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停雲風起
蕭絕似乎是對雁北的事情上了心,這幾日,在家認認真真地琢磨了幾日。
臨走前兩日,派人去定國公府請許觀塵,才知道許觀塵這幾日不在府裏。不過許觀塵得了消息,很快就上門來尋他。
端王府兩位夫人在花廳裏見他,又遣人去喊蕭絕。
端老王妃抿了一口茶水,将茶盞輕輕放在桌上,微笑道:“原應多加走動的,只是阿絕好玩兒,不似小公爺好靜。”
“不敢。”許觀塵垂眸,“是觀塵不曾上門拜訪,怠慢了長輩。”
“這次是阿絕頭回為朝裏辦事,還要勞煩小公爺多提點提點他。”
“觀塵正是為此事而來。”
此時蕭絕正從外邊進來,還未停下腳步,便拱手作揖:“娘,小公爺我就先帶走了。”
兩位夫人早已習慣他這般做派,點了點頭,由他去了。
許觀塵起身作揖,道了一聲“告辭”,便随蕭絕出去了。
端王府的小夫人原本在大夫人身後侍立,見他二人走遠了,才道:“真想讨教讨教定國公府的夫人,到底是怎麽教孩子的。”
“阿絕這般不也很好?我看他近來正派了不少。”大夫人笑道,“再說了,你沒見過小公爺他兄長,他兄長從前随老王爺來府裏議事,花樹不知折斷多少。他也怪好動的,又偏是一身好武藝。”
許觀塵随蕭絕去了端王府的書房,那書房是前幾日蕭絕要用,才差人收拾出來的。
他看見案上的紙張掩着一幅大的輿圖。
官府對輿圖的管制很嚴,尋常人家很難得到,想來這是端老王爺留下的。
從金陵到停雲鎮的路,他用朱砂筆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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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觀塵擡手撥開案上紙張,将他描畫的一條紅線都看仔細。
蕭絕道:“本王還是很靠譜的吧?”
“嗯。”許觀塵轉頭去看案上的紙,“你的消息還挺全。”
“那是。”蕭絕驕傲拍胸,“我在金陵城人緣很好的。”
“那還喊我過來做什麽?”許觀塵道,“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
“由金陵去雁北,必定經過停雲鎮。我雖然在雁北長到十多歲,但也好幾年沒有出過金陵了。我想着你在雁北待過一年,一定在停雲鎮待過。”蕭絕笑了笑,“小公爺給我講講吧。”
“我不過是路過,你要問人,不該找我。”
“我是想找你表兄。”蕭絕朝他使眼色,“常年鎮守雁北的鐘遙,鐘小将軍。麻煩小公爺幫我引見一下。”
“原來你早有打算。”許觀塵拂袖起身,“走吧,帶你去将軍府。”
将軍府與端王府離得不遠,繞過兩條街就是。
鐘遙與鐘夫人來金陵時,身邊都帶了親衛,如今都住在将軍府裏。行軍之人,向來不拘小節,住在将軍府裏,像是住在軍營之中。
他們去時,鐘夫人正提着鐘遙的耳朵訓話:“你是怎麽回事?在人家姑娘家面前,怎麽能說你殺人如麻呢?”
“我是個上戰場的嘛,上戰場的就兩種人,殺人的和救人的,難不成我去摸魚?”鐘遙辯解道,“況且要做将軍夫人,總不能連血都見不得吧?”
“你上戰場,你怎麽就殺人如麻了呢?”
“娘你不知道。”鐘遙壓低聲音,“其實我一直在隐藏自己,我很暴戾的。”
“暴戾?你暴戾一個給我看看?”
“不敢不敢。”
蕭絕轉頭對許觀塵道:“原來天底下所有人都怕娘啊。”
許觀塵忍着笑,叩了叩門:“姑姑。”
鐘夫人松開鐘遙的耳朵,眼眸彎彎,笑了笑:“阿塵呀,進來進來。”
“我找表兄有急事,不便耽擱。”
“正事比較要緊。娘,不孝子先走了。”鐘遙朝親娘拱了拱手,一骨碌爬起來,出了門,還彎着腰幫娘親把門給關好了。
鐘遙長舒了一口氣,搭着許觀塵的肩:“救命之恩啊,弟弟。”
許觀塵把蕭絕引給鐘遙:“他想問問去停雲鎮的路,其中緊要,勞表兄教教他。”
蕭絕正經作揖:“請鐘将軍教我。”
“好。”鐘遙一揮手,“去我房裏。”
鐘遙不用輿圖,随手抓過一張白紙,在上邊塗塗畫畫,就描了一張圖出來。
“停雲鎮是重鎮,交通要沖,金陵到雁北的必經之地,說是鎮子,其實算是個大城了。往來人多,其實變數也多……”
許觀塵見他二人認真,再聽了一陣,有些發懵。
他不懂得地形變化,也不懂得行軍打仗。
但是他懂得——
講了許久,鐘遙問道:“這回與你一起去的,都有哪些人?”
