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車子在樓下停住。薇安脫下江岸的外套,還給他。

“謝謝。”薇安低聲道。準備開門下車。江岸目光落在擋風玻璃上,雙手扶着方向盤,沒有接話。他多想叫住薇安,想讓她再多呆在他身邊一會,只要一會就好。可是他終究什麽都沒說,轉頭注視着薇安的背影,有些踉跄的往前走。一種不知名的情緒在這一刻湧上大腦,控制了他的思想。

江岸緊接着下車,緊走兩步追上薇安,扶住她。他明顯感覺到薇安對他本能的抗拒,卻沒有放開,只是低聲道:

“我送你上去。”

在薇安家門口停了下來,薇安掙脫開他的控制,直視他的雙眼,聲音冰冷,不帶任何情緒:

“我到了。你也趕緊回去吧。”聲音一頓,扯起一絲冷笑:“別讓她等太久。”江岸的表情在一瞬間僵住,他聽得出薇安話中的嘲諷,下意識的辯解:

“薇安,我和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我和她······”

“我沒興趣聽你和你太太的故事。江先生,你已經把我送到家門口了。我是不會請你進去的。”江岸的臉色募得發白,難堪之下竟然無話可說。薇安就站在他的面前,她面無表情的樣子讓他心中五味雜陳,熟悉的咄咄逼人,更熟悉的不帶情緒,江岸寧可她憤怒,也不願看見她這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薇安斜睨一眼江岸,轉身拿鑰匙開門。就在她準備進門的一瞬間,江岸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等等。”

薇安轉頭看他,目光陰寒且憤怒,掙脫開他的手,轉過身來看他。江岸閉了閉眼,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擡頭看住薇安,“對不起。過去的事是我的錯。我也沒想過要你原諒。但是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不想看着你陷在回憶裏,也不想自己陷在對你的思念裏。這樣的感覺真的生不如死。”江岸的聲音軟了下去,帶着不能隐藏的脆弱。

他是在哭麽?薇安在一瞬間僵住。

“薇安,你贏了。”江岸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敲打着薇安的心。他向前走近一步,這樣就能靠她更近,她的氣息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薇安,此生我都無法擺脫你的影子。你贏了。”他的嘴角揚起一個自嘲的苦笑,薇安能從他眼睛看見他眼中的淚水,那麽硬生生強忍着,不讓流出來。

“算了。這樣的互相折磨沒有意思。”薇安的語氣頹然而無奈。江岸低着頭看她,整個身體都陷在黑暗之中,無力的塌下去。

“為什麽我沒有再等等你。”江岸悲極反笑,“倘若我再等等你······”最終沒有再說下去,因為現在說什麽也枉然。薇安明白,決絕如她,江岸自然是以為她走了就必定不再回來,沒想到······沒想到。

“我還能抱抱你麽?”江岸的眼底是如潮汐一樣湧動的悲傷,他聲音有些顫抖,低聲道。

薇安看着他,酒精的作用讓她的頭昏昏沉沉的。理智正在一點點消退,這種讓她不能控制的感覺讓她抓狂。但是,那隐隐的期盼又不住地從心底冒出來。算了,瘋就瘋了。

往前一步,雙手環住他的腰,側頭貼上他的胸膛,令人懷念的觸感伴随着他的氣味将她淹沒,眼眸低垂,就像多年前一樣。江岸再也忍不住,雙臂間用力,緊緊将她擁在懷裏,頭深深埋進她的頸窩,鼻尖是他無數遍回憶的味道,讓他的心不自覺的收緊,一陣陣的刺痛。嘴唇貼上她脖子上的皮膚,帶着絲絲的涼意,他感覺到她身體明顯的顫抖,卻是沒有拒絕。輕柔的吻落在她的耳垂、臉頰和唇角,沒有再繼續。薇安擡頭看他,他的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得落下,他緊緊咬着嘴唇,聲音卻是低沉得連他自己都聽不見:

