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6)

一起。

……

白君卿吹完這首飛雪後,灰白的誅仙臺上血流成河,那刺目的顏色中央,瘦弱的女孩已經沒有了知覺。他放下手,那只玉簫由于承受不住他強大的仙氣,自蕭孔開始遍布裂紋,眨眼間碎

成了齑粉,飄散于九天。

“阿吟!!”十夜他們趕到時看到的便是這樣觸目驚心的畫面,當看到躺在一旁的蘇浮的屍體,汀瀾幾乎要暈過去。

誅仙臺四周依然安靜得能聽到羽毛落地的聲音,幾萬年以來,在這裏處置過無數觸犯天條的仙家,卻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無人敢出聲。

天狼是最先回過神來的,當即下令将花汐吟押往紅蓮地獄。

然而當天兵上前時卻被純仙之氣狠狠震開。

白君卿俯下身将血泊中的女孩輕輕抱起,一向愛幹淨的他此時卻任由血跡淌過他不染纖塵的白衣。

“她是我徒兒,她要去紅蓮地獄,自有我帶她前去,你們退下。”

他抱着渾身是血的花汐吟一步一步走下誅仙臺,所有人退到兩邊,他今日不同尋常的反應令在場所有人感到恐慌,無人再敢上前阻止。那染血的背影仿佛是遙不可及的遠山,覆蓋着冰冷

的白雪,漸行漸遠。

懷中的女孩輕的像一片羽毛,那樣的不真實,小小的一團,蜷縮在他懷中。

紅蓮地獄乃是關押六界重犯之地,與天河相連,卻是只能進不能出。他久立在天河畔,望着那翻卷着星辰的河水,緩緩展開雙手,遍體鱗傷的女孩漸漸飛離他的懷抱,一道光飛入她體內

後,她便自九重碧落急速下墜。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那個星夜,她坐在玉竹居前的竹階上,撐着小腦袋央着他教她念詩經。

将翺将翔,弋凫與雁。弋言加之,與子宜之。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望着雲端墜落的那道小小的身影,他忽然感到自己的心似乎疼了一下。

天歷八十七年天書記載,瓊華仙尊座下弟子花汐吟妖性難改,殘殺無辜凡人修煉成魔,天地不容,念其身懷魔種不可殺,遂由其師父于誅仙臺上挑斷全身經脈,打入紅蓮地獄永世不得轉

生。

朱弦斷,明鏡缺,朝露稀,芳時歇,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君已陌路(上)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連載開始啦!親們準備好了嗎?!

陽春三月,花滿全城,春泥的芳香參雜着城牆微酸的青磚味彌漫在剛下過一場春雨的城池。城東的古宅像是一座迷宮,宏偉而華美,門匾上:司徒府三個大字氣度恢弘,三月的粉桃将整

座宅子染做雲霞般的緋色,如畫的韶光照在飄着水煙的小道,浸染了園中一片挺拔的修竹。蜿蜒的卵石路盡頭,身形偉岸的男子在樹下負手而立,他身後,丫鬟仆人跪了一地。

“還沒找到少爺?”

丫鬟戰戰兢兢地回話:“是……奴婢們找遍了府中每一個角落都找不到蕭少爺……”

“這臭小子就不能讓我省省心!”司徒青城頗感頭疼地搖搖頭,“還跪在這做什麽!都出去找!務必把司徒令蕭這混賬東西給我帶回來!這次絕不能輕饒!”

