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7)
以排山倒海之力迎上劍鋒,天狼的佩劍還未碰到她的衣袂便被打飛出去,連同天狼一起重重砸在南天門上,他擡起頭,一身血痕的女子冷冷地注視着他,化煙成刃,正抵在他要
害。
“天狼星君,你若再敢叫我‘妖孽’,休怪我不客氣!”
她的雙眼不知何時已然恢複了清明,卻是再無半分靈秀明媚,那恍如死水般的雙眼令人不寒而栗。
“五十年前放你一條生路,你不但不思悔改,今日竟敢單槍匹馬來攻南天門!真真是不知死活!”天狼氣極,大聲斥責道。
回應他的是一聲冷笑:“放我一條生路?将我變成廢人,打入紅蓮地獄嘗盡苦楚,那也算生路嗎?我每日都活在生不如死中,比自己忘記那種不甘,一日日的絕望下去,這樣的生路我受
不起!”
她手腕一轉,那煙刃便更近幾分,随時都能要了他的命。
“阿吟不要!”十夜和虞清也趕到了,看着眼前的場景萬分震驚。
他們的聲音令花汐吟手一頓,也就在這一頓一件,一道淩厲劍氣迎面而來,将她的煙刃打開。她猝不及防,被劍氣所傷,連滾在地,咳出一口血來。
她吃力地擡起頭,看到的是一把光華萬千的長劍,劍柄上那枚深藍落星石猶如混沌天光,幾乎要刺瞎她剛剛重見光明的雙眼。
這把劍名動六界,劍名重荒。
握着劍的人像是踏着月光而來,缭亂了雲霧,一襲月白仿佛是遙不可及的千山白雪,不染塵埃,那衣袖上栩栩如生的銀色九華蘭自天際而來,在一瞬間鋪滿了她的視線。
看來這些年他過得不錯……
南天門前,衆人齊齊跪地:“恭迎仙尊!”
白君卿靜靜地注視着那幾乎不成人形的女子,五十年的囚禁奪去了她的容貌,原本清脆的嗓音也被業火熏得沙啞,手腳上的傷口一直沒有上藥,布滿腐肉,便是長合了也扭曲得令人不忍
去看,唯一沒變的是她依然瘦弱得像是會被風吹散。她目光呆滞地望着他,那眼神像在急切地尋求什麽。
“師父……”闊別了五十年的一聲“師父”,沙啞而悲傷,仿佛在眨眼間便會消散在風裏。
他的心竟然疼了一下。
“師父,阿吟今日是來求一句答複的。當年誅仙臺上阿吟明明犯下滔天大罪,卻被打入紅蓮地獄,阿吟能活到現在,真的是因為師父心軟,留我一命?……不是對不對,是我一直在自欺
欺人對不對?師父将我封印于紅蓮地獄深處,只是因為仙界暫時無法控制我體內的魔種,才決定将我作為宿主,作為一個容器,只要我被封印,魔種便不會孵化,你們也可以求個安穩對不對
!?我在這世上唯一的意義便是魔種的容器,你們和魔界一樣,從來沒有人将我當做一個人看待!師父你回答我!我說的是也不是!”她痛苦地望着他,這世間所有的诽謗她都不在意,她只
要他親口給她一個答案,告訴她她做的都是值得的。
然而白君卿只是淡淡地注視着她,一言不發。他的沉默令她感到了莫名的恐懼。
“師父你說話啊!”她體內的魔氣逐漸濃郁,眉間的墨蓮若隐若現,她反手一把提起腳邊的一個天兵,“你不說是不是……”
她像瘋魔了一般,瞬間擰斷了那個天兵的脖子。
“阿吟!”白君卿一驚,脫口喚出她的名。他沒有想過,善良如她,有一天竟會在他面前殺人。
她退開一步,避開他的阻撓,又抓住一個天兵:“師父,阿吟再問你一次,五十年前的真相是否就如阿吟所說的那樣。”
“不要逼我……”白君卿從未見過她滿手鮮血的模樣,那染血的衣袂在風中翻飛,妖冶得奪目。
咔。
又是一聲胫骨斷裂的聲音,天兵的屍體落在她腳邊,在場的衆人已被眼前的畫面驚呆,無人再敢言語。
南天門前,遍體鱗傷的女子如魔障般一個接一個地殺人,目光卻始終定在那白衣落落的人身上。
“師父,請你告訴我……”
看見她變成這樣,白君卿知道,現在無論做什麽都無法挽回了。什麽是真相,這個問題的答案不可說,不能說,說了便是劫難。
然而他的眼神已經道出了她一直想要卻也一直不敢觸碰的真相。
她的目光像是驟然枯竭的死水,連連後退:“你當真騙了我……這麽多年,原來我一直活在謊言裏還感恩戴德,自尋苦悶,原來承晔說的都是真的……師父,你好狠的心!”
