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敬亭公子】
? 自客棧到花河村,着實有一段距離。江雲錦乘着馬車去的,莫約一刻多鐘才到村口。再與雲初二人詢問了村子裏的人,才尋到蘇暖暖的家。
滿院子的嬌豔花朵叫江雲錦着實吃了一驚,她未及細細欣賞,敲了敲門:“請問,有人在嗎?”
裏面傳來一聲“來了”,聲音清越。未幾,屋裏走出一位十五六歲的玲珑小姑娘笑盈盈地望着她,問:“買花的嗎?”
乍一看到蘇暖暖,江雲錦愣了一愣,旋即颔首。她莞爾,言語溫柔:“之前聽說姑娘種的一手好花,今日慕名而來,也想帶些心儀的盆栽回府。”
“好啊,小姐喜歡哪種花?”蘇暖暖眉開眼笑,帶她看院子裏的各種盆栽。
江雲錦一一觀賞過去,手邊一盆頗為小巧呈白色的花朵,她彎腰将花朵放在鼻尖嗅了嗅:“這花叫什麽名字?”
“三色堇呀。”雲初插嘴,對于江雲錦不認得這朵花,頗覺奇怪。
蘇暖暖點點頭,笑呵呵的問:“小姐喜歡嗎?”
“很是可愛,如同姑娘你一樣。”江雲錦笑言:“我是很喜歡。只是……”她面露難色:“我不懂得何時澆水何時讓它出來曬曬陽光,怕是照顧不好它。”
“沒關系的,這三色堇吶……”
江雲錦打斷了她的話:“姑娘有所不知,我雖喜歡這些花花草草,卻從不會打理。家裏也擺了幾盆盆栽,本是好好地買回來的,卻都被我糟蹋了。我心裏實在難過,卻又實在喜歡。所以,這次來不僅是來買一盆花回去,也是希望姑娘跟我走一趟,幫我把家裏那些個将死的花都救回來。”
蘇暖暖愈是聽她說,便愈覺得難過。愛花之人最為惜花,她豈能不急。她問道:“小姐是哪個府上的,家裏離得遠嗎?”
“邬湯鎮劉府,距離不過三刻鐘的路程。”
“那小姐等我與我爹說一聲。”蘇暖暖轉身跑了進去。雲初這才憋不住與江雲錦道:“夫人,您這是诓蘇小姐呢。”
“我不清楚公子與蘇家有何糾葛,但要讓蘇小姐走一趟确實不易,到底她還是個小女孩兒。若是強行帶走或是照實說話,只怕蘇老爺不樂意。”江雲錦如此道。
雲初更為不解:“那夫人怎麽說是劉府呢?”
Advertisement
江雲錦回道:“來的路上我瞧了附近的人家,便随口說了一個。”
雲初不由以敬佩的目光打量江雲錦。
二人在屋外候了片刻,蘇暖暖笑嘻嘻地跑出來:“我爹同意了,不過晚上要回家。小姐,我們走吧。”
江雲錦颔首,攜蘇暖暖坐上馬車,回了客棧。
——
馬車在客棧門口停下時,蘇暖暖猶豫了。她坐在車廂裏,灼灼望着江雲錦,眼裏滿是懷疑:“這裏是劉府嗎?”
“這裏是我暫居的地方。”江雲錦誠懇道:“蘇小姐,請随我下車罷。待你進去,你便知道了。”
蘇暖暖不曾覺得害怕,只是覺得好奇。她随着江雲錦一路走進去,穿過石拱門,到了南苑。院子裏一片綠意,最為惹眼的便是那棵幾十年歷史的大榕樹,立在天井之中,樹下一片綠蔭。
綠蔭裏擺了一張方桌,桌子上有一套茶具。
沈無為斟了幾杯熱茶,遂放下茶壺,側臉凝視着蘇暖暖,笑道:“蘇姑娘。”
“原來是你們!”蘇暖暖驚愕:“要是我爹曉得我是被你們騙過來的,我鐵定逃不了一頓訓斥。那我爹就更不會同意我随你們去長安了。”
“騙?”沈無為的目光偏移至江雲錦的身上。
江雲錦坦然:“我與蘇姑娘說府上有些花生病了,蘇老爺不曾疑心,我才帶着蘇姑娘過來。權宜之計,也是下下策。公子勿怪。”
“蘇姑娘,抱歉。”沈無為與她微笑:“請坐。”
蘇暖暖一屁股坐下,沖着他龇出一口白牙,天真極了:“我倒是沒關系,就怕我爹生氣。”
畫屏端上幾碟點心,又退了回房。江雲錦也一并回到房中,未打擾他二人。
蘇暖暖見在場之人都回避了,頗為疑惑,方要問一問,卻聽沈無為問道:“蘇姑娘這些年來生活得可好?”
“挺好的呀。”她不明所以。
“開心嗎?”沈無為又問。
蘇暖暖點點頭,道:“公子,你問這些做什麽?是與我去長安有關系嗎?”頓了一頓,她又說:“我與我爹相依為命,小時候好像是有段日子挺清苦的。那段時間,爹常常夜深人靜時對月發呆。可爹對我很好,吃的穿的都挑最好的給我,所以我也沒吃過苦。總之一切都很好,我覺得很滿足。”
“倘若我帶你去長安,給你比這更好的,你願意去嗎?”
“我覺得已經很好了,不愁吃不愁穿。只要和我爹一起,在哪兒過怎樣的日子都好。不過如果爹同意的話,我當然也想去長安城看一看。”
沈無為但笑不語。
這時候,蘇裕大概在猶豫是否回長安城看一眼先淑妃罷。他卻也有猶豫。蘇暖暖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若是帶她回宮,只怕會被卷入前朝後/庭的争鬥之中。
“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不然爹要擔心我了。”
“也好,我叫人送你回去。”
蘇暖暖擺手,笑咧咧的:“不用,我認得路。”
雖是如此,沈無為仍舊叫雲初将她送回去。他直起身,笑涔涔地看着她,眸子裏似蓄了一池春水:“我剛到此地,還不曾逛過。不知蘇姑娘明日是否有時間帶我逛一逛這邬湯鎮?”