……

司徒府在城中威望極高,乃是名滿天下的封妖師世家,司徒府的稍有動靜便會牽動整座城,故而不出半日,城中大街小巷,酒肆茶攤都知道了今天早晨,司徒府司徒青城大人家的獨苗,

令蕭公子離家出走了。

城中傳得沸沸揚揚,司徒府滿城尋人,與此同時,一個迎親隊擡着花轎出了城,恰好趕在了封城前離開了。

迎親隊吹吹打打好不喜慶,可此時花轎中嬌美的新娘正一臉驚恐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的容貌清秀絕美,就連她一個女子都要自慚形穢,他的嘴角要彎不彎,煞是撩人心魂,如果脖子

上沒有這把銀晃晃的匕首,她相信自己還是很願意這麽近距離地與這位翩翩少年對視的。

眼看着離城門遠了,少年手腕一轉,收回了匕首,笑眯眯地道了聲多謝,掀了轎簾一閃身便不見了,吓得媒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少年背着行囊,步伐輕快地走遠,絲毫不在意身後那行人跟活見鬼一般的神色。

今天,是他司徒令蕭滿十三歲的日子,也是他第十八次離家出走的日子,身為司徒家這一代唯一的男丁,整個司徒府都将他當祖宗似的供着,就連去個茅廁也難逃仆人尾随。祖母寵他過

頭,他一心想要修習司徒家的封妖絕學,他爹司徒青城卻只肯教他一些心法,平日裏除妖降魔更是不可能帶上他,可憐他身為司徒家的傳人,長到十三歲,別說鬼怪,就連裝神弄鬼的也沒見

過幾回。

所以,司徒小少爺很是不服,決心離開那個處處掣肘他的府邸,自己收服幾只妖怪回去證明給司徒青城看,他會是個合格的封妖師!誠然前十七次還沒出城門便被司徒家抓回去挨了家法

,但好在這回有了進步,順利出城了,他相信終有一日他能憑自己的能力捉住妖物,繼承司徒家。

司徒令蕭順利避開了司徒府的人之後,便朝西邊走,日近黃昏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在這片林子裏來回轉悠了幾個時辰了。他好歹也是司徒家的人,怎麽可能在林子裏迷路,思量了一

番後他額上滲出了冷汗。手中的羅盤頻頻打轉,林子裏忽然刮起了陣陣妖風,妖氣鋪天蓋地地向他壓來,看來他這是誤打誤撞闖進妖物的結界了。

“何,何方妖孽!還不速速出來受死!”他第一次遇上妖物,心中自然慌亂,從包袱中抽出封妖符,仔細回想平日裏在司徒府中學到的口訣,勉強搭建出一方結界來護住自己。

林中傳來一聲刺耳的嘶吼,剛剛祭起的結界頃刻間便碎了一地。擡頭去看時,只見一雙銅鈴大的眼睛漸漸逼近,綠光幽幽,殺意畢露。

一道氣刃迎面擊來,他驚得連連後退!

“救命!——”情急之下他絕望地蒙住雙眼。

然而卻聽到一聲慘叫,并未有氣刃打中他,耳邊的妖風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試探着慢慢睜開眼,發現那妖物已經逃走了,鋪滿霞光的森林中閃爍着點點金光,好不美麗。不遠處的海棠

花開得正盛,滿樹花朵随風而落,樹下枕着一個紫衣女子,巧兮倩兮,美目盼兮,淺紫軟煙羅像漫過天際的流霞,她睜開眼瞧着他,笑意自眼底流轉開來,彎彎嘴角,便露出一對小虎牙,嬌

俏妩媚,明豔天成。

“小子,你怎麽闖進這虎妖的地盤了,你這小胳膊小腿的,估摸着還不夠那虎妖塞牙縫的呢。”她的聲音都像是在笑,落玉一般清脆。

司徒令蕭有片刻的怔忡:“方才是你救的我?”

她一個輕盈的翻身便到了他眼前,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然你以為那虎妖是突然肚子疼跑了嗎?”

“你是什麽人?”

