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情根深種】

? 幾人合心合力,小心翼翼地将暈厥的蘇暖暖擡上肩輿,疾步送到畫堂齋。沈無為已經等在那裏了。

甫一進來,沈無為便低低問了句:“傷勢如何?”

“性命無憂。”江雲錦道:“身上有擦傷,主要的傷口在右腿,有一道很深的口子。另外,腳踝嚴重扭傷,可能要恢複一段日子。”她一邊說着,一邊随人進屋去。說罷又吩咐拾囡和流螢各自準備一些東西。

沈無為蹙着眉峰,眼下是昏迷不醒的蘇暖暖,她臉色煞白,雙唇毫無血色,歪着小腦袋,毫無生機。恍惚中,他仿若聽見蘇暖暖嬉皮笑臉地叫他一聲“敬亭哥哥”。他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她甚麽時候醒過來?”

江雲錦略有遲疑,道:“十二個時辰之內。”

蘇暖暖被人擡進卧房,平放在床榻之上。她呼吸微弱,雙眸緊閉,眉心卻是微微蹙起。

不幾時,拾囡端進來一盆幹淨的冷水,流螢将江雲錦的藥箱拿進來。

“陛下。”江雲錦從床沿站起身,掃了眼卧房裏的人,道:“請您在屋外稍等。”她聲音恬淡,卻有難得的堅持與不容反駁。

沈無為颔首,當下便叫屋子裏的所有人都出去守着。

柳桑榆睨了二人一眼,又細細地打量着沈無為,他毫不猶豫,眼底是對江雲錦深深的信任。這種信任,已經超越了對一位大夫的相信。

“陛下,嫔妾先回宮了。”她道。

“等等。”沈無為叫住她,一雙眼如同一把匕首,卻是輕描淡寫道:“今日之事,柳昭儀可清楚一二?”

柳桑榆知曉,自己已參與此事,如何都是脫不開幹系的。她卻模模糊糊道:“陛下,事發時嫔妾并不在場,不曉得賢妃娘娘、季婕妤和薛婕妤清不清楚。”

李宓、季昀和薛婉婷……沈無為的視線落在幾丈之外,沉沉道:“帶這三人來問話。”

常懷忙不疊跑出去,領着兩個小跟班,一個去聽風樓,一個傳薛婉婷。等三人分別領着人過來時,江雲錦還在屋子裏,她已經替蘇暖暖包紮好傷口,這會兒正在處理蘇暖暖的腳踝扭傷。

屋外,該到的人已經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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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雲錦的卧房裏,沈無為坐在凳子上,定定望着一一進來的三個人,指尖摩挲着腰間玉佩,不動聲色。

因着此事薛婉婷理虧,是以,她不大敢進來,更不敢靠近沈無為。她戰戰兢兢地一步一步挪過去,時不時偷眼瞧向沈無為,縮着腦袋。她躲在李宓和季昀的身後,見那二人都大大方方的行禮,她也緊跟着行禮:“嫔妾參見陛下。”

沈無為的視線睃巡一圈,細細打量過去,最後落在李宓的身上:“方才在平秋閣,發生了什麽事?”

李宓莞爾,常懷傳她來的時候她就知道,陛下要問話問得第一個人絕對是自己。她溫和道:“回陛下,蘇小姐到平秋閣的時候,臣妾正在忙活,便請蘇小姐自行參觀了。具體發生了何事,臣妾不大清楚。”

沈無為抿了抿唇,指腹不斷摩挲着玉佩,神色清冷。未幾,他問季昀:“季婕妤,你當時又在做什麽?”

平緩的口吻,怒火不曾洩露半分。

季昀心底一陣譏笑,瞄了眼若無其事的李宓,道:“陛下,嫔妾當時也随賢妃娘娘去忙活了。至于薛婕妤和蘇小姐,嫔妾也不大清楚。”頓了頓,她望向薛婉婷:“不過,嫔妾聽到了一些話。”

薛婉婷大駭,登時淚眼朦胧,垂着腦袋,不敢擡頭,生怕沈無為用惡狠狠地眼神盯着自己。

季昀不疾不徐言之:“薛婕妤當時道,蘇小姐這位貴客,恐怕不止止是陛下的貴客,更是陛下您的心上人。嫔妾隐隐約約聽到的,便只有這些了。”

“都不曾瞧見甚麽,倒是巧了。”沈無為輕悠悠道,複問:“薛婕妤,你呢?你瞧見了甚麽。”

“我……”忽然被點名,薛婉婷吓了一跳,慌張的連稱呼都險些忘了。她結結巴巴地解釋着:“嫔妾、嫔妾是與蘇小姐有幾句口舌之争,可蘇小姐不是嫔妾推下去的。”

沈無為垂眼:“朕幾時說過是你推下去的。”

薛婉婷瞠目,張了張嘴,怔愣須臾才緊張道:“陛下,您信嫔妾,嫔妾真的沒有。”她哭哭啼啼,甚至口不擇言:“嫔妾雖與蘇小姐口舌了幾句,可嫔妾當時離蘇小姐還有幾步遠。是流螢,流螢當時離得最近。”