她雙目赤紅地提起身後的兩個天兵,手中化煙成刃對準了那兩個天兵的命門,天兵吓得連連讨饒。
“師父你怎能騙我……”墨刃一轉,頃刻間便奪去了一個天兵的性命。
衆人皆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花汐吟瘋了,她已經完全瘋了!
“阿吟住手!”重荒劍橫空刺來,對準了她的心門。
她回過頭,凄涼地望着他,她沒有躲避,只是滿目冰霜地迎上他的雙眼。那一刻,重荒有一瞬間的遲疑,然而并未停下,筆直刺入了那瘦弱的身軀。
“不——”十夜和虞清驚呼。
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南天門前寂靜得像一片墳場,連呼吸都如此清晰。鮮血從心口噴湧而出,那冰涼刺骨的疼痛在血液中蔓延,她居然在笑。
松開手,天兵落荒而逃,死寂的南天門前回蕩着她自嘲的苦笑,一聲一聲,漸漸地變成了仰天大笑!她笑着笑着,兩行血淚自眼角滑落,悲涼而絕望。
她的世界從未如此安靜,靜得她可以清楚地聽到那顆心在她胸口碎掉的聲音,就像脆弱的廉價的陶瓷,就像她小心翼翼珍藏的年華,終于碎了一地……
那些被她當做至寶的東西,在今天,在這把重荒劍下,變成的可笑的愚昧。
原來在他眼中,她什麽也不是……
他一字一頓地對她說:“阿吟,莫要一錯再錯。”
她凝視着心口的長劍和血,眼中的茫然冰冷到了極點:“何為錯,我一顆真心托付于你,任這天地欺淩,失去了一切,你且告訴我,我做的這些真的錯了嗎?!你這樣的人,又豈會明白
……”
她的聲音回響在南天門前,四下皆驚。
這花汐吟所愛的,難道是她師父嗎?!這,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你這孽障到現在還想玷污瓊華的清譽,今日不收了你天道何在!”天狼氣得指着花汐吟的手都在發抖。
這孽畜竟還有這等肮髒不堪的心思,怪不得會走上歧途!瓊華是什麽身份,怎能沾染這等龌龊的不倫之事!
白君卿驚愕地注視着她一點點後退,直至将重荒劍拔出,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衫,她跌跌撞撞地後退,回顧四周,皆是鄙夷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不知羞恥的怪物。
她冷笑着看着他:“白君卿,你滿意嗎?我是低賤不知廉恥的妖孽,你是萬人敬仰的六界仙尊,你我本是雲泥,看到我被天下人恥笑,你心裏高興嗎?……我從來不求你能回頭看我一眼
,我寧願你一輩子都不知道,可是你怎能騙我?……”
看着她絕望的眼神,白君卿握着重荒的手第一次僵住了。他可以殺她,此時此刻就可以一劍了結這一切,然而他站在那,竟是一步也動不了。
她在笑,發瘋一般地狂笑,她的身體在一股強大的力量包圍中出現了變化。滿是瘡痍的身體各處在迅速長合,那些扭曲的筋骨也在霧氣中恢複了原樣,胸口的傷在眨眼間便愈合得毫無痕
跡,飛雪留在她身體各處的傷疤逐漸消失,只留下白皙如玉的肌膚。墨色霧氣愈發濃郁,将她完全包裹其中。
“不好,魔種在孵化!”紫辰大驚,欲出手阻止卻為時已晚。
強大的魔氣以她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只一擊便掃蕩了整個南天門,法力低微的天兵在眨眼間便魂飛魄散!法力稍高者也被毒瘴侵入,身受重傷!
