他從未見過的美好,那神情令他既慌又嫉妒。他總是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仙尊是阿吟的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阿吟與他親近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可是随着阿吟一日日長大,那種異樣的感覺便愈發不可收拾,直到今天,聽她說仙尊,那份令人難以想象的感覺在他心頭萦繞不去。

他問完後,花汐吟忽然陷入了沉默,她躲閃的目光已經足以令他相信,他的猜想都是正确的。

他緩緩放開了她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七年,他守着她,看着她站在仙尊身邊,卻始終不敢承認她是有心上人的,更不敢想那人是她師父。

“阿吟啊,那是你師父。”

“我知道。”她的眼底一片清明。

“我并不是有什麽特殊的意思,可是仙尊是上仙,而你是……是妖,能得仙骨已是萬分不易,退一萬步,且不說這有悖倫理,即便他不是你師父,你們的身份也不能被天道所容,我這樣說你可聽明白了?”蘇浮盡量先将自己的感情撇在一邊,将此事鄭重地分析給她聽。當年他也曾想過娶她,可是後來他逐漸在世事中明白,這世間的天道是絕不容許人與妖之間出現結果的,更不要說仙與妖。

她搖着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以我的身份,本不該去愛仙界的任何人,可我不願回頭。”

這世上天道不容,世人難解的事情千千萬萬,可是總有人願意為了什麽義無返顧地走下去。她從未想過自己這份感情能得到什麽回應,她只想小心翼翼地守護好,那個人,她只不過是想想,心就會忍不住地在疼。她也曾因為愛上師父無數次忏悔羞愧,可是這些和他的平安比起來都是微不足道的,她不求他能接受她的感情,甚至不求這世間有一人能理解她所做的一切。

她只願有朝一日,能再與他攜手于九重碧落,望盡六界山水,一同守護他放在心間的蒼生。

蘇浮看着她:“也許以後你不得不笑着迎接仙尊的帝後進門,還要每日恭敬地奉茶,便是仙尊終身不娶,你也得不到他,面對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只能去仰望,這樣什麽也不求地去愛一個自己不可能得到的人,你能甘心嗎?”

“我甘心。”

“不悔麽?”

“不悔。”

他合上眼:“……若是我願意一生守着你,你可願為我放棄?”

她驀地怔住了,盯着他難以言語。

“算了。”他起身,“你醒了就好,把藥方告訴我,我去給你抓藥,你想救仙尊,也得先養好身子。”

他已經鋪好了臺階,她再不猶豫,将需要的藥材告訴他,怨不得太醫院的人救不了,她并非凡人,需要的藥材自然也不是凡品。

記下藥材後,蘇浮替她掖了掖被角:“好好歇着,想做什麽都等身子養好,有需要就讓丫鬟伺候。”

她點點頭。

蘇浮跨過門檻的時候,身後傳來她輕輕一句抱歉。

他揉了揉眉心,無言以對。

“抱歉”這兩個字就像感情裏傷人的刺,說了就紮得人心疼,他不願承認他用七年換來的就是她一句“抱歉”,他寧願她什麽也不說。

花汐吟又睡着了,失去兩片花瓣,又在西海和昆侖之間來回奔波,還為了獸角中了生離情毒,她現在已是疲憊不堪,眼皮重如巨石。迷迷糊糊中,她感到有人扶起她喂了一碗藥下去,她知道是蘇浮,也沒有掙紮。藥中加了安神草,喝完藥她便徹底昏陷入睡。

睡着前,她聽見蘇浮在她耳邊輕語:“阿吟,你還欠我一個完整的解釋,我等你醒來。”

花汐吟這一睡,又是兩日光景,蘇浮已經是王爺,按例是要與百官一同上朝的,除了上朝和休息,他幾乎是日日守在她床邊。兩日後,她終于醒了過來,臉色也好了不少,蘇浮抱她去花園中曬曬太陽。

“今日天氣好,卻還是有些冷,加件裘子可好?”蘇浮讓人取來一條雪狐毛織的裘子,親自給她披上,然後将她抱起來往花園走,“又輕了,平日多吃些。”

他似乎又變回了那個溫柔的蘇浮,一舉一動都透着暖意。

王府中的下人看着他們尊貴的靖王殿下抱着一個女子穿過游廊,紛紛探頭來看。花汐吟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他:“蘇浮,放我下來。”

他卻好似沒聽到也沒看到,抱着她走進湖心亭,亭中已經放了炭火,燒得正旺。

“這座王府是我十六歲那年開始造的,當時我在天宮中,皇兄便替我拿了主意,将各種好東西都搬了進來,這府中有的東西有些連宮中都不曾有。只可惜這麽多奇珍異草,唯獨沒有種梨花,阿吟你還記不記得我曾對你說,要帶你來晏京看梨花?”

