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14
一直到了村口,白驚蟄才追上他們。
明明渾身都在發抖,眼睛裏卻沒有一滴眼淚,反而紅得可怕,白驚蟄從那架起來用來照明用的火堆裏抽出一長塊木頭,雙手拿着,發足狂奔,拖着一條長長的火蛇砸向方才踹她那人的後背。
然後就聽有人痛呼一聲,随即一聲悶響,那裹着天寶娘的草席掉落在地。
被打的那人臉痛到扭曲,回頭一看她,怒不可遏,拔劍,“小崽子,看我今天不宰了你!”
看着那劍直直朝自己刺過來的時候,白驚蟄猛然回想起之前爹爹逼着她練功的場景,根本沒有思考,身體下意識就做出了反應,險險避開。
來去幾次,竟沒将她拿下,其他的官兵也都拔了劍,成圓将白驚蟄圍在中間。
白驚蟄眼睛血紅,一眨不眨地看着四周手持長劍的人,雙手握着那塊長木,她一動便拽出一條的火蛇。
突然,右側有人朝她撲過來,她迎了上去,卻沒發現後面也出現了一柄長劍,直指她後心。
“叮!”一聲清響,那劍掉落在地。不等幾個官兵反應,自己手裏的劍也都通通掉了地,還來不及弄清是怎麽回事,膝彎倏爾一軟,全跪了下去,驚而回頭。
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一群人,看樣子不太好惹。方才走在最前面的官兵站出來對着為首的那人道:“你們是何人?膽敢阻攔官府辦事,小心你們的腦袋!”
只聽那人緩緩道:“永州,長孫蘭夜。”
一衆官兵大駭,跪地叩拜,戰戰兢兢,“參、參見見祁王殿下。”
白驚蟄緩緩回頭。
看清白驚蟄的模樣,吟冬和彥青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元朗不由瞪大的雙眼。而長孫蘭夜,面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只那雙桃花眼靜靜映出她樣子。
夜深,霧濃。她站在人群中間,身後火光跳動,像一只被抛棄後拼死掙紮的小獸,雙眼血紅,胸口劇烈起伏着。見到他,卻只是隔着霧遠遠地、遠遠地看着。
不哭,不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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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蘭夜翻身下馬,在白驚蟄注視的目光中朝她走了過去,最後在她面前站定,伸手想将她手上那塊火已經快要熄滅的木塊拿過來,卻發現她突然拽得很緊,渾身緊繃,眼裏充滿了戒備。
心裏一刺,長孫蘭夜緩下動作,柔聲道:“蓁蓁,別怕,是修頤哥哥。”說完蹲下,拉過她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臉上。
切實摸到之後,白驚蟄定定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嘴巴抿得緊緊的,眼淚卻齊刷刷地直往下淌。可就算委屈傷心成這般,她也就是這麽站着,沒有要他抱,甚至都沒有去攥他的衣角。
确認之後,白驚蟄下意識松了手,那木塊就掉在了地上。整個人也跟着放松下來,不過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眼前一黑,人就倒了下去。
長孫蘭夜一驚,一把攬住了她,繼而将她抱了起來。但不知為何,抱起來之後突然頓住。保持着抱着她的這個姿勢,背對彥青他們,久久未動。