沈無為蹙眉,不言不語。

哐當——水盆落地,流螢呆楞地望着屋子裏的一群人,讷讷地将目光移至沈無為的身上。她撲通一聲跪下,跪在門外:“陛下,奴婢沒有推蘇小姐。真的!奴婢是想幫蘇小姐的,可不知道為甚麽,蘇小姐就掉下去了。陛下明鑒,奴婢真的沒有傷害蘇小姐。”

“陛下,嫔妾所言句句屬實,當時真的只有流螢與蘇小姐離得最近。”薛婉婷急切道。早莺亦是跪着,附和道:“陛下,奴婢可以作證,當時真的只有流螢在蘇小姐身邊。”

所有的目光,齊刷刷地轉移到流螢的身上。她緊張極了,卻不曉得如何為自己辯解,她只有殷切的希望沈無為看在江雲錦的面子上,相信她。

蘇暖暖的房間裏,床上躺着的人仍然在昏睡。江雲錦擦去額間密密層層的汗珠,問道:“流螢呢?”

“不曉得。奴婢出去看看。”拾囡提腳跑出去。她才走出幾步,便聽見江雲錦屋子裏傳來幾道哭哭啼啼的聲音。她連忙跑過去,入眼一瞧,卻是傻住了。

拾囡驚訝須臾,慌忙行禮,道:“陛下,蘇小姐身上的傷已經處理過了,只是人還未醒。”

“朕知道了。”

拾囡四下環顧,望了眼孤立無援的流螢,當下便猜到了一些。她道了聲告退,匆匆回去告訴江雲錦。

江雲錦正在處理蘇暖暖身上一些輕微擦傷,聽聞流螢正被審問,不由凝眉:“因為蘇小姐跌落水中一事?”

“恐怕是的。”

江雲錦放下手裏的東西,囑咐:“照顧好蘇小姐,我去看看。”她道,旋即将雙手洗幹淨。

門外,一只水盆傾覆,清水灑了一地。陽光照耀後,已經幹燥了不少。江雲錦颦眉,她聽見薛婉婷道:“陛下,就是她。就是她失手将蘇小姐推落至水中的,這會兒還裝作無辜。”

“奴婢真的是無辜的。”流螢無力反駁。江雲錦深呼吸,鎮定自若地走進去,走到流螢身旁,道:“陛下,蘇小姐身上所有傷口都已經處理好了,只是還需靜心休養。”

流螢抽抽搭搭,緊緊拽着江雲錦的衣袖,道:“娘娘,奴婢沒有推蘇小姐,您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沒有。”

江雲錦低頭,鎮定自若,她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信你,放心。”她說着,擡頭看向沈無為:“陛下,蘇小姐大約今日傍晚便能轉醒了,所有事情,待蘇小姐醒來再問,可好?”

沈無為颔首,道:“薛婉婷在此候着,其餘人暫且回宮去。”

薛婉婷絕望地跌坐在地上,早莺将她攙扶起來,走到外面去。她任由早莺攙扶,卻是掩面痛哭,滾燙的眼淚從指縫間淌出來,又變成一滴滴冰涼的水滴。她曉得,陛下這話的意思就是認定了蘇暖暖受傷一事與她有關,并且是要拿她問罪的。

江雲錦将流螢扶站起來,叫她先去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待明間裏的人都走了之後,她才盈盈一拜,道:“謝謝陛下手下留情。”

“不必。”沈無為道,他站在她面前,只消稍稍垂臉,他便能感受到她發絲的柔軟。他跨出兩步,與她錯開了身,道:“朕問她們話,不是想從她們的嘴裏問出真相。”

他想問出來的,是這些人的小心思。顯然,李宓、季昀和柳桑榆都想明哲保身,可她們的心思,都不止于此。

“不管如何,都要謝謝陛下。”江雲錦莞爾:“流螢這丫頭對蘇小姐一向盡心盡力,絕不會做出傷害蘇小姐的事情。”

“此事,朕自有定奪。”

他以不容置喙的語氣,将江雲錦原本還要求情的話都給打回肚子裏。亮堂堂的明間,兩個人一前一後站着,筆直如松,剪出兩道漂亮的影子。

江雲錦目不轉睛地凝睇着他的背影,仿若下定了決心,道:“陛下,嫔妾有件事想問問您。”

“甚麽事?”

江雲錦還是稍微猶豫了片會兒,才問:“陛下預備何時将蘇小姐的身份昭告天下?”

沈無為垂眉。

甚麽時候昭告天下,他也一直都在考慮。最重要的是,如何在揭示蘇暖暖身份之後,保證她不受傷害,保證她的生命安全。

“為何這麽問?”

江雲錦沉默。她以為,揭示蘇暖暖的身份,對蘇暖暖是有益的。薛婉婷這次鬧事,也是出于對蘇暖暖的嫉妒。倘若早日将蘇暖暖的身份昭告天下,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了。

況且,她方才在給蘇暖暖處理傷口時,蘇暖暖曾喊了幾聲“敬亭哥哥”,且捉住她的手,将她當成了沈無為。如果再不說明蘇暖暖的身份,她怕,蘇暖暖會對沈無為情根深種。到時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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