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鳳将還巢
騎在牆頭上看熱鬧的人,趕也趕不走,董昌碩身為山長,還要清譽,雖然知道這個村子沒人認得他,但他依舊小心謹慎。
遂,一行人轉移到了堂屋解決問題。
郎華娘拉着寧靜遠,笑颠颠的跟去看熱鬧。
堂屋被一面土牆分割開了待客的廳和卧房,此刻董清妩坐在炕上,福安郡主則伏在她的懷裏小聲抽泣。
帶來的帕子都被福安郡主哭濕了,亂七八糟的扔在地上。
青燕以及另一個大丫頭在如斯氣氛下,垂着頭,恭敬站在角落不敢吱聲。
郎華娘盤腿坐在炕上,将福安郡主喝幹淨的土陶碗放在手心手背翻轉着玩,聽的煩了,就道:“哭夠了沒有,煩人。”
“你放肆。”福安郡主猛的擡起頭,怒視郎華娘。臉上淚痕猶濕,水眸散發狠光,再不複往日無害模樣。
郎華娘嗤了一聲,用蔑視的神态,明晃晃的看着福安郡主,惡劣的挑撥道:“你心中有惡有怒,你朝着外邊正在說話的你男人去啊,你朝着那個勾搭了你男人的女人去啊。”
“你當我不敢嗎?”在心頭妒火的燒灼下,福安郡主獰曲了臉。
董清妩怔愣了一下,她從沒見過母親如此失态,不、不,不是失态,而是像變了一個人。
董清妩垂眸沉思,抿唇而笑,不,也許不是變了一個人,而是這也是母親,犯了妒忌之病的母親。
“你敢嗎?沒看出來。”郎華娘睨着福安郡主,打了個哈欠,往寧靜遠肩上一靠,淡淡道:“我只看到你的賤,我只看到一個被男人迷的裝睡不醒的蠢女人,我只看到一個自知很賤,卻依舊再犯賤的傻女人。”
“郎華娘,你閉嘴。”董清妩變了臉色,讓人當着自己的面辱罵自己的母親,這是大不孝,她也萬萬不能接受。
“你閉嘴。”郎華娘冷睨董清妩一眼。
這一眼,仿佛帶着某種威能,董清妩驀地咬住下唇,靜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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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華娘緩緩起身,和氣的渾身發抖的福安郡主對視,“沒有男人,你就活不了嗎?”
話語很輕很輕,也不帶髒字,卻罵的福安郡主面紅耳赤,連連後退。
“對,沒有他,我活不下去!”福安郡主大哭,“失去了他,我也不想活了。”
郎華娘知道以福安郡主這副柔弱的體質,心底惡的藥效已經發揮了。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卻逼出了這麽一句沒出息的話。
郎華娘朝董清妩一攤手,撇唇,“你母親真的沒救了,你看着辦吧。”
外間,木桌上放着幾只土陶碗,大約是吵的口幹舌燥了,郎華娘為他們準備的清水都被喝幹淨了。
董昌碩面南而坐,對面就是邬老頭,在邬老頭的身後站着雙目淚滢的邬倩娘,雖發如雞窩,一張臉卻還能看,再見舊情人,她又是激動又是怨恨,激動的是,當年她付出了清白的男子真的出身不俗,怨恨的是,他是個負心人,從頭至尾都沒想過對她負責。
但老天有眼,這個負心人在陰差陽錯之下又撞了回來,這回她一定要抓住他,她要讓自己的一雙兒女認祖歸宗,她要跟着他上燕京做豪門巨族家的姨奶奶,穿金戴銀,呼奴使婢。
邬蘭娘更激動,若非邬承嗣緊緊拉着她的手,她早已撲上去認爹了。
邬婆子嘴裏嚼着餅子,因咧嘴笑的緣故,餅子渣渣不斷的往外噴。
董昌碩把這一家子的反應看在眼裏,對那邬婆子很是厭惡,對邬蘭娘也有幾分瞧不上,只有邬承嗣得到了他的認可,便皺着眉道:“承嗣我會帶走,另外我還會給你們一筆銀子,從此各不相幹。”
邪火驀地湧上來,邬老頭一拍桌子就冷笑起來,“我不同意,你必須娶我的女兒,不娶也可以,你以貴妾之禮納她過門,必須給倩娘一個名分。”
“對,必須給我一個名分。”邬倩娘、邬婆子附和。
董昌碩也冷笑,打從心眼裏往外冒火氣,“我看她梳着的是婦人發髻,十多年過去了,她怕是早就嫁人了,一個被別的男人玩過的女人,我可不要。”
邬倩娘連忙解釋,“沒有、沒有,除了和你,我從沒跟過任何男人。我的确是嫁人了,所嫁的不過是個奴才秧子,只是為了給我打掩護,畢竟是未婚先孕,我不能讓咱們的孩子被人罵野種不是。你放心,我從沒讓那個奴才秧子碰過我。新婚夜,我用迷藥迷暈了他,假裝和他……然後将腹中孩子栽到他頭上,那個蠢貨就信了。”
邬倩娘得意的笑道。
董昌碩一聽,更不高興,訓斥道:“你們這是小人作為,我不可能納你們這樣人家出來的女人。”
端正肅然,義正言辭。
這可唬不了邬老頭,邬老頭拍案而起,指着董昌碩道:“你還有臉訓斥我們,你自己做出來的事情更壞良心,你要不打算納倩娘,當年你做什麽毀了她的清白,占完便宜,卻不打算負責,你他娘的還算男人嗎?”