她笑意流轉,如跳舞一般在他眼前轉了一圈,饒有興致地反問道:“你那只眼睛看出我是人了。”

一條狐貍尾巴不知從那裏鑽了出來,調皮地在他臉上蹭了蹭。

“你是狐妖?!”雖說他是出來歷練了,可是沒想到剛出來就遇上兩只妖物,一時間給吓住了。

她伸手一勾,湊近了仔細打量起他的臉:“你這小子長得倒是不錯嘛,不知道嘗起來味道怎麽樣……”

司徒令蕭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跟一個姑娘,哦不,她也算不上姑娘,他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和一頭狐貍靠得這樣近,不禁臉一紅。

“喂,我叫紫琉疏,紫氣東來的紫,琉璃的琉,疏桐的疏,你叫什麽?”興許是覺得這小子臉紅的樣子甚是可愛,她倒是起了玩心,這麽好玩的小子就這麽下肚也太可惜了。

她笑得很燦爛,虎牙在夕陽下閃閃發亮,把司徒吓得當場就暈了過去。

“喂!喂!小子你還沒回答我呢!……你真暈啊!凡人也太脆弱了吧!……喂!你再不醒我可把你丢到青樓去了!……”紫琉疏的聲音越來越遠,司徒令蕭終于徹底暈了過去。

……

“喂,喂,你想什麽呢?”耳邊的聲音變成了男子的,司徒令蕭揉揉眉心,回過神來看着他。

“少雙師兄,對不起,我方才走神了。”

“你說你,來青峰山後總是看你在走神,也不知你這仙骨是怎麽修成的。”少雙無奈地搖搖頭,坐在他身邊。

他只是笑笑,不置可否繼續靠在青松下眺望遠山。

“令蕭師弟,你來青峰山學藝多久了?”在山上的時日太長久,他對歲月已經不那麽敏感,只感覺和眼前這位沉默寡言的師弟已經相處很久了。

司徒令蕭若有所思地望着不遠處半山腰上練劍的同門:“我是天歷八十七年拜入師門的,如今是天歷一百三十七年,已有五十年。”

“居然這麽多年過去了……”少雙感慨地嘆了口氣,“你入門那一年,其實仙界發生了很多事,說起來也是一段令人匪夷所思的往事。”

“哦?我一心修煉,不知發生了什麽匪夷所思的事?”

“上仙門三十三重天那位瓊華仙尊你該是聽說過的吧?”

他點點頭:“瓊華仙尊名滿天下,備受仙界尊敬,他已經在昆侖閉關五十年了。”

“你是不知道,我也是聽幾個師兄議論的,五十年前,世間最後一代神獸鳳凰,伽藍帝姬死于昆侖腳下,凡間越有上千無辜百姓被挖心殘殺,據說犯下此滔天罪行的乃是這位瓊華仙尊的

弟子。”少雙輕聲對他說起當年的事,“這件事在當時震驚了整個上仙門,所幸仙尊大義滅親,親手緝拿了自己的徒弟,嚴懲與誅仙臺上,據說當時情況極慘,整座誅仙臺都被染紅了……”

“仙尊殺了自己的弟子?”

少雙搖搖頭:“死的不是仙尊的弟子,而是另一個。仙尊當着所有仙家的面,挑斷了那個妖孽全身的經脈,親手将她封印于紅蓮地獄深處永世不得超生呢!當時在場的人目睹行刑大氣都

不敢出,這瓊華仙尊到底是斷了七情六欲,就連自己的徒兒也能下得了這麽重的手,啧啧啧,怪不得世上無人能匹敵……”

聽到這裏,司徒令蕭皺起了眉頭。

少雙繼續說道:“這件事了結不久,之前還劍拔弩張的仙魔二界突然歸于平靜,整整五十年,魔界一點動靜都沒有,說來也是令人不明白。對了,師弟你平日裏不問世事,可知道五十年

前天君突然頒布了一道聖旨,立下了仙界的儲君。”

“據說是重霄五大星君之一。”這件事在當時也算是名震一時,他有所耳聞。

“天君膝下無子,我一直以為天君若是想傳為,必會傳給仙尊那樣的能賢,沒想到儲君竟會另有他人。”少雙也深感不解,上仙門的事他也說不清,“诶,師弟啊,咱們那位太子殿下叫

什麽來着?”

