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魏鈞堯連司馬嚴跟曹國公派來的刺客都可以對付,那麽對付幾個攔路盜對他來說更是輕而易舉的事。
靜寧告訴自己,不需要為魏鈞堯擔心,應該乖乖照着他的話騎馬向前行,等他來找她。
可是她不免又想,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很多時候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想到這兒,靜寧立刻拉緊了缰繩讓馬停下來,猶豫着她該不該回頭。
她的理智告訴她不該。可是,她的心卻惴惴不安。
她知道如果魏鈞堯真有個萬一,半點武功都不會的她也是幫不了忙的。
她也知道自己應該繼續往前逃,如果魏鈞堯真沒來找她,她得想辦法自己到西疆去,再跟魏嬷嬷或邵毅聯絡的。
她不該、也不能回頭去找魏鈞堯,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調轉馬頭往回奔去,她知道自己是在自找麻煩,也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麽做的。
然而她的理智控制不住她的心,所以她還是快馬加鞭的奔回魏鈞堯的身邊。
另一頭,帶頭的盜匪頭子已經腿軟的跌坐在地,還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他手下十幾個兄弟像是被宰着玩似的,被眼前的男人輕而易舉的打倒一大半。
他知道這次他和兄弟們是踢到鐵板了,就算他能活着躲過這一劫,少了兄弟當幫手的他,以後也沒有辦法在這裏立足了。
只要想到那些以前受到他欺壓的鎮民們會怎麽對付他,他就咬着牙下定決心,就算拚着一死,他也要讓這個男人好看。
他掏出了懷裏的毒镖,準備瞅準時機讓那個男人試試身不如死的滋味。
當靜寧騎馬飛奔回來時,就看見那群盜匪果然已經被魏鈞堯解決得差不多,只剩下兩個人做垂死前的掙紮,可就在她要松口氣時,她看見那盜匪頭子趁着魏鈞堯專心應付另一人時,拿出一個飛镖對準了他。
靜寧見事态緊急,想也不想的就跳下了馬,往魏鈞堯跑了過去,一邊大叫着,「小心!」
魏鈞堯聽見聲音,才發現靜寧騎馬飛奔回來了,不由得皺眉。他不是告訴過她要她先走的嗎?她又回來做什麽?
他看見她跳下馬,朝他跑過來,也才注意到那盜匪頭子拿着飛镖對準了自己,他還來不及叫靜寧別過來,這點小事他可以自己處理時,靜寧已經飛撲到他的身上了,說時遲那時快,在他還來不及帶靜寧閃身時,那個男人的飛镖已經射中靜寧的肩膀了。
他立刻拔出她肩膀上的飛镖,往那個盜匪頭子的要害一射,了結了他的性命。
「你沒事吧?」魏鈞堯扶着靜寧坐了下來,開始檢查她的傷口。
靜寧痛得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傷口痛得像火在燒,沒想到被那小小飛镖射中居然那麽痛。
見她傷口開始發黑,魏鈞堯便知那镖上有毒,氣得咒罵一聲,「該死!」
他快速點了靜寧身上的幾個穴道,立刻把她抱上了馬,他自己也騎上馬後,便匆匆往原先的小鎮而去。
靜寧昏昏沉沉,難受得不得了,迷迷糊糊之間,她知道自己在作夢,夢中的她回到了七歲那一年的冬天。
那年冬天的雪下得早,所以她伴着母妃坐在暖閣裏欣賞着窗外的雪景。
就在她開心的跟母妃聊天時,突然聽見了一陣凄厲的哭聲。
當她好奇的順着哭聲看過去時,遠遠的她看見了那個在痛哭的人是舞妃。
「母妃,舞妃她怎麽哭得那麽傷心啊?」精通舞蹈的舞妃是南城将軍送進宮給皇兄的。
她還記得前一年的中秋夜,舞妃跳了一曲「嫦娥奔月」,那曼妙身姿就真的好像是要飛月的嫦娥一樣。
雲太妃不在意的看了舞妃一眼後,先是命左右服侍的宮人退下,然後她撫摸着女兒的臉頰好一會才問:「寧兒,你知道什麽叫做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嗎?」
「這是一個前人所寫的詩,意思是奇珍異寶好找,可是有情人卻難尋。」不過這跟舞妃有什麽關系嗎?
