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生關死劫

許觀塵燒得糊塗,玉清子與小道童小五寸步不離的守着,給他端水喂藥,擦臉掖被。

他就這麽昏昏沉沉地睡了三日。

金陵城裏,尤其是定國公府,卻鬧得翻了天。

宮裏對外稱皇帝遇刺病重,情況危急。次日,陛下的母家舅舅裴将軍帶着百官,為皇帝祈福祭天。

皇帝在福寧殿正養病的時候,不知道是誰,走漏了定國公府小公爺失蹤的風聲。

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蕭贽原本把這件事藏得很好,這事情就只有他身邊親信與幾個公爺知道。

定國公府小公爺失蹤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金陵城。

城中傳言甚重,或說許家以兵戈起家,到底殺戮過重,一家子都償命去了,或說小公爺是逃去雁北,與溫良恭儉的七皇子共商大計去了。

定國公府再無人主事,國公爺的位子懸空,許家旁支得了消息,也都蠢蠢欲動。

一大早,就紛紛找上了定國公府,烏泱泱的一群人,擠在門前。

“照着血緣輩分來說,還是咱家與老定國公的關系更親厚些,老定國公在時,還賞過我一些東西。”一個中年男人嬉笑着說道,“那也算是信物吧。”

“去你的。”另一個胖子一揮折扇,把他擠到一邊去,“就許觀塵那樣病弱的也可以做公爺,幾年了也不曾管事兒,還是我吧,我會管事。”

更多的人,不敢肖想國公爺的位置,也不在乎小公爺是不是死了,他們只在乎自家的東西。

“小公爺要是沒了,咱們在莊子上的地還有沒有?到底誰能做主?”

“就是,府裏那些林子湖泊,咱們還能不能用了?這麽多年都是我家的,要拿回去我可不幹。”

“小公爺怎麽說走就走了?事情也不安排好就走,有這麽辦事兒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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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門打開,年僅十四歲的許月跨過門檻,柴伯與幾個侍從護在她身邊。

衆人目光言語都指向她,許月握了握有些汗濕的手,堅定地平視看向他們:“府裏有主事的人,我哥哥會回來的,不用你們操心。”

衆人哄笑一聲,無非是說她一個小女孩兒,怎麽能夠做主。

許月咬了咬牙,定定道:“我說了,我哥哥會回來的。”

“定國公的位置由誰來坐,自有聖裁,不用你們自薦。”許月繼續道,“至于莊子林子的事情,不用我哥哥來做主,我管得了。”

她轉頭看向柴伯:“麻煩您老把在場人等的名字記下,把他們趕出莊子去,既然是怕沒了田地,那就順了你們的意思。”

衆人自是不肯,罵罵咧咧,推推搡搡的就要擠上臺階。許月往後退了幾步,柴伯與一衆侍從将她護在身後。

青石鋪就的街道上一聲馬鞭脆響,衆人回頭去看,鐘夫人正施施然将長鞭在手腕上繞了一圈又一圈。

有人便道:“嘿,鐘夫人,你可老早就嫁人了。定國公府的事兒,鐘夫人管着,是不是要惹鐘将軍不痛快?”

“他管得了我?”鐘夫人又一甩馬鞭,準準地把那人頭上的巾子打落,“本夫人未出閣前,為人嚣張跋扈,無法無天,在街上甩甩鞭子怎麽了?”

鞭子一甩,衆人都靜下來了。

鐘夫人在場,許月心中也多了幾分底氣,厲聲喝道:“我說了,定國公府有人主事,我哥哥會回來的。哪位不服,請上達天聽,請聖上褫了我哥哥的爵位。”

她轉頭看柴伯,也不再吩咐他把這些人都記下來了,直接道:“柴伯,有人在國公府門前鬧事,國公府從來只在戰場上與西陵人結仇,我懷疑這些人是受了西陵細作的挑撥。請京兆尹,送官查辦。”

話還未完,衆人瞬間作鳥獸散。

許月舒了口氣,朝鐘夫人行了個萬福:“姑姑進來喝口茶吧。”

……

靜虛觀裏,蕭啓向回來報信的随從問道:“定國公府出這種事情,宮裏真的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那随從搖了搖頭:“沒有,宮門一直關着,只有太醫進進出出。”

蕭啓再擺了擺手,便讓他下去了。

元策道:“這樣的事情也算不上厲害,蕭贽不管也是尋常。”

“不會。”蕭啓卻道,“他很在乎許觀塵。從前金陵城裏但凡有點兒說許觀塵不好的話,他都要把人提過來。最厲害那回,秋日裏把人丢到湖裏去了。”

元策挑了挑眉。

“這回他沒管,只怕是自顧不暇了。”

又過了一會兒,蕭啓轉頭,試探着問他:“西陵老皇帝病重,你不回去嗎?我把許問還給你,過一陣子,再把……許觀塵……你什麽時候回去?”