被一個鄉下地主指着鼻子罵,董昌碩紫漲了面皮,故意惡心邬老頭,“不是你白送給我玩的嗎,當年你那麽熱情,我卻之不恭啊。”
“啊——”對于在董昌碩手裏吃的這次血虧,邬老頭怄了十多年的氣,此番聽他如此倒打一耙,大叫一聲,頓時噴出一口血,當場昏厥。
“爹啊。”
“姥爺。”
“老頭子。”
邬倩娘等人一擁而上,哭號叫喊聲此起彼伏,仿佛邬老頭已經死了一般。
邬承嗣幽幽的看了董昌碩一眼,漠然的垂下了頭,攥緊了拳頭。
“郎意,郎意你死到哪裏去了,快來看看我爹啊。”邬倩娘哭喊道。
郎意正在院子裏劈柴,把心裏的憤怒都發洩在木頭上,聽見屋裏的哭聲也當沒聽見,這回邬老頭一家子是真的傷透了他的心。
邬老頭的命是真的很硬,被氣的吐血,暈了一會兒就清醒了,他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抄起板凳去砸董昌碩。
這老頭的一口氣怄了十多年,此番爆發,又有郎華娘的心底惡加持,戰鬥力可頂兩個壯年士卒。
邬老頭如同詐屍一般發起反擊,護衛在側的王胡子都沒反應過來,董昌碩登時被砸個頭破血流。
心底惡是一把鑰匙,這把鑰匙能打開每一個人關在心底的魔鬼。
原本就覺得心頭積聚邪火的王胡子,一看主子被砸破了頭,他頓時發惡,也抄起一個板凳砸向邬老頭。
“你們都欺負我爹,我和你們拼了。”被舊情人當成玩意羞辱,邬倩娘活吃了董昌碩的心都有了。
一霎間,男人女人,孩子老頭都打紅了眼,逮着對方就往死裏揍。
嗷嗷慘叫聲,哭號叫罵聲,救命聲,幾乎掀翻屋頂。
外頭的動靜,卧房裏頭聽的清清楚楚,當聽到董昌碩被打,福安郡主就想沖出去的,可是被董清妩死死拽住。
“母親,我不相信,你和父親同床共枕十多年,你不知道他是什麽樣兒的人,母親,算我求求你,醒來吧。”
“清妩,你父親腿還沒養好,受不得沖撞,我要去救他,你放開我。”
“母親!他是個騙子,你們的婚姻從頭至尾都是他和潘姨娘的算計!”董清妩一狠心戳穿當年真相,“母親,你聽我說……”
後頭的話被福安郡主的一個巴掌打沒了。
臉頰生疼火辣,董清妩的心卻涼了。
“若我和他的婚姻從頭到尾都是算計,那你的存在又算什麽?清妩,你還小,你不懂愛。也許一開始他們真的算計了我,可我和你父親同床共枕十多年,我為他付出了那麽多,他就算是一塊鐵石,也會被我焐熱的。”福安郡主半是心痛半是堅定的道。
“若這就是你所謂的愛,我寧願一生一世不知愛,不要愛!”董清妩擡起下巴,冷傲如雪。
“好好好,我不和你一般見識,等你遇到能讓你怦然心動的男人,你就明白今日母親的感受了。”
“蘭娘——”邬倩娘一聲尖叫,不似人聲。
“老頭子——”猛然一下子,邬婆子哭劈了嗓子。
正在此時,院門被驀地踹開了,郎意直起腰,擡眼就看見那破爛的柴門飛到了半空。
郎意驚的張大了嘴。
“把院子圍起來。”這是一道渾厚的男聲。
“小侯爺,鳳仙來遲了。”一個身材纖細的男子,兩頰帶淚,翹着蘭花指,蝴蝶一般邊飛邊哭喊。
卧房裏寧靜遠心頭一喜,下意識的要應聲,可一想到郎華娘那霸道的性子,深不可測的武功,詭谲的丹術,放肆無忌的作為,寧靜遠又恢複波瀾不驚的淡定樣子,仿佛外頭的人不是來尋他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