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陽這人沒什麽大的毛病,唯一的缺點就是字寫得奇醜無比。

不過那字醜是醜,卻醜得很有特點。

按他小學語文老師的話來說,就是瞅着跟無骨雞爪成精了一樣。

其實白陽的字是小時候跟爺爺學的。老人家寫得一手好書法,但偏偏寫不好硬筆字。

他當時年紀小,也不懂得分辨字好字壞,指着是爺爺寫的,就照着去學,後來就成了這副鬼樣子。

別的不敢說,他這字是真沒人學得來,更不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裏仿寫出來。

但問題是,白陽根本不記得自己寫過這種東西。

所以,如果那四個字非得是哪個“白陽”寫的,那也是出了事故的那個。當然,這是在那個人的确存在的前提下。

不過即使是那個倒黴催寫的,這事仍然說不通。

上面寫的字是“白陽親啓”。

白陽想不明白,那封需要“白陽”親啓的信,究竟是那個人寫給自己的“未來簡訊”,還是給其他“白陽”的呢?

那天晚上,白陽一宿沒睡。

直到天亮之後王社上班出了門,才頂着一對黑眼圈爬了起來。

他手裏一直捏着那封有他筆跡的信封,床底下還散落着他從兜裏掏出來的錢紙,頭上腫起的包也正隐隐作痛着。

他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麽回事。

難道真像那個打印機精說的,他去了一個平行空間?

白陽覺得頭有點暈,起來倒了杯水。走出卧室,就看到客廳桌上放着的王社給他熱好的兩個饅頭。

他上前拿了一個,發現盤子底下還壓了張紙條。

紙條是王社寫的,大意是讓他好好休息,不要瞎想,等周末有空了,再帶他去廟裏拜拜。

白陽嘆了口氣,想着這事去找菩薩或許真的比找警察靠譜。

他掏出口袋裏放着的信封,盯着看了一陣,依然理不出頭緒。

白陽越想越覺得蹊跷,于是打開電腦,又查了查最近半個月的本地新聞。

市內根本沒有車禍報道,就連超速追尾的也很少。

他拉大範圍又看了看近一個月全國有報道的交通事故,數量是有變多,但衆多事故裏,也沒有在車禍中當即喪生的情況。

白陽嘆了口氣,閉眼想了片刻,然後又在搜索框裏輸入了“鄭晔”的名字。

搜索結果倒是不少,但整整前二十頁都是關于他去世的報道。

他随便點開了一篇,新聞時期是2012年7月21號,開頭寫了鄭晔于淩晨在家病逝的概述,後面則是他生平代表作和獎項的總結。

底下是一溜粉絲路人的評論,最近的日期也是三年以前了。

所以,他之前看到的事情在他生活的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發生,也不可能發生。

他沒有車禍身亡,鄭晔也不可能出現在廣告裏。

如果他之前看到的事不是幻覺和假象,那确實只有“那一切都發生在平行空間”這一種解釋了。

但是沒有任何證據能直接證明那些事情真的發生過。

除了那封信和他頭上的傷,所有的一切都只存在于他的記憶裏。

白陽咬着饅頭,回想着那個打印機精跟他說過的話。

它說他是數據分析出的最合适的人選。但是到底是怎麽分析出的這個結果?又是哪裏來的數據?那個楊老板又是怎麽知道,找到王社就一定能找上他的呢?

他越想越覺得蹊跷,于是翻出那人留給自己的名片,又照着號碼又打了過去。

但電話始終無人接聽。

名片上只寫了那人的名字、電話和地址。電話是打不通了,那名字……他想了想,在網頁裏輸入“楊加醬”三個字,仍舊一無所獲。

白陽搖着頭又嘆了口氣,他吃完手裏的饅頭,正想再去拿一個,卻突然想起來,他好像遺忘了一個最重要的地方。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白陽在三業廣場站下了車。

車站正好離發生“車禍”的路口不遠,統共不過百米來路。

他下車沿着街道向廣場走去,邊走邊回憶着那天的經歷。

除去墓地,他從那扇門出來之後,只去過三個地方。

依次是內衣店、中央廣場、還有發生了車禍的街道。最後一個他印象最深,大概是因為他在夢裏還走過一次。

雖然他沒指望能在這些地方找到答案,但說不定能找到些可以關聯的線索。

不多會,白陽就走到了廣場臨街的道上。

他的街邊站了一會,看到街對面确實站了個維持秩序的老人家。不過那并不是位老大爺,而是個五十來歲的老大姐。

白陽舒了口氣,稍稍放寬了心,然後等綠燈之後就跟其他人一起過了馬路。

那大姐像是沒睡好,精神有點萎靡。白陽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剛好看她接了個電話。

