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禦令無阻

三個人坐在檐下,由左至右,是許觀塵、蕭贽和蕭絕。

蕭絕不敢挨着蕭贽,縮在邊上喝悶酒。兩口烈酒下肚,風一吹,膽子就大了,悄悄換了個位置,坐到許觀塵身邊去。

再飲了兩口酒水,膽子就更大了。

蕭絕抱着酒壇子,指着蕭贽,開始跟許觀塵告狀:“他公報私仇。”

許觀塵趕忙握住蕭贽的手,安撫住蕭贽,一面問道:“怎麽了?”

“他讓我天天守城門!”

許觀塵看了一眼蕭贽,不大好意思地低了頭:“守城門這個主意,其實是我想出來的。”

“現在他還讓我去雁北。”

許觀塵愈發低了頭:“去西北這個主意,其實也是我想出來的。”

“嗯?”蕭絕轉頭看他,眼中清清楚楚,毫無醉意,“你就那麽想,像你那些父兄叔伯一樣,死在雁北?”

“我不想。”

“我也不想。”

許觀塵輕聲道:“這回不是要你去雁北,只是去停雲鎮做迎接西陵三皇子元策的使臣。”

蕭絕氣得要摔酒壇,到底還是沒摔,目光逼人:“你選我做什麽?”

“端王府與西陵是世仇,元策又常年在西北征戰,他算是半個将軍,我們這兒也出一個将門之後,輩□□份相當的,就只有選你了。”

蕭絕道:“我們朝裏就沒有別的将門子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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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許觀塵指了指自己,“還有我啊。”

“你……”蕭絕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看他身板與面色,擺了擺手,“算了,那還是我去吧。”

許觀塵朝他笑了笑:“這回三皇子來金陵,是為了商議西北的劃界。若是事情順利,不單你與我,百姓将士,也都不會死在雁北了。”

“我知道。”蕭絕別過頭,摸了摸耳朵,“我只要把人平安送到金陵就行了吧?”

“迎來送走,他們在金陵的諸事,都有你管。”

蕭絕以手比刀,手起刀落:“那我能宰兩個西陵人出出氣嗎?”

“恐怕不行。”許觀塵搖搖頭,“事關兩國國事,雁北千萬百姓的性命,不是兩個西陵人就比得過的。”

蕭絕撐着頭,随口道:“他們自诩兵強馬壯,那我把他們帶去賭館樂坊,叫他們日夜颠倒,體質漸虛,腐化一下他們的生活行不行?”

許觀塵失笑:“這個可以有。”

又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月光浸涼了石階,蟲鳴滲入青石磚的縫隙中。

蕭絕悶了兩口酒水,忽然想起什麽似的:“你方才說,西陵的三皇子元策?”

許觀塵道:“是他,他是那邊的使臣。”

“元策。”蕭絕抱着酒壇,恍惚道,“就是十三年前那個,幾乎攻下整個雁北,害得你我父兄,戰死雁北的那個元策。”

“是他。”

“那時候我與娘親住在臨陽鎮——臨陽鎮是漢名,那裏原本叫做太陽落下的地方。有一位少年将軍,帶着軍隊,與元策僵持了半個月,但是最後,鎮子還是陷落了。前一天晚上,将軍派人送鎮中婦孺往東逃,正巧西陵的軍隊也從東邊包抄。那個元策,騎在馬上,盔甲亮晶晶的,刀尖抵在我心口上,要我說一句話,說……說我梁國無人,江南千畝良地,盡歸西陵。我說了,我娘把我的腦袋按進沙地裏,要我說的,于是他放我們走了。”

蕭絕笑了笑,笑裏盡是屈辱、苦澀與不甘:“我最後往回看了一眼,我看見那位少年将軍的頭盔,用長劍挂在了最高處。多少次夢回,我都夢見這個。”

許觀塵久久不語,蕭絕便轉頭看他:“你怎麽不說話?我又不可憐。”

“那位少年将軍……”許觀塵被蕭贽握住的手,攥緊了,“是我兄長,他在臨陽鎮戰死。”

“對不起啊。”蕭絕拍拍他的手背,“不過你兄長還是很厲害的。”

夜深,蟲鳴漸息。

蕭絕将空了的酒壇倒扣在石板地上,身子往後一仰,倒在石階上,道:“你在雁北待過一年,雁北有一首歌兒,你會不會唱?”