鋪天蓋地的墨煙中,一支白蓮花的玉簪擲出,在白君卿腳下碎成了幾塊。
他擡起頭,只見墨煙缭繞中,女子已是一頭白發,如瀑四散,遍布燒傷的右半邊臉完全治愈,膚色比從前更加雪白無暇,眼角微微上挑,極度撩人心魂,嘴角似彎不彎,一步之間,紅蓮
盡綻。她眉間的墨蓮花钿已經長成,自眉心至額角,鎂入骨血。當年那個嬌俏清麗的小丫頭在這漫長的五十年中,已然長成妖媚入骨的模樣,猶如火紅的罂粟,絢爛盛放,原本如同明珠的雙
眼中滿是寒冰,右眼變作石蒜花般的赤紅。她從墨煙中踏血而來,像随時要傾覆天地的修羅。
她身後,連陌,承晔和紫琉疏不知何時已經到了。
“汐丫頭,我們回家。”他們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恨不得将他們全部殺了才解恨。
她依然在笑,回過頭看着白君卿,說出的話卻是字字如針,刺進在場每一個人的心中。
“白君卿,這支玉簪是你贈我,如今還給你。妖的心,一生只凝一顆,這顆心被你,被這天下踩在腳底狠狠踐踏,可笑五十年來我居然如此信你……白君卿,你記住,今日,是你親手殺了我,你為蒼生舍我棄我欺騙我,那麽就休怪我斷情絕義滅世間,重荒劍下,花汐吟就此不複存在,我以妖心起誓,與你瓊華仙尊,與這六界勢不兩立!
”
在衆目睽睽之下,她一刀割下一截衣袖,轉身朝連陌走去,每一步,都是決絕,那截衣袂在空中絕望地飄飛,最後落在白君卿腳下。
連陌注視着所有人,一字一句地宣布:“今日起,她就是我聖魔宮的人,誰敢動她,本君定不會善罷甘休!可笑這仙界滿口仁義,皆是冠冕堂皇之徒!”
承晔冷冷道:“從前凡是欺負她的人,我聖魔宮承晔絕不放過!”
毫不掩飾的維護,字字篤定的宣誓,令在場之人無不心顫。
白君卿一言不發地目睹她的身影逐漸遠去,握着重荒的手在顫抖,幾欲擡手,那聲“不要走”最終還是輸給了心中堅守的那份冰冷。
紫辰上前道:“你到底在想什麽,阿吟成魔了!你聽到沒有,她成魔了!”
白君卿只是盯着手中的長劍,劍上還殘留着她的血,被風吹到冰冷。
他居然用重荒傷她……
她絕望的目光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明明在笑,可她的聲音那麽冷。
從今日起這世上再無花汐吟,我也再沒有師父……
這樣的結局他不是不曾想過,只是沒有想到是以這樣無可挽回的局面。
她終于還是不認他了……
他伸出手,拾起地上玉簪的碎片,一片一片,那些殘片仿佛重達千斤。
他終于噴出一灘血,猶如戰場上的古城牆,轟然倒地。
……
不過幾日,魔界昭告六界,由花汐吟正式統領妖界,不日登位妖界帝姬,妖魔二界即日聯盟,向仙界宣戰。妖界帝姬處登大寶,舍去妖身,堕入魔道,魔界帝君連陌為其重賜封號,蓮魅
。
☆、帝姬蓮魅
? 魔界弱水河畔,兩個小魔兵靠着礁石坐着。
“哎,聖魔宮新登位的那位妖界帝姬你可曾見過?”其中一個忽然問道。
另一個搖搖頭:“帝姬是什麽人,我哪能見到。前幾日君上為她安排的大典上,據說她只是走了個過場便不見了,至今見過她的人屈指可數。”
“這帝姬好大架子。”
“人家有君上寵着,在魔界可不是能橫着走嘛。”小兵嘆了口氣,“據說這蓮魅帝姬是不久前君上從上仙門接回來的,你說像帝姬這樣強大的魔跑去上仙門作甚?”