“薇安,我們······”卻是怎麽都說不出口。

“回不去了。”薇安低聲接到,她知道他要說什麽。迎上他悲哀的目光,艱難的扯起一個笑容。停了半晌,終于伸手幫他擦去臉上的淚水,深深嘆一口氣:“話已至此。我們确實是互不相欠了。”後退一步,從他的懷抱裏掙脫出來,目光淡淡如撒在湖面上的月光,“江岸,你要幸福。”

說完,開門進去。

“咔噠”一聲,江岸仿佛聽到自己心門鎖上的聲音,只能離去。

那天晚上,薇安吐得天昏地暗,淚水如同洩洪一般止也止不住,她忍了那麽多年,終于在一天晚上爆發,那樣肆意流出的眼淚,打濕了她層層精心包裝的堅硬外殼。就這樣,潰不成軍。

早聽說時間可以治愈一切,可是整整六年都沒有愈合的傷口,怎麽可能在一夜之間結痂,更何況,這六年來,薇安時時将它重新撕裂,暴露在陽光之下任其潰爛,發炎,化膿。那種錐心的疼痛,于她而言更真實,也更讓她充滿動力。

過去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讓她不想再回到過去。從那日起,她對江岸,便再無恨意可言,他可以是她的朋友,也可以是她的工作夥伴,而更多的時候,他只是一個陌生人,存在與否,都沒有意義。或許真正的豁然開朗,莫過于此,只是她也非常清楚的明白,她再也不會拿那過去的傷口來提醒自己,有些人來過,他便在那裏,他若是走了,回憶便在那裏。只是心中的一個角落,經時間塵封,總要歸于塵土。

之後便是更密集的加班和出差,薇安的生活除了工作之外,再也沒有半點閑暇時間。

“薇、薇安?”仔仔吃驚的看着朝辦公室走來的人,“薇安,你不是應該在上海麽?”

“昨晚上回來的。”薇安經過他身邊,目不斜視,“一會你把上個月的報表送進來。”說完就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她是不是瘋了!仔仔看着薇安的背影自言自語,而更多的則是關心,像她這樣子拼命,仔仔是真的有些害怕。

陸羽凡從沒想過自己會接到秦子陽的電話。那天跟他一起去參加染月的生日會,最後居然鬧成那個樣子,他到現在還有些心有戚戚。猶豫之下還是接了起來。

“喂,我是秦子陽。你見過我的,還有印象麽?”羽凡不由自主翻了個白眼,薇安身邊的人都是這麽神經質麽。

“啊······記得記得。秦兄有什麽事麽?”羽凡話一出口才覺得不合适,不過想改已經來不及了。不過秦子陽要比羽凡想象的還要神經大條,完全沒理會他話裏的不待見。

“你最近見薇安了麽?她沒事玩什麽消失?我已經有一個月沒有聯系到她了!”秦子陽不帶喘氣的一口氣說完,羽凡還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回答:

“我也沒見着她。”這才覺察出不對勁,忙追問道:“她怎麽了?我這段時間有點忙,沒顧上。”他最近是挺忙,前段時間去外地考察,這才回來沒幾天又在忙着出設計方案。

“哦。”秦子陽有些失望,但話鋒一轉:“要不你去她們公司找找她吧。我找她有急事。”說完就挂了電話。羽凡拿着手機發愣,自言自語道:“她身邊都是些什麽奇葩啊。”但是不自覺的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不得不說,薇安的這些朋友,還都挺有意思。

仔仔完全沒想到陸羽凡會再次出現在他們公司。此時已經下班,要不是他要留下來幫薇安處理一些事,估計辦公室的門早就鎖了。

陸羽凡站在空曠的大廳裏不知所措,現在才不過六點半,怎麽一個人都沒了?而且沒人也不鎖門,薇安心真大。

“那個,請問你是來找薇安的麽?”仔仔從隔板後面探出頭,問明顯被吓着的陸羽凡。

“嗯。”羽凡點頭,朝仔仔走過去,他打量着仔仔,這個男生······怎麽那麽娘?心中不由得有些發慎。薇安你什麽癖好!走到跟前才看見仔仔身後的辦公室門上貼着總經理室,下意識的往那走去,“她在裏面?”