“哪一首?”

他唱得輕,記不得的地方,就哼着帶過去:“牽馬飲天山,滿河白月光。蠻人夜侵襲,敵血洗長槍。……夜來千帳燈,聞處有群狼。阿姊前日嫁,稚子學扶床。婦孺耕田壟,相犁不成行。……望盡屏障裏,何處是我鄉?”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蕭絕站了起來:“天晚了,不打擾你了,我娘還等我回家喝湯呢。”

他提起空了的酒壇子,跑了兩步,一點腳尖,就翻過了圍牆。

此時起了風,許觀塵抽了抽鼻子,握着蕭贽的手站起來:“冷了,我們也回去吧。”

這一晚許觀塵睡得并不好,他夢見臨陽鎮裏——他在雁北一年,曾經去過這個鎮子,那鎮子被大火燒了個幹淨,收複失地之後,重新建了起來。

他夢見臨陽鎮裏大火沖天,果真像是太陽落下的地方。漸漸坍塌的土圍牆,一柄長劍立在上邊。

那上面,只有一柄長劍,卻沒有兄長許問的頭盔。

許觀塵站在沙丘上,身後山腳下,開遍一種叫做知節蓮的白色小花。他喚了一聲“哥哥”,從夢中驚醒,一探額頭,面上全是冷汗。

蕭贽伸手把他抱進懷裏,拍拍他的後背。

他醒來的時候,還是清晨,天光熹微。他再無困意,窩在蕭贽懷裏發了會兒呆,就起來了。

昨晚他在燈下研究丹書鐵券,沒來得及收起來,所以那丹書還放在案上。

許觀塵換衣裳的時候,随意一瞥,忽然想起什麽,披着衣裳就跑過去看那丹書。

丹書鐵券不過就是一個大鐵塊鑄成的板子,上邊鑄的字,用丹砂再描過一遍。為了取信,通常分做兩半,一半由朝臣拿着,另一半存放在宮裏。

朝裏功臣重臣,不出十家,會有這樣半塊鐵券。又因為各家功績各不相同,那上邊鑄的字也有所不同。

許觀塵一開始只顧着看上邊的字,看是否回文藏頭,再看看是否有機關什麽的,卻不記得要看一看那丹書本身。

他一開始,是把着丹書雙手捧着,舉過頭頂的。

那時候他只覺得這東西又厚又重,沉得不像樣子,現在再拿起來,他好像就有些明白了。

許觀塵赤着腳,跑到蕭贽身邊:“蕭遇之,這個丹書,好像有點太重了。”

蕭贽将丹書拿起來掂了掂,點點頭。

許觀塵想了想:“這裏邊……恐怕還鑄了別的東西。”

這日用過早飯,他二人一同回了宮。

許觀塵懷裏抱着裝有丹書的匣子,馬車辚辚,檐下銅鈴正響,過了三重宮門,徑直在英武殿前停下。

英武殿裏存着九塊只有一半的丹書鐵券,定國公府的,自然也在。

他二人一同入殿,許觀塵将懷裏的丹書鐵券交給蕭贽,朝着國公府的位置做了三揖,然後上前捧起另一半丹書。

蕭贽拿出匣中丹書,兩半正好合上。

許觀塵抱着手裏的丹書,回想國公府的那一半,好像是更沉一些。

他把另一半丹書也放到蕭贽手裏,蕭贽掂了掂,與他交換一個眼神,篤定地點點頭。

“你若是想,便讓匠人熔開看看。”蕭贽道,“丹書再鑄一個也無妨。”

“事關重大,你有沒有信得過的匠人?”

蕭贽将兩塊丹書疊在一起,放在匣中。一手抱着匣子,一手牽着許觀塵,出了英武殿。

馬車出宮,行了約莫半個時辰,出了城,在金陵城外的軍營駐紮地停下。

這是裴舅舅所掌管的軍隊的駐紮地,裴舅舅得了特準,軍中可以自鑄武器,所以蕭贽帶許觀塵來這裏找個打鐵匠人。

裴舅舅今日正巧在營中,知道他二人要借匠人一用,把軍器處的人喊出來,只留了一個老鐵匠。

許觀塵打開匣子,将兩塊丹書交給老鐵匠:“勞您看看,這兩塊鐵塊,是不是不同重?”

