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受待見】

? 江雲錦忽然感覺心好累。

陛下若是不來瞧上一眼,她總是覺得心裏缺了點甚麽。可陛下來了,她又總抓不住話頭,時常出現這般尴尬情景。果真是在痛苦與煎熬中求生存。

眼見着拾囡給沈無為盛了一碗粥,她道:“嫔妾身子不适,叫她們在這粥裏面放了些姜片,也不知陛下是不是吃得習慣。”

“江婕妤吃得慣,朕怎會吃不慣。”沈無為如此說着,卻只要了淺淺的一碗。倒不是欺哄江雲錦,而是他夜裏從來不吃東西。也很少太晚休息。

上回澄明湖,今次撷錦樓,都可算是特別了。

他展露笑顏,偶爾瞥一瞥江雲錦。

許是真的餓極了,江雲錦一連喝了兩碗粥,也顧不得這在誰的面前,只顧着填飽肚子。她吃得意興闌珊,卻見沈無為幾乎沒怎麽吃:“陛下,是不是這粥不合您胃口?”

沈無為搖頭,道:“江婕妤吃了不少,記得走幾步再休息。朕便先走了。”說着,直起身子。

江雲錦一滞,讷讷的看着他。她總覺得陛下換了個委婉的方式将她取笑了一把,取笑她吃得太多。下回再有機會與陛下同桌進餐,她定然端端莊莊的!

她道:“謝陛下關心,陛下慢走。”

沈無為與她笑了笑,回身便走了。

待他走了,江雲錦才正經坐回凳子,單手支起下颌。拾囡收拾完了碗筷回來,惋惜道:“娘娘,您怎麽不留陛下呢?”

“陛下根本沒想留着。”江雲錦道。

上回季昀彈琴将陛下吸引了過去,陛下聽完了琴也未留下。而後與她夜游澄明湖也未說與她一同就寝。今兒又怎會在此留夜。

“那您也可以試試。”拾囡分析道:“這麽晚了,陛下還心心念念的來看您,可見您在陛下心裏是有份量的。您若是方才留一留陛下,陛下說不準就留下了。”

說得好有道理,竟叫人無言以對。

Advertisement

江雲錦默了默,道:“你先出去吧。”

誰在陛下心裏有幾分份量,只有陛下自己最清楚。陛下大白天的不來看望自己,偏偏挑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夜深人靜也就罷了,偏生來了又走。她覺着,陛下從未想過寵幸她。

這樣一個事實,真是叫人難過不已。

難以平靜的江雲錦在書房裏寫了會兒字,直到沒再胡思亂想,才準備就寝。

時隔三日,季昀第二次被沈無為宣去甘泉宮侍寝。

甘泉殿的東北方有一座長廊,廊外是一片郁郁蔥蔥的竹林,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長廊一側是一方偌大的湖,湖水清澈見底,偶有幾尾魚歡快暢游。而盡頭,是一座水榭,卷棚歇山式屋頂,檐角綴着銅鈴。風驟起,鈴聲叮當,清越悅耳。

沈無為叫人在這兒擺了張方桌,上了幾道尋常的小菜。而他眼前,是端坐于琴幾後的季昀,她時而擡眼與他莞爾,時而颔首弄弦。

好一幅風雅景致。

“季婕妤這手琴藝倒是越來越好了。”一曲畢,沈無為毫無吝啬的誇贊。季昀挑起一抹濃烈的笑意,回道:“謝陛下誇獎。”

“來,嘗嘗這道菜。”沈無為招呼她坐下,又笑意淺淺的跟她推薦了一道好菜。他漫不經心道:“季婕妤這一手好琴藝總歸沒有被埋沒,否則朕不是少了一大雅興之樂。”

“之前不曾撫琴是怕打擾了陛下。可嫔妾着實喜歡,便偷偷取了出來,每日彈奏少會兒,卻沒想還是驚動了陛下。嫔妾有罪,願受懲罰。”季昀安然道,眼底是運籌帷幄。

“季婕妤言重。朕高興還來不及,怎會責罰于你。”沈無為沒能套出話來,只笑眯眯地看着她。

季昀格外坦蕩,一頓晚膳下來,她神色自如。

倘若在江雲錦身邊安插眼線的不是季昀,又會是誰?亦或者,是他多慮了,這本就是巧合。

沈無為心下一番思忖,驀地失笑,無聲無息。

他與江雲錦統共才見過幾回,何須為她思慮得那般周全。

可真是糊塗了。

“陛下。”季昀換了一聲。她看了眼天邊的雲霞,火紅似錦,心底泛着陣陣喜悅。她啓口,但見沈無為與她微笑,說道:“季婕妤可吃飽了?”恰問出了她想問的。季昀嫣然:“嫔妾吃好了。”

沈無為點點頭,起身吩咐道:“小竹子,送季婕妤回宮歇息。”

“陛下!”季昀颦眉。怎麽方才還好好的,這會兒就叫人送她回去了。季昀不太摸得清沈無為心中所想,也不覺得自己哪裏有錯。她只愣忪一瞬,便笑道:“那嫔妾就不打擾陛下了。”

說罷,她轉身随小竹子離去。沈無為眯眼瞧着,又在水榭中待了會兒才回宮。

雖說已想通了,卻沒能完全說服自己。沈無為不太明白為何。他的眼前似乎出現了江雲錦的樣子,發髻上兩朵鮮嫩紅豔的梅花。如此乖巧的裝扮,偏偏吃起東西來,不顧形象。

他沉默了會兒,道:“常懷,将西嶺叫來。”

待他回到甘泉殿,正好西嶺也到了那裏。他眼睑未擡,開口便問:“這兩日撷錦樓裏可有什麽異樣?”

