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敢作敢當

蕭啓摸了摸青紫的半邊臉頰,深吸兩口氣,平複了心情。攏起頭發,偏了偏頭,用還好的半邊臉對着他:“這下算完了罷?打也打了,就算我還給你了,行了罷?”

許觀塵手裏還拿着那半邊牌位,一時間竟哭笑不得。

蕭啓繼續道:“原本可以在雁北籌謀得久一些再回來,我是為了你的病,才回來的。就算還清了,好不好?你我還似之前……”

“之前如何?”

許觀塵一拂袖,舉起那半邊靈位,還要再打他一下。

蕭啓在雁北待了三年,已然不是先前的文人模樣,黑了不少,身材也精壯。之前生生挨了那一下,是他不防備,又有意施苦肉計。

這回蕭啓一擡手,就握住了挂在許觀塵手上的鐵鏈子,奪過他手裏的牌位,丢在地上,又把他整個人狠狠地往前一拽。

“得饒人處且饒人罷。”蕭啓順着他的手鐐,握住他的雙手,目光冰冷,“觀塵。”

“還似之前?之前如何?之前的事情,你也在騙我。”

“好。”蕭啓擡眼看看屋脊,又點點頭,“你非要把事情全都說清楚,那我們就一件一件地說清楚。”

“好。”許觀塵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我且問你,元初四十一年,九月秋狩,你在獵場遇刺,那支藍色羽箭,是不是你的?你說這東西只有裴将軍手裏有。這件事是不是你的主意?這件事情,是不是你騙我?”

“是。”蕭啓面無愧色地迎上他的目光。

許觀塵苦笑:“我被你騙了好幾年,蕭贽被你冤枉了好幾年。”

“還不是為了你?”蕭啓道,“元初四十一年,秋狩前的中秋宮宴上,誰都看得出來,蕭贽誰的話也不聽,他只聽你的話,他對你不一樣。我哪裏比不過他?我怎麽辦?”

“所以你就……”

蕭啓忙解釋道:“獵場裏那支箭原本……原本是對着你來的,原本、原本楊尋說的是,那箭傷了你,就說是蕭贽要殺你。我不忍心,那一箭是我下意識幫你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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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說來,我還要多謝你。”許觀塵冷笑,“這事兒楊尋知道,何鎮肯定也知道,我一開始就被你們三個人騙,你們三個人才是一邊兒的。”

“不是,不是。”蕭啓雙手按在他的肩上,燭光晦暗不明,許觀塵只覺得他面目可笑,“我們一開始想的是你心思單純,不敢叫這些事情髒了你的手,背地裏的事情,我們料理了便是了。我那些年穩坐在王爺的位置上,不是不要手段的。只有那一回騙過你,那時候你與蕭贽走得太近了,他沒存什麽好心思,我怕你……”

“你若敢作敢當,還算是……”許觀塵輕嘆一聲,“罷了,我再問你,這件事之後,我在去雁北的路上,有一支藍色羽箭,釘在我的榻邊,是不是也是你嫁禍蕭贽?”

蕭啓看了他一眼,也應了:“是,蕭贽派了姓裴的在路上攔你,我怕你被他哄回去了,所以、我有讓他們注意分寸的,不會傷着你的。”

許觀塵不知該哭該笑,又問道:“你與元策在一起,你許給他什麽,讓他帶着你來金陵?停雲鎮陳舟的刺殺,是不是你設計的?”

“我……”蕭啓目光微閃,不敢再看他,“許給元策一些兵馬。”

許觀塵目光一沉。他沒說實話,元策常年在西北征戰,在西陵朝中也掌管兵馬,怎麽會為了這東西來金陵?

只聽蕭啓又道:“那個刺客的事情,是他自己,他與元策有仇,所以……”

這件事情是問不出來了,再問下去也沒意思。

許觀塵抿了抿唇,轉了話頭道:“我師父呢?”

蕭啓扯着他,把他帶出房間。

穿過院前走廊,到了西邊的院子裏。

蕭啓的手底下人守着,玉清子在裏邊。

那時玉清子正坐在榻上打坐,聽見有人進來,睜開眼睛,目光駭人。

許觀塵心中輕嘆,喚了一聲:“師父。”

玉清子一愣,有些為難,不敢再應他。

分站在屋子兩邊,蕭啓手裏還緊緊地攥着牽絆着許觀塵雙手的鐵鏈子,道:“老道長為你犯了戒,壞了一生修行。”

玉清子從前告誡他說,犯戒,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蕭啓繼續道:“老道長也騙了你,你這幾個月吃的兩丸半的藥,是從我這裏拿的。你原本就只有三年,若不是道長為你求藥,你這時候已經死了。”

許觀塵道:“我要聽我師父說。”

“是,藥是他的。師父配不出解藥。”玉清子站起身,走近前去,伸出手,卻不敢碰碰他的臉,“我怕你知道藥是他的,不願意吃,所以騙你。況且他手裏還捏着最後一顆解藥,我若與你說了,最後一顆就沒有了。”

