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瑟瑟發抖

竟明三年的年節,他們在栖梧山行宮過。

除夕這日,許觀塵起了個大早,梳洗過後,拿着朱砂筆就出了煦春殿。

他拿着筆,去偏殿尋師父。

伺候玉清子洗漱之後,他乖乖巧巧地跪坐在師父面前,雙手奉上朱砂筆:“新年啦,請師父給徒弟賜福。”

病好之後,許觀塵的眉心就留下一點朱砂記號。玉清子一手扶着他的臉,一手執筆,只在他眉間原本就有的一點痕跡上再點了一下。

朱砂豔麗。

玉清子順手又給他畫了兩道符紙,然後抓起他的手腕,給他診脈:“還是有點虛。近來入冬,你注意些,那病反複起來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許觀塵點點頭,答應了。拿着朱砂筆與符紙回煦春殿去,路上遇見飛揚與小道童小五正堆雪兔子。

許觀塵拿着朱砂筆,給他二人一人點了一點。

後來飛揚非要他給雪兔子也點一下,許觀塵一擡手,就把雪兔子給戳壞了。

氣氛有些尴尬。

“要不……”許觀塵背着雙手,“玩點兒其他的?”

飛揚一癟嘴,跺腳喊了一聲:“哥哥!”

許觀塵連忙安撫他:“沒關系,沒關系。”

“有關系,兔子有關系。”

“玩其他的……”許觀塵一轉頭,看見不遠處的煦春殿,把随身帶着的金瓜子拿出來塞給飛揚,“你們兩個猜瓜子,誰猜中了誰走一步,看誰先回去。飛揚不許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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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觀塵丢下金瓜子就跑,提着衣擺就往殿中跑。

跑過了宮道,跑上臺階,在殿前檐下站定,理了理衣裳,推開殿門。

他回身關上殿門,內室的門虛掩着,隐約可以看見蕭贽背對着,盤腿坐在軟墊上,也不知道在幹什麽。

許觀塵斂起衣擺與衣袖,輕手輕腳地走進去,然後猛地推開門,沖進去,将玉清子給的一張符咒“啪叽”一下貼在蕭贽的背上。

“哈!鎮壓惡龍!”

他不僅鎮壓住了惡龍,還鎮壓了一屋子的人。

這一屋子的人,有許觀塵的親兄長許問、表兄鐘遙,端小王爺蕭絕,裴大将軍,還有小成公公。許觀塵方才在外邊看不真切,只看見蕭贽一個人。

于是一屋子的人都眯着眼睛,懷疑且震驚地看向他。

那時候蕭絕正說道:“今年民間廟會,還缺一個扮觀音菩薩的,觀音男生女相,旁的人不好扮,我覺得觀塵就不……”

話未完,許觀塵跑進來大喊一聲“鎮壓惡龍”,蕭絕轉頭看他,把後邊的半句話咽回去:“我覺得觀塵就不……不行,他是小道長,不能扮別家的神仙。”

許觀塵愣在原地,手中符紙悠悠落地。

“對不住,見笑了。”蕭贽拉過他的手,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下,撿起符紙,收在懷裏。

氣氛一凝,許問最先忍不住了,用衣袖擋着,肩膀一聳一聳的,開始憋笑:“對不住……我才對不住。陛下,我們家怎麽把一個傻乎乎的家夥許給你了?”

從許問那一片開始傳染,小成公公先開始抿着唇,認真忍住笑意。裴舅舅作為長輩,瞥了一眼許觀塵,也開始扶額偷笑。

鐘遙亦是狂笑,道:“最要命的不是‘鎮壓惡龍’,最要命的是那一聲‘哈’!”

許觀塵捂着臉,只露出通紅的耳朵。

蕭贽攬着他的腰,右手握拳,抵在唇邊,忍着笑咳了兩聲,低聲哄他:“不要緊,不要緊。”

偏他說話還是帶着笑意的,許觀塵只是捂着臉不說話。

他難為情,蕭贽便清了清嗓子,再正經咳了兩聲:“別笑了。”

衆人皆是點頭,應了兩句,各自轉頭去找人說話。

又過了好一會兒,許觀塵才敢露面,不知道是誰又“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所有人繼續無情嘲笑“鎮壓惡龍”。

許觀塵氣急,反手給了蕭贽一下推雲手。

蕭贽捉住他的手,正色道:“閨房之樂,他們不曾見過,所以覺着好笑,不要緊。”

這群人中間,鐘遙常年被鐘夫人逼着去相看姑娘家,許問回來之後,也經常被鐘夫人逮去相看。蕭絕更不用說,蕭絕有兩個娘親。相看宴會,年節尤甚。他們都是因為這種事情,才跑來栖梧山上避一避。早些年老皇帝為了籠絡裴舅舅,把妹妹許給他,只是這位公主還未過門便去了,所以裴舅舅府裏,只有一個牌位。小成公公自然也沒見過閨房之樂。

幾個人相互看看對方。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許問揉揉許觀塵的腦袋,“我弟弟超可愛的。”