老鐵匠年紀雖老,力氣卻大,一手托着一個掂了掂,又用稱重稱過一遍:“回公子的話,兩個東西确實不同重量。”

許觀塵心思一沉,又道:“能不能勞您把東西熔開看看?”

老鐵匠點頭應了,捧着丹書走到火爐邊。他不識字,所以也不認得這是什麽東西,許觀塵讓熔便熔了。

他捧着看了一陣:“這東西重一些,裏邊若是有東西,大約是銅或金,熔開外邊的,連着裏邊的,一整塊都熔開了。”

“那……能不能像北邊人砍鐵桦樹似的,先用燒紅的鐵塊熔開一些,再用東西劈開?不是說有削鐵如泥的寶劍麽?”

老鐵匠掀了掀眼皮,拿起工具,笑道:“削鐵如泥的寶劍在話本子裏,不過前幾日鍛出來一把比較鋒利的劍還是有的。”

火爐燒得旺,軍器處熱得很。

老鐵匠用手背抹去額上熱汗,不等多久,便道:“公子,有隔層。”

許觀塵湊過去看,丹書邊沿燒得微紅,只了熔開了薄薄的一層,便看見厚重的丹書當中一條細縫:“能不能撬開?”

“好。”

老鐵匠拿起錘子鑿子,沿着丹書四周,敲了一圈,他又将丹書固定在石案上,舉起長劍。

一聲巨響,丹書再一次被剖成了兩片。直至今日,他才知道,定國公府丹書,是由一個鐵匣子與藏在裏邊的金板制成的。

那金板很大,嚴絲合縫地與鐵匣子貼合。因為取出來時費了些功夫,有些變形。

老鐵匠道:“同樣金子更重些,所以這東西也更重。鑄個金板,再鑄個鐵盒子,完全合得上,最後還封起來,這樣的功夫,要禦用的匠人才有。”

許觀塵拿起另一半丹書:“這一塊,麻煩您也熔開看看。”

另一片丹書裏,是一塊小小的金牌,同樣十分合契。

許觀塵看了蕭贽一眼,向老鐵匠道過謝後,囑咐他不要把事情說出去,拿起東西,一同出了軍器處。

金陵城外駐軍營帳裏,許觀塵将被剖成四片的丹書、一塊金板、一面金令牌放在案上。

因為要把東西嚴絲合縫地放進丹書裏,所以金板與金令牌鑄得并不是很精細。

金令牌兩面各有一個“禦”與“令”字,是從宮中那片丹書中取出來的,自然是號令什麽用的令牌,由皇帝親自保管。

金板上只有很簡單的線條,取出來時,沒注意究竟是哪邊在下,哪邊在上。現在許觀塵把它翻來覆去地看,也分不清這上邊畫的到底是什麽。

他提筆沾墨,将金板上的線條描畫出來。

還是想不明白,許觀塵擡眼看向蕭贽:“蕭遇之,你看這鑄的像什麽?”

蕭贽陪他看了一會兒,許觀塵随意一瞥,忽然看見營帳裏挂着的羊皮輿圖。

行軍打仗,必定帶着輿圖,裴舅舅這兒有這種東西,也不稀奇。

許觀塵靈光一閃,把金板捧起來,放在輿圖前面:“像不像?”

同樣是很簡單的線條,山谷、關口、河流,全在上邊,只是輿圖還有标示,金板上沒有,看起來也更簡單些。

許觀塵抱着金板,将輿圖上下看過一遍:“但是這指的到底是哪一塊地方?”

