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累覺不愛】
? 回宮的路上,沈無為倏地想到季昀。這人的心思可謂是司馬昭之心,那他圓了她的心思也無妨。他便與常懷道:“明日宣季昀侍寝。”他吩咐着,面色沉着冷靜:“老規矩。”
“是。”
常懷第二日一早便将這事兒通知給了季昀。
意料之中。
季昀沒有表露出太多的欣喜,給常懷一些賞銀。不過片刻,她今晚上将給陛下侍寝的便傳了出去。遽然之間,季昀勾引陛下的手段成了衆人的談資。
成為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季昀也是不在乎的。何況現如今這些人僅僅只是對她議論了兩句。
沐浴後,季昀将自己好好地一番收拾,點了個桃花妝,發髻上簪了不少步搖華勝,整個人便在點翠的裝飾下華麗端莊。
她被人帶到甘泉殿,沈無為正在殿中。桌子上有滿滿一桌子的精致菜肴,還有一壺酒,兩只小玉杯。
“陛下。”
“坐。”
晚霞鋪滿了整個天空,如同一匹綢緞。
撷錦樓也是一樣的晚霞,卻是不一樣的風景。
“娘娘,陛下怎麽宣了季婕妤了!”流螢道,有些憤懑。昨兒晚上知道陛下和自家主子出去賞景,她還好一通高興,還以為主子的好日子不遠了。可今兒一早便聽說陛下要寵幸旁人。
江雲錦心中了然,嘴上道:“陛下要寵幸誰,哪是我能過問的。”她打了個噴嚏,“再說,我感染了風寒,陛下不願親近也是常情。”
拾囡端了一碗湯藥進來:“好歹也是跟陛下夜游澄明湖染上的,陛下怎麽說也該來看看您才是。如今卻去臨幸季婕妤……”
“就是。”流螢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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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江雲錦一口灌下湯藥,嘴裏邊跟吃了黃連似的,苦不堪言。她颦眉:“都下去吧,我要歇息了。”
暖帳的帳頂是粉嫩的桃色,江雲錦眼巴巴的望着,失了神。
昨兒陛下還和她好好地。雖說只是欣賞了一回澄明湖,可到底也是兩人獨處了。而且陛下看着自己時眼裏的笑意卷着桃花,格外旖旎。她還以為自己真的有機會。
岑寂中,江雲錦悄悄做了個決定。
不知是抑郁,還是又受了涼,江雲錦的病情更重了些。尋常時候,天不亮便醒來的人,今兒一直貪睡着。
日出之際,候了許久的拾囡終是耐不住性子,到江雲錦的房間裏瞧了瞧:“娘娘,該起了。”她接連叫了幾聲,床上的人卻是沒反應。她探頭,關切地走過去,打着膽兒地試了下江雲錦額頭的溫度,登時吓了一跳。她沖着樓下的人道:“流螢,藍鴿,快去宣太醫。”
流螢叫藍鴿去,自己匆匆上樓:“怎麽了?”見着床上似乎蹙着秀眉的江雲錦,忙問:“娘娘怎麽了?”
“許是發了高燒。”拾囡洗了塊冷水巾帕,給江雲錦擦臉,“藍鴿去請太醫了吧。”聽見流螢應聲,她又道:“流螢,你去昭仁宮,就說我們娘娘偶感風寒,如今高燒不退。總之,先去請個罪。”
“我知道了。”
江雲錦颦着眉,似乎做了一場可怖的夢。她是有幾分清醒的,她聽見了拾囡的說話聲,可她睜不開眼睛。
夢魇裏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偏偏有什麽東西捆着她,叫她掙脫不開。她掙紮,拼了命的掙紮,卻無半點用處。一轉身,她看見了一場大火。可她腳底下,卻是一地齊膝的厚雪。
她探頭張望,卻看不清是什麽東西着了火。
火光沖天,端地吓人。
她轉身就跑,身後是一片灼熱,似乎那些火苗子一直跟随着她,可腳掌底卻是冰冰涼涼。一面是火,一面是冰,恁她如何掙紮,都躲不開。
倏地——
天際破了一道光。
她看見刺眼的白光撒下來,伴随着一條有力的臂膀。江雲錦仰着臉,試圖看清來人。可她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她聽見這個人說:“走吧”,聲音冷漠,含了幾分稚嫩。她再也顧不得其他,一把攥住他的手,随他一道離開。
她好像,隐約中看到了路盡頭。
“娘娘。”拾囡又喚了一聲。
蝶翼般的眼睫如同滴了千斤重的水,怎麽也擡不起來。她努力扇了扇,許久才緩緩睜開眼。入眼,是拾囡和流螢二人焦急的神色。江雲錦張了張嘴,沒能發出音節。流螢将早準備好的溫水遞到她嘴邊,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下去。
江雲錦試了試,好容易才沙啞着嗓音吐出幾個字,“什麽時候了”?