“你知道什麽,這蓮魅帝姬本是仙門弟子,犯下過錯才離開仙門堕仙成魔的。我倒是曾在聖魔宮外遠遠看上一眼,那位帝姬可真是……”他啧啧兩聲。
另一個好奇地捅捅他,讓他說下去。
“你聽說過五十年前死在昆侖的鳳凰伽藍帝姬吧?”
“這我知道,伽藍帝姬的美貌當得一句傾國傾城。”
“我遠遠看的那一眼便知,蓮魅帝姬的姿容比起伽藍帝姬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聊得分外專注,忽然從鋪滿曼珠沙華的河邊,傳來一陣陣鈴聲。
飄飄渺渺,似有若無,碎玉一般。
這弱水河邊極少有人經過,他們一驚,探出頭去看。
只見河邊立着一個女子,紅衣似火,如霞光在身,衣擺婷婷袅袅在烈火般的花海中漫開,輕紗如練,三千華發似月光隆重地傾瀉一肩,弱水河面水霧朦胧,寂靜無聲地環繞在她周圍,只
不過是一個背影竟如此令人無法自拔。她轉過身,手腕上的鈴铛滑出一串流音,眉間墨蓮妖嬈盛放,右眼猶若泣血紅玉,眼神似笑非笑,似能融化一切,又如能冰封世間,肌膚白得看不出血
色,唯有嘴唇一點嫣紅,一笑之間,可謂顧盼生輝。罂粟一般的女子,從骨血中滲透出來的那份妖嬈,仿佛生來便要颠倒衆生的容顏,她踏過曼珠沙華的花叢,每一步都優雅婀娜,待她走到
眼前,一股寒意夾雜着迷離的香氣鋪面而至。
“你們對我似乎很感興趣。”她的聲音仿佛從極遠的地方傳來。
兩個小兵渾身一顫,立即跪在她腳下:“見過帝姬!”
在魔界,有三十六魔将,十大長老,無數魔姬,但能成為帝姬的卻只有一位。
“如果我沒記錯,大将軍正在集結兵力攻打蓬萊,你二人在這裏偷懶,仔細被将軍軍法處置。”花汐吟漫不經心地吐出一句話。
他們果然驚慌:“屬下知錯,帝姬饒命!”
她輕笑:“我又不是霧蓮月,管不着你們偷懶,要求饒去找你們将軍。”
見她話語間似乎并沒有懲處他們的意思,二人連連磕頭告退。
他們走後,河邊下起了小雨,迷霧愈發濃郁。
她仰起臉,莞爾:“呀,下雨了……”
她不急不緩地撐起一把六十四骨油紙傘,漸漸走遠。
……
咣!
