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手藝不精】

? “這回便由江婕妤這裏開始了。”

江雲錦随口道了一句:“一樹寒梅白玉條,迥臨村路傍溪橋。”

沈無為噗嗤一聲笑出來,道:“江婕妤又要罰酒了。這句子裏已經說了是寒梅,叫蘇美人如何答你。”

李宓又附和,面子上一派溫柔随和:“是該罰。江婕妤再罰一杯。”

江雲錦怔怔的盯着眼前的酒,沒說話。

酒雖是好酒,可飲多了終歸不大好。何況這酒雖入口爽極,但後勁兒十足,那酒勁全都藏在桑葚汁裏頭了。若是這樣一杯接着一杯飲下去,今夜非得醉了不可。

可這是陛下的命令,她若是不從,恐怕……

她猶豫片會兒,掩袖又是一杯。

“江婕妤好酒量。”沈無為暗笑,臉上一本正經道:“江婕妤這裏可耽誤了不少時間,若是這回再錯,可要連罰三杯。”

江雲錦心底頗有些不滿,總覺得陛下在整她。她瞄了他一眼,恰被他逮住,她忙不疊收回眼神,說道:“不知近水花先發,疑是經冬雪未消。”

“這說的是梅花。”

底下一人話音剛落,李宓便笑了:“江婕妤好像對梅花情有獨鐘呀。”她并非惡意針對,只覺得江雲錦說了兩回都是有關梅花的,心裏肯定是十分鐘愛這花的。

然則,她剛一說完,季昀便道接口道:“梅花說過可不止一回了,江婕妤一連三回說得都是它。這行酒令一圈下來若有重複的,也沒甚意思。何況江婕妤還一連說了三次。”

江雲錦颦眉,說了三回又如何,她鬓間還別着兩朵梅花呢。她觑了眼沈無為,見那人只是垂首應付着碟子裏的食物,并未表态。她便壯着膽子駁回:“雖是如此,可開始時并未言明不可重複,所以應該也不算壞了規矩吧。”

即便是駁人話頭,她的聲音也是如同一沽淌在人身體裏的涓涓細流,泉水清脆又有一絲清爽的甜。

“江婕妤所言在理。”李宓略一思索,表了态。薛婉婷倒是不怕事小,驕橫道:“嫔妾覺得季婕妤說得對,一圈子下來怎麽好重複呢。江婕妤這麽聰穎,定是知道的,說不準就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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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雲錦覺得,她多無辜!

坐在最末的唐安寧插了句嘴:“薛婕妤忘了?方才可是江婕妤幫你解得圍。”

薛婉婷語塞,一雙大眼瞪着唐安寧,憤憤的,可愛又可恨。

江雲錦瞥了眼薛婉婷,旋即與人道:“不過既是規矩,是應該守着。”說着,她仰首又喝了一杯。

沈無為手邊有一杯清茶,他呷一口,慢慢地擡起臉來,缱绻的目光在衆人臉上一一睃巡過去,最後落在仰面喝酒的江雲錦身上。他只輕巧地掃了一眼,便移開了去,緩緩道:“這次家宴有勞賢妃費心了,季婕妤的行酒令點子也不錯。見你等相處融洽,朕甚是欣慰。”頓了頓,觑見江雲錦并未喝下第二杯,他才又說:“今日時辰已晚,這家宴便到此結束吧。”

說着他起了身,常懷給他披上披風。

待沈無為走了,李宓便讓衆人散了。

從清華亭到寝宮的距離說短不短,說長不長,衆人幾乎都是一路,不過是腳步的快慢之別。自然,賢妃走在最前頭。

薛婉婷莫約和江雲錦大致的速度,她側眼睨了她一眼,目光刻薄,道:“江婕妤今日可是出盡了風頭。連季婕妤說的那個什麽石頭蒜頭的都被你想到了。”她酸酸地笑,“你後來說的那個梅花什麽的話莫不是故意的吧,專門想引起陛下關注的吧。”

說了這些還不夠,她還繼續道:“沒想到江婕妤看着是個挺單純的人,心思卻這般複雜。”

要不怎麽說女人心,海底針呢。

江雲錦心底默默回了一句,将薛婉婷的話都當成了耳旁風,沒往心上放。

唐安寧遠遠地聽見,湊過來,笑容真切的與江雲錦并肩走着,搶在薛婉婷發難之前問她:“江婕妤,你是怎麽想到石蒜的?”