兩朵紅雲瞧瞧爬上蘇暖暖的臉頰,她癡癡望了會兒,才抽回目光,道:“只怕我爹不準。”
“沒關系,明早我去接你。”
蘇暖暖猶豫片會兒應下此事。她走出幾步,又折回頭,笑問:“公子,我該怎麽稱呼你呢?”
沈無為淺笑:“我叫敬亭。”
蘇暖暖笑開,這才離開。
——
江雲錦坐在窗前,透過支起的窗架瞧着外頭綠意盎然的草地,心思澄淨。唯獨沈無為最後說的那句話穿入她的耳膜,到達她的腦海中。
她并非有意偷聽,卻是恰巧聽到那一句。他說,他叫敬亭。
沈敬亭,真是個好聽的名字。
她記得有一種茶葉叫做敬亭綠雪。據聞,這種茶葉形似雀舌,挺直飽潤,色澤嫩綠,白毫顯露,嫩香持久,回味甘醇。若有機會,她定然要嘗一嘗那敬亭綠雪。
畫屏敲了敲門:“夫人,該用膳了。”
江雲錦應了一聲,走出去。
這會兒,天色還早,不過無所事事,确實也能用膳了。
方桌上擺了幾道可口的家常小菜,沈無為也已經入座。江雲錦瞄了他一眼,定了定心神,莞爾:“夫君。”
“坐。”
沈無為泰然自若、雲淡風輕,江雲錦卻覺得頭皮發麻。她喊他一聲“夫君”确是存着私心,但她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用了諸多勇氣。她本以為如此能得沈無為幾分回應,可他這般輕描淡寫,着實叫她尴尬。
“我……”
“怎麽?”
仿佛一記重拳打在一團棉花上,江雲錦生出一股無力之感。她抿着唇,扯出一抹無奈:“沒甚麽。”
一頓晚膳安靜極了,只聽得前頭傳來的一陣陣嘈雜。
二人各自沉默,待吃過飯又各自回房,仿佛說一個字也是多餘。
——
雲初剛回了客棧,便被沈無為喊了過去。
華燈初上,晚風吹拂,燭火搖曳。
沈無為關上門。雲初以為他是要問蘇暖暖的情況,便道:“公子,蘇小姐已經安全到家了。”沈無為颔首,卻是問了一句:“今日你與夫人去蘇家,是如何請來蘇姑娘的?”
雲初答道:“就是夫人說的那樣,說是自家府上有幾株花生病了,然後蘇小姐就随夫人來了這裏。”
沈無為呷了一口茶:“夫人與你都是這邬湯鎮的生面孔,蘇裕會輕易聽信你二人的說辭?”
“蘇老爺并未看見夫人與我。是夫人與蘇姑娘說去府上瞧一瞧,蘇姑娘問是哪家,好與蘇老爺交代,夫人便說是邬湯鎮的劉家。屬下當時覺得好奇,便問了夫人,夫人說是去蘇家的路上看見有一家劉家大院,這才與蘇小姐說是來自劉家。”
“蘇裕竟然信了。”沈無為輕笑。
雲初龇牙咧嘴地笑了:“是夫人聰明,這才能順順利利将蘇小姐帶過來。”
沈無為瞥了他一眼,又問:“你方才送蘇姑娘回家,可有留意蘇裕?”
雲初搖頭:“蘇老爺不曾出來,屬下也不方便進去。将蘇小姐送到家,屬下便回來了。”
“回去休息吧。”沈無為道。頓了頓,又囑咐:“叫畫屏來一下。”
雲初颔首,替他阖上門。
不多時,畫屏推門而入:“公子。”
“昨日我走了之後,夫人可有奇怪的地方?”
畫屏思忖片刻才道:“沒有。夫人用過晚膳便回了房間,之後也一直在房間裏,奴婢就在隔壁,并未聽到任何動靜。莫約一刻鐘的功夫,夫人叫我雇一輛馬車,追趕上公子。”
“知道了,你回去吧。”沈無為輕蹙眉頭。
如此一來,他倒是不明白今日江雲錦那一聲聲“夫君”是來自何處了,總不會是她想通了、認命了。
倏地,沈無為輕輕笑了。
光顧着懷疑江雲錦,竟是忘了自己近日對待她的态度。因着一些猶豫,他近日待她确是冷冷淡淡,甚至起了後悔攜她出宮的念頭。大約也是因為他的冷淡,才叫她豁出去,喊他一聲“夫君”罷。
真不曉得這算是意外之喜,還是意外之驚。
或許,他該尋個時間與江雲錦好好地談一談。亦或是,找個機會将她試探一番。怕只怕,那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
綠葉托晨露,清風拂面,清香撲鼻。
沈無為起了個大早。早飯後便拾掇着準備去蘇家。
臨去前,他看了眼一旁站着的江雲錦,清清淡淡地問了句:“江婕妤,可要随我一起去蘇家?”
江雲錦先是一愣,旋即颔首。對她來說,雖然沈無為的态度依然淡漠,但到底也叫了她一起去蘇家了。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到達蘇家。
彼時,蘇暖暖剛吃過早飯,準備将盆栽都搬出來曬曬陽光。而蘇裕,正收拾着準備去學堂。自來了這個村,他便自己開了個學堂,打發時間之餘,也能掙些小錢補貼生活。
沈無為與他颔首微笑:“蘇老先生想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