雲太妃輕輕的嘆了口氣說:「寧兒,你注定要榮華富貴過一生的,但是你要記得,千萬不可以輕易的愛上任何一個男人。因為身分尊貴的你,不管是多麽珍貴的奇珍異寶,都可以輕易的得到手,但是唯有讓一個男人這一輩子只愛你一個人,這件事例外。」
「為什麽?」靜寧不解的問。
「你知道舞妃為什麽會那麽傷心難過嗎?」雖然女兒還小,但是雲太妃從來不把當她孩子看待。她知道自己不能保護女兒一輩子,所以寧願讓女兒早日了解現實的殘酷。
靜寧搖搖頭,她就是不懂才會問的。
「那是因為舞妃愛上了你的皇兄了。」舞妃是南方的邊疆民族,精通舞蹈,因為她不只舞姿妖嬈,外加長得又美,所以受寵了好一段時間,而她也傻得以為皇上的寵愛會是一輩子的。
她不懂得,花能有幾日紅?
「愛上了皇兄有什麽不好?」做妻子的愛丈夫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舞妃拿出了真心愛皇上,可是對皇上來說,她只是個新鮮的玩具。」雲太妃看着女兒天真的神情說:「現在這個玩具他沒興趣,也就不放在心上了,畢竟這宮裏随時會有新玩具等着他,可是舞妃卻不懂這個道理,所以她注定要心碎。」
聽母妃這麽說,靜寧愣了好一會,平常她看到那些皇太妃及皇兄的嫔妃們個個都是笑容滿面的,所以她一直以為她們跟自己一樣,都是快樂的生活在宮裏。
雲太妃輕扳着女兒的臉轉向舞妃的方向說:「寧兒我知道你現在還小,所以可能還不太懂母妃說這些話的意思,但是你記住現在舞妃痛哭的樣子,記得愛上一個人可是卻得不到回報的下場,就如同今日舞妃這般凄慘。」
靜寧看着依然趴在雪地裏傷心哭泣着的舞妃,她的宮女們忙着安慰她。此時的舞妃一點也不像以往那般的神采飛揚’那般的豔光四射了。
她轉過頭來看着母妃問:「那麽母妃你愛不愛父皇呢?」
雖然父皇去世時她還小,可是宮裏的人都說,父皇生前最寵愛的人就是母妃,父皇生病時,陪伴在父皇身邊最多的依然是母妃。甚至父皇在要駕崩前,還再三交代皇兄要好好照顧她們母女。
聽女兒提起了死去的先皇,雲太妃只是微微一笑,「我喜歡你父皇,可是我不愛他,就因為我不愛,所以在你父皇駕崩後,我才能一如以往的過生活。」
「可是父皇他最寵愛的就是你啊。」既然父皇最愛的人是母妃,那麽母妃怎麽可以不愛父皇,只是喜歡父皇呢?