司徒嘆了口氣:“容祁。”

“對對對!就是容祁!你說他是不是天君的……私生子啊?”他壓低了聲音,湊到司徒耳邊嘀咕。

司徒搖搖頭,起身便走:“我去練劍了,師兄你慢慢猜。”

說罷,拿了劍便離開了。

“令蕭師弟你等等我啊!”少雙趕緊追了過去。

……?

☆、君已陌路(下)

? 而此時在天宮重紫閣中,一身錦繡華衣的紫發男子正興致缺缺地逗弄着他的那對藍翎鹦鹉,一向愛穿得随性的他,這五十年來的衣物上卻繡上了肅穆的盤龍。

九霄帶着虞清踏進閣中時,他趕巧對逗鳥失了興致。

“見過紫辰殿下。”二人俯首作揖。

紫辰笑着回過身:“怎麽,連你也要和世人一樣,将我當做一個冷冰冰的殿下嗎。”

九霄微微一笑:“你如今是天君立的儲君,君臣之禮不可荒廢。”

“得了,你少在那挖苦我,坐吧。”他一拂袖,桌上便擺上了精致的茗點。

二人入座,虞清作為弟子立在九霄身旁。

“天君賜了無惑殿給你,你不搬去哪裏嗎?”九霄看着這重紫閣,雖說也不錯,但以紫辰的今日的身份,理應住進無惑殿。

“在重紫閣住得習慣了,不想換。”紫辰凝視着桌上的幾盤糕點,如意卷,杏仁酥,桃花糕……

九霄發現他在出神,便問他怎麽了。

他似笑非笑地彎着嘴角:“無事,只是想起了一個丫頭,從前她最喜歡的零食便是這幾樣糕點,一時有些感懷了。”

九霄知道他在說誰,但那個名字,已經不可能再出現在仙界,徒有傷感罷了。

“瓊華今日要出關了。”九霄道,“時間真快,一晃眼都五十年了……”

“是啊,五十年了,他要是再不出來,我都要忘記他的臉長得什麽樣子了……”紫辰眯着眼,若有所思地望着香爐中袅袅升起的香煙。

“瓊華的傷五十年前便沒有痊愈,偏又在誅仙臺上全力運功,一曲震斷阿吟全身的經脈,那曲飛雪重傷阿吟的同時又反傷自身,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九霄搖着頭,回想起當時的情景

仍覺得心驚。

“瓊華自幼修的便是天道昆侖訣,這心法可以助他提升法力,卻也會絕了他的情思欲念,他是真正的無欲無求,這樣的一個人,對守護六界不可或缺,可是對于阿吟來說,有這樣的師父

,做得越多,傷得越重……”

“這也算是一場劫數了。”

“罷了,不說這些了,說說你和小九怎麽樣了?”

“她?”說起浣珠,一想起她這段時間被自己捉弄得直跳腳卻鬥不過他的樣子九霄便止不住地想笑,“她正拿和離書威脅我呢,你這幹女兒,這還沒成親呢,就想着同我和離。”

聞言,紫辰也深感無奈。

“小九的性子全是慣出來的,你們怎樣我也不好多嘴,只要你們成親時你喊我一聲‘幹爹’我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哈哈哈哈……”

九霄黑着臉瞪他,他身後,虞清都快憋出內傷了。

此刻的昆侖仙境一片安詳,白雪紛飛,仿佛可以包容這世間所有的戾氣,化為祥瑞。主峰之巅,巍峨的碧霄宮被白雪覆蓋,顯得更加清冷,宮殿中沒有一個仙童,只有似是無盡的回廊穿