他正想走開,卻聽她突然抱怨了一句“沒有車禍,只是打盹做了個夢”。

白陽心下一驚,不自覺地停下了步子。他還想再聽點什麽,後面的人催促了幾句,他也只好走開了。

他沿着街道,不多會就到了廣場外延。

前面的巨幕裏傳來了一陣樂聲。白陽擡頭,看見畫面裏出現了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英俊男人。

那人換着pose說了幾句臺詞,背景光影變幻,最後顯出了一個大大的鍍金logo來。

是個大牌的香水廣告,看起來跟他之前看到的幾乎就是同一個。

臺詞一樣,動作一樣,背景顏色也一樣;什麽都一樣,除了那張不是鄭晔的臉。

他之前是看過鄭晔不少電影,不過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那張臉好看是好看,但要說能記得多清楚倒也不可能。所以,當初會不會是他看花了眼,屏幕裏的那個人本來就不是鄭晔呢?

白陽嘆了口氣,想着之前要是能錄段視頻或是拍張照片就好了。但他轉念一想,突然發現了一件細思極恐的事。

白陽可以肯定,在他去那個房間之前自己絕對沒有看過這個廣告。既然如此,如果之前的事情只是幻覺或者夢境,那他幻境中的廣告怎麽可能跟現實裏的一模一樣呢?

這事越來越亂了。

現在還剩最後一個地方。雖然他沒有指望能有什麽收獲,但去看看也好。

想着,白陽就轉身進了廣場中央的商廈,然後直接上到了第六層。

六層拐左幾米,就能看到那家女士內衣店。

招牌粉嫩粉嫩的,跟白陽印象中的出入不大。

雖然當時情況緊急,很多細節他都沒有注意,但他還隐約記得那幾個店員的長相。

年紀稍大那個帶着眼鏡,年輕點的紮了個馬尾,還有一個他記得好像長得挺高還有個鷹鈎鼻來着。

他在門口觀望了一陣,果然看到了跟他印象中特征吻合的三個人。

她們正盤點着衣物,沒注意到這邊。

那間詭異的試衣間在左邊的角落裏,地方挺小,門半掩着,頂上的燈好像還壞了。

為了不顯得奇怪,白陽找了個好角度,佯裝打起了電話。

這時,一個店員走到角落裏把小隔間的門打開了來。

白陽趕忙看過去,才發現那裏面堆滿了各種大小的箱子,根本沒辦法正常出入。

果然這裏也同前幾個地方一樣,跟他記憶裏的樣子大致相同,但總有一些關鍵性的細節不大一樣。

雖然很多蹊跷,但還是沒有證據能表明他确實去過一個平行空間。

白陽嘆了口氣,正準備離開,這時卻聽那高個兒的店員問道。

“你說岳小姐今天還來嗎?”

岳小姐?

一聽到這三個字,白陽馬上停了下來。

“是上周來的那個岳小姐嗎?”

“對,長得很高很好看那個。”帶眼鏡的店員邊說邊比劃着。

怎麽,這也有個岳小姐?

“她訂的衣服到貨了,你們看誰有空給她打個電話。”

白陽在那個地方也聽店員提到過這位“岳小姐”。

雖然他不知道她是誰,但是“長得又高又好看”,這形容倒讓他想起了那個叫岳青州的男人。

白陽實在好奇,忍不住朝裏面瞥去。

那三人談論了幾句,然後那個紮馬尾的店員接了聲:“我來打吧,她電話多少?”

“名片在抽屜裏。就是那個岳晴晝,岳小姐。”

什麽?!

白陽站在原地,瞬間石化。

這時,他手裏握着的手機振動了起來。

白陽低頭一看,發現是王社給他打的電話。

“話說這名片上寫的地址是不是有問題?”

“怎麽了?”

“東南街西北路正中大廈23樓4號,這地方你們聽說過嗎?”

她們還讨論着,但白陽卻再也聽不下去了。

他轉身離開了那家內衣店,然後接通了王社的電話。

“喂,你怎麽……”

“我今天有點事,”白陽打斷了他,“可能要晚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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