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2)
上封信裏真是一點口風都沒露。黛玉把信遞給母親,“竟是……姓水。”妙玉姐姐還說過要跟她做妯娌……
賈敏接過信來一瞧,妙玉的未婚夫婿竟是北靜王的堂兄。
黛玉還解釋道:“以前妙玉姐姐還跟我說過為個人煩惱……”
賈敏笑道:“你如今有沒有為誰煩惱啊?”
黛玉回京,繼續她在水利和農事上的興趣,自家在京城的田莊因為依山傍水,丈量過土地,又悶頭在家算了兩天,黛玉才畫了圖紙,最終在莊子邊上修了個水壩,還借着莊裏的地熱泉眼修了個溫泉莊子。
不過黛玉既然出門,總是要遇到些相識……剛到西北的那一年是例外,随後六皇子和北靜王每年年底都要趕回京中過年。于是今年春天可不又……遇上了。
林海和賈敏冷眼瞧着,女兒雖沒明說,但她心裏應該樂意。北靜王不止在兵事上有見解,對農事算學也頗有建樹。
兩個人很容易就能聊到一處。
如今黛玉及笄,他們夫婦也要看看北靜王府的态度。于是三天後,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又恰逢林海休沐,北靜王府的親戚,太常寺少卿的夫人主動山門。
這位太太将門出身,保媒也是幹脆利落,問起黛玉并無定下親事,松了口氣又立即道,“北靜太妃前兒把我叫了去……我這不就來問問您這邊的意思。太妃和王爺全都滿意得不得了。”
賈敏倒是有心推诿一下:女兒這就要嫁人了!她還想多留女兒幾年。可想起前世婚事上黛玉吃了多少苦頭,賈敏也痛快道,“我可不好立即給您準信兒。得回頭問問我們老爺。”也問問我們黛玉。
午後黛玉還沒回來,林海先到家了。
他邊擦臉邊道:“北靜王竟然央求了我一路。”
賈敏聞言頓時失笑,把太常寺少卿太太那番話說給老爺,還感慨,“這是雙管齊下。”
夫妻倆說笑一會兒,黛玉歸來。等黛玉梳洗妥當,再來請安,賈敏便問,“北靜王府打發了人過來,先跟娘說合,再跟你爹歪纏……你究竟是什麽心思?”
黛玉默然半晌,直到臉色緋紅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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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這門婚事就這樣成了。只是先定親,想成親怎麽也得黛玉十八~九了。但當晚,北靜王還是興奮得一夜沒睡。
卻說黛玉這邊定親,也徹底打消了榮府那一絲幻想。沒過多久,寶玉也訂了親,未婚妻正是常年在榮府借住的湘雲。
這也算皆大歡喜了。
卻說林海還以為容家怎麽也得再積攢些力量再“行險”,怎知陝西邊軍例行查驗商隊貨物時,發覺車轍遠比其他馬車要深,正抽刀劃開遮蓋貨物的油布時,十餘把機弩和數十長~刀~長~槍對準了這支邊軍……
這支小隊幾乎全滅,只剩了個小兵渾身是傷地回到大營報信兒。
第二日晚上,容敬的堂弟直接跪在了哥哥面前,只交代了一半就挨了哥哥的窩心腳:那商隊拿着的路引可是容家辦下來的。
走私鐵礦石都不至于讓聖上不顧一切的剿滅,西南之事即使聖上已經查到了太子身上,也依舊隐忍不發;但走私機弩……這回真是不反都不行了,因為聖上只要腦子還能動,就絕不會姑息。
參照一下孫家的下場……容敬自然是果斷之輩,一不做二不休。甘肅已經讓他經營成了個小鐵桶,身後的寧夏巡撫王子騰也是自己人,西狄大汗又與他早有約定,西南的幾位族長也能用銀子收買……怎麽算這勢頭都不錯。