梭在樓閣間。

容清閣的門緩緩打開,月光白的衣袂在寒風中飒飒翻飛,閣中之人緩步走到院中的七華樹下,擡手接住一片晶瑩剔透的落花。

五十年,對于仙而言,不過是彈指一瞬,在這昆侖仙境,世間于他,千萬年都是一樣的。

自從阿吟被他親手打入紅蓮地獄,他也将自己關入了昆侖,整整五十年的閉關,他的昆侖訣又有了提升。五十年前,誅仙臺上一曲飛雪,斷去了那個丫頭去全身經脈,也在他心脈上劃上

了上百道傷痕,昆侖訣漸成,當日那種刻骨銘心的痛楚竟然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花汐吟這三個字偶爾從記憶中浮現,往日在玉竹居中的歲月也不由自主地在腦中回旋。

那還是他教她畫畫不久的事,那個小丫頭趴在桃木案前畫了一堆他的畫像,抱在懷裏傻笑,連睡着了也不肯放開。有一日他半夜起身,想去瞧瞧她有沒有踢被子,發現她抱着那些畫像在

夢中笑得都快流口水了,嘴裏含糊不清地呢喃着,湊近了便聽到她說要把他的畫像賣給那些仙女宮娥們換金丹神藥,末了還喜滋滋地念叨了一句。

師父看着就好值錢啊……

他嗆了一下,看着她心滿意足的小臉啼笑皆非。

那時候他就覺得這丫頭委實令人頭疼,可即便事後想責備,每次看到她狗腿地抱着他的白袖子讨好的樣子又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那段時光每每回想起來,他的心便會隐隐地疼,或許是因為此後漫漫人生,再不會有人捧着甜甜糯糯的桃花糕,雙眸似星地望着他,喊他“師父”了。

他身後,燭火清冷的容清閣的劍架上,端端正正地擺着兩把劍,一把名為重荒,乃上古名劍,另一把……叫聆音。

……

斷塵崖下,站着一個十一二歲模樣的少年,一身藏青的短衫,原本應該肉嘟嘟的年紀,側臉卻沒有一點多餘的小肉,身形精瘦修長,束發的墨色绫綢在風中飛舞,一雙灰色眼瞳中似乎有

着千般思緒,冰冷而凄怆,他的手中緊緊握着一根雕着桃花的銀針。

他身後,如同曼陀羅一般美得驚心的紫瞳男子靜靜地望着他,一朵黑色伽摩陀在他眉間綻開,他抿着唇,雅致得絕美。

“承晔,紅蓮地獄只有你半妖半仙的元神才有機會進出,但是這個地方兇險異常,去了便極有可能回不來,你想清楚了?”連陌道。

少年回過頭,冰冷地看着他:“為了進入紅蓮地獄,我已經等了五十年,就算要命喪黃泉,我也要去。連陌,她被騙了那麽多年,你難道不想救她出來嗎?”

連陌沉默片刻,嘆了口氣:“當年沒能救她我至今仍是不甘,若你真能救她出來,我定會祝你一臂之力。”

承晔的眼中閃過一抹殺意:“五十年前,她被帶走,我在木屋中什麽也做不到,蘇浮師伯在誅仙臺上魂飛魄散,她被那個人打入紅蓮地獄,你可知我有多後悔!我好恨,我們一家人究竟

做錯了什麽要被這天下如此對待,我不甘心,這一次我一定要保護好她!仙攔誅仙,佛攔殺佛!”

就在這六界得以有五十年的安寧的同時,地府最深處的紅蓮地獄中,烈火經年累月地燃燒,惡鬼凄厲的哀號回蕩在地獄中經久不息,那凄慘的哭叫和哀求在這紅蓮地獄中一日日變作絕望

。被打入紅蓮地獄的惡鬼生前皆是大奸大惡且不思悔改之徒,他們的魂魄會在這紅蓮業火中受盡折磨,永世不見天日,直至被業火燒成灰燼,消失于六界。火海最深處的絕心河畔,有一個閃