她點點頭。

“今年晏京太冷了,梨樹移植難以成活,最遲明年,這王府中便會種上梨樹了。”他淡淡地笑着。

花汐吟低下頭:“蘇浮,我……我并非不信任你。”

她突然的一句話令他停下了說梨花,轉而看着她。他知道她想說什麽,她睡着前他便有話,她欠他一個前因後果的解釋,他知道她聽見的。

“我不曉得以後會發生什麽,所以我想着我一個人承擔總比還拖你下水要好,畢竟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花汐吟從未像現在這樣感到左右為難。

“你都深陷其中了,我又如何能置身事外?阿吟,你這樣瞞着我,才是真正的自私。”蘇浮道。

“我……”她頭疼地按着眉心。

“我知道你是為了救仙尊,可是你以為真憑你一人就可以拿到你說的那幾樣東西嗎?阿吟,讓我幫你救他可好,仙尊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說的不無道理,她取獸角已經弄得自己精疲力盡,更何況還有其他四樣以及那一千心頭血,雖有墨遲的內丹撐着,師父的情況也不容樂觀,若不能趕在第七次發作之前順利渡蠱,必死無疑,她确實沒有時間逞強。他願幫她,只要他沒有殺人,其他罪責她一力承擔未嘗不可。

仔細斟酌片刻,她終于松了口:“好,我不瞞你了。”

她省去了那一千人,将其餘的詳細地與他說了。聽完後,他思慮半響,道:“剩下的四樣東西皆取之不易,若想順利拿到必須周密布置,你先不要急着去取,那獸角也先收好,我們一起想辦法,你再不要瞞着我去做傻事。”

她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花汐吟的身子還未養好,蓮花又不耐寒,在亭中坐了一會,蘇浮便抱她回房休息。回到房中不到一刻,管家便來通報,朝顏公主駕臨靖王府了。

聽到朝顏的名字,花汐吟着實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小,小七?”

蘇浮啞然失笑:“這丫頭估計是從皇兄那兒聽說你在靖王府,這便找來了。”

他吩咐人引她進來。

蘇浮對她說,自從解了妖毒,朝顏便逐漸恢複了正常,這一年在宮中詩書、琴棋、舞蹈等都有了進步,見到生人也不再像從前一樣害怕,也終于喊了蘇還錦一聲“父皇”,這番進步令人欣慰不已。

這邊說着,那邊人已經走進來了。

花汐吟還未反應過來,就看見一團碧空色宮裝的小丫頭飛奔進來,一面喊着“娘親”一面撲過來,她趕緊伸手去接。懷裏的小團子擡起臉,竟是哭得好不可憐:“娘親嗚哇哇……”

“這這這是怎麽了?!”花汐吟手忙腳亂地撚着袖子給她擦臉,怎麽一進屋就哭得這麽凄慘,難道在宮裏受了委屈不成?

朝顏抱着她的腰,一個勁往她懷裏鑽:“娘親這麽久都不來看小七,是不是不要我了嗚嗚嗚……”

“我怎麽會呢?”花汐吟将她抱上來。

她想起一年前,她被魂姬綁去魔界,雖然是不得已,卻也是算是對小七“不告而別”,那時候情況極其混亂,她也是後來聽蘇浮說起才知道這丫頭因為找不到她哭了好幾日。

蘇浮遞了帕子給她:“這丫頭哭起來可得有一會兒,仔細你的衣服。”

花汐吟無奈地笑笑:“由她吧。”

與此同時,門外又走進一人,來人一身蒼青色勁裝,神色淡漠,舉手投足間全然幹淨利落,竟是一年前被他們救下的柳無意。

“參見靖王殿下,參見吟姑娘。”

見到他,阿吟也很是驚喜:“你可好?”