與此同時,懷世大殿中,天狼怒火沖天地擲碎了一只茶杯。
“我說什麽來着,妖就是妖,再怎麽悉心教導也改變不了妖孽的本性!瓊華,你就該在誅仙臺上一劍殺了她!……不,你當年就不該收她入門!你看看現在,妖魔界聯手對付仙界,短短
幾天,好幾處仙山都被霧蓮月攻陷,蓬萊剛剛收到了戰書!帝姬蓮魅……可真是好一個花汐吟!”天狼咬牙切齒道。
面對他的暴怒,白君卿始終沉默以對。他端坐于上,神态淡漠,似乎從始至終,他都是那個斷絕了七情六欲沒有任何破綻的瓊華上仙。
紫辰幹咳一聲,打破了這尴尬:“行了,今日在這不是為了一句對錯,魔界舉兵攻打人仙門,蓬萊向上仙門求援,于情于理我們都不可作壁上觀,比起在這裏斥責阿吟,不如想想怎麽應
對。”
“紫辰所言極是,當務之急是救蓬萊于水火。”九霄道,“蓬萊青峰山雖是實力不俗,畢竟是人仙門,傾其全力也不是霧蓮月旗下那幾個魔将的對手,一旦青峰山淪陷,魔界接下來必定
進犯上仙門。”
聞言,天狼嘆了口氣,算是暫時冷靜下來了:“如今魔種孵化,天道逆行,妖魔法力大增,這六界怕是再無寧日了。”
“千年前,玉昆仙尊還在世時便已算出今日的困局,此乃蒼生命中一大劫,為了助衆生度過此劫,玉昆仙尊早年便開始培養瓊華。”雲剎望着白君卿,“瓊華,你是玉昆仙尊親手培養的
守護蒼生的利刃,當年仙尊可有留下只字片語?”
白君卿道:“家師羽化前曾叮囑,魔種法力無邊,一旦孵化便會開啓此劫,唯一的辦法便是在它完全孵化前封印。”
“可如今魔種已然孵化,難道世間無法可止?”
他口吻凝重:“世間萬物皆有生死門,唯有找出死門,将宿主與魔種一同摧毀才能度過此劫。”
他起身對衆人道:“隐瞞花汐吟身懷魔種一事是我考慮不周,我秉承家師遺命,定會以蒼生為先,還望諸位協助我化解此次禍亂,還六界一個太平。”
衆人起身還禮:“但憑仙尊吩咐,我等定不遺餘力。”
紫辰望着高臺上那抹白色的身影,想起過去其師玉臨曾說起過的話,他的師兄白君卿乃天地共育的靈骨仙根,被玉昆師祖收入門下,全心為助天地度過此大劫而生,擁有這個名字的人,
所要背負的是六界蒼生,這樣的重擔在身,七情六欲對他而言,還是早早斷絕得好。而阿吟生來便是為了毀滅衆生,不論這二人是否願意,都只能是勢不兩立的仇敵,偏偏種下這麽一段糾纏
不清的孽緣,這難道也是蒼生大劫中的一部分嗎?……
衆仙一番商讨後一致認為支援蓬萊是仙門義不容辭的,然上仙門不可無人鎮守,遂決定由紫辰和天狼帶兵前去青峰山,天狼門下十夜,雲剎門下汀瀾和九霄門下虞清等根骨機甲的弟子随
行,明日一早趕去蓬萊。上仙門則有白君卿等人鎮守,以絕後顧之憂。
天生樓外,十夜坐在臺階上拂拭着長生劍,思緒卻似乎并不在這,汀瀾喚了他幾聲也沒見他回應,遂上前坐下。
“十夜師兄,我們明日便要跟着紫辰星君和你師父去蓬萊參戰了,上仙門派出這麽多弟子去支援,魔界這次來犯難不成是霧蓮月領兵?”汀瀾問道。
“不知。”十夜凝眸遠望,“現今妖魔兩界已經聯手,自古仙魔不兩立,魔界如此肆無忌憚向仙門宣戰,蒼生必有浩劫。”
“什麽魔種,什麽劫數,都五十年了,我都快忘記當年的事,那花汐吟怎麽就突然成了魔界的帝姬呢。”汀瀾嘆了口氣,“想當年我皇兄因她而慘死,我至今仍舊無法忘懷,這些年恨不
得她死在紅蓮地獄,卻不曾想過有朝一日她會與整個仙界為敵,師兄,你說,倘若當年我們早一點把真相查出來事情大概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阿吟她……”他頓了頓,“蘇浮的死,阿吟心裏定不比你好受,當年即便我們及時為他們伸冤,以阿吟的身份和他二人做過的事,也難逃此劫。阿吟如今變成了魔界的帝姬蓮魅,相信
蘇浮泉下有知,也會為她擔心。”
說到這裏,汀瀾眼眶紅了一圈:“皇兄在五十年前便魂飛魄散了,哪來的泉下有知……即便他是心甘情願的,我也不能不怨,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花汐吟的。”
十夜知道她與蘇浮兄妹情深,親人死去,怎能不介懷。他嘆了口氣道:“汀瀾,你已修成仙骨,若想位列仙班就該摒棄欲念,莫要斷了自己的仙途。”
他起身朝天生樓走去:“明日就要啓程前去蓬萊了,你回去準備一下吧。”
“哎,師兄你等等!”汀瀾喊住他,從身後取出一只包袱遞給他,“這是我親手做的長衫,你收下吧。”
看着她緊張的眼神,十夜搖搖頭:“我不缺衣裳,你拿回去吧,以後不要再做這些了。”
聞言,汀瀾一急,固執地将包袱塞到他懷裏:“橫豎我已經做了,你要是不要穿就丢到天河裏去!”