“娘娘閑來無事依然會去二樓的小書房默寫醫書上的內容。”西嶺一頓,沒再說話。

沈無為觑了他一眼,呷了口茶:“還有呢?”

西嶺幾不可見的攏眉:“江婕妤這兩日除了去書房,便是叫人在院子裏松土。有時見奴才們動作慢了,江婕妤自己也會動手挖兩鏟子。”

一口茶險些噴出去。沈無為默了默,問道:“為何?”

“江婕妤說要種一些東西,卻沒說要種些什麽。”

沈無為暗笑,腦子裏登時浮現出江雲錦手裏拿個鏟子挖土松的模樣。他兀自笑了笑,打算過兩日去撷錦樓瞧一瞧究竟。

撷錦樓裏,挖完了今日的坑的拾囡等人累得擡不起胳膊,還得服侍江雲錦。

江雲錦心知她們這兩日辛苦了,道:“今兒不用你們守夜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明兒也休息半天,下午再繼續。”

拾囡這會兒剛給她奉上一壺新茶,又好奇道:“娘娘,您叫奴婢們挖這些坑,究竟想種些什麽?”

“一些可食用的植物。”比如說枸杞頭、香椿芽、栀子花。

拾囡錯愕:“娘娘,您想吃什麽,禦膳房都是可以做的。”

“我們有伶歌,當然也可以有自己的菜園子。”江雲錦解釋:“可菜園子不大雅觀,那就有規律地栽植植物好了。既可欣賞,也可食用,一舉兩得。”

說到底,江雲錦就是沒事倒騰着玩兒的。

撷錦,撷錦,卻沒個錦來給她撷。除了樓閣前後幾株還未開花的西府海棠,別的都是些青草。她又不是羊,那些個青草擱在眼前也不能吃。倒不如種些別的東西,既賞心悅目,也能吃。

她在樓上的走廊裏站着,看着底下一片坑坑窪窪,好好一方草坪,已是面目全非。

她沒想讓這事兒傳到沈無為的耳朵裏,但也存着僥幸。

換言之,她如此倒騰,就是希望陛下來串門。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是有人去陛下跟前告一狀,或是自己這宮裏有陛下的眼線,那陛下說不準就知道了。

她只是頗為擔心,若是陛下曉得她幹這檔子蠢事兒,不知會不會降罪于她。到底她還沒征得陛下同意,便将宮裏的土地給鑿了。

江雲錦累極了,在榻上躺了會兒便睡得死死。夢裏邊她還跟陛下做着如何有效利用宮裏土地的鬥争。

隔日,她的念想成真了。

陛下果真來了。

江雲錦思前想後,怎麽都沒想出這透風的牆是哪一堵。

最靠近門口的遛串兒眼尖地瞧見沈無為,吓得手裏的鋤頭都掉了,偏巧砸到自個兒的腳,痛得撕心裂肺,卻不敢怠慢,連忙跟沈無為行禮。遛串兒的聲兒極大,與拾囡一道埋頭苦幹的江雲錦倉促回首仰頭,急遽間,只聽聞“啊”一聲低嚎——江婕妤扭了脖子。

“呀,娘娘!”拾囡驚呼。

沈無為甚覺好笑,不過掩飾得幹淨:“江婕妤這是怎麽了?朕來了,不僅不行禮,反倒愣在這兒。”

“陛下恕罪。”江雲錦在拾囡的攙扶下站起來,斜着腦袋瞧着沈無為。這模樣,跟沈無為欠了她銀子似的。她覺着這眼神着實不好,便稍稍側了身子,好讓自己正臉對着沈無為。她方想說不是故意的,沈無為卻比她先一步發難:“江婕妤這是幾個意思?竟與朕如此說話。”他頓了頓,故作森然:“朕便如此不受江婕妤待見!”

“嫔妾不是那意思。”江雲錦立即回正身子,偏偏脖子轉不過來,稍稍一動就疼得不得了。可不轉過來,陛下又責怪她不懂禮數。江雲錦一咬牙,猛地扭動脖頸,只餘一聲細小的、突兀的“喀嚓”。

如同一只鋸子架在玉頸,随着她的扭動,魆地将骨頭鋸成兩截子,劇烈地疼痛着。

江雲錦悶悶哼了一聲,沒出息的哭了起來。

她沒有發出聲音,只是眼底氤氲着淡薄的水霧,宛如浸了水,襯得她一雙眼水靈靈的。她喉間略有哽咽:“嫔妾方才扭了脖子,請陛下恕罪。”

她沒覺得委屈,是真的很疼,疼得要命。

沈無為輕蹙眉峰。

他是故意逗她一逗,沒料到她這麽犟。他抿唇,垂眼注視着江雲錦,她垂着腦袋,似乎不敢與自己對視,偏生一副倔強的模樣。

他手指動了動,卻沒擡起來。沉默須臾,他似有責備:“下回別這般魯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