爍着金色仙澤的天罡,天罡中央躺着一個單薄的女子,她渾身是血,全身的經脈都斷了,以至于她的手腳關節處皆變了形,骨肉外翻,慘不忍睹。原本精致無暇的容貌早在堕入紅蓮地獄時便

被業火所傷,半張臉到右肩處遍布瘡痍,膿血不止。

這裏的惡鬼不敢靠近天罡,一旦近身便會被狠狠彈開。天罡護着的女子合着雙眼,靜靜地聽着不斷從四面八方傳來的痛苦嚎叫,這些絕望的聲音,她已經聽了太久太久,久到連她自己都

覺得麻木。

我叫花汐吟,只因我出世之時,寸草不生的青冥河的河面上不知從何處飄來了不計其數的花瓣,整片河面溢滿花香,就像花海盛開,路過的方士說,我生在花溪之上,便以“花汐”為姓

,又賜了一個“吟”字。

拂浪堤垂柳,嬌花鳥續吟。

自從五十年前誅仙臺上,被挑斷了全身的經脈後,她便只能日複一日地躺在這天罡中。紅蓮地獄裏沒有白天和黑夜的更替,她無法得知自己究竟在這待了多久,只是在潛意識裏覺得似乎

是很久很久了。她別過臉,天罡外燃燒的熊熊烈火灼燒得她渾身發痛,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她好像又夢到了很久以前,在那個沒有雨雪冰霜的羽桃林,在那片布滿星辰的九重天

,她的師父——那威震六界的如畫仙人曾握着她小小的手,帶她俯瞰衆生。溫柔如玉的蘇浮會給她剝一籃糖炒栗子,事事都順着她依着她,十夜師兄會舞一段驚鴻長生給她看,說着看似冷漠

卻是在關心她的話,紫辰師叔會在重紫閣備上好多她喜歡吃的小零嘴,還有聞溪和她一起讨論着女兒家的種種……

可是一轉眼,這些溫暖的畫面都不見了。蘇浮在誅仙臺上魂飛魄散,而她只能抱着他冰冷的屍體嚎啕大哭。十夜師兄跪在伽藍姑姑鮮血淋漓的屍體旁,連看都不願再看她一眼,紫辰師叔

注視着她的眼神只剩下失望……

而師父,她深愛的師父用他教她的飛雪,親手毀去她一身修為,震斷她全身經脈,将像活死人一般的她打入紅蓮地獄,一句“永世不得超生”,從此宣告了她此生的命運。

她決定用禁陣的時候就料到有朝一日會遭天譴,只是沒想到會由他來行刑,更沒想到他會用飛雪玉簫親手将她變成廢人。那一曲飛雪,斷了她的仙根,亦斷絕了她對世間的嗔癡,仙道與

紅塵的夾縫中,她最終選擇了萬劫不複。她不恨他,他是她師父,再選一次那一千人的心她仍會挖來,他沒事,縱使十惡不赦,她也心甘了。

她會在這裏待上多久?幾百年?上千年?上萬年?

想到這永無止盡的孤獨,她原本已如一潭死水的心竟因恐懼和痛苦劇烈地顫抖起來。

突然,從遙不可及的天際傳來一聲巨響,紅蓮地獄中第一次出現了裂縫,一道清冷的天光照了進來。一個熟悉到令她幾欲落淚的聲音自天際而來,撕開了這不幸的深淵。

“阿吟娘親,我來接你了。”?

☆、一念成魔(上)

? “阿吟娘親,我來接你了。”

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花汐吟又驚又喜,環顧四周卻是漆黑一片,猛然想起,她早已沒了雙眼。

“阿吟娘親!”承晔周身萦繞着紫色的魔氣,穿過紅蓮業火來到天罡前,當看到天罡內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女子時,他的整顆心都揪了起來!他眼中的恨意更深幾分,都是白君卿,都是

仙界那些道貌岸然的混蛋,否則她怎麽會變成這幅模樣!他的娘親是那樣好看的人,如今卻人不人鬼不鬼的被困在這裏,他怎能容許,“娘親,我是承晔!你還記得我嗎?!”

