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chapter 65
長孫蘭夜不掙紮也不說話,只目光溫柔地看着她,任由她這麽揪着自己的臉。
這麽欺負人,白驚蟄卻面無表情,說出來的話更是叫人哭笑不得,“我不高興,但是不知道怎麽辦,只覺得欺負你就舒服了。”
“嗯。”長孫蘭夜一點不惱,反而眼帶笑意輕輕應了聲。
彥青和吟冬都忍不住笑。
一種久別重逢的喜悅彌漫開來。
彥青将剛沏的茶放下,對吟冬使了個眼神,兩人迅速從屋裏退了出去。
“怎麽過來了?剛準備去将軍府找你。”長孫蘭夜邊說邊擡手撫上她的手背,輕輕握住。
一夜未睡,顧不上休息又去找她,想起方才進來時他那幾乎壓制不住的咳嗽聲,白驚蟄當即眉頭緊皺,偏頭往後一看,目光落在那放在茶案上的瓷盅上,而後很自然地牽起他的手往茶案那邊走。
後者垂眸看了眼自己被牽着的手,不由勾唇淺笑。
“坐下。”白驚蟄雙手搭着長孫蘭夜的肩,讓他坐下,自己跪坐着端過那瓷盅,摸摸,還是熱的。
然後,一個伸手準備接,一個舀了一勺準備喂。
兩人齊齊一愣。
白驚蟄回神,慌忙正要把瓷盅遞給他,面前的人卻先她一步張嘴湊了過來。
見他忽然像個小孩子一般,對她露出依賴的表情,白驚蟄只覺得心咚咚地又跳得飛快,不禁咽咽口水,神情呆呆地拿起勺子喂他。
很快一盅小粥便見了底。
白驚蟄将空了的瓷盅放回茶案上,伸手又将他拉起來,“去睡覺。”
長孫蘭夜只好跟着站起來,“可是……”
“沒有可是。”白驚蟄直截了當地打斷他的話,說着便将他往軟塌那邊推,最後直接推倒在軟塌上,因為兩個人離得近,她順勢倒了下去,雙手撐在他身側,“我不管,反正現在什麽都沒你重要。”
聞言,長孫蘭夜先是微怔片刻,而後默默擡手擋臉,別開視線,卻不自覺将微微泛紅的耳尖露了出來。
見他這般,白驚蟄的臉“唰”一下紅了個徹底,急急忙忙起身退開,都不敢往他那邊看,有些結巴道:“修、修頤哥哥,你先睡會兒吧。”
說完,身後傳來一陣窸窣聲,某人似乎很聽話地乖乖躺了上去。
白驚蟄不由偷偷往後瞄了一眼,卻見他靠裏側躺在軟塌上,見她回頭,輕輕拍了拍自己身前的位置,“蓁蓁,過來陪我躺會兒好嗎?”
一如既往的溫柔語調,帶着一絲絲依戀,白驚蟄心頭一動,身體像是不受控制般,走過去脫鞋上去。打開邊上放的薄毯,搭在他身上。因為外面的水榭,這栖鳳齋比外面涼快很多,加上他風寒還沒好。
免得擠到他,白驚蟄靠邊躺下,面對着他,“睡吧。我會在這兒等你醒來。”
他們之間的關系好像終于出現逆轉,這次是她守着他。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一圈,含笑溫言:“突然讓我睡覺,有些睡不着,陪我說說話吧。”
自從帝都一別,他們也有三個月未見了。
白驚蟄點頭,“嗯。”沉默一會兒,不自主地冒出來一句,“我前兩天夢見爹爹了。”
“嗯。”長孫蘭夜輕聲應,眼裏閃過一絲心疼。
他安靜的樣子,讓她覺得無比心安,就像打開了話匣子,将那個夢原原本本地講給他聽。
說完卻見他眉宇輕皺,白驚蟄忍不住擡手,慢慢撫平,緩聲道:“這段時間,很辛苦吧。”
長孫蘭夜看着她,搖頭,握着她的手牽到唇邊淺淺吻了吻,“蓁蓁,抱歉。出這麽大的事,我卻不能第一時間趕到你身邊,讓你一個人去面對這一切。而且,如果當時不是我掉以輕心,沒有料到明王跟謝啓勾結,這些事或許根本就不會發生……怎麽辦,我好像也并不能事事做好。”
歉疚、自責夾帶着落寞,融進嘴邊那抹自嘲的笑意裏。
看着這樣的他,白驚蟄只覺得心口一抽一抽的,很難受,情不自禁地往他那邊挪了挪,伸手抱住他,“沒有,已經很好了。”
