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到他的孩子叫了聲“爸爸”。
徐達痛快地答應了我的命令,釋放了擄來的婦女。這個消息傳出去,營門外站滿了抱着孩子的男子,當他們的妻子走出營門,我聽到一種類似于海嘯的轟鳴,那是他們的哭聲。
這個場面令徐達的妻子十分感動,她站在徐達身後,以一雙淚眼瞟着我,說:“你作了件好事。”徐達也如此贊譽我,然後請我喝酒,我又醉了。
第二天醒來,我發現我的馬車還在營門外。我的馬車下,跪着三十多個小夥子,他們求我把他們心愛的姑娘也放了。徐達昨天放的只是已婚婦女,還有大量的姑娘留在營地。
發現徐達對我的話打了折扣,我方知道我處境的危險。望着增加了守衛的營門,我對那些小夥子說:“我幫不上這忙。”但他們還跪着,久久地不散。如果徐達真如我料想般起了異心,這樣的場面會惹惱他。
我吩咐侍衛長:“他們,哪個不走就把哪個砍了。”刀砍了五個人後,小夥子們一轟而散。當晚,徐達又請我喝酒了,我又醉了,當侍衛用擔架擡我回馬車時,我仰望到天上的繁星。
沙漠沒有水可蒸發到上空,所以能看到所有的星星,星星發散着絨絲般粘稠的光芒,給人以水氣騰騰的幻覺。也許徐達的老婆喜歡這樣的夜空,故而徐達留了下來——
我囑咐侍衛:“咱們趕車走吧。”
我的馬隊離開了徐達的營地,在寒冷的沙漠中行駛,兩個時辰後,經過一座古代廢墟。廢墟中有幾匹老馬,我數了一下,正好八匹。侍衛們在廢墟深處探索,發現了一頂燃燈的帳篷,有個消瘦的身影正在舉杯飲酒。
他們向我彙報了這一情況,我就下令迅速離開。那個身影是成吉思汗的亡魂還是走失的順帝?我已無心探究。
回大都的路,我走得很快,只在經過黃河時稍作停留,望着也裏可溫消失的水域,想起許多年前他教我的咒語。這咒語曾治好劉伯溫的肝病,我對自己說了一遍,我胸口的血流便減慢了速度,繼而有了一種搔癢,那是傷口愈合的感覺。
我捂着胸口呆呆站立,我還可以存活下去。岸邊有許多洗衣的婦女,看這她們掄棒槌的赤裸小臂,我産生一絲靈感,忠都秀可能就在其中——
我假裝摔倒,哎呦呦叫着弄出很大聲響。那些婦女紛紛回頭,在一片笑聲中,我站了起來,轉身走了。那裏沒有忠都秀,我可能再也找不着她了。
我的馬車向着大都急速行駛,車後的衛士跑得氣喘籲籲,他們接二連三地累倒,終于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攥着缰繩,繼續趕車,看到前方有個老人背着一個石像正在艱難行走。
我:“老人家,我載你一程?”他連聲稱謝,将石像放進了車廂,當他正要提腿上車時,我驚叫:“怎麽是你!”他也驚叫:“怎麽是你!”
他是鐘山上的高人周颠,那麽,他扔上車的這個人像是全金的了?我猛地抽了一鞭子,馬車絕塵而去,回首,身後一個小黑點在玩命地奔跑。
載着秦始皇的第八個金人,我回到了大都。遠遠地看到了我的妻子,她站在屋頂換了身新衣服,她腳下的宮殿已然蓋好。
秦始皇的金人在一千七百年後發出紫色的光澤。我把它在宮殿內隐蔽地埋藏,将這座宮殿叫作紫金城。劉伯溫的室內設計令人惬意,龍椅後的屏風是個巨大的魚缸,裏面裝着明王切碎的肉體,它們歡快地游動着。
龍椅上空的懸有雕龍一條,口叼龍珠,晶瑩剔透,是塊沉重的水晶。我坐了一會,問劉伯溫:“它不會掉下來吧?”
