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杏青喬新居

到了四月,杏花兒凋敗,枝丫上生出了豆大的果子,江菱月經過再一條巷子,他終于跟着房主,來到了新的家裏。

是個小院兒,不寬敞也不氣派,裏頭三戶人家,是獨門的兩層樓,一條黑色挂鈴兒的小狗從腳邊竄出去了,鄰居家小孩兒,飛快地上去,抱着它往裏頭走。

女人穿着旗袍,麥色皮膚尖下巴,推開了門,用亮嗓子喊:“漸寬,別亂跑,該吃中午飯了。”

“大媽,來新鄰居了?”女人與房主寒暄。

房主老太太走累了,哼哧着喘氣兒,說:“是,房子這位先生已經買了,今兒給他鑰匙,我順便兒把幾樣東西帶回家去。”

江菱月第二回 來這兒,可還是頭一次看見院兒裏的別人,他和女人相視,客套地颔首微笑。

房主開了門,就把鑰匙塞給江菱月,屋裏挺寬敞,一個人住當然是足夠的,江菱月上樓了,隐約聽着院子裏有個姑娘的聲音,喊:“媽,我下學了……”

從二樓的窗戶看,院外頭的大杏樹翠綠,在路中央直立着,老太太拿完東西就走了,挺着肥胖的身子出了院門。

江菱月預備打掃一下,然後燒水泡茶來喝,他沒什麽可以搬來的家具,因此少了挺多的麻煩,身上行李仍舊是只舊箱子,皮革夾縫中,甚至還沾落着盛星家倉房裏的灰,一些時日過去,唯一改變的是江菱月從此回不了老家了。

他終于破碎了最後一絲執念,把家裏的舊房子賣掉,偏僻地方,因此有個合适的價格,就爽快地出了手。

木樓梯用黑色油漆,看着嚴肅又古樸,江菱月攥着抹布,從樓上往下擦着,他想通通風,于是把樓下的門打開了,這下子,正瞧見了追趕着出門來抱孩子的姑娘。

她眉眼清淡,看着十五六歲的樣子,整張臉靈巧又圓潤,此時牽着弟弟,她有些怒了,斥責:“李漸寬,你是不是得好好吃飯?別氣媽媽成不成……”

李太太也出了家門,她端着碗面條兒,用哄騙的語氣,說:“漸寬來吃面,媽喂你吃,別玩兒了。”

女孩子皺起眉,埋怨:“您老是慣着他。”

“煙光,你這麽小的時候,媽也是慣着你的。”

李煙光手叉腰,無奈的嘆氣,說:“才這麽點兒大,什麽時候能讓媽省省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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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體态端正勻稱,因此穿藍黑色的學生服,像是風裏一株蘭花兒,她透過們,往江菱月家裏頭瞧,然後,被媽媽叫回屋裏去了。

隔壁的門,在“吱吱呀呀”的聲音裏關起來,于是江菱月再次擡起眼睛,他往外頭走,到門口臺階兒上,把幾根廢舊的木柴收起來了。

廚房有些暗,煤油爐子上的銅壺裏頭,開水咕嘟咕嘟冒泡兒,都是些半舊的物件兒了,杯子是白瓷的,有的沿兒上掉了釉子。

江菱月從箱子裏拿了茶葉,這還是前些天從城南回家的時候,盛星讓輪子給他送去的,倆人又好了,在戲樓裏頭碰見便說幾句話,可似乎又沒好,總覺得隔着什麽易碎的東西,渴望鑿破它,又懼怕它消亡。

心意的确是真的,內容是一種甜蜜的、危險的、極致的情感,江菱月明白那是什麽。

中午飯下面條兒吃,隔壁家裏,不知怎的大聲争辯起來起來,因為二樓窗戶都開着,江菱月聽得一清二楚。

李太太在臨路的屋裏,說:“你那朋友,不缺吃少穿,人又才成年,和我們姑娘差不了幾歲,我覺得還蠻不錯……”

應答她的,是個男人聲音,他壓低喉嚨,說:“不行,他們脾氣不和。”

江菱月瞬間有些恍惚,他認為男人的聲音在哪兒聽過,可又久遠,因此記不起來。

他拎起青花瓷壺,把水倒進杯子裏去,然後,舉着杯子站在窗戶邊兒上,望外頭多雲的天,看巷子裏偶爾過路的人。

鄰居家,男人又說起話,語氣十分急躁:“煙光是個驕傲的人,盛星也是,這種人都得有個大度的哄着,他倆到一塊兒,非打架不可……”