十夜有些無奈地看着她:“明知我不會動情,你這又何苦?”
“你又何苦為了一個死人一次次拒絕我?”汀瀾盯着他的眼睛,“這衣裳是我第一次做,不如天宮裏的宮娥做得好,你若要丢了它盡量別給我看見,但是想讓我放棄你,絕不可能!”
說罷,她便禦劍而去,留下十夜呆呆站在門前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他解開手中的包袱,一件青竹錦衣便滑了出來,針腳有些笨拙卻看得出極是認真,淺青色錦緞上的青竹葉一針一針繡
得仔細,他幾乎能想象到少女坐在青燈下滿眼笑意努力縫制的畫面。他将包袱重新紮好,走進屋內,打開櫥子思忖良久,最終将它放進了衣櫥一角。
☆、蓬萊一役(上)
? 聖魔宮屋頂上,紅衣灼灼的女子倚在瓦片上,半合的雙眼似睡非睡,悠然而慵懶,一頭雪華隆重地鋪開,猶如深冬雪瀑,她的腰間只別着一塊淡紫色的玉石,玉石晶瑩通透,正面雕着精
致的祥瑞,背面工工整整地刻着兩個字。
靖琰。
曾經有個人說過,她是他刻在骨血裏的執迷不悟,那麽現在,這兩個字便是她與這世間為敵的支撐。那個人一定不希望她變成這樣,可是如果她再退讓,只會遍體鱗傷!她此生最愧對的
人因為她的退讓已經不在了,他用他的死點醒了她。
天道不公,何不逆了這天道!
“阿吟娘親。”身後傳來承晔的聲音。
花汐吟周身的戾氣立即消散,她回過頭,笑得妩媚而燦爛:“你怎麽來了?今日風祈和紫護法帶兵攻打蓬萊青峰山,你不跟去瞧瞧熱鬧?”
承晔賭氣地別開臉:“風祈這個不守信用的,說好的帶上我,今早居然先走了,小爺才不稀罕……”
聞言,她莞爾:“是你這小子又睡過頭了吧。”
“我!……”承晔心虛地低下頭,聲音也小了幾分,“就多睡了一小會。”
她嗤笑着問道:“為何不去找君上捎上你?”
話音未落,承晔的臉就更臭了:“小爺才不去找他,他就會笑小爺是瞌睡蟲,活該被落下……”
這明顯是已經去碰了釘子來她這耍孩子脾氣嘛……花汐吟敲了敲他的腦門。
他一臉臭屁地往她懷裏拱,瞧見她腰間的玉佩不禁一愣:“娘親,這是師伯的玉佩?”
