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鎮壓惡龍
許觀塵起了玩心,同飛揚兩個人,站在雪地裏,互相丢了一會兒的雪球。
“不玩兒了。”許觀塵甩了甩被雪水弄濕的手,又朝飛揚招了招手,“過來歇會兒。”
許觀塵也幫他拍了拍手:“冷不冷?”
“不冷。”飛揚看着他,“哥哥冷嗎?”
“哥哥也不冷。”許觀塵伸了個懶腰,“進去喝口茶。”
走到屋檐下時,飛揚忽然一個飛身跳起,摘下挂在檐下的一盞兔子燈,送給許觀塵。
兔子燈中蠟燭早已燃盡。
許觀塵提着兔子燈,走進殿中,在蕭贽身邊坐下,還沒來得及喝一口熱茶,小成公公就端着藥碗與蜜餞盒子過來了。
小成公公将藥碗放在他面前:“小公爺,玉清子道長新開的方子。”
許觀塵看着一碗烏漆墨黑的藥湯,皺了皺眉,轉頭去開蜜餞盒子:“放着吧,放涼會兒再喝。”
小成公公将藥碗再往前推了推:“已經放過一會兒了。”
“嗯……”
許觀塵擡眼,環顧四周,預備尋找一個能夠與他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同伴,他就是——
并不存在這樣一個人,三個人圍着他,三個人都看着他喝藥。
許觀塵咬咬牙,端起藥碗:“行吧。”
也顧不得什麽喝藥的儀态,他捧着藥碗,一仰頭,飲斷頭酒似的,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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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觀塵抿了抿唇,将藥碗放回案上:“行了吧?”
圍在他身邊的三人都垂眸去看,飛揚心直口快,道:“哥哥,不要浪費。”
許觀塵長嘆一聲,拿起藥碗,晃了晃,将碗底一點藥渣都喝幹淨。
這回他把藥碗倒扣在案上,不給他們看:“這次行了吧?”
行了,行了。
喝完藥的許觀塵,好像立下了什麽壯舉的厲害角色。小成公公為他打開蜜餞盒子,飛揚拿來兔子燈哄他高興,蕭贽用拇指給他擦了擦唇角。
許觀塵往案上一趴,拿起一個蜜餞果子,放在嘴裏嚼嚼,含含糊糊地抱怨:“總這麽喝藥,喝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兒啊。”
行宮裏的日子很是清閑,許觀塵同飛揚玩玩兒,陪師父打坐念經,下棋插花,還有每日雷打不動地喝兩次藥。
就這麽過了十來日,十來日裏都沒有再犯過病。二月的某日,許觀塵圍着師父軟磨硬泡了許久,終于得師父點頭。
“去罷去罷,讓飛揚看着你點兒。”
許觀塵糾正道:“一直都是我看着飛揚。”
玉清子笑笑,敲了一下他的腦袋:“記得早點回來吃藥。”
許觀塵故作老成地點點頭,壓低聲音應道:“徒弟明白。”
今日飛揚一早就來煦春殿正殿等他,只是等許觀塵得了玉清子大夫首肯,再回去時,飛揚已經不見了。
許觀塵站在殿門前,摸了摸鼻尖。心道,不會是他等不及了,所以生氣跑了吧。
那時小成公公正端着冷茶從殿裏走出來,見他站在門前,便道:“小公爺找飛揚?”
“嗯。”許觀塵點點頭,“我再去偏殿看……”
“飛揚被裴将軍帶去了,小公爺若是要下山……”小成公公不經意地往殿中一瞥。
還有蕭贽。
蕭贽正在殿裏批折子。
小成公公走後,許觀塵放輕腳步,緩緩走進殿中,在蕭贽面前坐下。
那時蕭贽正往折上落下最後一個字,寫完之後,不等墨幹,就合起來,然後擡眼看他:“想做什麽?”
案上細頸白瓷瓶裏的梅花是許觀塵折的,他偏了偏頭,透過梅花枝子看蕭贽:“想下山。”
再沒有別的話,蕭贽點頭,将奏折往邊上一推,起身去換衣裳。
許觀塵就站在檐下等他,一襲素白道袍,腰後別着拂塵,用駝骨簪子挽起頭發,發上還系着晨起打坐時,系上的香草枝子。手腕上也戴着香草枝子挽成的環結。
許觀塵正低頭,踩地上的影子玩兒的時候,蕭贽上前,攬了一把他的腰,就把他往前帶走了。
他二人騎馬下山去,蕭贽的人遠遠地跟在後頭,不留意看,誰也看不出來。
二月回暖,金陵城東面,有一條繞城而過的天然河道。初春踏青,濯手去晦,是金陵許多年的風俗。
兩邊空地,依水而建,也坐落有小茶棚,還有彈唱說書的攤子。
晚間燈市,亮如白晝,河道裏蓮花燈,映照得河流有如天界銀河。有月老混在人群之中,悄悄牽線,這也是說書唱彈人口中的佳話。
騎着馬行在山間道路上,許觀塵一低頭,躲過橫斜逸出,擋在面前的樹枝。
蕭贽擡手,撚去落在他發上的綠葉。
馬匹拴在遠處,兩人下馬步行。
并肩而行,許觀塵轉頭喚他:“蕭遇之,手給我。”
蕭贽想了想,最終把兩只手都遞給他。
許觀塵籠在袖中的雙手動了動:“我給你個東西。”
“嗯。”