雲太妃只看向遠處後說:「如果當年我愛上了你的父皇,那麽母妃下場很可能跟現在的舞妃一樣了。」
靜寧跟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看到剛才還趴在雪地裏痛哭的舞妃,被一群太監們不知道要拖到哪去,而她則拚命的掙紮着。
然後舞妃不知怎地竟掙脫了太監們的手,接着一頭往旁邊的柱子撞了過去。
靜寧看到此情景,立刻吓得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下去,可是她的耳邊卻響起了母妃輕柔的聲音。
「如果舞妃死了,那還算是她的運氣好。如果她沒死,那麽她的下輩子是注定要在冷宮裏過一生了,而這就是她傻傻的交出自己的心的下場,寧兒要記得,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愛錯了人、交錯了心,那可是會比死還要痛苦難過的。」
那天之後,靜寧都沒有再見過舞妃,或是聽到她的消息。
直到來年的春天,她才在一次向皇後的請安中,無意間從宮女、嬷嬷的談論聲裏,聽到了舞妃在冷宮裏發瘋的消息。
而那時她的皇兄正專寵有着婉轉無比好歌喉的曲妃,從那時起她忽然覺得,她的皇兄恐怕早就已經忘了舞妃的存在了。
直到那時她才了解,母妃所說的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是什麽意思了。
當靜寧醒過來張開眼睛時,沒看見守在她床邊的宮女和魏嬷嬷時,一瞬間她愣了一下,然後才想起了她跟魏鈞堯一起離開送嫁隊伍的事。
「靜寧,你醒了。」魏鈞堯拿着一碗湯藥走了過來。
看着魏鈞堯臉上關切的神情,靜寧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句——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然後,她想起魏嬷嬷擔心的事。魏嬷嬷從小撫育她,所以向來比誰都了解她,魏嬷嬷之所以會那麽擔心,是因為早已看穿她的心了嗎?知道她早在看到魏鈞堯的第一眼時就對他動心了。
可是她也明白,自己跟魏鈞堯之間是不可能的,他之所以會自願送她到西疆,全是因為他妹妹的關系。若不是為了他的妹妹,他根本就不會在乎她的死活。
而貴為大長公主的她,就算将來跟邵毅和離後,也不可能下嫁給魏鈞堯的,因為他們倆的身分地位相差太多了。
但是從她第一眼見到魏鈞堯時,就對他一見鐘情了。只是她一直把這份情深埋在內心深處,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因為她知道魏鈞堯不是她可以愛上的人,所以就算面對魏嬷嬷的詢問,她也是微笑的否認掉了。
可盡管她知道不該對魏鈞堯動情,她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現在的她只希望能早日到西疆,那樣的話或許她就可以慢慢的忘掉魏鈞堯了。
魏鈞堯溫柔的看着靜寧問:「你在想什麽?」
「我夢見我小時候的事了。」她收回思緒回答道。那個冬天對她的影響很大,讓她了解到現實的險惡與醜陋的一面。
「是什麽事?」魏鈞堯邊喂靜寧喝藥邊問。
「我七歲那一年的冬天,跟我母妃一起在暖閣裏賞雪,然後我看見了一位失寵嫔妃哭鬧着被太監們帶往冷宮的事。」從那個冬天開始,她便知道在宮裏是沒有愛情存在的。
「宮裏失寵的嫔妃還會少嗎?」後宮佳麗三千,有幾個人能受到君王的寵愛?
「宮裏失寵的嫔妃雖然不少,但是只要沒愛上君王的話,就算失寵了也能活得下去。」可一旦愛上了一個人,交了心後,那失寵後的日子将會生不如死。
魏鈞堯嘆口氣輕聲的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是的,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靜寧頗驚訝他也知道這句話,看着他緩緩的說:「你的妹妹的有情郎就是邵毅,你為了怕他會對你妹妹負心,所以之前才會希望我向皇上提出退婚的要求。」
「那是因為……」魏鈞堯面色顯露痛苦,停頓了好一會後才說:「因為我對萱萱有愧,是我害死萱萱的母親的。」
「為什麽?」