當然在此之前,他得把太子的旗號打出來。話說容敬在京兆尹和禁軍之中都安插了人手,出其不意把太子帶出京城……跟上輩子一樣,容敬的手下做得十分完美。
太子在馬車上悠悠醒來,第一個反應就是自己那愛好果然害人——太子不止宮中女子無數,宮外亦有數位知己,他就是在某位知己的住處忽然昏迷不醒的。太子被人從關外繞了一圈兒,才來到甘肅容敬的大營之中。
此刻京城自然已經鬧開了鍋,太子失蹤虧得太子妃遮掩,否則聖上至少在太子失蹤當天都能得知。
太子被人拐了,而容敬已經反了……聖上急命六皇子與北靜王回山西帶兵,只求邊軍能守住一段時日。
聖上明白,容敬敢反,自然是拉了西狄一起進攻。等聖上這邊召集重臣,對此事有了初步的章程,容敬的檄文也發了出來:舉~國~一片嘩然。
因為太子站出來,他要清君側……因為對出入關口,包括陸路與海路都要仔細查驗,且收取商稅……太子說這是與民争利,讓百姓艱難。
而當初處置修改稅法的正是如今的首輔和次輔。這兩位閣老恰恰還給太子做過許多年的老師……
不管是教徒無方,還是名字被寫在了檄文上,都夠二位老人家安黯然致仕的了。只是如今情況緊急,聖上必須安撫住着二位老人家,致仕也得平定亂局之後。
林海為籌備軍饷而忙得腳不沾地。
賈敏雖然為老爺擔心,卻心裏十分有譜,容敬并不扛打,因為他們糧食不富裕,更別提他還有個背後插刀的好夥伴……真正難對付的還是虎視眈眈的西狄~騎~兵。
不過這場~內~亂看着緊急,實則只花了一年便被平定。
這一世……似乎要更快一點。容敬可不想自己出多少力,只是讓西狄人沖在前頭。西狄人缺糧,不搶就別提進一步壯大了。再說親征的西狄大汗也想試試六皇子的“成色”……
結果短兵相接了幾句,互有勝負。
六皇子不是會為一時意氣失了分寸之人,發覺西狄人的确不好啃,他便下令閉門死守。于是西狄人再如何在關外叫罵,大梁邊軍也無動于衷。
因為林海在陝西存滿了各地谷倉,六皇子收到林海密信,裏面還留下了幾個林海的後手……總之都是糧食。俗話說手有糧食心不慌,叛~軍~也是自己人,六皇子不願行太多殺戮之事,便想着先磨一磨對方再說。
然而不管是容敬還是太子都想着先拿一場大勝壓住對方銳氣,想逼六皇子出戰其實也不難,派人糟蹋陝西正郁郁蔥蔥的田地就成……
與此同時,拿了銀子的西南土司族長們也帶着自家兒郎攻向縣城:西南多山,找塊廣大的平地不容易,而一般的平地都建成了縣城。
面對城下叫陣的三千手持長刀的~甲~兵,賈雨村看看身後百來個衙役,他果斷逃了。至于臨縣,薛桓亦是寡不敵衆,但他卻打開縣城中倉庫,還動用自家存下的糧食,動員百姓,誓與縣城共存亡……真不至于,但本縣裏都指揮使司不遠,撐一撐很快便能等來援軍。
卻說賈琏此時已經升遷,成了個貨真價實的千戶,正帶兵巡邏之際得了緊急~軍~報和命令,他……先去救他媳婦的姑父一家。
賈琏手中騎兵占了三分之一,三分之二都是步卒,騎兵遠比步卒快,趕到縣城城下,他氣血上湧,帶兵就是一個沖陣……
賈琏見了血,總是會莫名武勇。城牆上的薛桓見他到來,也來個個裏應外合……趕跑了那群蠻兵,薛桓與賈琏相視而笑。
唯一的缺憾,大約就是薛蟠再驚吓間摔斷了腿。不過薛蟠她媳婦已然有孕,兒子如何薛桓也不那麽在意了。
于是容敬早先“熱熱鬧鬧”的計劃實施至今,恐怕也只得他硬着頭皮親自上陣了。
容敬手中原本的甘肅~守~軍論戰鬥力和精銳必然不如六皇子指揮的邊軍,得了命令,邊糟蹋莊稼邊搶奪百姓簡直樂此不疲,須知村落之中亦有士紳與大戶的莊子和家園……于是短短一個月弄得陝西與甘肅交界之處民不聊生。
不得不承認,兵勇放縱起來,比異族為禍更甚。
到這時候,容敬發現失策已經收不住了。
而六皇子在忍無可忍,終于可以出兵的時候,也等來了聖上的密令:把太子帶回去。沒說死活。
這可真棘手!