“很好。”眼前的人不折不扣是他的救命恩人,無意對她很是敬重,“聽聞吟姑娘受了傷,不知可要緊?”

“無礙了。”花汐吟笑道,“你我也是老熟人了,不必那般生疏,你若願意,便喚我一聲阿吟罷,我也自在些。”

無意遲疑片刻,順着她喚了一聲“阿吟”。

“聽聞你現在是小七的護衛。”

“是,承蒙聖上賞識,破例讓我留在宮中,無意感激不盡。”

朝顏忽然回過頭道:“娘親,無意護衛說話可一板一眼了,小七怎麽做他都不肯笑一笑,他笑起來可好看了!小七問了太傅還太醫院的人,他們跟我說如果一個人一直沒有表情,會變成面癱的!無意護衛要是變成面癱了怎麽辦呀!”

她說得一本正經,特別緊張地看着無意。

聽到“面癱”二字的時候,無意的眉心跳了一下。

“七公主,您多慮了。”

這邊,花汐吟忍着笑意:“照顧小七是不是特別費心?”

無意看了看她懷裏的朝顏,她正瞪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他只要說一句“費心”她就會立即撲過去,那認真的神情出現在一個不過五歲的孩子臉上委實滑稽,他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嘴角:“不費心。”

聞言,朝顏露出了滿意的笑臉,勾住了花汐吟的脖子:“娘親,小七可乖了!”

“是是是,你最乖,你娘親身體才好些,別鬧她。”蘇浮伸手将她提過來放在腿上,讓人端茶點進來招待她。

“皇叔,娘親現在住在你家麽?”朝顏好奇地望着蘇浮。

“是啊。”

“那娘親今後都會住在這裏麽?”

“至少暫時不會走。”蘇浮很有耐心地回答她。

糕點端了上來,朝顏便坐在蘇浮腿上吃了起來。

朝顏見了花汐吟便不肯回宮,無奈之下蘇浮只好去向蘇還錦回話,暫留七公主住在靖王府中游玩。得知此事的蘇還錦一臉傷腦筋地拍着桌子,嘆道:“女大不中留啊!瞧瞧,這才五歲就留不住了!”

對于搶人閨女這件事,花汐吟只能表示歉意了。?

☆、轉機(上)

? 昆侖山。

容清閣的香爐中燃了寧神香,香煙徐徐,萦繞着香案上的一株紅梅。窗邊的美人靠上,垂下一片冷白的衣擺,銀色的九華蘭細致地綻放着。白君卿靜默不語地望着窗外映白天地的千山白

雪,即使連一分笑意都不帶,他凝神靜坐的畫面也仿佛是絕世的畫卷,讓人生怕驚擾,不敢出聲。

這幾日,牽機的發作似乎被遏制了,但是他的神智也在逐漸地飄忽。三次牽機的發作,加上之前因阿吟而承受的浴火天劫,他的修為散失的速度比他預想中嚴重得多,如今能用純仙之氣

抑制牽機已是一件十分勉強的事,若不是紫辰以他的法力加護,情況只怕更糟。

這樣的情況,不知還能撐得了多久。

他抿着唇,在心裏默默嘆息。

“到了今日你心裏還裝着那麽多事,真不怕心力交瘁?”身後傳來紫辰的聲音。

白君卿沒有回頭:“魔界如何了?”

紫辰“啧”了一聲,有些匪夷所思地望着他:“白君卿,這六界沒了你也不見得就會給魔界占領了,你還能不能消停了?”

白君卿淡淡道:“我答應過師父,傾盡一生守護六界,我發的誓,今日就該兌現。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我能做的……不多了。”

“什麽叫‘到了今天這個地步’,還沒到第七次發作,你別在這危言聳聽。”紫辰瞪了他一眼。

他默笑:“我的情況我自己清楚。”

清楚個屁!紫辰莫名地煩躁起來:“仙界好得很,魔界也沒什麽動靜。”

白君卿皺起了眉:“沒有動靜本身就是一種動靜,我擔心他們暗地裏已經開始謀劃,天君可有聯合衆仙家提防?”