喂完了湯藥後,魏鈞堯把碗放在桌上,過了好一會他才再度開口,「萱萱的母親是我母親的遠房表妹,她因為父母雙亡的關系來投靠我的母親。可是沒想到我的父親卻愛上了她,甚至她還懷了身孕。當我的母親知道這件事後,受不了這個打擊而病倒在床,等我接到母親病倒的消息,從師門趕回島上時,萱萱已經出生了,而我的父親也不顧衆人的反對決定要迎萱萱的母親為妾。」
魏鈞堯說到這裏就停頓了下來,靜寧小心翼翼的問:「後來發生什麽事了?」
「我不忍母親如此傷心,所以使計把我父親調離島上,然後去找萱萱的母親,給了她一筆銀子,要她帶着萱萱離開島上,從此以後不許她再跟我父親見面。起先她并不願意,可是當我威脅她說,難道不怕以後她的女兒落得跟我母親同樣的下場時,她沉思了好久,終于點頭答應帶着萱萱離開。當時,她含着淚看着我說,其實她并不想讓我娘傷心,只是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而我爹就是她的有情郎而已。」他直到現在都還忘不了,置置的母親說那句話時的表情。
「既然她已經答應要帶着萱萱離開了,那麽她又怎麽會死呢?」靜寧想不通,好奇的問。
「就在隔天她們母女登船離開後,我父親他突然回來了,他一知道她們母女離開後,便立刻登船追了上去。可是後來,我父親帶回來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我從其它人的口中知道,萱萱的母親一看到我父親追去,便放下了懷中的女兒跳海自殺了。我知道,她是為了遵守對我的承諾,所以才跳海的。」萱萱母親的死成了他心中最大的內疚,因為等于是他逼死了萱萱的母親。
「那并不是你的錯,你不過是想保護你的母親而已。」就像她一樣,這些年來她為了想要保護年幼的皇上,手中亦是沾染了無數的血腥。
一直以來,魏鈞堯總認為自己所做的事,不需要他人評論對錯,可是無法否認的,當他聽到靜寧這麽說時,以往像顆石頭一樣壓在他心裏的沉重內疚,頓時減輕了許多。
「所以現在你能了解,我為什麽那麽在意萱萱的幸福了吧。」萱萱的母親因他而死,所以他有責任讓萱萱有個幸福的未來。
「你放心,邵毅先前曾來求我向皇上提出撤銷賜婚請求,從他的态度來看,他不是個會變心的人。」他會接受這樁婚事不過是出于大義罷了。
「在權勢的面前,有幾個人能不動心呢?」更何況靜寧是如此貌美的佳人,相處久了,難保邵毅不會動心。
就連他才跟靜寧相伴沒多久,都忍不住為她這樣的女人動心了,又如何能保證邵毅是那個例外呢?
「如果邵毅因為權勢而變心,那麽我就親手砍下他的頭,并向你妹妹賠罪,這樣她雖然會傷心難過,可是她永遠都不會知道邵毅的變心。」如果邵毅真的是心術如此不堅的人,那麽他也稱不上是個忠臣了。
魏鈞堯看着她問:「如果邵毅是因為愛上你而變心呢?」
「他不是我的有情郎。」她無法保證別人,可是她卻很清楚自己。
魏鈞堯知道自己不該問的,可是他還是忍不住的開口問了,「那麽,你的有情郎是誰呢?」
靜寧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着魏鈞堯,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因為靜寧受傷的關系,所以兩人暫居在客棧裏,客棧的老板有一個七歲的小女兒,她的寵物是一只色彩鮮豔的鹦鹉。
魏鈞堯見靜寧總是看着那只鹦鹉一副很喜愛的模樣,所以提議要向老板借來給她玩玩,可是靜寧搖頭拒絕了。
「我也養過鹦鹉。」靜寧說:「是在我十歲那一年吧,有個大臣送了只會講話的藍鹦鹉進宮,皇兄便把牠賞給了我。」
「然後呢?」他挺喜歡聽靜寧提起她小時候的事。
「我很喜歡那只會說話的鹦鹉,每天總會花時間陪牠玩,可是有一天那只鹦鹉卻被扭斷了脖子,死在鳥籠裏,我因此被吓哭了,還病了好幾天。」從那一次後,她再也不養任何寵物了。
魏鈞堯想了想後問:「這是哪個妒忌的嫔妃做的嗎?」
「在我母妃還活着時,服侍我的宮女裏有個叫做翠華的,她有着甜甜的笑容,因此被我皇兄看上了,後來她幫皇兄生下了一個皇子,母憑子貴,被封為華嫔。」
靜寧說着,不由得回憶起過往,她到現在都還記得翠華那甜美的微笑。
「你是做了什麽惹怒她了嗎?」女人的心眼有時候比縫衣針的針孔還要小。
「華嫔跟另一位儀妃都是出身寒門,可是宮中衆多的嫔妃裏卻只有她們兩個為皇上生下了皇子,所以她們倆一直明争暗鬥的,想要讓自己的兒子被立為太子。」
「那麽,當今的皇上是怎麽被立為太子的?」不會單單只因為他是皇長子的關系吧?
