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3
父女倆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亥時末。
白守川抱着白驚蟄走進桃夭院,蓉姨緊步跟在後面。進了屋,蓉姨快走兩步,先過去将床上的被子掀開。
白守川彎腰将白驚蟄慢慢往床上放。
從溫暖的懷抱到床上,原本睡得很香的白驚蟄皺着眉輕哼了一聲。白守川當即停下動作,等到她又睡過去才一手輕輕托着她的後腦勺把另一只手臂從她頸下抽了出來。
“唔……”
饒是這般輕手輕腳,白驚蟄還是醒了。先是翻了個身,慢悠悠睜眼,看着站在面前的人緩緩眨巴兩下。
或許是因為睡飽了覺,這一睜眼,一雙眼睛像水洗過一般,清澈幹淨。
床邊的兩個大人都沒說話,也沒動,似乎是感覺到白驚蟄并沒有完全清醒,等着她再次睡過去。
結果小姑娘認出跟前的人是自家爹爹,心裏的委屈一下湧了上來,只不過半夢半醒間腦子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委屈卻全然忘了自己還在跟家裏鬧別扭,伸手揪住爹爹的衣袖,癟癟嘴,“我還以為,爹爹你不要我了。”
白守川被這話弄得一愣,雖不确定這其中的緣由,但也多多少少能感覺到一點,輕嘆一聲,順勢坐在床邊,“蓁蓁可是爹爹的掌上明珠,爹爹怎麽會不要你呢?”
“那你為什麽打我還罰我,又一直不來看我,現在又帶了一個孩子回來?你就是你不喜歡我了!”說着翻了個身,背對着白守川。
白守川倒是沒有想到元朗的出現會讓她有要被替代的感覺,一時不免歉疚,伸手想将她轉過身來。卻因為她暗自跟他較着勁,試了幾次都未果。
“蓁蓁乖,你聽爹爹跟你解釋好不好?嗯?”
不答話。
這軟的行不通,白守川伸手直接将她抱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帶着一絲強迫讓她看着自己,語調也嚴厲了一分,“蓁蓁?”
本就委屈,再一聽他這腔調,白驚蟄是乖乖擡眼看他了,只不過兩只眼睛淚汪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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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白守川心軟,無奈嘆氣,“爹爹打你是因為你頑皮不聽話。玉不琢不成器,爹爹是希望我的蓁蓁日後能統領白家軍,揚我大晉君威。”頓了頓,“至于你說的那個孩子,那是爹爹一位好友的孩子。”
“那他為什麽要來我們家?”
“因為……”白守川稍微遲疑了片刻,“他家不幸蒙難,父母親族皆遭人毒手。我趕到的時候,他也是深受重傷,只有一口氣了。幸得付先生出手相救現在才保住了性命。”
畢竟以後是要上戰場的人,現在她年紀大了點,跟她說起這些生死之事白守川也沒有以前那般隐晦婉轉。
付先生,白驚蟄是認識的,舉世有名的一代神醫,之前她在聽松館也見到付先生了。這樣看來,爹爹應該沒有騙她。
白驚蟄從記事到現在都沒有經過生離死別,剛開始理解什麽是死去——前不久她從一個胡商那裏買來的白狐死了,她因此難過了好久。而現在那個孩子的父母家人都死了……
白驚蟄仰頭看着爹爹,“蓁蓁雖然沒了娘親,但還有爹爹。可是他爹爹娘親都沒了……”說着忽而哽咽起來。
看着女兒如此懂事,白守川憐愛的摸摸女兒的頭,“是啊,所以蓁蓁以後要多照顧他,知道了嗎?”
“嗯!”
“爹爹,他叫什麽名字啊?”