花汐吟嗯了一聲。
“我聽說師伯他……原本是人間的皇族。”
“他是先帝二子,當年在京都備受愛戴,為了我放棄了皇位,到頭來……連命都交托于我,這樣的傻小子到死都不肯放手。”她眼底湧起複雜的悲傷。
“娘親你別難過,師伯的仇小爺一定會向仙門讨回來!”承晔堅定地望着她。
聞言,花汐吟臉上露出了妖嬈的笑意,那笑容仿佛是罂粟花開,帶着致命的淪陷:“不,他的仇,由我親手讨回。”
她起身,華服飛紗,猶如披霞,袖下玉指婉轉似花,她勾起嘴角,好似戲弄世間的魅:“時辰不早了,咱們現在去興許還能瞧上青峰山最後一眼。”
……
今晨,魔界一如戰書中所言的那樣,舉兵攻打蓬萊,近幾年聲名鵲起的蓬萊青峰山一門在見到結界外的猶如黑雲壓城的魔兵時也禁不住打了個寒戰,才知道魔界之前所謂的進攻都只能稱
得上是“騷擾”,他們一直在等的就是帝姬出世,這些年魔界韬光養晦,早已實力非凡,此時來攻,是打定主意要攻下人仙門了!
“莫慌。”身後傳來一聲寬慰,正是紫辰和天狼。
十夜等人跟在他們身後走出,擺開陣法。
上仙門昨夜趕到蓬萊,便是來相助青峰山共禦魔兵的。霧蓮月的名聲在仙界可謂是無人不知,此次若不是魔界至寶睚眦突然現世,他和蒼遙前去處置,此次攻打青峰山必定是他前來。雖
說如此,但現在陣前領兵之人也不可小觑。風祈乃是霧蓮月手下得力幹将,而魔界的左護法紫琉疏更是深不可測,青峰山早已陷入了舉步維艱的境地。
“二位上仙,眼下可怎生是好?”青峰山從未遇到過如此大的危機,身為掌門的青峰道人一時汗顏。
“魔界來勢洶洶,此戰避無可避,唯有奮力一搏。”紫辰扭過頭看向十夜等人,“十夜,虞清,汀瀾,昨日交待你們的事可都記清楚了?”
三人拱手:“殿下放心,我等定會守住。”
衆人準備就緒,紫辰命青峰道人打開結界,衆弟子飛至雲端,與魔界大軍對峙。
風祈輕蔑地掃了他們一眼,笑道:“怎麽,就這麽點人都出來了,仙門這是黔驢技窮了不成?”
天狼眉頭一皺,正要動怒,卻被紫辰一把拉住。
“顧全大局。”紫辰低聲道,旋即轉向風祈,笑如春風,“非也非也,殺雞焉用牛刀,這點兵力用來對付你們已是綽綽有餘,風祈将軍莫不是怕了?”
風祈大笑:“我有什麽可怕的,倒是你們這些自負名門正派的仙門弟子,今日就要葬身在這蓬萊仙境了!列陣!”
随着他一聲令下,身後隊伍頃刻間便換了陣型,浩浩蕩蕩,迎面壓來。
青峰山本門弟子加上上仙門前來援助的弟子不過千人,硬碰硬必敗無疑,然兵法有雲,擒賊先擒王,只有牽制住将領蓬萊今日才能有一線生機。
紫辰與天狼交換了眼神,一齊向敵陣沖去,長劍出鞘,身如鴻雁,眨眼間已身在陣前。
這一招二人用了移形換影之術,身法極快,普通的魔兵連看都看不清,更不必說還能接住二人流星一劍。
風祈橫過長戟接住天狼的劍,卻是沒有餘地再接紫辰的了。
他心中一驚,這二人是想先取他性命!
天地間一聲脆響,那把劍在離風祈眉心還有一寸時被一把玉骨扇架住,純白扇面薄如蟬翼,二十一根扇骨白玉流光。若是普通的扇子不可能接下他這一劍,仔細去看便會發現,這把扇子
周圍環繞着青色的魔氣,強大而內斂。紫辰擡眼去看,眼前的女子媚而不妖,微微上挑一雙桃花眼,仿佛天生帶笑,只是笑意有些冷,令人不禁打一個寒戰,眉心一朵青焰妖印如同真的在燃
燒的火焰,襯得她瞳若星火。
她朱唇微啓,挑開紫辰的劍:“怎麽,上仙莫不是眼神兒不好,将本護法看漏了?”
