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回到宮中】
? “謝陛下,嫔妾恭送陛下。”江雲錦淡然道,心裏卻狠狠地揪了一下。
重新做?可二十顆珠串只剩下十三顆,那條手鏈真的還能重新做出來嗎?
流螢蹿進來,手裏提了一只茶壺:“娘娘,您這段日子出宮都見了甚麽新鮮的東西?您跟陛下單獨出宮,你們的感情定然升華許多罷。”
江雲錦嫣然,悄悄壓下心底的情緒,道:“我離開的這些日子,沒人過來畫堂齋嗎?”
“一個人也沒有。”說到這段日子,流螢便覺得索然無味。她與拾囡不能出了這個畫堂齋,也沒人能進了這個畫堂齋,陛下當日不止對娘娘下了禁足令,還對她二人下了禁足令。她道:“娘娘不曉得,這些日子,僅奴婢與拾囡兩個人守着這裏,整日無所事事,只能對着門口發呆,盼娘娘早些回來。”
“苦了你二人了。”
“奴婢不苦,娘娘回來了便好。”流螢笑盈盈道:“拾囡正給娘娘準備點心呢,不如娘娘休息一會子罷。”
江雲錦颔首,寬衣入睡。
午後的陽光很曬,曬得叫人睜不開眼。窗外的陽光撒進來,一輪輪暈開,暈出許多美麗的光圈,五彩斑斓,如夢如幻。
江雲錦讷讷瞧着,沒甚心思入眠。
她半躺在床榻之上,從懷中掏出一方錦帕。十三顆串珠裹在裏面,仿若睡着的孩子,叫她安心許多。
“流螢,幫我去一趟司珍房罷。”倏地,她道。
“娘娘喜歡甚麽首飾,奴婢這就去取。”
“我要請崔姑姑編制一個。你等等,我将草圖給你。”江雲錦道,起身擺下筆墨紙硯。潔白的宣紙上沾了一點墨水,細膩的羊毫漸漸勾勒出手鏈的輪廓。那是深深印刻在她心中的輪廓,不必猶疑,便能完美地畫出來。
她将草圖與裹着十三顆串珠的錦帕穩妥地放在流螢的手心裏,鄭重叮囑:“流螢,你一定要叫崔姑姑好好編制這條鏈子。到時,我定會好好地感謝她。”
流螢猶疑地揣好串珠和草圖,盈盈道:“娘娘放心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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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雲錦癡癡目送她離開,一顆心随之走遠。
這條破碎了的手鏈承載着她的夢,手鏈碎了,她的夢也就碎了。所以,不論用什麽辦法,她都不可以讓手鏈破碎,她一定要重新粘黏這場夢。即便會有裂痕,但至少它還是存在的。她仍舊可以寄托于它。
——
從畫堂齋出來,西嶺便跟了過去,向沈無為彙報這些日子的情況。畫堂齋裏面的兩個宮女很是安分守己,這些日子從未踏出畫堂齋一步,也沒有別的人進來過。
聽罷,沈無為道:“今後一段日子,盯緊江婕妤和她身邊的人。不論有何異動,都要及時告訴朕。”
西嶺應下,旋即離開。
常懷看着西嶺離開,猶豫片刻,道:“陛下,奴才這段時間一直守着甘泉宮,平素倒沒甚麽人過去,只季婕妤隔三差五的來問奴才您回來沒。可您回宮後,季婕妤反倒沒有再來了。奴才見您這幾日又要修養,又要處理國事,便一直沒有跟您秉報。”
“随她去罷。”沈無為道:“常懷,你去撷錦樓叫剩下的那幾人都搬到畫堂齋去。”
“是。”常懷貓着腰跟在他的身後,試探着問:“陛下,您今年的生辰?”沈無為的生辰只比沈信遲了二十多天。方才他聽陛下提起信王爺的生辰宴,便想問一問他是不是也照往年一樣不擺宴。
沈無為卻是一反往常,道:“此事交給賢妃去辦,由柳昭儀協助。另外傳朕口谕,時逢朕的生辰,薛婕妤與江婕妤禁足一事便就此作罷。”頓了頓,他又道:“在西廂打掃出兩間空房,小王爺怕是要回來了。”
“奴才遵旨。”
李宓接到口谕時,頗為意外。她在後宮兩年多,陛下從未提過賀壽。她進宮的第一年還特意給陛下準備了賀禮,可陛下只是默不作聲地叫常懷收下,告訴她,以後不必特意準備壽禮。她那時才曉得,陛下極少擺宴做壽。
柳桑榆倒是未在意這個,反倒不大理解陛下緣何突然點名她輔助賢妃。她還一直以為陛下從未将後宮的任何人放在心上,何況是向來低調的她。
唯一對此事未感到意外的大概就屬薛婉婷了。突如其來的喜悅完全覆蓋了她的智商,只一心想着如何在陛下的壽辰上脫穎而出,叫陛下對她改觀并青眼有加。
聽風樓裏頭,雙采給季昀倒了一杯明前龍井,道:“娘娘,今日可要去陛下那裏瞧瞧?”這個問題,她已連續問了數日,但依舊每日問一回。
季昀挑起嘴角,青蔥玉指撫上雲鬓的百花啄珠水晶釵,道:“本宮前段日子常去甘泉宮,常懷公公定然會轉告陛下。可陛下回宮數日,卻從未來看本宮一眼,可見陛下的心根本不在本宮的身上。在未想到可行的法子之前,本宮不會再貿然前去的。”
雙采不由笑起來,倒是清秀得很:“眼下不是就有一個好機會。下月初六是陛下誕辰,到時候娘娘一番精心打扮,定能豔壓群芳。再為陛下表演一場節目,還怕陛下不愛上娘娘嗎!”