“元朗。”
白驚蟄自從那晚聽了爹爹的話,就一直想去聽松館看看,不過因為爹爹說元朗還在昏迷中需要靜養,不能去打擾他。今天付先生來診過脈過後說他的身體已有明顯好轉,她才得了允許讓蓉姨陪着進來看看。
“小姐。蓉姨。”剛一進門,白驚蟄就看到一個端着藥碗從內室出來的丫鬟,見她們福了福身。
“人醒了嗎?”蓉姨問。
“還沒有。”
聽說還沒醒,白驚蟄不免有些失落,松開蓉姨的手走進內室。繞過屏風便停了下來,隔了段距離看着床上那人。
只看得見一個側臉,臉上的血污早已被清理幹淨,安安靜靜地躺着。
站了一會兒,白驚蟄往前走了幾步,在床跟前站定,細細地打量着。
那天夜裏她就遠遠地看到一眼,那時他被爹爹抱在懷裏,身上裹着披風,再加上那只黑色長箭實在太過醒目,至于她總覺他和自己差不多大。現在這麽仔細一看,倒是比自己大好幾歲。
不過,還是沒有修頤哥哥大。
年幼的孩子對年紀總有一種大人們不理解的執念。
待了一會兒,看時間差不多了,蓉姨走上前,壓低聲音道:“小姐,我們出去吧,讓朗少爺好好休息。”
因為白守川的那句“蓁蓁以後要多照顧他”,自元朗情況好轉許人進去探望之後,白驚蟄一有什麽好東西就往聽松館那邊送。沒多久,元朗床邊的一個小幾上便堆滿了各種東西。吃的、玩的、還有些山茶梅花。
白驚蟄隔個兩三天就去看元朗,可始終不見他有醒來的跡象。修頤哥哥也還沒有回來。一天又一天,日子變得有些無聊。
一日,白驚蟄看到阿春坐在迎雪亭裏正往水裏撒魚食,忽而想起她之前問過蓉姨為什麽要養這些魚。
——“這些是錦鯉,能給人帶來福氣和好運。”
白驚蟄忽然靈光一閃,先是把裙擺一提,“噔噔噔”就往水邊跑,但一看到水邊的草葉上還蒙着薄薄的白霜,不由打了個寒顫,悻悻然打消了下水摸魚的念頭。一轉頭,又想到一個好主意,于是風一陣地往廚房跑去。
白驚蟄從廚房抱了一條還活蹦亂跳的鯉魚出來,興致勃勃地往聽松館走去。那魚是為年夜宴準備的,又大又肥。大大的魚,小小的人,倒有幾分像那年畫裏的送福童子。
只不過這童子被懷裏的魚弄得甚是狼狽。臉上沾着魚鱗,衣服也濕了一大片,活魚離了水,蹦個不停。那魚又滑勁兒又大,白驚蟄費盡力氣才能勉強抱住。但卻像是抱了個寶貝似的,開心得不行。
一路走過去,丫鬟小厮瞧見小祖宗這副模樣,忙扔了手裏的活兒想上去幫忙,結果無一例外地全被喝了回去。
“我不要你們幫忙!都讓開!我自己能行!”
白驚蟄風風火火的到了聽松館,一路小跑進了房間。之前進來都是要輕手輕腳的,不能吵到元朗休養,便養成了習慣。進了房間之後,白驚蟄便慢了下來,抱緊了懷裏還在亂蹦的鯉魚,繞過屏風進了內室。
結果滿是光彩的雙眼和另一雙眼睛竟撞了個正着。
白驚蟄當即愣在原地,懷裏的魚蹦個不停,發出“啪啪”的響聲。因沒人說話,房間裏便只剩這個聲音。
生怕是自己看錯,白驚蟄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最後用力閉上,再睜開。
床上那人竟還在看着自己。
“啊——”白驚蟄将懷裏的魚一扔,尖叫着跑了出去。
“蓉姨!蓉姨!他醒了!他醒了!”滿心歡喜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因為白驚蟄那陣仗弄得整個府裏都知道聽松館裏的小少爺醒了。
付先生也很快被請了過來。
白驚蟄挨着白守川站在床邊。她人還沒爹爹的腿長,小小的躲在他身後,探着個小腦袋看着床上的人。付先生正在給元朗把脈,為免打擾他,屋子裏沒人說話。
好半晌,付先生才将手收了回來。
“付先生,怎麽樣了?”白守川壓低聲音問,眉間透着一絲急切。
“放心吧,沒事了。他現在再靜養半月餘,就可下床活動了。”
聞言,白守川長舒了口氣,“有勞先生了。”
付傳慈起身,擺擺手,“将軍言重了,分內之事。我再給他開幾副藥調養調養。”
“多謝。”白守川說完轉而看向一旁的管家,“待會兒派個人去付先生那邊去取藥。”
“是。”
大人們還在安排着接下來的事情,白驚蟄仗着人小,已經擠到了床跟前,趴在床沿邊,好奇地打量了會兒從醒來到現在一言未發的元朗,不由有些擔心,便開口寬慰,“你不要害怕,這裏是我家。是我爹爹把你救回來的。我叫白驚蟄,你也可以叫我蓁蓁。”
一雙眼睛睜得圓圓的,期待對方回應的心思顯露無疑。
而元朗在聽完她的話之後,什麽都沒說,甚至連一絲表情的波動都沒有,默默将臉別向裏側。
見狀,白驚蟄不禁有些沮喪,一時也不知道再說什麽好。
“蓁蓁,先出去玩會兒,爹爹有話要跟元朗說。”爹爹忽然出現在她身後。
白驚蟄嘟着嘴回頭看了一眼,沒動。
“小姐,來,我們出去吧。”一旁的蓉姨笑着朝她伸出手。
白驚蟄又看了眼元朗,見對方還是看都不往這邊看,只好作罷,伸手牽住蓉姨,戀戀不舍的被領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