常年刀頭舔血的邊軍與不常上陣的守軍終究不同,即使容敬手下頗有些真正見過血的精銳。
也許是因為事發突然,容敬沒有細細考慮清楚便不得不反……實則做個無冕西北王無疑更适合他。
以前因為是同胞,六皇子不願下狠手,但劫掠、危害一方的前甘肅若幹守軍真地激怒了他。
騎兵槍兵刀兵輪番上陣,容敬的前鋒就只剩下一半了,這一半是人數,但減員五成,士氣必然崩潰,于是戰場上就見将兵猶如沒頭的蒼蠅四散奔逃。
六皇子把這番景象收入眼底,也只能長嘆一聲。就在六皇子決心硬碰硬殺下去的時候,他收到了二哥的信,信裏神奇地告訴他容敬和太子都各自躲在何處,大致布防如何……
六皇子由衷贊嘆,“二哥神機妙算!”
什麽神機妙算啊?
容敬反了,當然有真心實意跟着容敬反了的将領官員,但也有不少人是不得已,還有人……想着反戈一擊。
而知道容敬和太子大帳所在,以及周邊布防……當然不是一般人。此時此刻,二皇子倚在榻上,女兒枕着他的腿,兒子則歪在他懷裏,陽光灑在身上,一切都是美妙極了。
他微微笑着,手裏還捏着封短信:王子騰的投誠信。
孫家、容家、再到二皇子,不得不說王子騰每次都在危急時刻做出了正确的選擇。
如此一來,這場透着倉促和莫名其妙的反叛,随着容敬自盡和太子被押解回京而徹底落幕。
六皇子沒回京城,而是帶着徹底騰出手的邊軍追擊西狄~騎~兵……西狄沒搶成大梁,但六皇子圍剿容家的時候,趁機從甘肅境內的關口襲殺而入,撈了不少糧食和金銀便迅速遠遁……
六皇子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讓西狄人賠個底兒掉。靠着林海早就準備下的補給,六皇子一路北上,讓西狄的王帳不得不撤後将近一千裏。
戰果卓著,同時傷亡不小……邊軍之中的精銳~騎~兵傷亡超過三成,但至少換得了西北數年的安定。
大軍凱旋,便是盛大的慶功宴。聖上看着精神奕奕,但整個人還是瘦了一圈兒。
六皇子回到家裏,王妃、方側妃和三個人各自抱着或者領着兒子迎他回府。六皇子先抱過方側妃的兒子,又伸手領住長子的小手。至于寶釵的兒子,他也不忘騰出手捏捏兒子的臉。
但終歸比不得其餘兩個,一個在父親懷裏紮根,另一個随意地靠住父親的腿邊。
話說太子……當時改叫廢太子,再回京城父子相見,不知他們之間說了什麽……總之聖上之後的幾天就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nn
勢必人強,太子遇到比自己強的人和勢,都會順從。順從他這個父親,後來自然也會順從他那個岳父。
聖上考慮了許久,還是沒有再立儲,卻不再讓六皇子離京,而是跟着他處理政務。
聖上的意思誰又看不出來?
因為太子容敬~造~反,二位閣老黯然致仕。戶部尚書的吏部尚書全部空了出來,林海任勞任怨苦哈哈地籌措兵饷之中,當了兩年多戶部侍郎,如今又一躍成為戶部尚書。
林海剛好四十五歲。其實工部尚書年紀比林海還小兩歲,但那是鮮少能入閣的工部尚書。
正是因為升任戶部尚書,林海便由聖上欽點入閣。此時周閣老也往前挪了兩位,直接成為了首輔:誰讓原本排名第三和第四的兩位老大人在該表态的時候,一個傾向于五皇子,而另一個則一直在看熱鬧。
那麽論功行賞的時候,自然也輪不到這二位。敘功完畢,就該清算一下了。
只說寧府因為涉及鐵~礦~走私生意,賈珍被除了爵。一家子不得不搬離已經居住了數十年的寧府,至于賈赦則因為心向廢太子而被勒令把爵位傳給兒子……如今赦老爺也成了白身。賈政當年不曾科舉便蔭封做官,去官後便也無甚功名,于是只判他交一筆銀子贖罪。
最後這筆銀子還是賈珠出的——當時賈珠已經要帶着家小啓程,到江南做官,這個官兒他挺熟悉:泰興縣令。
榮府的老對頭忠順王府也曾被波及,如今沒了官職只能關起門來過日子,比起賈赦賈政兄弟,也不好說究竟哪個更為郁悶。