“怎麽,他若是沒有,你還打算回天宮?”紫辰瞥了他一眼,“以你現在的情況,還沒等到天宮,就該被路上修煉的異獸給分屍了。”

“紫辰……”白君卿嘆了口氣。

“你夠了,我可不是來向你彙報的。”他将一碗藥放在白君卿面前,“這是阿吟留下的方子,你喝了吧。”

注視着桌上的藥,白君卿良久不曾言語。

“你是六界仙尊,你責任重大,就那麽一顆心裝得滿滿的全是蒼生。你信守與師父的承諾,作為一個仙你做的無可非議,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阿吟?”紫辰看着他,“你可知阿吟這段日子

過得多難受,你是她師父,怎麽也不為她想想?……阿吟跟我說你讓她看遍碧霄宮中的各種書,你想做什麽?”

“我知道你不會接手昆侖,在我羽化之前總也要為昆侖想好後路。”

“所以你打算把這座冷冰冰的宮殿留給阿吟,你就可以安心離開了?”紫辰搖着頭,“白君卿,你徒兒為了救你,拼了命地翻閱醫書,她若是知道你這樣做,會有多傷心!”

白君卿沉默半響,道:“我知道我算不得一個好師父,這些年教給她的也委實太少,現在想教,也沒有多少時間了。阿吟她天資聰慧,若是個人,便也沒有那麽多顧慮。這仙界,有許多

人容不下她,你也該知道,妖即便脫離妖道也無法獲得仙階,我原想待她修得仙骨之後便讓她到昆侖潛心修行,不入仙界,我自會培養她成為碧霄宮下一任的宮主,沒想到……”

“阿吟确實天賦異禀,由她接手昆侖,是個不錯的考慮。”

“阿吟她不能入天宮還有一個原因,我時日不多,現在就告訴你。”白君卿道,“紫辰,阿吟體內被我封印着一顆上古魔種,倘若有一日覺醒,必将為禍六界。”

魔種一事紫辰早有耳聞,卻從未想過它會在花汐吟體內!弄得仙界人心惶惶的魔種,竟然被他封印于一個妖身上,此中兇險難以估量。

“這件事仙界尚無人知曉,一旦傳出,阿吟必然性命不保,阿吟若是死了,魔種還會尋找新的宿主,所以封印是現在唯一的辦法。”白君卿扶着額,“紫辰,此事事關重大,不僅是為了

阿吟,也為了六界蒼生,我若是羽化,封印必然減弱,屆時便要靠你了。至于阿吟,也請你收入門下,她還有九百年就要破妖,你替我好好教她,渡她成仙,那丫頭性子倔,交給旁人,我不

放心,她是你帶進仙門的,你的話她會聽着。”

紫辰越聽越覺得變味:“姓白的,你別在這弄得像交代遺言似的,還沒有到需要你托付阿吟的時候。你才是她師父,你自己的徒兒你自己教,休想撒手偷懶,當年把她教給你的時候我就

說了,以後的事歸你,爺才不做幫你收拾爛攤子的事!還有那什麽勞什子魔種,爺可不能保證能瞞得過那混賬老頭,要怎麽處置阿吟,你自己想去!”

白君卿笑了笑:“倒是很久沒見你這般沒耐心了。阿吟早些年在人間吃了許多苦,我曾答應她有了師父,便不會再讓人欺負她,有能力的時候我自然會護她周全,走到今天,我不知自己

還能護她多久,自然要找個人替我繼續護着她,我白君卿的徒兒,不能讓人欺負了去……”

他總是這樣雲淡風輕,就連交代後事都是波瀾不驚,似乎這世上就沒有一件事能擾亂他的心神。看着他這樣不痛不癢的反應,紫辰愈發煩躁,将藥碗推給他:“這些話你等着阿吟從天宮

回來,你自己跟她說!”

說罷,他拂袖而去。

白君卿望着他帶着怒意離去,端起藥碗,默默飲盡。

師父,玉竹居的十裏桃花再有半月也該開花了,阿吟很想看看,師父想不想看?

記憶中,站在白色羽桃花下的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睛裏總含着清淺明媚的笑意,原本只是消遣的十裏羽桃花,竟讓他萌生出了一絲期待。

他似笑非笑的彎了彎嘴角。

與此同時,靖王府的結香樹下,一身粉嫩宮裝的小丫頭扯着身旁人的衣袖,猛一聲大喝:“娘親!”

