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欺君犯上】
? 江雲錦忽然發現,自己的目光,竟無處安放。
她的心底打着撥浪鼓,撲通撲通,一聲接着一聲,如同一只奮力跳出陷阱的小兔子。再用些力,似乎就能跳出她的身體。
“江婕妤怕什麽?”指尖顫了顫,似乎控制不住。沈無為定了定心神,倏爾一瞥,瞥見她皓腕上那條紅色手鏈。他一滞,緩緩撤去在她腰間的手掌。
有微風拂過,一陣沁涼。
“嫔妾沒有。”江雲錦眼珠子一轉,指着那本話本子,道:“嫔妾以為陛下會因這個、這個不入流的話本子與嫔妾……”她一羞,頓了下又說:“嫔妾未曾經歷過,一時緊張又羞赧,是以才……才覺得害怕。”
這話不算假,但也不全是真的。沈無為心下了然,笑了笑:“江婕妤倒是會說話。可凡事都有第一次,江婕妤預備何時準備好?”
江雲錦當下便怔住了,陛下竟問得如此赤/裸裸。她默了默,讪笑道:“過幾日,過幾日的。”
“那便好了。朕過幾日再來。”
江雲錦:“……”
樓下的走廊處,常懷與拾囡等人一直在候着。陛下與江婕妤去二樓已經有一會兒了,總不會大白天的……尤其常懷對陛下的心思有幾分猜測,這會兒都中午了,還不見二人出來,更加浮想聯翩。他甚至于無聲中與拾囡達成了共識,兩人對視一眼,略為微妙。
再瞧了眼天色,常懷猶豫着是否去二樓喊一聲陛下。
正猶豫着,陛下來了。
江婕妤緊随其後。
前者一派怡然,後者燒紅了臉。
常懷與拾囡十分默契的交換眼神,眼底的揣測如出一轍。正各自暗裏高興着,又倏地滞住。
江雲錦只顧着垂着腦袋走路,沈無為忽然放慢了腳步也不曉得,堪堪撞到他的後背,一個踉跄。她方想叫喊,又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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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無為回首看了她一眼,卻沒出手扶她。他只道:“江婕妤好好準備着。”
“……”
旋即,沈無為笑岑岑地闊步離去。那腳步,看着十分歡快。
拾囡興高采烈的到江雲錦身邊去:“娘娘,您與陛下在樓上那麽久,定然……”她笑得頗為奸詐,被江雲錦狠狠瞪了一眼。
瞪完了,她再次紅了臉。
方才她與沈無為竟然靠得那般近,近得她心都跳了出來。她還以為沈無為真的會對她如何,可最後沈無為卻松了手,放開了她。
江雲錦說不清心裏是何感覺。但最多的絕對是懊悔。
方才實在是個很好的機會,讓陛下對她産生好感的絕好機會,可她居然錯過了。錯過的原因竟是自己太害怕!
“娘娘,陛下方才臨走時叫你好好準備着,定是準備臨幸您了。”拾囡興高采烈,一屋子的人竟然比江雲錦更開心。
兩側是朱紅色的宮牆,将一方春/色隔絕在內,叫人看不見盎然景致。兩側宮牆中是一條悠遠窄長的青石板路,青石板的縫隙間有少許柔軟的青苔。
常懷瞄了眼心情尚佳的沈無為,笑着道:“陛下怎麽不留在江婕妤那裏用膳?”
沈無為乜視于他,漫不經心的彎起嘴角:“常懷,你的膽子愈發大了。”
“奴才也是關心陛下和江婕妤。”聽陛下口吻便不是真的責備,常懷壯着膽子繼而道:“奴才跟了陛下十多年,極少見到陛下發自內心的高興。每回陛下與江婕妤處在一起,便很開心。奴才也是替陛下高興。”
沈無為笑而不語。
常懷沒再多言。雖說聖心難測,但他清楚,沈無為這麽些年雖對着每個人都是笑岑岑的,可那都是皮笑肉不笑。但凡了解陛下的人,都是知道的。然則,遇見江婕妤後,陛下的每一個笑意都是發自內心的。至于江婕妤為何有如此本事,常懷雖心中有疑,但不便猜測。
到底,如今江雲錦是沈無為心中頗為重要的人物。
——
入夜,沈無為回到自己的卧房。燈籠裏點着燭火,明黃色的燭光在夜色裏格外耀眼。晚風拂過,一明一暗,如同調皮的少年。
甘泉殿的外頭侯着小允子,見沈無為回來了,忙不疊地迎過去。他自雲袖中取出一封信,道:“陛下,這是方才拿回來的信。”
是青琤。
沈無為拆開信封,只看了一眼便輕蹙眉峰。信中道:蘇老爺無論如何也不許蘇小姐遷徙進京,即便只是進京游玩也未準許。微臣幾度試探原因,蘇老爺卻如何都不肯說出來。
沈無為看罷,即刻燒毀了這封信。他凝神思索。倘若他下一道聖旨,那蘇老爺不能違抗聖旨,必然會松口,讓蘇小姐進京。可如此一來,動靜頗大,于他期許的結果有所出入。倒不如親自去看一看究竟。
他猶豫幾許,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
他要親自去一趟浔州。
要想去浔州,須得想個适當的借口搪塞文武百官。翌日早朝,沈無為便以“下江南體察民情”的借口,将文武百官忽悠了去。方下了早朝,他便叫畫屏收拾東西,明日一早出發。
“陛下。”驀地有人叫他。
沈無為側眼瞧了他。
他一身玄色蟒紋長袍,身形挺拔如松,眉目鋒利似劍,整個人豐神俊朗、氣宇軒昂。他叫沈無言,乃是當今信王爺。聽聞沈無為要出宮,他便在散朝後跟了過來。
“阿信。”沈無為喚了聲他的表字,問道:“你是難得随朕到這裏來,今次必是有事要說吧。”
“聽聞皇兄要獨自出宮,臣弟不大放心。下江南體察民情,這一路上需不少照應,不知皇兄打算身邊帶幾個人去?”
