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六)

那個人明明在他跟上去之前就走了一段路,展昭下定決心準備跟過去的時候,那個人竟然只在他三步開外的地方,繼續不急不慢的走着。

只是在展昭加快步伐想要跟上去的時候,也不見那個人加快步伐,可是他們之間總是保持着三步的距離。

無論展昭是快是慢。

跟在那人身後走了段時間,展昭越發覺得眼前的人越來越可疑了。背影單薄的好似剪出的紙片一樣,每走一步,不,與其說他是走路,倒不如說他是飄過一樣。之所以這樣覺得,只能說頭頂上的那盞燈籠也過于故意,偏偏照亮了周圍的一切,照不透他黑袍覆蓋下的地方有沒腳,平白無故多了這些猜疑。

用句不客氣的話來說,這人真像是地獄裏的幽魂一躍來到了人間。只是生活在這個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年代裏,那些神乎其神的東西展昭是向來不信的。

好在耐着性子跟那人又走了會兒,就看到那人停了下來。展昭趕忙跟了上去。這次竟到了他的面前。展昭吃了一驚,可是更讓他吃驚的事情又接踵而至。 只見眼前原本空蕩蕩的地方突然出現一只木頭制成的小櫥櫃,長寬都在半米左右。櫥櫃的周圍镂空着一條條豎杠,似乎是為了方便人在外面就能窺得櫥櫃裏面到底放了什麽。

只是視線好如展昭,也沒有看出那黑洞洞的櫥櫃裏到底放了什麽。

正吃驚着,就見到那人做了伸出手的動作,拉開了面前的櫥櫃。只是這樣的動作到了展昭的眼中卻完全不是這樣。

展昭只看到那人探出手的時候,連着黑袍的地方是兩團紫色的霧,沒有長着骨骼的雙手。可是見他取物絲毫不見影響,就好像他的雙手就藏在那兩團紫色的霧氣裏,故意不讓人看清一樣,來達到某種氛圍。

這樣想着,展昭越發仔細的觀察那個人的動作。只見一團紫霧托舉着一只兩截手指那樣長寬的小木盒子,直接遞到了展昭的面前。

沉寂已久的刺耳聲音猝然又響了起來:“請拿好。”

森然而又恐怖,分明心裏告訴自己眼前這人,只是為了向自己推銷而弄出這些違背常識違背常理違背規律的事情,告訴自己果斷拒絕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聲音就這樣啞在嗓子裏,愣是說不出來。而他的身體也不受控制的自己動了起來。

一點點、一點點的擡手過去。

機械的接下那只小木盒子,捧在手心裏。并不重,拿在手中也蠻方便的,只是莫名其妙的就不受控制的接下這只盒子。

“現在,請打開您的盒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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蠱惑的聲音仿佛是沾滿了蜜糖,将人誘惑過去。而他展昭就是那個被盯上的蜜蜂。只是身體不受控制,明明努力的拒絕着那人的話,可是展昭的手還是慢慢的擡了起來。

按上盒蓋的一剎那,仿佛有電流從指尖蹿過去,瞬間的刺痛順着血管在腦海裏循環開來。

若不是身不由己展昭只怕真的要痛呼一聲。并不是他矯情怕痛,而是這疼痛真的疼得刁鑽。與被電擊中的感覺又有些不同,身體裏的這一寸寸骨頭好像要被硬生生融化了一樣。

疼……

叫又叫不出口,只能看着自己手中的盒子一點點被打開。掀開盒蓋的剎那,耀眼的白色光芒自盒子內湧了出來,仿若螢火一般白了展昭的雙眼。白光之中隐約呈現出一道小巧精致的物件。失神的瞪大眼睛任由那鋪天蓋地的白光落進自己的眼珠子裏,刺痛一寸寸的自眼睛裏蔓延進周身的骨頭裏。

嘴角微微的開啓,想要說話卻是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來。

那個東西是……

是……

(七)