花汐吟啊了一聲,一抖機靈回過了神,才發現自己已經将肩上裘子的繩子解了又系,系了又解,不知多少回了。朝顏坐在她身邊,手中端着一碟她早上剛蒸好的如意糕。

“娘親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呀?”朝顏困惑地望着她。

花汐吟幹咳一聲:“你方才說什麽?”

“小七在問,師尊爹爹呢?”

她看了朝顏一眼:“……小七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存心叫師尊爹爹的?”

之前她就覺得有些奇怪了,就算之前是中了妖毒,也不至于亂喊爹啊。這小七喊起“師尊爹爹”來可謂是相當順口,任她反複叮囑,她自叫得愉快。

“啊?沒,沒有啊,娘親你想多了!”朝顏往嘴裏塞了一整塊如意糕,小嘴滿滿當當的。

“真的?”

“唔唔!……”她鼓着腮幫子,拼命點頭。

“這爹爹是不能亂喊的,小七,你是有父皇的人。”

“可是不一樣啊!”朝顏反駁道。

“哦?且說來聽聽,如何就不一樣了?”

朝顏立刻一本正經地皺起眉:“小七的确有父皇,可是父皇是父皇,師尊爹爹是師尊爹爹,小七有母妃,母妃是有父皇的,那娘親自然也要有爹爹啊!”

她說得十分理直氣壯,一旁的無意也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咋一聽好想也有幾分道理。

“嗯……嗯?!”花汐吟被她繞得一下沒反應過來,“小七,這是重點嗎?”

☆、轉機(下)

? “怎麽會不是重點呢!娘親,小七這一年想了很多很多事,以前沒弄懂的現在一下子就明白啦!娘親,你瞧,師尊爹爹長得好看,聲音也好聽得不得了,他牽小七的時候可舒服了,娘親

你可別不要師尊爹爹啊!”

“娘親幾時說過不要……不是,小七,你真的明白麽?”花汐吟有些頭疼地看了無意一眼,“無意,這一年小七究竟在學什麽?”

無意低了低頭:“這……無意只是七公主的護衛,實在不知。”

她又轉頭看着朝顏:“小七啊,告訴娘親,你這一年是不是沒好好和夫子學習?”

“沒有沒有!小七可乖了,太傅常常誇我聰明呢!不信你問無意護衛!”朝顏鄭重其事地指着無意。

“除了和夫子學習,你還做了什麽?”

朝顏想了想,小聲道:“小七沒做什麽,就是……就是看了話本……”

“你能看得懂話本?!”花汐吟不禁為之驚嘆,一個五歲的孩子居然看起話本來了,這大字認識幾個都難說呢!

噢,她怎麽忘了,這丫頭身邊還有一個。

她轉頭笑眯眯地對着無意:“無意護衛啊,小七用了什麽招兒讓你給她讀話本了呀?”

“咳咳!”無意立刻看向別處。

花汐吟想了想,也懶得追究,想當年她也是躲在樹後偷看話本來着,那時候她也不認識多少字,可她多聰明,把不認識的字混在師父讓她讀的書中,光明正大地問師父,啧啧,可比這丫

頭聰明多了……咳咳,貌似這也不是重點。

“小七,你都看了什麽話本?”她覺得,這才是她要問的重點。

小七努力地回想了一下,道:“《山海經》。”

“嗯,還有。”

“《神異經》。”

“嗯。”

“還有一個女人生娃娃的故事。”

“嗯?”花汐吟怔了一下。

無意在一旁提醒道:“是女娲造人。”

聞言,花汐吟點點頭。

“還有一個美人抛棄丈夫的故事。”

花汐吟神色怪異地看向無意。

無意淡定道:“那是嫦娥奔月。”

“一男一女私定終身然後女的被娘家抓回去了……”

“七公主,那是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無意繼續淡定地為她解說。

……

“咳,小七,可以了。”聽了一段後,花汐吟忍不住出聲打斷,扶額看着無意,“無意,小七的理解力……真是難為你了。”

小七還小,記不住太多話本題目也情有可原,只是要辛苦無意每次都要跟別人解釋這些匪夷所思的理解。

“娘親,你還沒回答小七,師尊爹爹去哪裏了?”朝顏嘟着嘴道。

“你師尊爹爹他……”想起白君卿的近況,她不知該怎麽對朝顏說,“他生病了,在離這裏很遠很遠的地方養病,不過小七不用擔心,娘親已經找到可以治病的辦法啦。”

“師尊爹爹病得很嚴重嗎?”