「當初皇兄決定要立太子之前曾經問過我,兩個皇子裏我比較喜歡誰,而我告訴他,我比較喜歡儀妃之子。」只是那時的她,根本不懂得皇兄問她這話的用意何在。
「你的皇兄是不可能會僅因為你這句話就立儀妃之子為太子的。」先皇并不昏庸,他應該只是在跟靜寧閑聊時,随口問了一句而已。
「可是在宮裏,單單一句話就足夠置人于死地了。」更何況,那一年的夏天皇兄果真下旨封儀妃之子為太子。
「所以華嫔殺了你的鳥做為報複?」這還真是小心眼啊。
「是不是華嫔做的我并不知道。」靜寧說着一嘆,「因為來年春天,華嫔的兒子就病死了,華嫔也因為喪子之痛而失心瘋,沒多久就去世了。」
小小的一個宮裏住了那麽多的女人,當然會有一堆麻煩事了,所以靜寧的皇兄會早早駕崩的理由不必想他也猜得出來。
不過看着依然眼露哀傷的靜寧,他鄭重的說:「等你到了西疆後,絕不會像在宮裏那麽麻煩,雖然邵老夫人是有些勢利眼,不過你放心,以你的身分,她絕對不敢對你啰唆什麽的。」
聽魏鈞堯這麽說,靜寧忍不住笑了起來,說:「聽起來,似乎你不怎麽喜歡邵老夫人。」
魏鈞堯誠實的坦白,「若不是因為萱萱真的愛邵毅,否則就算這樁婚事是我父親生前所許下的,我也絕對不會讓萱萱嫁到邵家去受氣。」
靜寧有些羨慕的說:「你真是個好哥哥。」
如果今天她的皇兄還活着,他是否會像魏鈞堯寵愛他的妹妹一樣寵愛着她呢?
「不管你以前有多少不快樂的事,就通通把它忘掉了吧。」魏鈞堯突然對靜寧這麽說:「西疆是個好地方,我相信等你到了西疆之後,一定可以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
靜寧也希望真能如魏鈞堯所說的這樣,只是她也知道現在老天爺還不會那麽善待她的。
他們在客棧休養了兩天,這兩天裏魏鈞堯告訴了靜寧許多有關大海的故事。
靜寧從來沒有見過海,她本以為海只是大一點的湖而已,沒想到魏鈞堯卻告訴她說海跟湖是不一樣的。
他告訴她說湖水是淡的,可是海水卻是鹹的;若要論大小的話,假如湖只有她的手掌大小,那麽海卻有整個東國皇宮那麽大。
當她聽到魏鈞堯這般描述說時,疑惑的問:「海為什麽會那麽大,還有海水為什麽是醎的?」
當然她先前聽魏嬷嬷說過,西疆是個風裏透着鹹味的地方,可是海為什麽是鹹的呢,她一直對這一點感到疑惑。
「海為什麽是鹹的,這有各種說法,其中有個傳說是說,海是由女神的眼淚所彙集而成。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位美麗的女神愛上了掌管陸地上百鳥的百鳥之神,可是百鳥之神為了掌管百鳥,無法經常陪伴在女神的身邊,每當百鳥之神離開後,女神總是傷心的流着眼淚,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片大海,最後女神被困在自己的淚海裏無法離開,百鳥之神也無法進入海中,兩個人就只能隔着水面相互凝望,因此女神更加傷心了,只要女神一天不停止掉眼淚,海就永遠都會是鹹的。」有關海的傳說,就算說一輩子也說不完。
「這個傳說是真的嗎?」大海真的是由女神的眼淚彙集而成的嗎?