“師父……”許觀塵喉頭哽塞,張了張口,“丹書鐵券……”

“是我拿的。”玉清子也應下了,“丹書鐵券,換了半顆解藥。”

細細想來,時辰也對得上。他病着的時候,丢了丹書,之後玉清子就拿了半顆丸藥過來。

“你與皇帝私下查我,我也知道。”玉清子扯着嘴角笑了笑,“只是你怎麽忘了?我年輕時做游方道士住在定國公府,是你爺爺招呼的我,那時候你爹都還只是個小孩子。定國公府,我比你那些暗衛、比你都熟。”

許觀塵紅了眼眶:“師父,你怎麽……”

“師父也知道這樣犯戒了。”玉清子拍拍他的腦袋,又用拇指抹了抹他的眼尾,“但是你等不了,師父要你活着。”

“就為了我這條命,師父和蕭啓一同設計,騙我進風月樓?”

“不是。”玉清子垂了垂眸,“只差半顆解藥,我去那樓裏,只是為了向他要解藥。我不知道你也在,更不知道他們會……”

許觀塵想起他站在風月樓樓下,看見那卷簾後邊,帷帳後邊,玉清子向蕭啓下跪,将一生修行都跪在膝下。

玉清子恍惚道:“是師父錯了,師父原本想着,能給你續一個月,就是一個月,該罷手的時候就罷手,絕不會叫他們占了便宜。可是師父看見你,師父不願意撒手。”

蕭啓偏頭看向許觀塵,拎起纏在他手腕上的鐵鏈子,就把他帶出去了。

許觀塵踉踉跄跄地随他出去,回頭看的最後一眼,玉清子卻沒有看他。

蕭啓把他拽出去,吩咐人把玉清子好生看管。

仍舊回了原來的房間,放着靈位的那個房間。

“觀塵,我也很不忍心。”蕭啓把他往供案那邊一推,反手關上了門,“你若不願意與我和解,那我就再等一會兒。”

蕭啓上前,從供案上,兩個靈位前,拿出一個匣子來:“我只問你,定國公府的丹書鐵券,去哪裏了?”

他打開匣子,那裏邊就是定國公府的丹書鐵券。

不過不是先皇給的那一個,是後來重換的。

許觀塵早先也猜到了,他是要熔在丹書鐵券裏邊的東西,這時只裝傻道:“丹書鐵券,不是在你這裏麽?不就是這個麽?”

“不是這個,我要父皇給定國公府的那一個。”蕭啓忽然轉眼看他,皺了皺眉,“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麽?”

“定國公府的丹書鐵券藏着東西。”

“我不知道。”

“你知道了。”蕭啓自诩還是了解他,“東西呢?”

許觀塵反問他:“那裏邊藏着什麽東西?”

“一塊金板,一面金令,父皇在給我的信上,說是神兵利器。”蕭啓凝眸看着他,“你知道了。”

許觀塵更加不肯承認,只道:“我不知道。”

“東西不在定國公府裏藏着,我派人暗中查過了國公府。”蕭啓道,“你把東西給蕭贽了。”

許觀塵并不言語,蕭啓又道:“你自小過目不忘,若見過那東西,描畫一幅給我也行。”

許觀塵只道:“我不曾見過。”

“你連你師父的命都不管了?”

許觀塵咬牙道:“你敢?”

蕭啓抓着他的衣領,把他拽起來,拖着他去了東邊的院子。

靜虛觀原本依山勢而建,道觀不大,但是往後開鑿山石,開了個山洞。

蕭啓拉着他,一面摸黑往裏走,一面道:“這個道觀,你去青州修道那一年就有了,我原本想着,你要喜歡修道,回來就待在這兒,不必再出去了。陰差陽錯,成了我在金陵最隐蔽的一個據點。”

複往裏,洞中并不寬闊,東西也不多,一張小榻,一個小案,兩邊蠟燭挂在壁上,閃着幽幽的光。

蕭啓把他丢到榻上:“你恐怕不知道,我從前也念經,就在這間靜室裏。”

“你現在不想說丹書的事兒,再過兩日你病發,那時再說也不遲。再不肯說,你師父恐怕就……”

默了半晌,蕭啓緩緩道:“我派人去查國公府,你想,除了你師父,還有誰會熟悉國公府熟悉得像自己家?哪位會武藝高強到出入國公府如入無人之境?”

“元策怎麽會有你兄長的這麽多東西?這麽些年沒找到你兄長的屍首,元策在西陵又專管武傀儡的事情,你就沒有存了半點疑心?”

“你就算不顧念着你自己的病和你師父,也該顧念顧念旁的人。”

許觀塵原本垂着眸子不願意看他,聞言,猛地看向他:“你什麽意思?”

蕭啓再不答,轉身便出去了。

洞裏高處鑿開一個小氣窗通風,許觀塵轉頭看去,月影漸沉,正是破曉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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