“有一點點。”

“父皇說,太醫院裏有很多藥,小七去拿來給師尊爹爹治病好不好?”

花汐吟笑着摸了摸她的頭:“小七,太醫院的藥是治不了師尊爹爹的病的。”

朝顏擔憂地望着她:“那……娘親有辦法麽?”

“娘親正在想辦法呀。”

聞言,朝顏露出了笑容:“小七聽皇叔說,娘親的醫術很好,有娘親在,師尊爹爹一定會康複的!對不對,娘親?”

花汐吟伸手抱住她,堅定地笑着:“嗯,小七說得對,有娘親在,他不會有事的。”

就在這時,蘇浮從書房的方向走過來:“阿吟,你随我來一下,有些事我想與你商量。”

見他神色嚴肅,像是要說正事,花汐吟點點頭。

“娘親……”朝顏舍不得她,捏着她的袖子不放。

她蹲下身拍拍朝顏軟軟的小臉,道:“小七,娘親很想吃煎餅果子,可是王府中沒有,你能不能和無意護衛一起去給娘親買一份回來呢?”

“煎餅果子麽……”朝顏想了想,點點頭。

花汐吟對無意使了個眼色,無意立即心領神會,上前牽起朝顏離開。

朝顏走後,花汐吟收起了笑容,看向蘇浮:“怎麽了?”

“是關于白龍珠的事。”蘇浮看看周圍,“我們去書房說。”

“好。”

書房。

“阿吟,若是從天生樓中偷出元冥神玉,你有多大把握?”這是走進屋後蘇浮說的第一句話。

花汐吟仔細思量片刻,道:“元冥神玉具有占蔔之力,由天狼星君親自保管,是整個仙界的寶物。就憑我們想從天生樓中将它神不知鬼不覺地盜出,此事……幾乎是不可能的。”

“天狼星君是什麽人你我都非常清楚,若是讓他發現我們偷盜神玉,定會大肆追究,屆時我們有可能不但偷不出神玉,仙尊中毒一事也極有可能會暴露,那時事情必将一發不可收拾。”

花汐吟也是十分為難:“你說的這些我也考慮過,能取得獨角獸角已是因緣造化,運氣占了很大原因,可這一次不是憑運氣就能成功的。”

在方家後山,若不是方玉绮早已對人世無望,她也不會那麽容易就拿到獸角,雖說容易,她也因此中了生離,至今不敢對蘇浮提起。這一次換做天狼星君,她光是想想那個人就覺得渾身

上下都在發冷,要他們從這樣一個人手中偷取神玉,簡直是癡人說夢一般的事。

“我也知道此事可能性太低,所以我去宮中的藏書閣查詢多日,終于發現了轉機。”蘇浮取出一本古籍,将其中有關于白龍的一章翻出來給花汐吟看,“這本書中有記載,當年白龍隕落

之前誕下龍珠,其實是兩枚。一枚帶有白龍無上法力,能預知未來,回溯過往,目前被仙界收于天生神樓頂層,由天狼星君掌管,那便是元冥神玉。”

“那還有一枚呢?”

“還有一枚雖然沒有元冥神玉那樣神奇的力量,但是也是神獸白龍留下的龍珠,據說存于西海龍宮底層。”

“西海……”去西海偷總比去天宮偷成功的幾率大一些,二人商議之後決定,不日啓程前往西海偷取龍珠。

☆、西海奪珠(上)

? 到達西海的那一日,正值立春,海面上的浮冰紛紛消融,波瀾起伏的海面帶動着陣陣料峭的寒風,那股涼意直往骨頭裏鑽。

蘇浮站在靈犀劍之上,有些擔憂地看了花汐吟一眼:“阿吟,還受得住嗎?蓮花是夏季植物,不耐寒,你莫要再傷了元神。”

花汐吟搖搖頭:“無礙,我服了藥,還吃得消,我們下去吧。”

“西海守備森嚴,我們就這樣下去,不消一刻鐘便會被發現。”蘇浮掐了個訣兒,将她化作尋常龍宮侍女模樣,又将自己的一身錦袍化作蝦兵蟹将衣裳。

花汐吟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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