“承晔……承晔……你怎麽會在這!?”花汐吟震驚地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

“我是來救你的。”他揚手猛擊天罡,卻被一股強大的仙氣震開,他驚愕地望着那天罡。

純仙之氣……這是難道是白君卿的天罡?不可能,他把她害得這麽慘,整整五十年不聞不問,又怎麽可能會把仙人的護體天罡給她……

“承晔你聽我說,我是心甘情願留在這裏的,這是我罪有應得,你快走吧!”花汐吟心念他的安危,慌忙催促道。

“既然來了,小爺就一定要把你從這個鬼地方帶走!”承晔忍無可忍地吼道,“什麽心甘情願,什麽罪有應得……傻娘親,你被白君卿欺騙了這麽多年,難道還不清醒嗎!”

花汐吟渾身一震:“承晔……你在說什麽?什麽叫被欺騙了這麽多年?”

“當年你為白君卿集神獸至寶,殺千人挖心,背負不可饒恕的罪孽,他得救了,你最後卻落得這樣的下場,你對他仁至義盡,癡迷不悟,可有問過他是怎麽想你的?!你體內一直有一顆

魔種,你的身軀是為了孕育這顆魔種而被創造的,一旦魔種孵化,便有着毀天滅地的力量,屆時會威脅到六界安危,這個預言是幾千年前昆侖上仙玉昆留下的。”

“你是說我體內有一顆魔種?……”

“原本天君的命令是将你和師伯一同處死,但是白君卿說,只有你的身體可以保存魔種,只要封印你,六界便能安然度過此劫,殺了你反而會讓魔種陷入不穩定的境地,你明白這是什麽

意思嗎?!他早就知道你身懷魔種,他之所以沒有在五十年前殺了你是因為魔種不可流落在魔界手裏!你一心守護,他卻如此無情地欺騙于你,你在他眼中什麽都不是!娘親,你怎能甘心呆

在這深淵中永不見天日,終日飽受折磨,你有沒有想起過無辜的蘇浮師伯,有沒有想過我們這些想要救你的人!”承晔殘忍地道出了當年的真相,這些年,每每想起連陌查出來的那些事,每

每想起她血染誅仙臺的那一日他便心如刀絞,對仙界的恨日漸加深,尤其是對那位六界仙尊。

他的親人在紅蓮地獄受苦,什麽都不知道,還一心相信這是自己的錯,白君卿你何德何能!

花汐吟猶如五雷轟頂,呆呆地躺在天罡中。

“怎麽會……師父怎麽會欺騙于我!……師父不會騙我的!不會的!”

“娘親你別再自欺欺人了!難道之前你都沒有感覺到什麽嗎,你身體裏的魔種早已開始孵化,你不會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你不願意面對而已!”承晔繼續道,“他明知你是無辜的,卻

為了一顆魔種将你打入深淵五十年!好一個師父!好一個無情無義的瓊華仙尊!”

“不……不是這樣的!求你別說了!師父不會這樣待我的!”她近乎崩潰地渾身顫抖。

的确,五十年前她對這顆魔種便有所懷疑,只是一直不知道那是什麽,如今被承晔這樣直截了當地告知,她手足無措的同時更多的其實是不甘,這五十年來被她深深壓抑的不甘于絕望在

這一刻突然爆發,猶如山海崩塌之勢向她襲來!她只感到自己體內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抽絲剝繭,轟然炸裂!

“你在這受盡折磨,他卻在昆侖安心修煉那昆侖訣,他會漸漸忘記你!娘親,我們離開這裏,去向這天地讨一個公道!”

“啊!!——”

濃墨色的魔氣從她體內爆開,污濁的飛煙中,她身體各處的經脈開始長合,皮肉生長發出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天罡轟然碎裂!