“殿下。”身後衆人覺得不對勁,吟冬便喚了一聲。
因這聲音,長孫蘭夜才回過神,抱着白驚蟄折了回來。還差幾步走近,卻被突然下馬的元朗伸手攔住去路。
長孫蘭夜停下,轉頭看他。
元朗不說話,只不過搶奪的意思明顯。長孫蘭夜半步不讓,兩個人默默對峙着,一時間有些劍拔弩張的意味。
見狀,吟冬上前,眉間微蹙,“殿下,還是先讓我看看蓁蓁小姐吧。”
她額頭、腿上都有傷,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傷,越快處理一下越好。
知道吟冬的醫術,這次元朗并未阻攔,默默收回了手。
長孫蘭夜将白驚蟄放到吟冬懷裏。
吟冬剛一接過,登時倒吸一口涼氣,不禁猛然擡頭看向長孫蘭夜。
此刻吟冬才明白為什麽剛剛殿下抱着蓁蓁小姐久久沒動,因為懷裏的人實在是太輕太輕了,輕到真的就像一張紙一般,仿佛随時都有可能被風吹走。
“去馬車裏吧。”長孫蘭夜道。
“是。”吟冬抱着白驚蟄上了馬車。
于是那輛跟了一路的空馬車現在終于有人坐了進去。
長孫蘭夜從元朗身邊走過,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徐徐道:“一時興起的親近,帶給對方的常常是磨難。若是并未想清楚,請離她遠點。”
聞言,元朗渾身一震,嘴巴微張。片刻之後,別過臉,垂下眼睑,掩住了眼裏滿滿的歉疚與後悔。
如果,如果那天他沒有負氣甩開她,将她一個人留在身後的話……
也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彥青。”
“殿下。”彥青上前。
長孫蘭夜看了眼地上那被一張草席裹起來的女人,道:“厚葬了吧。”
在找到白驚蟄之後,長孫蘭夜便讓人放出信號通知白守川。是以他們一行人剛到将軍府,白守川緊接着就到了。
白清在大門口等着。白守川翻身下馬,快步上了臺階,看到白清就問:“蓁蓁呢?”
“小姐已經送回桃夭院了。”
聞言,白守川就直奔桃夭院,白清緊随其後。
“她情況怎麽樣?”
“祁王殿下提前通知了付先生,現在還在診脈。”
白守川不再多問,只加快了腳步。
桃夭院。
雖白驚蟄年紀尚小,但為周全起見,長孫蘭夜和元朗都等在外室,內室除了付先生都是女眷。
白守川匆匆進屋。
“将軍。”屋裏的下人見到白守川齊齊行了禮。
白守川擡手示意不必,見長孫蘭夜站在一旁,止步,走到他面前,深深一揖。
長孫蘭夜回禮,“将軍先去看看蓁蓁吧。”
白守川點頭,往內室走去,進去之後見付先生正在施針,不由斂了斂呼吸,走過去站到床邊,目光深深的看着床上的孩子。
十來天不見,原本圓圓的小臉瘦了一大圈,毫無血色,額頭上還有傷。一想到在看不見的地方還有其他傷,白守川不由雙手握拳,察覺到之後默默将雙手背在背後。
良久,付先生才收針起身。
白守川壓低聲音忙問:“付先生,怎麽樣?”
付傳慈擡頭看了他一眼,寬慰道:“放心,沒什麽大礙。”
一聽說沒有大礙,白守川懸了這麽久的心總算是落了地。
“來,我們出去說。”付傳慈先往外走。白守川看了眼白驚蟄後跟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內室。到了外室,付傳慈将白驚蟄的情況細細道來。
“她身上的傷都是皮外傷,多修養幾日便會好轉。一直昏迷不醒,乃饑寒所致。待她醒來,慢慢喂她些吃的就好。不過記得最開始要清淡,忌油腥。另外,她被人喂了啞藥,雖毒性雖烈,不過她體質特殊,我剛剛也已經施針為她解毒,應該蘇醒之後便能漸漸開口說話。”
聽完,白守川沉默了好一陣,而後朝付傳慈深深一揖,“多謝付先生。”
付傳慈連忙扶住他,“白将軍言重了,治病救人是我該做的。”