風刮來,是暖的,可江菱月的臉頰瞬間冰涼下去,他皺了皺鼻子,喉嚨像是被什麽灼燒,急得有話講不出來。

“可是你女兒就是喜歡他,我有什麽辦法!”女人嗓子原本亮,她丢下這樣一句,接下去是微小的腳步聲,安靜下去了,沒人說話了。

茶水還微燙,江菱月屏住氣,一口悶下去了,他一時間忘了燙水不宜飲的知識,有些嗆着了,一邊咳嗽,一邊丢下杯子,急匆匆要地下樓。

可得先換件兒衣服,于是又從箱子裏拿襯衫,并且洗把手……等什麽都收拾好了,江菱月忽然地靜默,他站在卧室的櫃子邊兒上,極其沮喪。

鄰居家閨女又回學堂了,走之前在院兒裏說:“漸寬快回去吧,姐姐晚上再回來跟你玩兒,別惹媽媽生氣。”

無跡可尋的憎恨,在瞬間沖昏江菱月頭腦,他開了窗兒,盯着那姑娘的背影瞧。

似乎,當一個敵人或是兇徒,

知道江菱月晚上來,秦媽一大早就在那兒宰魚,這時候,太陽已經朝最西邊兒偏去,天多雲,于是眼前頭不算明亮,盛星從房裏出來了,抻着腰,說:“怎麽不叫我啊,起得晚了。”

午覺的睡意未散,盛星睜開潮濕微腫的眼睛,他要朝正屋走。

秦媽站在院兒裏擇菜,說:“您躺着呗,今兒沒什麽事兒,魚啊、羊頭肉、牛肝、醬肘子……我什麽都準備好了,就等着吃行了。”

“輪子,”盛星打着哈欠,說,“我要換衣裳,你去外邊兒買包兒貴的香煙,記着,要貴的,便宜的甭拿給我。”

“知道,您放心吧。”輪子連忙應答着,說話的功夫,跑遠了。

盛星覺得,天上染了那樣一點兒金邊的雲,像是玉石,他心情好,便瞧什麽都是好的;江菱月,拎着一盒子點心來了。

從輕柔的風裏來了。

“是揚州人在城北開的新鋪子,我順路就買了,赤豆方糕,外邊兒是桂花。”

盛星拉他進來,接過了盒子,那是淡黃色的紙盒,上頭印着藍黑相間的章兒,他小心地問:“好吃麽?”

“特好吃,我嘗過了。”

“讓他們也嘗嘗吧。”盛星眉眼帶笑,低下頭把盒子上的麻繩子扣兒解開。

裏頭是粉紅色的米糕,一股米和豆的味兒沖進鼻子裏,聞着就挺香,盛星咬了一口,又軟又勁道……

“像是在吃雲彩。”他不知道怎麽形容了,于是瞎說。

江菱月視線往下移,思索着,又再次擡眼看盛星,深情又倔強地,說:“想吃了就跟我說,我有房子了,門外頭街上就能買着。”

“買房子了……”盛星重複他的話。

“我得安家啊……其實原本沒有安家的打算,也不想把老家的房子賣了,可現在,覺得有個家在這邊兒,還挺好的。”

江菱月坐下來了,他瞧着盛星因為咀嚼方糕而鼓起的腮。

“你是不是責怪我?”盛星忽然,撇着嘴角,含混不清地詢問。

江菱月知道他說的是什麽,要說忘記,那完全是撒謊,那天心酸着鬧不清狀況,被趕出門。

心裏頭是非常不痛快。

可他哪能記恨到現在?甚至,一開始也沒恨過,人的心太複雜多變,可蓄積的情愛,是潺潺溫水,或是醇香甘甜的花雕。

一百口飲不盡,嗆在肺眼兒裏,臉頰鼻尖兒上盡是,熱、潮濕、纏綿、酸楚、甜膩……

“沒有責怪,沒有,”江菱月忽然心軟地站了起來,他握着了盛星的手腕,也不管那幾秒僵硬的掙紮,輕着聲音解釋,“真的。”

“我脾氣太差。”

“沒有。”

“總之是我不對,我喊你來了,不能不給你面子,我不夠格做你的……”盛星忽然慌張起來,抿着嘴巴,将口水咽下去,唇齒之間輕飄飄冒出一個詞兒,“朋友。”

他都不敢瞧江菱月了,臉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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