立下“大功”的王子騰也如願以償地調離寧夏,而……轉任甘肅巡撫。個中悲苦與無奈無須細表,王子騰也有自知自明,三易其主,聖上會喜歡他才怪。只是這一生縱然到此為止也不冤枉。沒了上輩子的順風順水,王子騰倒也挺知足。
該賞的賞,該罰的罰,等到局勢徹底平定,已是兩年之後。聖上感于自己不知何時要去見先帝,便退位把皇位傳給了六皇子。
就在新帝登基,普天同慶的那一年,水溶終于在一個吉日迎娶了如意嬌娘。
林珝背着姐姐出門,望向臉和衣裳一樣紅彤彤的北靜王,覺得姐姐嫁得良人的同時又覺得姐夫這張無懈可擊的喜滋滋容顏,有點讓人莫名厭煩。
林海與賈敏目送女兒上轎,賈敏忍不住邊笑邊落淚。林海還勸道:“雖然舍不得,可是黛玉可以常回來。女婿保證過呢。”
賈敏聞言也不由贊了一聲,“老爺考慮得可真周到。”
而新婚第二日,黛玉便發現水溶身邊那些莺莺燕燕已經早就被他打發出去。
黛玉很欣慰:至少不用為那些“姐妹”再花心思。“人少,省心。”黛玉扭過頭望向水溶,“王爺有心了。”
嬌妻的喜色水溶看在眼裏,他不由湊得近了,“我不是有心,我只是總想把你放在心上。”
實話實說,新君尹灏對于~政~務和人事上并不那麽擅長,可他有跟他幾乎一條心的二哥在,用人正是二哥的長處。
不過有太上皇在,更有值得信任的二哥以及幾位老臣輔佐,尹灏徹底摸清上下情況,對~政~務有所心得,也花了約莫兩半年的時間。
這時首輔周閣老滿了六十五,上折子乞骸骨……他早早致仕也是因為位極人臣,幾乎無欲無求,而人老成精的他早看出學生林海如今更為“簡在帝心”。
老人家果斷決定讓出位子,這份香火情值不得哪天就能得到豐厚回報。
周閣老回鄉,內閣空出了首輔。
本該由當初看好五皇子的那位閣老遞補,怎知~攥~住~了兵權,足能震懾住群臣的聖上忽然開口,直接點了林海。
這一年林海不到五十,但也差不多了。
昔日的五皇子如今的平親王不服:太子被廢,親近太子又并無可追究的過錯的臣子有相當一份投靠了他。用心經營至今,他的勢力也不容小觑,雖然無法跟聖上叫板,但他說話總是有些分量的。
須知就算輪流和排資歷,也該是那位當年一時失策看了許久熱鬧的閣老。這位當年或許不妥,但如今已然公允了數年……再做不到首輔,這輩子也就徹底沒戲了。
哪怕出于邀買人心,這位攝政的平親王也開口替這位閣老說了幾句好話。
聖上沉默片刻,方道,“陝西關外的商隊。五哥,你有沒有什麽可說的?”
平親王立時閉嘴。
曾經的二皇子笑得雲淡風輕,“聖上已然抓過一位兄弟,并不想再抓第二個。”
當年導致容敬謀反的起因,正是平親王的傑出手筆。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林海也不謙虛,他也終于在知天命之前拿到了自己的“天命”。
成為首輔,林海鎮定依舊,回到家裏……他就破功了。
因為女兒見他歸來,滿面紅光地撲上來抱住他的胳膊。林海瞄向屋裏坐着或欣喜,或興奮,或滿足的媳婦女婿以及三個兒子,比了個口型,“有喜?”
黛玉立即說道:“爹爹,女兒就是有喜啦!”
林海笑得合不攏嘴,“太好了!”嫁入北靜王府三年,女兒終于有了好消息。
成為首輔和添丁之喜,兩大喜事迎門,這一頓飯自是吃得盡興和樂。
晚上,女兒女婿回府之後,賈敏忽然拉住林海,“老爺可知道咱們這些年為何能如此順遂?”
當然是老爺在陝西的所作所為!
也許對林海而言,他只是盡職和多為未來準備而已,但他此舉的确讓無數百姓獲益。前世因為陝西糧草不足,江南又不安穩,對付容敬雖然依舊只花了一年多,但代價可比這一世大了許多。
正因為這場~叛~亂,不曾讓大梁傷筋動骨,聖上登基初期的太平景象也是順理成章。
林海見媳婦問得認真,他略一思量,便正色道,“帶人在陝西興許水利,鋪路修橋,好生種地?”
夫妻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