是我還不夠好。
是她不夠警覺,沒有想到他們會對爹爹下手;是她太任性,一個人沉浸在悲傷之中不出來,才會讓大家這麽辛苦。
“以後換我來照顧大家。”
耳邊傳來他的嘆息聲,腰被人環住,往前一帶,整個人便實實在在地落在他的懷抱裏。
一到他懷裏,白驚蟄只覺得像是躲進了一個很安全的地方,不由将臉埋在他胸口,深深呼吸,鼻息之間全是那好聞的幽蘭香,眼眶卻不由自主濕潤。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頭頂,“我的蓁蓁真的回來了嗎?”因為風寒,聲音略帶沙啞。
白驚蟄強忍着淚意,悶悶應了聲,“嗯。”
“可我覺得還沒有。”
“嗯?”白驚蟄從他懷裏擡頭。
腰上驀然一緊,而後見他眉宇緊皺喃喃一句,“瘦了,很多。”
見他滿眼擔憂,白驚蟄既覺得溫暖又不由抱歉,忍不住想要逗他開心,“不都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嗎?”
上次用來安慰常玥的話再次被搬了出來。
他忽而低頭,露出一抹好看的笑,看着她,“那如果我不想當君子怎麽辦?”
“嗯?”白驚蟄一愣,反應過來他什麽意思之後,臉頰緋紅,頓時眼神都不知道該放哪兒,四處躲閃。
忽感覺到他的氣息撲到臉上,而且越來越清晰,白驚蟄趕忙閉了眼睛,心髒撲通撲通跳得飛快。
結果等了半晌,沒有聽到任何動靜,眼睫顫顫,睜眼的瞬間,鼻子被人捏住,白驚蟄恍然發覺自己被戲弄了,羞惱地想要掙開他。
“我生病了。”
繼續掙紮。
他将她牢牢扣在懷裏,“會傳染給你的。我舍不得。”
某人乖乖不動了。
白驚蟄在他懷裏靜靜地呆了會兒,沒過多久,便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
感覺他已經睡熟之後,白驚蟄小心翼翼拿開他放到自己腰上的手,坐了起來,低頭看着他。
因為生病,臉色很差。也不知道熬了多少夜,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色。不由自主又想起那天雲桑說的話,心裏悶悶的,很是難受。
漸漸的,眼裏多了一絲堅定。
白驚蟄輕手輕腳地下來,走到茶案那邊,蹲下身開始收拾地上的廢紙。
撿了兩張,視線一掃,不經意看到幾個熟悉的字眼,鎮北軍、南越還有胡恒,便展開細看。隐隐覺得事态嚴重,白驚蟄又連忙再去撿,一張一張看過去,越看眉頭就皺得越緊。
正看得出神的時候,吟冬端着藥走了進來。
聽到那腳步聲,白驚蟄回過神,看了眼軟塌上的人,似乎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不過喝藥亂了時辰病反而不容易好,于是白驚蟄走過去将長孫蘭夜叫醒。
剛才吃了點東西,又睡了這一會兒,再醒來的時候,長孫蘭夜的精神好了不少。不過當吟冬把藥端到他面前的時候,他卻怎麽都沒動,只是看着白驚蟄。
白驚蟄忽然有一種被賴上了的感覺,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默默端了藥碗,想了想,對吟冬道:“這裏我來吧,吟冬你出去忙吧。”
看出她臉上的不好意思,吟冬會意,淺笑着識趣地退了出去。
雖然剛剛已經喂過一次,但這種事畢竟也才第二次,白驚蟄心裏不免緊張,生怕他又冒出來一句什麽話,不過事實證明似乎是她想多了,他全程沒說話,低眉順目的,她喂一勺他就乖乖喝下。
等他喝完,白驚蟄把藥碗放到一邊,還未回過身,就聽他問,“信都看了?”
