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所謂認親

這幾日,許觀塵不入宮去,蕭贽就微服來尋他,俨然把定國公府當成了行宮,有時候連折子也搬到他房裏來。

某日裏,端小王爺蕭絕上午輪值守城門,午間回家換身衣裳,颠颠兒的,就跑到定國公府來了。

國公府的門房不讓他進,他圍着定國公府轉了半圈兒,幾個随從墊着他的腳,他爬圍牆翻進去了。

上回來過許觀塵的房間,還記得路,他一路貓着腰摸過去。

進去時,許觀塵正枕着手,歪在榻上午睡。

蕭絕站在門前就咳了一聲,又跑過去推了他兩下:“小塵塵,我這幾日不得假,好容易有點時間來找你,找你找得好苦哇,你們家門房不讓我進來找你。”

許觀塵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是他,便道:“你怎麽……”

房裏一扇屏風隔着,蕭贽扶着腰帶,從屏風後邊繞出來,面色陰沉,在蕭絕身後、許觀塵面前站定。

許觀塵咽了口唾沫,對蕭絕道:“你以為……”你以為門房不讓你進來,是為什麽?你以為這些日子,你日日守城門,又是為什麽?

“什麽?”

忽然覺着有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脖子,蕭絕只覺得後頸涼嗖嗖的,擡手摸了一下,果然是冰涼涼的一只手,好像要擰斷他的脖子。

蕭絕飛快回頭看了一眼,只看見蕭贽陰得能擰出水的面色,哀嚎一聲,“嗖”的一下,就跳上了許觀塵的榻,抱着他的手臂,躲在他身後。

“小道長,我有點怕。”蕭絕躲在許觀塵後邊,擡頭看了一眼,“這不是你那個道侶嗎?他怎麽看起來更兇了?”

許觀塵轉頭看他:“所以我都讓你不要來了,你還進來。”

“我來找你玩兒嘛,誰知道……”蕭絕小小聲道,“那我現在走,還來得及嗎?”

許觀塵有意逗他玩兒,悠悠嘆道:“恐怕來不及了,原本你只是喊我兩聲,還可以全身而退的,但你現在整個人都爬上我的榻,還躲在我身後,恐怕是說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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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現在動不了。”蕭絕繼續往他身後縮,還拿起許觀塵蓋在腿上的小毯子,往自己身上扯,“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見他二人還竊竊私語,全不把自己放在眼裏,蕭贽一伸手,就把許觀塵給捉回來。

蕭絕還扒拉着他的手,不肯放開。蕭贽就掰開他的手,把許觀塵重新攬在懷裏,還把榻上的小毯子也拿回來了,塞給許觀塵,要他抱好,不要再被別人拿走了。

蕭絕被吓得不輕,捂着脖子,将求救的目光遞給許觀塵。

許觀塵見逗他逗得差不多了,便道:“那個,這位是你哥哥。”

蕭絕含淚點頭:“你說他是我爺爺都行。”

“那不行。”許觀塵挽起蕭贽的手,“他真的是你哥哥。”

蕭絕抹了抹眼睛,看向許觀塵,試探道:“那……嫂嫂?”

許觀塵被他這話一噎,松開蕭贽的手,對蕭贽道:“你揍他吧,掐死也行,我不管了。”

蕭贽擡手一拍蕭絕的腦袋,就叫他的額頭與長榻上的桌案狠狠地磕了一下,蕭絕捂着額頭,還沒來得及叫疼,只聽蕭贽又冷聲道:“滾下來。”

蕭絕從榻上爬下來,在蕭贽面前站好了,作了一揖:“哥,對不起,我不該爬嫂嫂的床。”

他有意的。

許觀塵使勁一拍他的腦袋,惱道:“住口。”

“哥啊。”蕭絕眼珠子咕嚕一轉,看見案上放着個空的藥碗,“你小心我嫂嫂讓你喝藥,那要是……他打人這麽用力,我可不是武松,我打不過他。”

蕭贽還是陰沉沉的模樣,道:“滾出去。”

原本說那些話,也是為了氣他,好讓自己脫身。蕭絕忙不疊應了,腳底抹油溜出去了。

出去之後,他走在路上想,哥哥,他兩個娘親都只有他一個兒子,他哪裏來的哥……

等會兒,要說兄長,好像還真有一個。

他每年入宮三回,跪在金殿下邊給他請安,不敢擡頭直視,每回都跪得他腿軟腳麻,而金殿上的那個,也算是他的兄長。

蕭絕面色一變,心道不妙,撒開腳就往回跑。

瘟神,他那位兄長,金殿上的那個,可是金陵城裏有名的瘟神。要比混賬無情,蕭絕自認比不過他。

在院子外邊站定,窗子開着,只看見他二人臨窗坐着,許觀塵撐着頭正說話,蕭贽面色陰沉,明顯還是不悅,許觀塵便伸手揉揉他的臉,笑着哄哄他。

蕭絕看着,蕭贽這模樣,分明是記恨上他了。心中大呼完矣,他爹傳下來的爵位,就要壞在他手裏了。

他蔫蔫兒地回家去,路過金陵城中有名的歌舞樂坊風月樓,心思一動,就進去了。

這日晚上,端王府小王爺,差人給定國公府送了一盒子香料,說是賠禮。

許觀塵覺着奇怪,撚起一粒放在手心聞了聞,香味也奇怪。

他捏着香料給蕭贽聞聞:“你聞過嗎?”