這時候飛揚與小五也正好到了煦春殿前,飛揚捧着個兔子燈,要許觀塵給它畫眼睛。

民間工匠做兔子燈不點眼睛,因為“畫龍點睛”,畫上眼睛,兔子燈就要變成兔子跑了。這是工匠誇耀自己紮燈籠紮得像。

許觀塵才從外邊回來,身上還披着銀白狐裘,活像是兔子燈成精。

……

在栖梧山行宮過年,便免了群臣宮宴,家裏人一起吃過年夜飯,仍舊聚在一處守歲。

飛揚同小五在後邊放煙火玩兒,許觀塵坐在廊下看了一會兒,轉頭看見後殿裏,殿門沒有關,就這麽大敞着,一群人坐在裏邊喝茶吃點心。

他回頭看了一眼,蕭贽就起身走出來,在他身後站定。

許觀塵搓了搓手,哈出來的熱氣變成白霧:“出去走走吧,等時候差不多了再回來守歲也行。”

他二人悄悄地從檐下兔子燈照不見的地方溜走,繞過花廊,自煦春殿前殿去了摘星臺。

才走了沒多久,玉清子就拿了藥方送過來:“早晨給阿塵把脈,方才又看了看醫書,那病很有可能要反複的,給他開了張方子,明日起煎藥給他吃。”

小成公公點頭應了,将藥方收好。

今晚金陵城內沒有宵禁,摘星臺下,山林那邊燈火通明。

許觀塵攏着手站在欄杆邊,朝四周望了望,沒有看見別人,才敢把藏在衣袖裏的兩張符紙,一手拿着一張,“啪叽”兩聲,貼在蕭贽的兩邊肩膀上。

“鎮壓惡龍!”

“惡龍”揭下符紙,折好收在懷裏,一爪子把小道士按住。

遠處的九層寶塔還亮着燈,兩人看了一會兒,許觀塵伸手勾勾他的手指:“回去吧,說好的一起守歲的。”

從摘星臺的臺階上下去,沿着來時的路回去,經行煦春殿前殿的時候,蕭贽忽然抱起他,把他拖進殿中。

許觀塵拍拍他的手:“做什麽?”

“不管他們了。”蕭贽将殿門關上,殿中沒有人,但是點着蠟燭,燈火熠熠,“我與你守歲。”

“好啊。”許觀塵爬上榻,盤腿坐好,拿剪子剪了燭芯,又摘下發上的銅簪子,撥亮燭花。

隔着燭光,許觀塵撐着頭看他。

還沒看幾眼,蕭贽便用手指将蠟燭撚滅,俯身靠近,捏着他的下巴,親了他一口。

寬袍大袖,拂動的時候帶落案上米糖與蜜餞。

許觀塵才明白蕭贽忽然把他抱進來是幾個意思,擡手推他:“守歲呢……”

蕭贽随手撚了一塊米糖喂給他吃,堵住他的嘴:“守歲守歲,不睡着就算是守歲了。這樣守歲特別有紀念意義。”

信你的鬼話。許觀塵用推雲手打他,被蕭贽捉住了手,又給他喂了一個又一個蜜餞。雙手撐在他身邊,把人哪哪兒堵得死死的。

小榻太小,米糖與蜜餞又散得到處都是,甜膩膩的。

年節時候,前幾日織造府又給許觀塵送來幾件新的道袍,還換了一柄新的拂塵,白馬尾的,尾巴尖兒帶一點黑顏色,黑木長柄。

小年夜那日,許觀塵被蕭贽哄着,手腳扣着香草環結,給他跳了道觀裏的祈福舞。

蕭贽低頭親親他:“兄長舅舅他們還在後殿,你小聲一點。”

許觀塵咬破了唇角,蕭贽一擡手,就推開小榻邊的格窗。

“小道長,下雪了。”

早春料峭的東風吹進來,許觀塵往他懷裏躲了躲:“冷。”

蕭贽關上窗子,舔了舔後槽牙,滿眼都是笑意:“要不是你怕冷,真想把你按在雪地裏。”

雪地那邊,傳來行宮宮人打更敲鐘的聲音。

“守歲。”蕭贽抱起他,往床榻那邊走,“守完了。”

榻前有些許觀塵的小玩意兒,他随手一撈,拿起來一個白玉的陰陽環。

一整塊白玉雕的,兩個玉環扣在一起。

許觀塵随手一扣,将玉環扣在蕭贽手上:“蕭遇之,新年好哇。”

蕭贽握住他的指尖,低聲道:“新年好。”

煦春殿後殿裏,飛揚後知後覺地發現許觀塵不見了。

他跑進後殿,問道:“觀塵哥哥呢?”

衆人偷笑:“應該是鎮壓惡龍去了。”

……

除夕夜裏鬧到很晚,後半夜的時候,後殿守歲的衆人散了。許觀塵被蕭贽從熱水裏撈出來,擦幹淨丢到榻上,讓他趴着睡覺。

蕭贽摟着他,閉上眼睛,還沒入睡,忽然覺得許觀塵有點不對。

許觀塵趴在榻上,縮在被子裏,瑟瑟發抖,用手指點了點他:“五殿下?”

蕭贽坐起來:“你……”

“我……”許觀塵抽了抽鼻子,他在腦子裏排了五百出強取豪奪的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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