“我對雁北的秘密軍隊很感興趣,我等許觀塵醒了,再問問他軍隊的事情。”元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要許觀塵,你要是想要,留給你也可以。”

蕭啓一噎,這時候小道童在外邊敲門。

“師兄……”小道童輕聲道,“小師叔醒了。”

元策一揮衣袖,徑自便要去看看。

原本就是為了利益才同盟的,這時候元策明晃晃地打別的主意,蕭啓目光一冷,握了握拳頭,便跟了上去。

許觀塵還待在陰冷潮濕的靜室裏,身上蓋着的被子很厚。玉清子把他按回榻上,轉頭給他倒水。

卻不料許觀塵問他:“師父,這是哪裏?”

玉清子一愣,連忙放下茶杯,抓起他的手腕給他把脈。

“師父?”許觀塵眨了眨眼睛,轉頭看見蕭啓進來,忙坐起來,“殿下。”

蕭啓的腳步一頓,狐疑地看向他,許觀塵也看他,眼中帶笑,再喚了一聲。

蕭啓抿了抿唇,快步上前,問了一句:“你怎麽樣?”

“有些頭疼。”許觀塵揉了揉眉心,“這是哪裏?是出了什麽事兒麽?”

“是。”蕭啓把茶杯遞給他,“你先休息一會兒,事情我慢慢地跟你說。”

其實他是不确定許觀塵是不是真的失憶了,而且一時半會兒,也編不出謊話來。

許觀塵接過茶杯,似從前一般,朝他笑了笑:“謝謝殿下。”

蕭啓留下一句“好好養病”,轉身便出去了。元策也覺着沒意思,許觀塵都失憶了,雁北軍隊的事情,他肯定也忘記了,便跟着一起出去。

“你看到了。”蕭啓對元策道,“他不記得了,你回雁北去吧。你再不回去,只怕西陵皇位要被你那幾個兄弟給占走了。”

“那他要是裝的呢?”

“他是道士,狂言戾行是犯戒。”蕭啓道,“他把修道仙緣看得很重,應當不會。”

元策直言道:“他都敢為了蕭贽去跳懸崖了,為他撒個謊算什麽?”

一時無言,蕭贽想了想,一甩衣袖:“我且試試他,你別進去。”

他再進去時,玉清子還給許觀塵把脈,許觀塵見他進來,眼睛都亮了一下。

這麽多年來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說沒有半點昔年情分在,其實也不對。只是蕭啓虛僞又懦弱,想要的東西太多,多深厚的情分都被他消磨盡了。

此時許觀塵像從前那樣對他,他有一點兒觸動。

也就只是一點兒。

蕭啓收斂了情緒,把玉清子支開,上前在榻邊坐下:“阿塵,你是不是不記得有些事情了?”

“嗯。”許觀塵抱着被子點點頭。

“還記得什麽?”

“還記得……”許觀塵拍拍腦袋,“還記得除夕那天,我和五殿下一起進宮去。後來陛下留我一個人在福寧殿,讓我輔佐殿下。出來的時候,有個娃娃臉的小公公讓我去偏殿休息,然後我就睡着了。”

蕭啓心中暗松了一口氣,倘若他記得的事情再往後一點兒,只怕謊話就圓不過來了。

“現在已經是三月份了。”他想了想,繼續道,“你還記不記得父皇讓你吃的那顆紅顏色的藥丸子,因為那顆藥,你才會忘記事情。不過我一開始不知道……”他急切地辯解:“我一開始不知道父皇給你喂了那種東西,我不知道。”

他擡眼看了一眼許觀塵,許觀塵輕嘆一聲,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了然道:“我不怪殿下。”

“那就好。”蕭啓再松了一口氣,“現下是蕭贽做了皇帝,我早先在金陵城外有安排,我們現在很安全,你安心養病。”

許觀塵似是有些吃驚:“五殿下?”

“蕭贽的腿疾是假的,他逼宮把父皇活活氣死了,我沒辦法,逃出來了。”

“這樣。”許觀塵握緊他的手,“沒關系的,還有餘地。”

蕭啓心虛地點點頭:“是。”

過了一會兒,許觀塵輕聲問他:“方才與殿下一起來的那位,是西陵的三皇子元策?”

“你見過他?”

“我從前在雁北一年,在雁北見過他兩面。殿下為什麽和他在一起?”

“他來金陵劃定西北國界,我……”蕭啓想了想,又開始圓謊,“我發現他身邊有個人,身形很像你兄長,後來一看,果然是你兄長,我就……我就想法子拖住他,想幫你把你兄長找回來。”

許觀塵面色煞白,道:“我能見見兄長嗎?”

“過幾日再說吧,你先好好養病。”蕭啓頓了頓,試探道,“現下蕭贽做了皇帝,你怎麽想?”

“殿下不若先去封地……”

“他對我趕盡殺絕。”蕭啓看入他的眼中,“怎麽辦?”

許觀塵垂了垂眸:“那我幫殿下想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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