“突然有了靈感,便一下子想到它罷了。”

“我也是見過的,而且就在去年年底。我和娘親去浔州玩樂,在一家花圃裏看到的。你可不曉得,那姑娘看着雖小,一手花藝可是了得。她那花圃了種了好多花,也有許多稀奇古怪的,都特別的好看。而且啊,那姑娘也特別可愛。”唐安寧說起話來喋喋不休,卻不惹人厭,反倒讓人覺得她甚是古靈。

江雲錦對她起了幾分好感,淺笑:“才人也十分可愛。”

那唐安寧嘻嘻哈哈,眉飛色舞:“江婕妤好端端地怎麽誇起我來了,人家好害羞的。”

兩人笑了一陣,笑着往前走。薛婉婷一瞧,這兩人說話說得起勁兒,自己根本插不上嘴,便憤憤的走了。

“江婕妤是不是十分喜歡梅花?瞧你鬓間還簪着兩朵梅花。”

江雲錦撫上發間搖搖欲墜的兩朵花,道:“那條路邊上不是有兩排梅花。我覺得看着煞是好看,便多說了兩回而已。”

“原是這樣。”

因着與唐安寧一路,江雲錦一點都不無聊。一路上唐安寧唧唧喳喳,她反倒省得說話了。

不過唐安寧住的湖心小築比她的更遠些,她便在到了舒景宮的門口時,與唐安寧道了別。

撷錦樓的外面一直有流螢守着,這會兒見她回來,笑嘻嘻地迎過去,眉開眼笑:“娘娘,陛下方才差禦前的小允子給您送了一碗解酒茶來。這可是極大的恩寵。奴婢便鬥膽替您賞了些銀子給小允子,叫他在陛下跟前多給您說說好話。”

江雲錦略一思索,道:“賞銀子是應該的,但下回別直接叫人在禦前說話,被旁人聽見,好事兒說不準也成壞事兒了。”

朱紅色的方桌上一只白玉碗格外醒目,碗面雕刻着百花齊放,雕工精致的不像話。玉碗中淌着暗紅色的解酒茶,味道慢慢溢出彌漫在空氣裏,有野葛、桑葉及金銀花的氣味。

她久久注視着這碗解酒茶,一動不動,心思全然放在陛下為何要送一碗解酒茶給她。罰酒的人是他,送解酒茶的人也是他。

陛下究竟在想些什麽?莫不是腦子抽了風。

亦或者,根本是她想多了,曲解了陛下的意思。

“娘娘,娘娘。”流螢喊了好幾聲才喊回了江雲錦的神思。她看了眼那碗解酒茶,問道:“這茶都涼了,奴婢去給您熱一下?”

江雲錦點點頭,承了沈無為的這份聖恩。

她心想:雖然不知道沈無為是怎麽想的,但到底是他賜的解酒茶,且又不是□□,哪有倒了的道理。

風和日麗。

江雲錦叫流螢等人收集了些新鮮梅花瓣,這會兒她正在盯着拾囡清洗花瓣。

“娘娘,奴婢聽說陛下一連兩天都在賢妃那裏過夜。您是不是要想想辦法?”拾囡一邊清洗,一邊道。

“陛下臨幸誰,哪裏是我想個辦法就能解決的。”

拾囡一頓,說道:“奴婢鬥膽,娘娘昨日一連飲了好幾杯酒,皆是因為那個行酒令,陛下定是會對娘娘印象深刻。晚上陛下又送了解酒茶來,也是對娘娘的關心。奴婢猜想,娘娘要是稍微主動些,陛下一定會喜歡上娘娘的。”

“你說的頗有道理。”她垂眉暗忖,問道:“那你說說,我怎麽做才好?”