公元1369年,我興高采烈地坐在龍椅上。
〔七、〕
我清醒地知道,憑我和劉伯溫很難有什麽成就,在我們之下一定存在着一批真實才幹的人。他們的名單是:李善長、宋濂、章溢、葉申、陶安——看着這些名單,我叫上了侍衛:“走,去看看他們。”皇宮的所有設計都是劉伯溫負責,我只提出了一個要求——吸收尹志平的經驗,修密道。
整個北京已被掏空,紫金城下四通八達。我在各大臣的家中都露了個頭,李善長一個人喝酒,我說了聲:“高了”;宋濂在和老婆吵架,我說了聲:“有意思嗎?”;我還在章溢家學了聲狗叫,把陶安家廚房的燈給點亮了——
他們都吓得半宿沒睡,第二天開會前小聲嘀咕着“新都鬧鬼”。我嚴厲地斥責他們危言聳聽,心裏想着,今晚再走一遍。
在我正式登基的那一天,一個跑得汗流浃背的老人進了北京,他累倒在紫金城門口,哀號道:“還我金人。”我讓人把他趕走了。
那天,張正常前來祝賀,戴着我當年送給他的瑪瑙道冠,要我實現我的諾言,保證他的家族待遇不變。衆将士也在等着我賞賜,他們伸出手來,往往少幾根手指,那是多年征戰的痕跡。付出了勞動就要有相應回報,這是所有農民的願望。
孫不二也來京祝賀,宴請她時張正常來作陪。我還邀上了那些将軍,他們陪着孫不二等了一個時辰,見我仍未到來,就開始嘀咕:“你們知道杯酒釋兵權的故事嗎?趙匡胤建立宋朝後,宴請衆将,敬了一圈酒,讓大家都回家養老,把兵權給交了。估計今天會歷史重演。”
張正常為我辯護了兩句:“別這麽說,朱元璋不是那種人。”正說着,酒樓着了火,張正常一楞:“想不到他更狠。”便被濃煙吞噬。
我帶着五百士兵守在酒樓下,聽着樓上的哀號。有跳樓者,便圍上去用長矛捅死。當整棟酒樓燒得坍塌,飄下一個白衣素雪的女人——孫不二,她是唯一的幸存者。我挑指贊嘆:“果然是仙人。”她說:“混蛋!”
我:“別罵人呀,你把馬丹陽弄哪去了。”她眉宇一挑:“你別管!”小步婀娜而去。我又等了半個時辰,直到煙火完全熄滅,瓦礫開始冷卻。看來,張正常是遇難了。
劉伯溫為我修的地道不通往他家,這引起了我好奇,組織民工挖到了他家。我露頭的地點是他家的花園,正看見幾個女眷在踢球玩,其中有一高個女子動作輕巧。
我看了一會,鑽出地道。衆女子停止了游戲,驚訝地看着我穿過花園,我向那個高個女子瞟了一眼。
推門而進劉伯溫的書房,他吓得從書案前一躍而起,我說:“花園裏有個姑娘挺漂亮呀!你的小老婆?”他臉色霎時慘白,吱唔了半晌說:“你的。”
那個高個女子,就是多年前我搶來的女孩,劉伯溫說她一臉貴相,非要将她培養成皇後。他是認真的,考慮到作為一代皇後,不能光長得漂亮,還得有文化,他從小将她抱在膝蓋上,教她讀書,不知不覺已十多年,當他驚訝地發現女孩長大時,兩人已産生了感情。
聽到這一情況我忍着笑,跟劉伯溫開了個玩笑:“你不是說過那女孩是皇後嗎?現在你跟皇後好了,是不是想自己當皇帝呀?”我原本想聽到他哈哈大笑,不料他鐵青着臉,磕頭不止。
出了這等事情,劉伯溫不好意思管我要丞相了吧?當我講此事逗宮女們笑時,傳來了劉伯溫自殺的消息,和他一起死去的還有那位長大的女孩。
此時,我覺得腳趾意外的腫痛,脫下襪子,發現腳趾甲過份的長。坐在陽光下,十來個使女為我剪着指甲,令我對未來産生憧憬。我要完成劉伯溫的遺願,成為偉大的帝王,人類的所有惡習都會在我的朝代滅絕。我要明察秋毫。
張開眼,看着跟前這些純潔少女,起碼她們是誠實的吧?我的手悄悄垂下,從地上拾起一片指甲,藏在手心。等她們剪完,我說:“我的東西不能亂扔。”她們是聰慧的姑娘,紛紛蹲下拾剪掉的指甲。
她們拾起的指甲共有九片,我問:“還有一片哪裏去了?”繼而大發雷霆,說如果一片剛剪下的指甲都找不着,就說明在我身邊什麽都可能發生。她們驚慌失措,找遍了整個紫金城,整整折騰了一天。
最終一個姑娘舉着手臂跑來,欣喜若狂地喊道:“找到了!”她打開手掌,手心有一片指甲。所有姑娘都圍着她跳躍,發出連連的尖叫。我帶了兩個侍衛走過去,一指那姑娘,說:“把她的襪子、鞋剝掉。”
光着腳的她跪在地上,她左腳的一個腳趾甲有剪過的新痕。她剪了自己的腳趾甲,想結束這場混亂。我不得不承認她的聰慧,但這畢竟屬于欺詐。她被推出午門斬首時淚流滿面,在以後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