蕭贽道:“那是雁北的輿圖。”

許觀塵一擡頭,果然在上邊看到了隸書的“雁北”二字,無奈地點了點頭:“這樣。”

“你要是想查,回去再另找圖。”

“好。”許觀塵再看了一眼輿圖,坐回蕭贽身邊。

丹書裏藏着的東西都取出來了,丹書也變成了四片,再看不出別的線索,許觀塵将東西都收進匣子裏。

他把那塊金令牌還給蕭贽:“原本就是宮裏的東西,還是給你比較妥當。”

“好。”

許觀塵撐着頭,若有所思道:“如果那上邊畫的是輿圖,指的是某個地方。那個地方,會不會有寶藏?”

“若是寶藏,怎麽會需要令牌?”

“或許有什麽機關,或者有人看守,需要令牌才能拿到……等等……”許觀塵恍然大悟,“宮中其他八位重臣的丹書,會不會也藏了東西?我記着,先皇在位的時候,分明是安國公理天下之財,要真有寶藏,也不可能放在我們定國公府的丹書裏,定國公府掌兵,這東西應當與兵有關。什麽東西需要令牌才能指揮得動,自然是人。那就是——”

許觀塵倏地擡眼:“一支永遠待命、秘密訓練的軍隊。”

他想了想,又覺得好像哪裏講不通,揉了揉眉心:“都怪老皇帝,不把話說清楚就駕崩了。”

又過了一會兒,裴将軍在帳外低低地喚了一聲:“許哥兒?”

“诶。”許觀塵一邊應着,一邊起身,對蕭贽做了個揖,“我出去看看。”

他掀開帳子,走出去,裴舅舅把他拉得遠了一些,低聲問道:“那東西……是陛下要的?”

許觀塵不解,疑惑道:“什麽東西?”

裴舅舅卻道:“你怎麽也由着他胡鬧?”

許觀塵仍舊不明白:“什麽?”

“這個。”裴舅舅從袖中拿出一張圖紙,還心虛地朝四周看了看。

許觀塵打開圖紙。那紙上畫着兩顆鈴铛,金鑄的,镂空的雲紋,還特意标注了,鈴铛裏的金屬舌,是一種特殊的磁石做的。兩顆鈴铛分雌雄,靠近的時候,雌鈴會響。

就兩個鈴铛還分雌雄……

許觀塵腦中一根弦兒崩斷,連忙解釋道:“不是……”

他忽然想起,從軍器處出來的時候,他特意囑咐老鐵匠,今日之事,不要讓旁人知曉。

想來是裴舅舅去問老鐵匠,老鐵匠無法解釋,所以拿了這東西出來,胡說八道了一通。

要做這種小玩意兒,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許觀塵的耳根連着臉頰都紅了,咕哝道:“誰知那鐵匠一個做兵器的,還會做這種東西?”

“那可是金陵城最好的匠人。”

許觀塵再看了一眼裴舅舅。

“好吧好吧。”裴舅舅了然地笑了笑,“舅舅假裝不知道,陛下要是問起舅舅找你做什麽,你就說,舅舅問你要不要留在營裏吃午飯。”

許觀塵無力辯解:“我不是,我沒有……這東西……”

裴舅舅循循勸誘:“但是你也不要太由着陛下,這種東西帶在身上,給人瞧見了,有失男兒風度。”

“不是,舅舅,我真的沒有。”許觀塵使勁地抓了把頭發,氣得跺腳,“這個東西真的不是……”

“舅舅還不知道你麽?這種不正經的東西,肯定是陛下要的。”

“不是,蕭遇之也沒……”

實在是解釋不通,許觀塵氣得原地轉圈。

“好了好了。”裴舅舅假咳兩聲,“舅舅什麽也不知道,你回去吧。”

許觀塵回了帳中,氣呼呼地把圖紙往蕭贽面前的案上一拍,一撩衣擺,就在他身邊坐下,扶着額頭。

蕭贽問道:“舅舅尋你做什麽?”

許觀塵悶聲道:“問我中午要不要在軍營吃飯。”

“你惱什麽?”

許觀塵不答,只是想着,要怎麽才能向裴舅舅把這件事給說清楚。

他再擡眼,蕭贽已經捏着那張圖紙,似乎是看了有一陣了。

察覺到他看過來,蕭贽也擡眼看他,含着些似有還無的笑意:“你怎麽……還懂得這些玩意兒?”