“昨兒陛下賜您解酒茶,您還沒當面謝恩呢。”

江雲錦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旋即莞爾,“這些花瓣先放着,你去叫伶歌給我做一份梅花糕來。”她囑咐,“精致些。”

“是。”

拾囡喜孜孜的應着,撒腿就去竈房通知伶歌。

這會兒才上午,伶歌正想着今日以什麽為主材,便瞧見拾囡來了。她起身,笑道:“拾囡姐姐。”

“娘娘吩咐,叫你做一份梅花糕,精致些。”拾囡叮囑她道,“上點心,這事兒馬虎不得。”

伶歌愣了一愣,轉身便去膳房裏做事了。

等了好一陣,伶歌端着一盤剛出籠的梅花糕來。江雲錦撿了一塊嘗口,入口即是一股清香,她滿意極了,“伶歌做得極好,色香味俱全。”

“謝娘娘。”

江雲錦笑了笑。她方才叫拾囡打聽了,陛下這會兒正在禦書房覽閱奏折。她在盤子裏随意撒了幾片花瓣,将盤子裝匣後便去了禦書房。

時近中午,也是到了用膳時候了。

禦書房的門敞着,陽光撒了一地斑駁光輝,襯得明間亮堂堂的。門口有幾位侍衛守着,神情肅穆,頗為駭人。侍衛當中另有一名公公,江雲錦上前道:“勞煩公公幫我通傳一聲。”

“婕妤稍等。”小允子盤着腰,腳步利索的小跑進去。不一會兒便出來了,道:“江婕妤,請!”

她道了聲謝,回身将拾囡手裏的東西拿過來,提步走了進去,身姿清麗。

沈無為剛放下狼毫,合上奏折壘在一旁,又重新翻開一份奏折:“江婕妤有事?”

“嫔妾是來謝恩的。”江雲錦提着匣子道:“嫔妾昨日喝了不少酒,多虧陛下的解酒茶,這才不至于失态。今日便特來向陛下謝恩,也給陛下帶了一碟子梅花糕來。”說着,她取出匣子裏的梅花糕。

沈無為低眉,暗自發笑,餘光撇見皓腕上的一抹豔紅,如同皚皚白雪中的一點紅梅。他目光一滞,緩緩道:“江婕妤倒非常喜愛梅花。”

江雲錦忙不疊向他說明:“這不是梅花做的。雖然它的名字叫梅花糕,可這份糕點用的是紫薯、南瓜等食材做的,不過因為它的形狀與梅花相似,所以才叫梅花糕。”

“原是如此。”沈無為擡眸掃了她一眼,随即盯着案前的梅花糕。一水的紫色,中間一點金色蕊芯,還冒着袅袅騰騰的熱氣,看着便覺得賞心悅目。

“陛下,您嘗嘗。”

沈無為挑了一塊含在嘴裏,紫薯外面沾了點梅花的清冽之氣,可因着豆沙的餡兒又一陣甜糯的柔軟,濃郁的香味充盈着整個口腔。他笑了笑,“不錯。”頓了頓,看着她說:“江婕妤真是心靈手巧。”

江雲錦連忙否認:“陛下您誤會了,這梅花糕是嫔妾叫膳房的人做的。”她雙頰漸漸染上緋色,羞赧道:“嫔妾手藝不精,不太會下廚。”

沈無為笑出了聲,輕盈地如同蝴蝶的翅膀。他道:“朕不過随口一說,你不必緊張。”

她颔首:“嫔妾知道。”她又垂了臉。

沈無為睨了眼她的手腕,水雲袖掩住了方才的那抹豔紅。他眼睑微擡,掃了眼她的發髻:“江婕妤今日的發釵不錯,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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