“日出了,娘娘。”
“娘娘,藍鴿去請太醫了,您再忍會兒。”拾囡起身,“奴婢去給您換一盆冷水來。”
流螢換在床頭照顧着,額頭上放了一塊濕巾帕。她眼眶紅紅的,燕仁兒裏盡是擔心。她替江雲錦委屈着:“您都病了,陛下都不曉得過來看您一眼。娘娘……”
江雲錦想寬慰她幾句,叫她放心,卻十分費力她只好扯出一個虛弱的微笑。雙唇蒼白,毫無血色。
“這藍鴿怎麽還不回來!”流螢急道。恰好拾囡回來,她心下也急,便說:“流螢,你且瞧瞧去。”
江雲錦阖眼小憩片刻。
剛一盞茶的功夫,藍鴿與流螢一道回來了,身邊領着太醫院的老太醫。
老太醫望聞問切好一陣子才提筆寫了個藥方子遞給藍鴿,叮囑:“娘娘沒甚大礙,喝幾貼湯藥便可痊愈。天兒雖暖了,可到底早晚冷,還是要注意些的。”
拾囡道了聲謝,送走老太醫。回來便與江雲錦道:“娘娘,您怎麽不曉得添點兒暖呢。怎麽一夜過來,這病情就加重了呢。”說到這裏,她又想到了陛下:“奴婢叫流螢跟賢妃娘娘說了您今兒生病。賢妃娘娘說,要将此事告訴陛下。待陛下知道了,就來看您了。”
“陛下日理萬機,哪會來瞧我!”江雲錦似郁郁道了一句。話音甫一落下,就聽見外面悉悉卒卒的腳步聲。
随即,進來一位公公。
此人是陛下跟前的小竹子,他笑咧咧的,身後還跟着兩位小公公。“奴才小竹子參見江婕妤。”他道:“聽聞江婕妤高燒不退,陛下聽聞,格外憂心。這不,差奴才送來這些個滋補的好東西,請江婕妤收下。”
江雲錦叫拾囡給了些賞銀這人,道:“替我好生謝謝陛下。”
小竹子笑嘻嘻的走了。拾囡便将桌子上那些個滋補的東西收拾了,卻聽江雲錦嘟囔道:“我說了什麽。陛下不會來瞧我的。”她自顧說完,似乎頗為失落。
她躺倒在榻上,蒙上棉被,與拾囡道:“湯藥好了叫我,我再眯會兒。”
江雲錦這一睡,竟直接睡到了天黑。當中也就喝藥的時候被拾囡叫醒過一次,喝完了藥,她又迷迷糊糊的睡下了,也不覺得餓。
一覺醒來,卻是餓慘了。
“拾囡,叫伶歌做碗姜片粥罷。”江雲錦吩咐。她雖臉色不大紅潤,但已恢複了生機,自己拾掇着收拾整齊,下榻動一動。她走了幾步,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
“這水可是熱的?”
杯壁還未碰到嘴邊,江雲錦就被突如其來的聲兒給吓住。她擡臉望向來人,更是錯愕。她失措地放下杯子,咧嘴笑開:“嫔妾參見陛下。”她還道,他不會來的。
“坐。”沈無為伸手握住杯子,試了下杯壁的溫度,有點涼,“怎麽是冷的?身邊的人都哪去了?”
“嫔妾叫她們給嫔妾弄吃的去了。”
沈無為微滞。
見他停滞,江雲錦還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卻聽沈無為道:“睡了一天,好些了沒?”
江雲錦羞紅了臉。雖說是發燒,但睡了一整日被陛下知曉了,确實有些不好意思。她一邊尴尬的扯着嘴角,一邊道:“回避下,嫔妾好多了。”
“那便好。”他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随即擡手。
江雲錦一愣,不自覺的往後躲了幾分。沈無為忽道:“別動。”是不容拒絕的口吻。他手指就在咫尺之間,江雲錦只消稍稍垂眼便能看見這人的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好看極了。
他的指腹溫柔的摩挲着她的眼睛,如同一縷春風微拂,又宛如一朵白雲吹過,撓得她癢癢的。
“洗臉了嗎?”沈無為縮回指尖,突兀的問。
江雲錦又是一愣。随即血液回升,直沖腦仁。
她定是方才收拾的時候不仔細,以至于留了些污垢在眼角,且還被陛下給看出來了。
江雲錦很尴尬,不是一般的尴尬,是相當的尴尬。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躲也不是,迎面而上也不是,簡直不知所措。
“娘娘,晚膳準備好了。”拾囡端了一盆水進來,看見沈無為有些驚訝,“奴婢叩見陛下。”她來的恰是好時候,化解了江雲錦幾分尴尬。
沈無為淺笑。
江雲錦連忙起身過去重新淨臉淨手,那模樣,與一個偷偷玩泥巴被爹娘發現的孩童無異。沈無為偷笑。
重新收拾妥當的江雲錦重又坐下,讪笑兩聲:“方才嫔妾失禮了。”
“無礙。”
她幹笑,無話找話:“陛下用膳了嗎?”
“不曾。”
常懷偷偷睨了眼陛下,沒說話。明明太陽落山便用了晚膳,這會兒卻說不曾用膳。還特意挑了個月黑風高的時辰來探望江婕妤。陛下這心思,着實難猜啊!
江雲錦幾乎脫口而出:“陛下一日三餐需得按時,那樣才好。”
沈無為:“朕也是難得。”
江雲錦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問得不妥,她幾聲幹笑。
好在沒一會兒流螢等人便端上了今晚的膳食,也算是解了尴尬。
江雲錦忽然感覺心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