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恩!”魏元貞喝了茶,輕輕放在了桌上,卻依舊沒有讓孟秋成起身的意思。
他低眸略微打量下面跪着的人,有些清瘦,不像他所見過的那些貪官污吏,個個腰圓肚肥。一張标準的小白臉,算不上特別俊朗,卻有些英氣逼人。果然人不可貌相,誰能想到這樣的一個人,會是長安城裏最貪得無厭的縣官呢!
齊衛在一旁也看着着急,正準備再次開口,魏元貞便道,“齊衛,先下去吧!有些事情,本王想單獨和孟大人說!”
齊衛看了一眼孟秋成,點頭應了聲,“是!”
待齊衛離開之後,魏元貞站起身,在孟秋成的面前來回踱了兩步,“你就是長安縣令,孟秋成?”
“下官正是!”
“你可知道,賈權貴是在替本王做事的?”
“知道!”
魏元貞臉上生出一抹猙獰冷笑,“知道?知道你還敢在本王的人身上動心思。孟秋成,你這膽子不小啊!”
孟秋成躬身低頭,伏在地上叩拜,不慌不忙道,“下官膽子很小,可下官也是沒有辦法。這些流民若是不安置妥當了,鬧出些什麽事情,或許會牽連到王爺身上。城防在王爺的部署下固若金湯,這些流民真要鬧事,也鬧不出什麽名堂來。
只一旦這事情發生了,又是在年末的昌元節上,皇上心未,知,數中自然有所芥蒂。所以王爺即便能鎮壓了這些流民,也落不下什麽好!”
說罷,孟秋成這才擡起頭,目光盯着面前那個高高在上的人,露出貪官污吏慣有的讨好笑意,“這流民安置好了,對王爺其實也算是一件好事。且此次事情,下官已經上奏朝廷。多虧了王爺慷慨,體恤那些流民。
不僅施粥賞銀,還替那些生病的流民免費醫治。安葬了那些死去多時的流民,避免了疾病的傳播,實為功德之舉啊!”
魏元貞陰沉的眼睛裏漸漸帶着幾分笑意,“孟大人如此明白事理,看來是本王錯怪了孟大人!呵呵,快起來吧!”
孟秋成站起身,對着魏元貞又作了個揖,“下官早就聽聞王爺英勇,今日一見才發覺那些傳言不過虛譽爾爾,王爺豈止是英勇,更是文韬武略的治國奇才!下官有幸得王爺召見,實在是三生有幸!”
“哼!”魏元貞冷笑一聲,“本王今日也算是知道了,孟大人的投誠之心,果然堅定!那麽本王也就放心将重要之事托付給孟大人去做了!”
“王爺放心,只要王爺吩咐,下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魏元貞坐回到椅子上,端着茶喝了一口,“赴湯蹈火還不至于,不過是聽說孟大人招攬了商戶要往西梁蠻子處互通商物,本王正好是有一批瓷器,與孟大人順路。希望孟大人可以順便替本王運到江南一帶就好!”
孟秋成面露難色,想了想問道,“這個嘛,不是不可以。不過按例互通的商物都要經過河運使的檢查,萬一這河運使問起來,下官不好說啊!”
魏元貞端着茶的手慢慢收緊,目光從茶杯之後斜睨着孟秋成,“孟大人這是何意?難道是要拒絕本王嗎?”
孟秋成急忙惶恐應道,“下官不敢,只是下官怕河運使刁難,不讓下官替王爺運送!按例,任何要押送的貨物都需要有朝廷的允許,和通行文牒方可。下官自然是願意替王爺辦事的,就是怕……”
魏元貞打斷道,“不必擔心,河運使是本王的人,他不會難為孟大人的。只要孟大人将本王的瓷器帶去江南,到了揚州那裏自會有人收貨的。”
孟秋成知道,這件事情已經毫無轉圜餘地,也只得将此事應承下來。
“既然如此,下官自當盡力!”
“孟大人如此幫本王,本王也會記住孟大人的。昌元節一過,本王就會命人将東西送過去,到時候可就勞煩孟大人費心了!”
孟秋成再次彎身行禮,“為王爺分憂,是下官的福分,何來費心一說。若無其他事情,下官就先告退了。”
魏元貞這才點點頭,“去吧!”
孟秋成剛到門口,原先替他開門的那人正好進去。兩人交錯之間,孟秋成的餘光看到這人的左臉上有一條長長的疤痕,便多留意了兩眼。
齊衛一直候在外面,見他出來,便迎了上來。他一手搭在孟秋成的肩頭,一邊笑道,“孟老弟,以後咱們都是替庸王做事的,是自己人了!”
孟秋成也眉目含笑,輕輕點頭,“多虧了大哥替小弟在庸王面前美言,否則小弟哪能有機會替王爺分憂呢!改日,小弟一定要多謝大哥!”
“嗨,自家人,客氣什麽!”
二人一路笑談出了這座金碧輝煌的別苑才分道揚镳。
魏元貞坐在椅子上,手上捧着茶盞。他的目光一直緊盯着孟秋成的背影,等那背影看不見的時候,目光驀地一緊,露出一抹兇狠之色。
與孟秋成擦身而過的那人,低聲問道,“王爺,真要讓他去嗎?”
“昌元節之後,這批貨要是運不出去,讓人查了出來,我們更加危險。讓他去,就算日後被人發現,也有這只替罪羊。”
“王爺不打算将胡德廣調來長安了麽?”