“不在。”仔仔露出一個委婉的笑容,羽凡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前幾天公司組織體檢,薇安好像出了些問題,已經請假兩天了。”

羽凡身子一僵,俊顏不由得冷了下來,眉頭緊蹙,追問道:“什麽問題?她怎麽了?”言辭間是不能忽視的關切,仔仔看着一愣,笑的更加委婉,輕輕搖頭:

“不好說。”羽凡突然就感覺到晴天一陣霹靂,莫不是她得了什麽絕症?像她那樣工作不過勞死已經很能說明老天開恩了。這次不會真的是什麽大事吧?一陣胡思亂想,也沒聽仔仔後面的話就奪門而出。

“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啊,就是前段時間太累,沒休息好,內分泌失調導致的卵巢囊腫,休息幾天就好。”等仔仔以無比精準的話敘述完的時候,哪裏還有羽凡的身影。仔仔不耐的咂咂嘴,自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怎麽就沒有人來關心他一下啊。

薇安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的望着天花板發呆。每個月只有那麽幾天是女人,而她是女人的那幾天就是如同臨死一般的艱難。該死的大姨媽,這次已經整整8天了還沒有要走的意思。真好又在這個時候體檢查出了卵巢囊腫,只能等着大姨媽走了再去治療,也好,就當給自己放個長假吧。

薇安開始自我安慰,可是這樣閑暇的日子真的是讓她煩躁,渾身沒有一點力氣,懶懶躺在床上動都不想動一下。

迷迷糊糊睡着了,然後被一陣雷門聲給吵醒。薇安爬下床,去開門。

看見站在門外的一臉緊張的陸羽凡,薇安倒是一點也不驚訝。自上次他小心眼負氣不理她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她就不相信他還能撐下去。以前也是這樣,陸羽凡每次鬧脾氣不理薇安,本是想着讓薇安去給他道歉,結果往往是他自己繃不住又去找薇安。屢教不改。

“你怎麽來了?”薇安沒好氣道,說完就轉身往廚房裏走,“你喝什麽?咖啡還是茶?”

沒人回答。那就白開水吧。薇安倒了一杯水,轉身才發現陸羽凡正不聲不響的站在她身後,薇安被吓了一跳,白了羽凡一眼就繞過他往客廳裏去。把水杯放在茶幾上,薇安在一側沙發上坐了下來,就看見羽凡一臉悲怆的站在她面前,頓時連罵他的心思都沒有了。

“你沒事吧?”羽凡開口。薇安點點頭,羽凡緊抿着嘴唇,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我聽說你病了,過來看看,你沒事吧?”薇安翻了個白眼,這種消息肯定是仔仔傳出來的,還不等她開口解釋,羽凡又接着說,“沒事,有我陪着你呢。”

這都什麽和什麽啊?薇安終于忍不住了:“什麽就你陪着我了!你是女人麽!你怎麽陪我啊!”羽凡顯然沒想到病重的薇安還能這麽有活力的反擊他。不過看樣子應該是沒什麽大事。等等,她剛才話裏是什麽意思?

“你懷孕了?”羽凡有些試探的問。憑空中薇安只覺得心中有幾十萬頭神獸呼嘯而過,她緩緩站起身來,一把扯住陸羽凡的耳朵,拖到自己嘴邊,大聲說:

“懷孕了我會流血麽!陸羽凡你的腦子是豆腐做的麽!”說完一把推開陸羽凡往卧室裏去,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體檢報告,直接摔在羽凡面前的茶幾上:

“跟你說不明白,你還是自己看吧!”說完,往沙發上一橫,再不理他。

羽凡也真是很聽話,拿了報告就坐在了另一邊的沙發上仔細閱讀。過了半晌才擡起頭來看着薇安問:

“會不會很嚴重啊?”薇安閉着眼睛搖頭,真的是懶得跟他說。“但是看起來好嚴重的樣子啊。你起來,跟我去醫院吧,檢查一下好放心。”薇安眯了眼睛斜睨他,自牙縫裏蹦出幾個字:

“現在醫院下班了。”羽凡恍然大悟,又悶沉了一會:

“那、那你不會死吧!”薇安真的是又好氣又好笑,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陸同學,你的生物是音樂老師教的麽?你聽過有妹子來大姨媽流血致死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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