紫辰執劍靜靜地看着她,似乎在認真地打量什麽。
“魔界聖魔宮左護法紫琉疏,報上名來!”她可沒工夫讓他繼續莫名其妙地盯着看。
紫辰凝神,冷冷回道:“上仙門,容祁。”
這是他在第一次在陣前報出這個名字。
聞言,紫琉疏愣了愣,也不知是真驚訝還是假驚訝,脫口便道:“你就是天君冊封的那個天界儲君啊,這皮囊倒是比你爹好看幾分。”
紫辰眉頭一皺:“妖孽廢話少說,今日我絕不會讓你們攻破蓬萊!”
眉間金羽印一閃,長劍仙氣環繞,發出陣陣蕭鳴,他飛身上前,徑直朝紫琉疏刺去。
紫琉疏嘴角一彎:“是嗎……”
二人一路冷兵相接,時而在海面,時而飛入雲端,難分勝負。
二人一路冷兵相接,時而在海面,時而飛入雲端,難分勝負。
而此時,天狼與風祈以及其餘仙門弟子也與魔兵交上了手,一片混亂的戰場上厮殺不斷。十夜等人從懷中取出混沌符穩住青峰山周圍的結界,阻擋魔界大軍的進攻。這混沌符本是紫辰的
寶器,以他們其中任何一人的修為皆不足以開啓,唯有合他們三人之力方能勉強維持,只要結界不破,便能拖住魔兵,給紫辰與天狼争取時間。
青峰道人高聲喝道:“衆弟子們聽着,身為青峰山的弟子,不可讓魔物踏入青峰山半步,山在人在,寸土不讓!”
“是!山在人在!寸土不讓!”篤定的呼聲回響在茫茫碧落間,震撼人心。
“可笑……”風祈嘲諷地彎了彎嘴角,“衆魔兵聽着!今日攻下這人仙門蓬萊,回到魔界我請弟兄們喝酒吃肉!”
話音未落,魔兵們早已是呼聲一片。
“聖魔宮已經攻下人仙門三十六府,這蓬萊青峰山便是人仙門最後的陣營,怎麽,終于意識到唇亡齒寒,上仙門才派人來援助嗎?”紫琉疏一面交戰一面問道。
“上仙門與人仙門本就是一脈同根,青峰山有難,上仙門自然不會袖手旁觀,爾等魔物休要挑撥離間!”紫辰的劍術在六界都是威名在外,其劍之靈,矯若驚鴻,其劍之利,穿雲破風,
劍氣成刃,數丈之內,劍影如梭。
紫琉疏以扇為盾,被逼得撤身後退,空出一只手來又化出一把玉骨扇,雙扇一出,呈姊妹之像,一攻一防,亦進亦退,她看着紫辰笑:“數百年來,你是第一個能逼得我拿出雙扇的人。
”
“那還真是有幸。”紫辰沒有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舉劍便刺。
她擡扇擋下,扇子的縫隙家,她的笑分外蠱惑人心:“聽說你的仙號叫紫辰,真是巧了,我的名字裏也有一個紫,看來今日的厮殺是天注定的,你說我說的是也不是?”
“滿口胡言!”
二人難分勝負,漸漸脫離了戰場,打到了山林深處。
此時的戰場上,風祈與天狼同樣鬥得難解難分。
風祈生性暴虐,殘忍嗜血,一柄長戟有開山之力,他的破綻就在于驕傲自負,昨晚紫辰與天狼商量的結果便是将心思細膩的紫琉疏引開,逐個擊破,風祈過于相信壓倒性的兵力,勢必會
放松警惕,屆時便是機會。
“你們這幫自命不凡的仙人憑什麽認為魔就要低你們一等,憑什麽打着維護世間的旗號來絞殺我們,今天我要讓你們全都葬身于此!”風祈對仙界恨之入骨,眼下更是拼了命地與天狼一
戰,他愈是這樣,天狼便越是肯定他已然上鈎。
天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