巨大的光芒仿佛太陽探出雲頭一般,瞬間亮滿這座小樓。只是這光芒來的極快,甚至來不及讓樓外的人察覺,就像煙火一樣,又極快的黯淡下來,恢複了原來的模樣。

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五指的小樓內,頭頂燈籠裏的光芒仍舊散發着柔和的光芒,着涼着腳下的這一片木地板。

只是剛剛展昭所站的地方已經沒有了人影,空空落落的,仿佛這一切都是鏡花水月的錯覺。

而展昭,則是從未出現過。

只是黑袍人身邊那被打開的小木櫥卻依舊完好的出現在他的身邊,就見他黑袖微微揚起,那木櫥的門竟然無風自動了起來,緩緩的合上了。

咔擦——

憑空裏落了把鎖,無形無影,只是這聲音分明又響得清晰。

袍袖輕揮,那木櫥竟然像有了生命一樣自己向後面的黑暗中退了過去。空蕩蕩,黑漆漆的,耳邊似乎響起了風聲,凄厲的哀嚎聲。

有笑,笑如十八層地獄裏受盡折磨的厲鬼;有哭,哭似拉斷了弦的二胡,嘶啞難耐,古怪之極。

無名惡風乍起,角落裏突然竄出一道黑色的影子。那影子速度極快的一把撲向那黑袍人,帶動周遭陡然生起了一陣大風。

來的極快、極惡、極狠。

速度之快實在令人咂舌。

只是黑袍人沒有感覺到一樣,躲也不躲的任由黑影飛撲過來。

眼見着黑影化作一只利爪直奔那黑衣人的命門而去的時候,可是還沒有近到黑袍人身前時,就像被什麽東西遮擋住了一樣,難以越雷池半步。別說是欺身上前了,就是連黑衣人的衣袍都沒有吹起一片衣角。

風打着旋兒焦躁不安,隐隐慘叫聲連連響起,飄在這方寸之地間實在是滲人的很。

“啊啊——”

“放我們出去——”

“沈仲元,你這宵小之輩不得好死!!!”

……

罵浪高漲,聲聲刺耳,咒罵之聲更是一聲高過一聲。如果換做旁人被這樣的辱罵詛咒肯定要罵還回去的,只是這黑袍人竟然也不惱火,半晌才冷笑出聲。

“呵,不得好死?”

這話似乎是問過去的,又像是在詢問着自己,只是無論是那些聲音還是他自己都沒有給自己一個答案 案。只見他緩緩地擡起手,指尖星芒大作, 仿佛凝聚着天上萬顆星石。

祭出這星芒之後身邊的風聲似乎少了許多,隐約間,黑袍人的身邊似乎響起某種焦急的躁動。原本靠過來的影子竟然扭曲着自己漆黑的身子,蛇一般的向牆角退去。只是它退的太快,也比不上黑袍人的速度。

只聽一聲低喝,指尖星芒已快速的飛了過去。光芒大作的時候,仿佛還響起某種“茲茲”的聲音,好像烤肉的聲音,只是少了肉香味。

刺耳尖叫聲瞬間響徹耳際,黑袍人只是随意的甩了甩腦袋,似乎這響起的尖叫聲與他不在一個空間一樣。

眨眼之間,尖叫聲仿佛被雨水洗刷幹淨一般片刻不留。耳邊唯一存在的就只有風聲。

“呼呼——呼——”

“呼——”

垂下手,黑袍輕微晃動着,點點星芒化為螢火光芒緩緩散了去。

風聲息止,點點殘音碎片漸漸消散在空氣裏。空氣裏靜悄悄的,連那黑袍人的呼吸聲都聽不見。

“好死嗎……”

分不清情緒的話此時才慢慢吐露出來。黑袍下也不知道黑袍人什麽樣的表情,只是他在原地停了半分鐘左右的時間,才慢慢轉過身來,向着左前方的方向看了看,然後就走了過去。

而他身後的那堵牆上分明有一條黑色的影子在扭動着身子,就像被掐住七寸的巨蛇一般,黑影被定在牆壁上動彈不得。

□□□□□□

“喂!微微,我,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梁小雅抱緊宋微微的胳膊瑟縮着,牙齒也打着架的再一次提議道。