“不是我。”

又過了一會兒,蕭贽還是看他,偶爾又垂眸看看紙上的鈴铛,對這事兒很感興趣似的。

“你別看我。”許觀塵把圖紙拿過來,“我不要。”

蕭贽的目光從他面上,落到他手上的圖紙上:“不要你還搶什麽?”

許觀塵一噎,把圖紙揉一揉,還給他。

午間在裴舅舅的軍營裏用飯,傍晚要回去的時候,裴舅舅讓許觀塵先上馬車,把老鐵匠加緊打好的鈴铛悄悄塞給蕭贽。

蕭贽把裝着鈴铛的錦盒收進衣袖,擡眼看見不遠處的許觀塵正瞪着他。

許觀塵見他看過來,又連忙背過身去,慌裏慌張的,想要爬上馬車。卻被衣角絆了一下,最後還是用手撐了一下,手腳并用地爬上馬車去了。

“那個……陛下啊……”裴舅舅終于鼓起勇氣,想要囑咐蕭贽一些話,轉眼見他嘴角噙笑,怎麽

看怎麽怪,便也順着他的目光去看。

蕭贽斂了神色,正經地看向裴将軍:“舅舅有事?”

“沒有。”裴舅舅抱拳,“恭送陛下。”

蕭贽點了點頭,揣着錦盒,向馬車走去。

才掀開馬車簾子,邁了一只腳上去,坐在馬車裏的許觀塵就朝他伸出了手,面色不大好看。

蕭贽裝傻,把自己的手遞給他。

“我不是要扶你。”許觀塵要抽回手,無奈他握得緊,一刻也不松開。

“你要這個。”蕭贽了然,坐穩之後,便松開他的手,把收在袖子裏的錦匣給他。

匣子裏果然是兩顆鈴铛,镂空雲紋的。原本兩顆鈴铛靠得近,小的那一顆就要響,但是錦匣之中,用壓得嚴嚴實實的木屑隔開,所以此時靠得近了,也沒有什麽反應。

許觀塵揀起那個大的,把那個小的,連着錦匣抛給蕭贽:“我拿這個。”

過了一陣子,蕭贽道:“回福寧殿來住吧。”

“好啊。”許觀塵随口就應了,“也省得你總是往國公府跑。”

他仔細想想,又道:“不過師父可能不會進宮去,他不喜歡。”

此時提起玉清子,蕭贽便問:“你也有兩個月沒犯病了,防着萬一,還是回福寧殿去住。”

“我知道。”許觀塵想了想,“可是師父說,往後都不會犯病了。再吃兩回藥,我就好了。”

“好。”

回城的路很長,許觀塵無聊得撐着手晃腳。

“我先前不是失憶了嘛,這些日子慢慢地想起來了一些。師父也說,這三年的事情,我會從後往前想起來。”許觀塵笑了笑,卻忽然止了話頭,“你猜猜從竟明三月臘月二十五往前推,我現在想到哪裏了?”

蕭贽道:“我不知道。”

“你好沒意思。”許觀塵抱怨着,卻坐在他身邊去,“前日我夢到竟明一年六月十一,原先姑姑從雁北來陪我,這一日啓程回去了。昨日夢見竟明一年,六月初三……”

許觀塵卻不說,偏頭問他:“六月初三,你做了什麽?”

蕭贽答道:“我不記得了。”

許觀塵卻張開手掌,露出手心裏那顆鈴铛:“試試有沒有用。”

他把鈴铛貼在錦匣上,只隔着一塊木板,另一顆鈴铛動了動,然後匣中傳來清脆的兩聲響聲。

許觀塵玩了一會兒,将鈴铛重新握在手中,輕聲對蕭贽道:“竟明一年六月初三,白日裏我回了一趟國公府,天晚了,你大概以為我不回來,你一個人在福寧殿裏,一邊低喘一邊喊我的名字,有時候也喊道士。我在偏殿等了好久,等到睡着,回去的時候,果然換了一床被褥,連帳子都換了。”

他繼續道:“那時候我以為我命不久矣,不敢害你日後當鳏夫,所以假裝不知道。”

許觀塵輕笑:“可是你怎麽……這麽忍得住呢?”

蕭贽按着他的腦袋,狠狠地親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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