魏鈞堯喂了靜寧一口湯藥後,才說:「這我就不知道了。」
「那麽大海的盡頭在哪裏?」河流、湖泊都有盡頭,海若那麽大,它的盡頭又該是什麽模樣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也從來沒有人知道。」魏家靠海為生,世世代代的魏家人有一半的時間都生活在海上,可是卻從來沒有人到過海的盡頭。
「難道真沒人到過海的盡頭嗎?」她記得皇兄曾帶她一起搭船游湖過,整整七天他們看到一片湖光山色美不勝收。
「我曾經在海上航行過三個月,那三個月除了一些小島外,沒有看到任何的陸地,而據那些在海上航行了一輩子的人說,他們從來未見過海的盡頭。」所以海該是沒有盡頭的。
聽魏鈞堯說他曾在海上航行三個月,靜寧更加好奇了,又興奮的問:「那你航行了三個月後到了哪裏呢?」
「你知道乳香吧。」
「宮裏的嫔妃們都拿來養顏美容。」據說它是從很遙遠的地方來的。
「當時我到了一個盛産乳香的沙漠王國。」那一趟的航行替魏家掙了一筆天文數字的銀兩。
「宮裏有幾個宮女是從沙漠來的,我聽她們說過,她們的家鄉是遍地黃沙,看不到綠地的地方。」靜寧曾聽她們說過不少故鄉的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們會在月圓時在月下跳舞找尋情郎,還有那裏的水比黃金更貴重。
「沙漠裏還是有綠地的,不過他們稱之為綠州,那是讓沙漠裏的人定居休息的地方。」沙漠王國是一個跟東國完全不同的世界,那裏沒有東國的拘束與繁複的禮節,人民也大多熱情且天真。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真想要去看看。」靜寧向往的說。
只是她也知道,她這輩子是沒有機會了。她很清楚自己這輩子注定只能從這個籠子移到那個籠子裏,一輩子都活在錦羅綢緞中,雖然可以要什麽有什麽,但是除了兩樣東西例外。
那就是有情郎跟自由。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帶你去。」魏鈞堯對她說。
「這怎麽可能?」靜寧微笑的回道,又有些落寞的說:「我這輩子都不可能離開東國的。」
魏鈞堯卻是搖頭,看着靜寧說:「只要你願意,天涯海角你都可以去的。」
「不,我還有我的責任在。」她知道自己是一只被豢養在籠中的鳥兒,若是離開了鳥籠,那麽她将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也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
「你的責任是照顧皇上直到他順利親政,現在他已經親政了,所以你還要為皇上做最後一件事,那就是保住邵毅,讓他麾下的三十萬兵馬成為皇上的後盾,助他可以掌握大權而已。等這一切都完成了,你也跟邵毅和離後,你還要京都城去,讓皇上為你安排下一樁婚事嗎?」他對此不滿,靜寧并不是一只籠中鳥,她只是以為她是而已,他不希望她被那些責任束縛,希望她能自在歡笑。
靜寧微笑的說:「這就是我的命運啊。」
自古以來哪位公主不是這樣過的,她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就算有,她也不見得有勇氣去選。
「這世界是很大的,有許多你從來不曾看過聽過的人、事、物,我相信你一定會對這些事情有興趣的。你已經為皇上犠牲得夠多了,接下來該為你自己而活,所以五年後你跟我走吧,我會帶你去看遍你從來沒有看過的事物。」他是真心對靜寧說這些話的,這些天見她對那些新奇事物充滿興趣,并露出難得的燦爛笑容,讓他希望她能時時保有這美麗笑容,也想盡其所能滿足她的欲望。
靜寧沒想到魏鈞堯居然會這麽跟她說,所以她不好意思的撇開頭說:「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不忍看你再這樣委屈自己了,五年後,你該讓皇上自己去保住他的皇位,他不能永遠依靠你的。」自小皇帝成了她的責任後,靜寧有哪一天是為自己而活的呢?
「那是我自願的。」如果當年她不願意,她相信皇兄也不會勉強她的。「就像你一樣,為了讓你的妹妹幸福,你也願意做任何事的。」
只是她也知道,魏鈞堯說的沒錯,嫁給邵毅是她能為皇上做的最後一件事了,接下來的路皇上得自己走,她無法再幫他了。
「我對萱萱的責任,只到她嫁給邵毅,得到幸福為止,可是你呢?你要到什麽時候才願意放下你肩上的責任?」若是靜寧不自己學着放下,那麽她将注定為皇上操一輩子的心。
「等到該放下時,我自然就會放下了。」可是那是什麽時候呢,她也不知道。
魏鈞堯沒有再對靜寧多說些什麽,他只是笑着的對靜寧說:「你休息吧,等明天我們就該上路了。」
雖然靜寧沒有答應,可是他很清楚他已經讓靜寧動心了。接下來的事急不得,慢慢來就行了。
靜寧的心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