許觀塵一手牽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在空中一捉,也不知道捉了什麽,只是輕輕拍了一下他的手。
玩兒呢。
蕭贽輕笑出聲,只揉揉他的腦袋。
再走出去兩步,許觀塵又喊他:“蕭遇之,手。”
故技重施,還是玩兒。
蕭贽垂了垂眸,捏了捏他的後頸。得虧你是許觀塵。
最後走出去一段路,許觀塵又轉頭,還沒來得及喊他,蕭贽就伸出了自己的手。
“再沒有東西,可就治罪了。”
許觀塵往空中一捉的動作頓了頓,頗為難地望了望四周。
慘了,玩過頭了。
身邊河水緩流,遠處游人如織,人人手中一枝蘭草,沾了春日河水,揮灑福氣。
許觀塵靈機一動,牽起蕭贽的手,往上扯了扯衣袖,把自己手上的香草枝子就這麽套給他。
那香草枝子已然半蔫,虧許觀塵還圓得過來:“看他們手上都有,怕你看見了不高興。”
蕭贽不語,許觀塵又道:“不喜歡啊?那……”
許觀塵扣住他的手,挑挑眉,道:“這個。”
兩只手只握了一會兒,顧忌着身邊人來人往,許觀塵很快就放開了。
他是寄名修道的道士,到了某一處新地兒,要先去此地的道觀拜會。
河邊山崖邊上有一個靜虛觀,沒有游人踏青的時候,此處就只有一個道觀,隐在山林之中。
石階陡峭,小道童拿着掃帚掃地,那掃帚上,也挂着一串蘭草。
許觀塵反手将別在腰後的拂塵拿出來,揮了一下,搭在臂上。
那小道童擡眼見他,照着俗成的慣例,腳踩八卦,手握太極,問了一聲:“小師叔好。”
許觀塵回禮。
靜虛觀不大,背靠山石而建,只有一個正殿,裏邊是道人居所。
許觀塵在三清像前行過禮,心想着,之前見蕭贽抄佛經,想來他是不信這個的,也就沒有強要蕭贽陪他。
蕭贽就站在門檻那邊,看着很大的三清石像面前,一個很小的許觀塵。
想想方才那個小道童喊他“小師叔”,又想起之前,有個中年道士也這樣喊他。
小師叔。
頗有意思。
許觀塵出來時,看見道觀門前的案上,用鎮紙壓着一疊符紙,邊上還有朱砂毛筆,一時興起,随手就畫了一張符。
那時蕭贽在門前等他,他把符紙藏在手心裏,湊上前去,作勢抱了一下蕭贽,就把那符貼到他背上了。
許觀塵看着他傻笑了一陣,預備等會兒再告訴他。
那小道童還在階上掃地,見他要走,依舊是認認真真地行了個禮:“小師叔慢走。”
他眯着眼睛,看着蕭贽背上那一道符,撓了撓頭。
出了道觀,漸入市中,身邊人也漸漸多了。
許觀塵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伸手摸摸他的背,想把他背上的符給摘下來。摸了半晌,也沒摸見,反倒把蕭贽摸了個遍。
“嗯?”許觀塵轉頭去看,“奇怪了。”
蕭贽問道:“你找什麽?”
“我……”
“這個?”蕭贽撚着那道符紙,遞到他面前。
許觀塵收回手,不大自在地摸摸鼻子:“你知道啊。”
蕭贽又問:“畫的是什麽?”
“畫的是……”許觀塵抿了抿唇,分明沒有說真話,“鎮壓惡……龍的。”
許觀塵還跟他解釋:“你看這一撇,是我們道士的七星太極劍。這一點啊,是我們道士的銅錢……”
蕭贽挑了挑眉,不再說話,卻把符紙給收進懷中。
一時無言,再逛了一陣,又看見方才清虛觀裏那個小道童。
他正蹲在卦攤前,撐着頭,百無聊賴地看着游人的衣擺發呆。
擡眼忽見許觀塵,仿佛看到救星,一面喊着“小師叔”,一面就急沖過去。
“小師叔,我……”他一手抓着許觀塵的衣擺,生怕他跑了,一手捂着肚子,“我肚子疼,勞你幫我看一下卦攤,好不好?”
許觀塵垂眸看他,他便捂着肚子,又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天下道士是一家,小師叔,看卦攤很容易的,我很快就回來,求你了。”
許觀塵轉頭去看蕭贽,蕭贽卻道:“随你。”
“那我去幫他看一會兒。”許觀塵想了想,從衣袖裏翻出兩個銅錢,遞給小道童,“不用急着回來,玩一會兒再回來吧。”
“謝謝小師叔。”
許觀塵向設在對面的卦攤走去,小道士拿了銅錢,歡天喜地地就要走,卻被蕭贽壓住肩膀,按在原地。
小道童覺得他太兇,說話也有些磕巴:“你做、做什麽?”
“這個……”蕭贽從袖中拿出許觀塵貼在他背上的那道符紙,“是什麽意思?”
“這個很簡單的。”
“是什麽?”
“大道賜福啊。”
蕭贽不說話,小道童還以為他聽不懂,補道:“就是祝願祈福,要你好的符紙。”
小道童走了,蕭贽不動聲色地把符紙收好。對面的許觀塵一撩衣擺,就在小道童的卦攤前坐下,朝他揮揮手。
這時幾個鮮衣華裳的纨绔子弟,自街前打馬路過。
“小王爺,再往前邊有個道觀……”
“道觀有什麽好看的?又不是尼姑庵。不去,全是臭……”小王爺一拉馬缰繩,馬匹停下,“诶?小美人……小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