“現在還不是時機!先留住孟秋成,他若是真的替我們做事,他和胡德廣誰來做這個長安縣令都一樣。若是不幸,那貨出了問題,一切就全都推到這個孟秋成身上,反正死了一個孟秋成,還有一個胡德廣。
只要長安縣令是我們的人,日後行事就會方便許多。”
“王爺,高明啊!”
孟秋成一路騎馬回了縣衙門,這一路上她已經思索了個大概。這個庸王還真不是外人傳言的那般,靠着太後的庇護才有的今日。皇家中人,又有幾個是心思不深沉的呢?
今日他執意要将那所謂的瓷器與運往西梁交互商物的官船一起走,多半是為了掩人耳目。
那批“瓷器”只怕沒有那麽簡單。
這交互商物本是件小事,只要貨物檢查完畢就能走河運而出。河運使負責檢查商物,過了河運使這關,便不會有人再來檢查。
其他一般的商船就不一樣了,每到一處港口碼頭都會有人檢查。這便是官與民的區別,也是朝廷制度的缺陷!庸王正是利用了這一點!
因河運使是庸王的人,不見得其他地方的官員都是庸王的人。庸王為了不讓人查到他那些“瓷器”這才選中了自己。
不過,這樣也好,今年的長安縣令一職,該不會有變化了。至于其他的,水來土掩,兵來将擋便好。
一路在夜色中狂奔,冷風吹在臉上如刀割般疼痛。
到了縣衙門口,一個翻身,利落下馬。孟秋成将馬繩順手丢給了門口的一個衙役,哈了口氣搓了搓手急聲問道,“周師爺呢?”
那衙役接過馬繩回道,“周師爺沐休三日,要後天才能回來!”
孟秋成心頭有些煩躁,這個節骨眼上,周師爺走了,誰還能去幫她傳達口信給那些商戶呢!她想了想,對那衙役道,“現在立刻讓周師爺回來,告訴周師爺,就說本官有急事,讓他務必現在回來!”
那衙役撓了撓頭,“可是大人,現在都這麽晚了,明日又是昌元節,是年節。現在叫周師爺回來,似乎不太好吧!”
孟秋成眼睛一橫,“有什麽不太好的!周師爺孤家寡人,上無雙親,下無幼子,一把年紀,媳婦都沒有。他和誰過年節,和誰吃團圓飯?讓他現在就來衙門,明日本官帶他去宮裏見識見識!”
那衙役眼睛一亮,一下湊上前來,“明日去宮裏的不是只有宮貼的京都官員才能去的嗎?怎麽周師爺也可以?”
孟秋成笑了笑,“怎麽不行?你家大人是誰?還有什麽是本官做不到的?”
那衙役牽着馬,又靠近了些,一手将身上的衙役服拉扯平整,“大人,你看看,小的怎麽樣?要不然別勞煩周師爺了,小的也能替大人分憂啊!”
孟秋成一手打在他的衙役帽上,笑道,“就你鬼機靈!這抓賊你還能行,可這與人周旋,就你這張口無遮攔的大嘴巴子,不給本官壞了事就不錯了。萬一你這嘴說錯了什麽,皇宮之中,哪一個官位不是比你家大人的官位高?
到時候,本官就是有心要保你,都沒有那個能力!”
那衙役一聽,一下就洩了氣。
“行了,等你家大人高升之後,少不了你的好處!這天色也晚了,騎馬去吧!”
那衙役點點頭,正待要上馬,孟秋成又拉住他,丢了錠銀子給他,“拿着,回來買壺好酒給張伯,剩下的就當是你孝敬他的!”
那衙役一下紅了眼,“大人,每年昌元節你都要給我們多發一個月的利錢。現在這錢,小的怎麽好意思再拿!”
孟秋成搖了搖頭,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也快到了娶親的年紀了,就你那點月利錢,還有什麽結餘的!張伯辛苦為你攢下了老婆本,自己從來不舍得多花一分。你也該好好孝敬孝敬他了,可別等到沒有機會孝敬時再後悔!”
那衙役聽着,重重點了點頭。
心中帶着萬般思緒,翻身上馬,定定看着面前這位身形瘦弱的長安縣令。
即便他是百姓口中的大貪官,被無數人唾罵,即便他知道,他家這位大人似乎的确不是什麽好人!可他從來不虧待下屬,也不會無故訓斥他們。
衙役一時無法分辨,到底什麽是好,什麽是壞!說到底,他家這位大人,沒有殺過人,也沒有放過火,不過就是貪財了些。
孟秋成對他揮了揮手,衙役牽馬掉頭,揚起馬鞭抽了一下這才揚長而去。
孟秋成心中微微嘆息,擡眼看着天空。月入樹梢,雪落滿地,這麽多年來,她其實也想好好孝敬自己的雙親,可她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算是陪朋友去醫院看望她重病的父親有感,
父親心疼女兒讓她不要來回跑醫院,因為醫院挺遠的,
朋友的孩子才幾個月大,還沒有斷奶!
朋友不聽,還是要來。
父親的言辭有些過激,“難道你來了,爸爸就能活下去了嗎?”
從醫院出來,朋友就哭了,她說知道父親是心疼自己,
她只是覺得自己跑一次就少一次,很怕以後想跑都沒有機會了!
突然發現生命太過脆弱,也許某一天意外在我們毫無防備下就來了!
想到自己的家人,實在覺得慚愧,其實還能對他們更好一些的!
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珍惜眼前,不管是家人愛人朋友,千萬別讓自己有後悔的一天吧!
然後很感謝小天使們的支持和鼓勵,碼字不易,追文也不易!
我們都且寫且珍惜,且讀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