蕭絕答道:“一位張将軍,還有一位徐大人。”
他轉頭看向許觀塵,許觀塵一愣,随後反應過來:“哦,那位張将軍是京畿附近的守軍,對金陵周圍都很熟悉,若是行路之事,可以與他商量。徐大人曾任太子太傅,心思缜密,早些年與西陵和談,他也是使臣之一。”
鐘遙皺眉,看向蕭絕:“你不認得?”
“不認得。”蕭絕摸摸鼻尖,不大好意思,“實不相瞞,這是我頭一回辦差。”
“好吧。”鐘遙嘆了口氣,“身邊有沒有人用?”
“方才觀塵說那什麽徐……”
“我是問你有沒有親信。”
蕭絕認真地想了想:“要說起來,應該還是有……”
許觀塵提醒他:“随從不算,和你一起胡天胡地的朋友也不算。”
“那沒有。”
鐘遙被他氣笑,但還是出去喊了個人過來,指給蕭絕:“陳舟,還是你爹從前部下的兒子,也算是還給你了。”
那陳舟較蕭絕年長幾歲,人長得不高大,白白淨淨的,倒有幾分書生氣。
鐘遙道:“他力氣小,但是慣使暗器,人也沉穩,陪你走一趟停雲鎮。”
陳舟腼腆地笑了笑,低頭喚了一聲“小王爺”。
從鐘府出來,許觀塵與蕭絕在長街街口分開。
許觀塵抽出別在腰後的拂塵,拂了拂衣袖:“我還要回一趟國公府,你同陳舟回去罷。”
近來他搬回福寧殿去住,但是玉清子不喜歡,便沒有跟去,囑咐許觀塵隔幾日就去找他把脈,今天是說好的要把脈的日子。
許觀塵攏着雙手回了國公府,遠遠地就看見府門前停着馬車。
得,他這個看病的人還沒到,有一個探病的人就先到了。
他加緊腳步上前,徑直去了師父的院子裏。
蕭贽與玉清子在廊下坐着,似乎也不說話。
許觀塵搭着拂塵,作揖行禮:“師父。”
玉清子拿出手枕,擺在面前案上:“乖徒,來。”
許觀塵應了一聲,半撩起衣袖,把左手遞給他。
轉眼看見蕭贽面色,他便用手肘碰了碰他,咬耳朵道:“你怎麽過來了?”
蕭贽轉頭看他,許觀塵一低頭,就用額頭碰了碰他的肩,低聲解釋道:“我很早就過來了,只是端王府派人來尋,我就過去了一趟。蕭絕頭一回做事,問我一些事情,鐘遙也在。”
蕭贽卻對玉清子道:“他近來有些犯迷糊……”
許觀塵迅速反駁道:“我沒迷糊。”
“迷糊。”蕭贽再看了他一眼,“反應也慢。前幾日坐着坐着,腦袋就磕在案上了。”
許觀塵才知道,原來他是很正經地再向師父描述自己的病情,不是罵他。
“不要緊。”玉清子眯着眼睛,認認真真地斟酌了一會兒,“這不是快要月中了嘛,一個月又要到了,迷糊一些也是尋常,再等兩個月就好了。”
蕭贽點點頭,一轉眼,許觀塵又低下了腦袋。
他伸手貼在案上,墊了一下,防止他磕到頭。
“就是這樣。”
兩日之後,蕭絕啓程去停雲鎮,在西城門送別。
使臣着三重紫衣,手持杖節,打扮起來,還挺正經的,像是個朝裏重臣。
許觀塵攏着雙手,站在城門口送送他:“萬事小心,有事寫信。”
蕭絕笑了笑:“停雲鎮來回不過十來日的路程,我又不是沒有走過,去去就回。”
他人緣好,一同送行的,還有他的一衆好友。許觀塵就站在這群人裏邊,一起道一聲“一路順風”。
蕭絕拱了拱手,翻身上馬,随隊伍走出去了。
他才走出去沒多遠,城門外一間茶棚的小二大聲喊:“金陵城小霸王走啦!這個月來我們茶棚喝茶的,每桌送一壺香片嘞!”
蕭絕似乎也聽見了,回頭看了一眼,只是笑了一笑,不再計較。
他那一衆好友卻是不依,都擁過去:“你說的什麽屁話?我們端小王爺為朝廷辦事,給你五百兩,改口。”
那小二便喊:“為慶祝端小王爺為朝廷辦事,這個月來我們茶棚喝茶的……”
許觀塵笑了笑,走到城門邊停靠着的馬車邊,掀開簾子,彎腰進去。
他坐穩了,牽住蕭贽的手,擡眼看他,輕聲道:“蕭遇之,金陵真好。”
馬車夫低低喚了一聲,馬車慢慢行駛起來。
“西陵那位元策,兄長死在他手上,其實我還挺恨他的,恨不能手刃他給兄長報仇,但是我又有點怕他。”許觀塵垂眸,“只怕許多人,都與我一般。”
蕭贽只能握緊他的手,很生澀地哄哄他:“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