“陛下豈是這般膚淺的人。”狹長的雙眸泛出絲絲冷光,季昀道:“本宮定要想個好法子,出奇制勝,打得陛下毫無招架之力,打得其她人措手不及。”
“娘娘,奴婢有個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什麽辦法?”
雙采四下看了一遭,巧笑慎言:“娘娘一個月前曾侍奉過陛下,若是懷了陛下的孩子……”
季昀被她大膽的揣測駭住,臉色沉了沉,抿唇不言。
雙采又道:“娘娘若想生下這個孩子,一可再與陛下親近,當真懷上龍嗣。二來,奴婢會想法子從民間找一個嬰孩兒來。”
“民間的孩子怎能配做本宮的兒子,怎配做大梁的龍脈!”
“娘娘不必擔心。若是娘娘不想生下這個孩子,我們也能設計流掉這個孩子。到時,陛下定會對娘娘加倍疼愛,而‘害得’娘娘小産的人,也定然會遭受重罰。”
季昀沉思片刻,眼角溢出幾絲狠戾:“雖然有風險,但确實是個不錯的法子。”
“那麽,娘娘想讓誰受罰?”
季昀淺淺抿了一口茶,狹長的雙眸映在瓷杯中,仿若看到了另一個人的模樣:“江雲錦。”
雙采一時不明:“江婕妤素來不大張揚,娘娘怎會想到她?”
“不張揚?後宮的這幾個,哪個是真的不張揚?賢妃看似溫婉随和,可她若是真的甘心困守庭院,又怎會坐上四妃之首的位置。薛婉婷就更不必說,司馬昭之心。至于江雲錦,她是心思藏得最深的一個。陛下剛禁了她的足,便出宮去了。陛下剛回來,便解了她的禁足令。若說陛下和她之間沒甚麽,本宮定然不會信。”季昀冷笑:“陛下想掩人耳目,卻是欲蓋彌彰。本宮便要借此事将江雲錦陷入死地。”
“可陛下既然對江婕妤有幾分情意,又怎會忍心置她于死地。”
“那便讓江雲錦成為衆人的眼中釘肉中刺罷。”
雙采由衷佩服:“娘娘好計謀。”
——
江雲錦一覺醒來已是夕陽西下,頓覺神清氣爽。
拾囡在院落的陰涼下擺了張實木四方桌,桌子上是她早已備好的點心與茶水,她給江雲錦倒了杯茶:“娘娘定是路上勞累了罷。”
江雲錦挑了塊茯苓糕咬了一口,問道:“流螢回來了嗎?”
“早回來了,這會兒她在竈房幫伶歌打下手呢。崔姑姑說制作那條手鏈需有幾日,叫娘娘您莫急。娘娘若是覺得不放心,可親自去瞧一瞧。”拾囡笑了一笑,道:“娘娘還不知道罷,陛下已經解了您的禁足。”
“怎麽會?”
“娘娘難道忘了?再有十七八天就是陛下的生辰了。”
沈無為的生日?江雲錦颦眉。她記得沈信與她提過此事,可她當時還未入宮,便未曾放在心上。她還記得沈信與她說過,陛下極少賀壽。當年還是太子的時候,他也只在初立太子那一年隆重慶祝了一番。
“不知娘娘準備給陛下送甚麽禮物?”
“此事容我想想罷。”江雲錦悶頭喝了一口茶,眼底眉梢籠上幾分愁苦。
見江雲錦杯子裏的茶水已清,拾囡又給她添了一杯,道:“娘娘,您可要去陛下那裏謝恩?奴婢聽說陛下剛施下恩典,薛婕妤便拾掇拾掇去甘泉宮謝恩了。”
“明日的吧。”
今日,她委實不想再去面對沈無為了。現在想來,中午的時候他問她可有興趣去沈信的生辰宴極有可能是試探自己。可她與沈信的關系鮮為人知,而她進宮的身份也是沈信特意安排過的,陛下不可能會想到她和沈信的關系啊。
西邊的天空如同潑了水彩,勾勒出一幅絢麗多姿的水墨畫。那美輪美奂的霞光绮麗至極,震懾人的心魄。
江雲錦貪眼望着,眼前竟閃過沈無為的那雙眼眸。典型的桃花眼,眼底卧蠶襯托出他眼眸的波光嶙峋,如同旭日與晨露,如同霁月與清風,叫人情不自禁的淪陷。
魆地,江雲錦仿若聽見琉璃珠碎裂的聲音。
她吓了一跳,忙不疊抽回神思,面色有點僵硬。
“娘娘,您怎麽了?”
“沒甚麽。”江雲錦扶額。晚風輕撫,吹起鬓角的碎發,她撥開碎發,似忽然想到了甚麽,忽然與拾囡道:“相月在哪裏?”
“相月幫幾位公公整理卧房去了。”
江雲錦點點頭,道:“等她閑下來,叫她來找我。”
拾囡不疑有他,轉身便去通知相月了。
待相月找來,江雲錦已吃過晚飯,正在庭前散步吹風。
相月朝她盈盈一拜,問道:“不知娘娘叫相月來,是有何事?”
江雲錦偏頭掃視四周,拾囡等人并未跟在身旁。她默了默,仰頭凝視着夜幕裏的星空。
今夜無月,星星卻多得叫人數不過來,一顆一顆懸挂在天空,密密集集,耀眼且璀璨,如同啓明燈照耀着腳底下的路。任何一顆浮躁的心,都将在此時此刻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