“兩個。”他道。
沈信脫口道:“只帶兩個人随行,怕是不能照顧好皇兄吧。到底是外面,多有不便。”他頓了頓,提議:“臣弟聽聞江婕妤略通醫術,皇兄不如将江婕妤也一并帶上,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你是如何聽說的?”沈無為漫不經心地問。
沈信笑道:“皇兄不知,臣弟曾受過娘娘一命之恩,是才知道娘娘略通醫術。這一路上,若有娘娘伴随左右,也能有個好照應。臣弟與諸位大臣也能放心。”
沈無為笑了笑,道:“朕自當好好考慮你的提議。”
若不是沈信提及,沈無為是沒想帶江雲錦去的。到底多帶一人,便多一份累贅。可沈信的話提醒了他。江雲錦與旁人不同,算不得累贅。也恰好,沈信給了他一個帶江雲錦出宮的絕好機會。
這會兒大概也是衆位妃嫔去昭仁殿晨省的時候,沈無為心下有了算計。待沈信離開,他便徑直去了昭仁殿。
他去的氣勢洶洶。
後宮妃嫔原本就不多,最為吵鬧的薛婕妤被禁足,剩下的幾個也都不是挑事兒的人。晨省除了與李宓說聲早,便沒有其他的話。位子上的幾個人,要麽默不作聲的喝着茶,要麽沉默是金的垂首。江雲錦便是其中之一,她眼觀鼻,鼻觀心,只等着散場了。
等了一等,果然李宓道:“既沒別的事,妹妹們各自回宮吧。”這話是每日晨省的固定結束語,兩三個月下來,從未變過。
前頭有宮人匆匆小跑進來,附在李宓耳邊說了些什麽。許是說了什麽好事兒,李宓莞爾。可她還未開口說話,沈無為便出現了。
他笑着,不露聲色,卻叫人心底發寒。與上回處罰薛婕妤時一樣,山雨欲來風滿樓。
“嫔妾參見陛下。”衆人行禮。
沈無為不問其他,開口便是一句:“江婕妤,你可知罪?”
江雲錦愣了一愣才回道:“嫔妾不知陛下說的是什麽罪?”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又看看其他人,再将近日所做事情都回憶了一遍,但依舊不明所以。
“朕聽聞,江婕妤是位大夫。此事可是真的?”
“嫔妾……确實略通醫術。”這事兒陛下不是心中有數了,怎麽隔了一夜便這樣給她扒出來?
沈無為睨了江雲錦一眼,“朕記得江婕妤宮裏正在翻土,道是種些能食用的植物。可分不清是否有毒,是以要去太醫院請教一二。可江婕妤你本身就是一位大夫,這些話說出來,難道不是唬朕?”
江雲錦一時語塞。
片會兒,她道:“誠如陛下所言,嫔妾是位大夫。古言道:一日學一日功,一日不學十日空。進宮數日,嫔妾極少沾書,生怕懈怠了。可嫔妾羞于向陛下啓口,便想借着去太醫院請教的機會尋兩本書回來溫習。
嫔妾罪犯欺君,願受陛下責罰。”她言語誠懇,未作欺瞞。
沈無言是信她的。
然則,他道:“你既然承認了,朕便不得不罰。但念在你誠心認錯的份子上,朕便饒了你這一回。即日起,江婕妤遷至畫堂齋,身邊除掌事宮女拾囡外,只許留流螢一個侍婢。半年之內,不得踏出畫堂齋一步。”
那畫堂齋是錦華宮的,而錦華宮雖與甘泉宮極近,可陛下不止讓江雲錦禁足半年,還減少了她的侍婢,這與打入冷宮有何區別?
一時間,有人驚愕,有人幸災樂禍。
江雲錦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雖說欺君罪可至死,陛下打發她去錦華宮已是仁慈,但明明昨天陛下還與她談笑風生、暧昧不明,今日便換了張臉,這是什麽意思?
這翻臉堪比翻書,比女人變臉還快速。
江雲錦不得不說,陛下的翻臉對她打擊頗大,可她還必須接了這道口谕。
“今日小懲大誡,江婕妤要謹記于心。諸位嫔妃也要謹記于心。日後若再被朕發現有人欺瞞于朕,定不會輕饒。”他頓了頓,直起身,負手而立,“江婕妤即刻便遷去畫堂齋吧。”
“是。”
江雲錦怏怏回了撷錦樓,帶着拾囡與流螢二人遷去畫堂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