茶案那邊已經被人收拾過了。
白驚蟄也沒藏着掖着,坦白,“嗯。”回身看着他,聲音低沉,“對不起。”
金水一戰确有任性之處。
長孫蘭夜目光深深地注視着她,見她臉上滿是歉意,忍不住輕嘆一聲,擡手撫上她的臉,指腹在她臉上輕輕摩挲着,“蓁蓁,不用跟我說對不起。畢竟裏面的很多事情是我瞞了你,你不知道會這樣,便跟你沒有關系。”
稍微停頓片刻,忽直勾勾地看進她的眼底,這叫似乎要被人看穿的感覺讓白驚蟄不由一怔,卻又不知該如何避開。
“我要你,便是你的喜怒哀樂,我都要。”
他的呼吸像是落在自己心口,蕩起一陣漣漪,帶來一陣撩人的癢。
“修頤哥哥……”
對面的人輕輕嘆氣,白驚蟄不由緊張,卻不知發生了什麽。
“已經很多次,叫錯了。”
白驚蟄瞬間反應過來,臉微紅,下意識想往後躲卻被人伸手攬住腰,一個不穩,兩個人便一起倒在軟塌上。
生怕壓到他,白驚蟄一回神手忙腳亂地就準備爬起來,腰卻被人扣住,一時羞惱,竟忘了言語。
長孫蘭夜躺在下面,情緒低落,“蓁蓁,我也不高興。”
見狀,白驚蟄有些失措,慌忙解釋又忍不住微微埋怨,“可是我都習慣了,總要給我一點時間适應吧。”
“不是因為這個。”
“嗯?”
“那懸在金水城上的人頭,不止是因為白将軍,對麽?”
鎮北軍是瞿铎的心腹,一旦沒了鎮北軍,瞿铎便像是一只失了利爪的老虎,看起來再厲害實際上不堪一擊。
還因為誰,不言而喻。
白驚蟄垂下視線,久久不語,算是默然。
“你殺了孫耀,鎮北軍群龍無首。孫耀是孫威獨子,現在孫威重出江湖主持大局,正集結兵馬,随時可能舉兵大晉,即使瞿铎現在并不想打這場仗。一旦孫威自南邊入侵大晉,瞿铎亡大晉之心從未死,勢必聯北邊梁、陳兩國,到時便對大晉形成掎角之勢。加之皇上近來身體日益欠佳,各處也蠢蠢欲動。”
內憂外患。
白驚蟄眼神驟暗。
怕是還不止這樣,應該還多一條——
內外勾結。
如若不是如此,為何鎮北軍會知道爹爹他們的行蹤,在虎口峽早做埋伏。如若不是如此,孫耀如何敢動爹爹。
“與南越開戰早在意料之中。孫威此次來勢洶洶。于我們來說,雖然是個将鎮北軍一舉殲滅的良機。只是金水一戰後,鎮北軍全部的火力勢必都将聚集在你身上。現在京城局勢緊張,到時候我不能陪在你身邊,也不能将你帶走。一旦開戰,你便要對上已經身經百戰的孫威。”
“……蓁蓁,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他的手撫過她的眉眼,聲音壓得極低極低。
白驚蟄心口突然很疼,嘴唇張了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身體像是被什麽充滿,又像是所有力氣被抽走,氣血倒流。
看着這樣的他,她手足無措,下意識俯下身,吻住他的一瞬才恍然回神。
兩個人皆是一愣。
她想要後退,身下的人卻一只手撐在榻上起身迎上來,一只手扣住她的後腦勺不讓她有半分退縮。
一陣眩暈之中,她躺倒在軟塌上。
白驚蟄閉着眼睛,心口緊繃到疼承受着,也回應着。
這就是他們逃不開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