承晔知道,魔種即将孵化。

紅蓮地獄劇烈地震動起來,強大的魔氣在業火間穿梭,他只看到眼前的女子化為一道墨光朝蒼穹飛去。她身後,業火高燃,試圖将她拉回深淵,卻被她周身的魔氣輕而易舉地打散。一股

強大的力量自墨煙中打出,傳言牢不可破的紅蓮地獄出現了一道裂縫!

緊接着,又一道強力打出,一道接一道打向裂縫,不消片刻,紅蓮地獄便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窟窿!她在墨煙的環繞下沖出深淵,徑直飛向碧落!

她要一個答案,她要那個人親口告訴她,承晔在說謊,他沒有騙她,沒有舍棄她!

你這般信他,若是有朝一日,他欺騙了你,傷了你的心,你要怎麽辦?

師父不會騙我的。他也許會因為恨鐵不成鋼而責罰我,會因我懈怠修行而憂心,會因我做錯事而訓斥我,但是,他不會欺騙我。

當日與連陌在寧安島的對話在她耳邊回響,那樣刺耳,她那樣心慌。

她一路風卷煙塵沖到南天門前,墨煙散去,她渾身是血地站在那,目光冰冷決絕,她一把抓過守衛的天兵。

“我師父在那?!”

……

紫辰得到消息趕去的時候,南天門前已經血流成河,天兵的屍首中央,單薄的女子掐着一個天兵的咽喉,焦急地看着四周,似乎急切地想要找誰。五十年的闊別,她已從當年稚嫩的小姑

娘變成了身形高挑的女子,她還披着當日誅仙臺行刑時的白衣,渾身上下沾滿了幹涸的血跡,半張臉盡毀,只留下可怖的疤痕正在緩緩長合。她的法力令他難以置信,如今的她就算是他親自

出手也阻止不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她怎麽會變成這樣……

“讓我師父出來見我!我有問題要問他!”

“阿吟!”紫辰驚愕地望着她。

看見紫辰,花汐吟的手稍稍松了一下:“紫辰……師叔……”

她的目光像是一片深淵,冷到骨血,令人心疼。

“對,我是師叔,阿吟你冷靜一點,先把人放下好不好?”他盡力穩住她。

她卻絲毫不為所動,只是目光凄怆地望着他:“師叔,我師父在哪裏,我要見他,他們不肯讓我見他,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問題要問師父,你讓他來見一見我可好……師叔,師父沒有騙

我對不對,是承晔撒謊對不對……”

她有些語無倫次,紫辰不知道她究竟受了什麽刺激,竟然殺上南天門。

“你師父正在昆侖,方才我已經千裏傳音通知他了,他很快就到,你先放下那個人。”紫辰寬慰道。

聞言,她的手才慢慢松開,那個死裏逃生的天兵連滾帶爬地逃到紫辰身後,驚恐地望着花汐吟。

“所有人收起武器,退下!”紫辰命令道。

“可是殿下,這妖孽……”

“退下!”他吼道。

天兵立即收起□□,退到一旁,卻還是呈包圍之勢 ,将花汐吟困在中央。

聽了紫辰的話後,南天門前的女子終于平靜下來,她靜靜地站在包圍陣中,踏着一地的鮮血。?

☆、一念成魔(下)

? 收到消息的各路仙家漸漸彙集在南天門前,望着那默然的女子,皆是倒吸一口涼氣。一股強大到令人恐懼的力量環繞在她周身,她踏血而來,仿佛是毀天滅地的修羅。

“這是……那孽障?!”天狼震驚地盯着紫辰。

“正是阿吟。”紫辰眉頭緊皺,“不知發生了什麽,她體內的魔種正在迅速孵化。”

“待我收了這妖孽!”未等紫辰點頭,他便拔劍沖了上去。

“天狼住手!”紫辰阻擋不及,只能眼睜睜看着那把青峰長劍刺向花汐吟。

一道墨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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