蕭贽拿過他手裏的香料,丢進盒子裏:“你不要聞。”

這一晚上,許觀塵總問他,蕭贽被他纏得沒脾氣,便道:“不是什麽正經東西。”

許觀塵繼續問道:“你怎麽會知道不正經的東西?”

蕭贽卻道:“宮裏有更好的,你要是想聞,回去再說。”

“我才不想聞。”

那時候許觀塵洗過澡,披着濕頭發坐在他面前,玩了一會兒自己的濕頭發,順便也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道:“我們大婚那天,你在福寧殿點這種東西了!”

蕭贽抿着唇,不說話。

“要不你怎麽會認得這種東西?”許觀塵道,“我就說我一向清心寡欲的,怎麽會一時鬼迷心竅,還如此狂野地在你肩上咬了一口。”

想起他在自己肩上咬那一口,蕭贽沒忍住,低着頭偷笑。

“你還敢笑?”許觀塵拍案道,“你這個人簡直是……簡直是個……”

小道士面皮薄,規矩周正,不會罵人,停了半晌,咬着牙憋出來一個:“色魔。”

這幾日蕭絕都在守城門,日夜不停地守,從不換班,從不休息。

好容易得了半日的假,在家裏還沒喝上一口茶,宮裏的诏書就下來了,要他去西北走一趟。

蕭絕接了旨意,坐在門檻上,捂着臉假哭。

他有兩個娘親,一個是父親的正妻,他的嫡母,另一個是父親在雁北娶的小夫人,他的親娘。

“阿絕。”大夫人在他身邊坐下,“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大娘給你炖了湯,喝一點兒再上路吧?”

蕭絕撐着頭,悶聲道:“我不想去。”

“陛下旨意,你怎麽能……”

“姐姐,他就是犯懶,家法揍一頓,把懶筋打斷了就行。”說話的是蕭絕的親娘,端王府的小夫人。

“娘啊。”蕭絕擡頭,“你是我親娘嗎?”

小夫人道:“嚯,我倒覺着你這副模樣,全不像是我的親兒子。”

“不要兇他嘛。”大夫人笑了笑,哄他道,“你爹從前是鎮守雁北的大将軍,子承父業,你如今大了,去一趟雁北,也是應當的。”

“我不要像我爹。”蕭絕豁然站起,“像他一樣,好幾年都不回家?像他一樣,回來就躺在棺材裏回來?像他一樣,留下孤兒寡母自立門戶?”

兩位夫人相視一眼,神色複雜。

“反了天了你。”二夫人道,“來人,給我拿鞭子……”

“定國公府的許小公爺,和我一樣,十來歲府裏人上上下下死絕了,他前幾日被家裏……”蕭絕覺着不妥當,便住了口,不再提這件事,改了話頭道,“你們如今也要拿鞭子來抽我了。我知道,我與他這種人,生來就不該怕疼。”

蕭絕面色陰沉,全不似從前嘻嘻哈哈的模樣,誰也攔不住他,直往外走。

大夫人在後邊問他:“阿絕,你去哪裏?”

他頭也不回:“去找朋友。”

原本住在定國公府的鐘夫人與鐘遙,前幾日搬回将軍府去住了,定國公府人不多,有些冷清。

許觀塵正在燈下研究定國公府的丹書鐵券,他把上面的字拓下來了,又把丹書正反都看過一遍,目前還沒有發現什麽玄機。

他忽然有些眉目的時候,什麽東西敲在窗子上,他的思緒也就斷了。

打開窗子,對面的圍牆上蹲了個人,那人見他出來,便晃了晃手裏提着的酒壇,嚷道:“小公爺,出來喝酒啊。”

蕭絕從圍牆上跳下來,穩穩地落地,笑道:“前幾日看那只肥羊的輕功不錯,提起興趣,去學了兩個時辰,我練得還不錯吧。”

“诶,你那個整天臭着臉的道侶沒在吧?你們定國公府的護院,要不就是他安排的親衛,在你院子外邊巡邏的,還真挺難躲的,我武功雖然好吧,但是……”

他再往前走了兩步,忽然看見許觀塵身後還站了一個人。

蕭贽聞言擡眼。

真巧啊,這不就是許觀塵那個整天臭着臉的道侶麽?

蕭絕腳步一頓,四處都靜了靜,暮春蟲鳴聲,格外響亮。

“……打擾了。”蕭絕迅速往後退。

許觀塵道:“我是道士,我不喝酒,你要是想找人陪你喝酒,找你哥哥。”

蕭絕上前,咬着牙對他道:“我當你親哥哥行不行?你能別把我往火坑裏推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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