得知白驚蟄沒有大礙之後,長孫蘭夜跟着付傳慈一起離開。
想到元朗身上的傷還沒好,加上這一路奔波,白守川便讓他先回屋洗漱休息,自己留了下來。
白守川坐在床邊,目不轉睛的看着女兒,良久,長長嘆了口氣。
白驚蟄感覺自己睡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在夢裏感覺自己因為太餓輕得都要飛起來了,慢悠悠睜開眼,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臉,只不過有些模糊看不清,只隐隐覺得是熟悉的人。遲緩地眨了眨眼,好半天視線才清明,一見是爹爹,眼驀地就紅了,“爹爹……”聲音極其沙啞。
意外發現自己能說話了,白驚蟄一激動,卻因為太急突然咳嗽起來。
白守川眉頭緊鎖,和着被子将她抱起來,放在懷裏,溫柔地撫着她的後背。
本來就沒有什麽力氣,這一陣咳嗽鬧騰完,白驚蟄有氣無力地靠在爹爹懷裏,柔弱得看得讓人心疼。
蓉姨不由紅了眼,而後忙将準備好的小粥端過去,“老爺,先喂小姐吃點東西吧。”
白守川就一手抱着白驚蟄,一手拿着勺子舀了粥,吹了吹涼,再喂到白驚蟄嘴邊,“蓁蓁,來,張嘴。”
雖然餓得不輕,不過大概是餓到了極致,好不容易見到吃的白驚蟄興致缺缺,喂一口就吃一口。
一小碗熱粥下去,白驚蟄覺得渾身都熱了起來,靠在爹爹懷裏又眯了一會兒,再醒來的時候精神好了許多。
“爹爹。”白驚蟄從自家爹爹懷裏擡頭。
“嗯?”白守川應聲低頭。
白驚蟄稍微掙了掙,想要從爹爹懷裏下來。
“怎麽了?”白守川不解,見她似乎有事要說,便松了手,只虛虛地放在她身側,以防她摔倒。
白驚蟄慢吞吞地爬到床上,身上的被子滑落,身上一件雪白的寝衣,最後面對白守川跪坐着,那張巴掌大點的小臉上滿是鄭重。
“蓁蓁?”從未見過自家女兒這般模樣,白守川不由詫異,又隐隐覺得不安。
“爹爹,蓁蓁想求爹爹一件事。”因為剛剛能發出聲音,白驚蟄停頓了好幾次才将一句話說完。
白守川側坐在床邊,見狀,不禁摸了摸她的頭,眉間微緊安慰道:“不着急,爹爹會在這兒一直守着蓁蓁的,有什麽事等蓁蓁好了再說也可以。”
白驚蟄堅定地搖搖頭,深吸一口氣,緩緩道:“蓁蓁……想要成為跟爹爹一樣的人,想要像爹爹一樣能保護很多很多人。”說着挺直腰板,雙手疊放在額前,深深地朝着白守川拜了下去,“求爹爹教我。”
因她這一拜,白守川心頭一震。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個小小的孩子身上,仿佛就在昨天,他才從穩婆懷裏接過她。剛出生的她,那麽小,小到他一只手都能托起她。她跟她娘親一樣漂亮,聰明伶俐,是他的掌上明珠。可是,一眨眼,她便已經長到這麽大,跪在他面前說想要成為跟爹爹一樣的人,想要能保護別人。
他的女兒,真的長大了。
一向流血不流淚的大将軍此刻眼裏卻隐隐有淚光閃動。白守川慢慢擡起手,本想摸摸她的頭,卻臨了改變注意,手最終落在了她的肩膀上,緩緩、沉沉地拍了兩下。是允諾,是鼓勵,是帶着不舍和憐惜之愛的,一位父親對女兒最真摯的祝福。
看着這一幕,蓉姨轉過身偷偷抹眼淚。
窗外春/光正好,萬物新生。
唯獨廊下的少年被陰影籠罩。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如果在看文翻評論區的時候,發現自己跟某個小天使有一樣的疑問,需要我進一步解釋的,盡量重新留個言哈。因為我用APP比較多,APP沒有留言自動置頂功能,有時候會看不到。
當然如果不是問題,那就怎麽留都不是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