自從進了這家店子之後,幾乎有大半的時間她都是半閉着眼睛的,而且渾身不對勁兒似的,好像邊一直有雙眼睛在盯着他看。沒錯,就是這個感覺,而且還不止一個人的眼睛。

這種背後如芒如針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冷汗也止不住的開始流淌出來,濡濕的衣服貼在身上更是難受。

這種眼神梁小雅說不清楚,卻能清清楚楚的感覺的到,說句不好聽的比喻,他覺得自己仿佛就是案板上的豬肉,招人惦記着。而且屋頂上的那只紅色的燈籠越想越詭異,黑暗中只有這麽小小的一盞,可是散發的光芒這麽的明亮。

顏色那麽的鮮豔,就好像,好像……

血?!

被自己心裏這個念頭吓呆住的梁小雅更加呆不下去了,一心只想帶着宋微微一起出去。

只是宋微微的膽子明顯比梁小雅要大上許多,與梁小雅的懼怕比較起來,宋微微分明是帶着興奮的神色四下打量着眼前這間讓她好奇的店鋪的。

店裏很暗,可是屋頂上的那盞燈籠,宋微微卻是越看越喜歡。本來,宋微微就好古風,什麽衣服首飾發簪寝室裏就堆了很多,燈籠卻從沒有涉及過。現在猛然看見做工這麽精細的燈籠,真的是越看越喜歡了。若不是自個兒不夠高,不然就直接拿下來仔細看看了。

這看得正入迷的時候,聽到梁小雅又一次打退堂鼓的話,宋微微忍不住嘆了口氣,停下腳步捧起梁小雅的臉無奈的說道:“現在是白天,光天化日之下,你怕什麽嘛!?”

梁小雅縮緊了身體,皺眉小聲的問道:“微微你難道不覺的這裏很詭異嗎?”

“詭異?”好像是聽差了什麽話一樣,宋微微重複了一句後,又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捏了把梁小雅的臉蛋道:“小雅,早讓你多看點恐怖片,鍛煉鍛煉心髒,你就是不聽。這裏哪裏詭異啦,你美瞧那燈籠有多漂亮嗎?要是能買一個帶回寝室就真的是錦上添花了。”

對于宋微微的喜悅梁小雅還是有些不安,局促道:“可是微微,我真的……”

“好啦小雅。”宋微微連忙截斷了她的話,笑眯眯地安慰道:“不用擔心啦。等我買了燈籠就走嘛!”

說着宋微微便扯開嗓子喊道:“老板老板在嗎?我要買東西!”

這四周也不知道是不是裝了什麽吸音的材質,聲音一經喊出就立刻被吸收的只剩一點點餘音,很艱難才能辨認出聲音裏那一丁點兒相似的音色。

喊出去側耳慢慢傾聽是不是有腳步聲,只是聽了會兒宋微微就有點失望。“哎,難道沒有人嗎?好可惜!”

梁小雅趁勢說道:“沒有人我們就走吧。”

宋微微有些為難的看着她,眉毛糾結的皺成一團,腦海裏天人交戰了半天才惋惜的點點頭,“好吧,既然老板不在,那我下次再來買好了。”

“嗯,我們快點走吧。”

話音未落,梁小雅就已經拖着宋微微的袖子快步向來的地方走去。只是走了一段時間之後,兩人突然發現一個很嚴肅的問題,那就是她們兩居然迷路了!

來來回回的換路折騰,還是沒有走出這個店鋪。明明在門外看起來不算大的店鋪,為什麽要走出去這麽麻煩?大門呢?大門在哪裏?為什麽找不到?

這種情況分明就像小說裏所說的鬼打牆嘛……

突然做了這樣的聯想,一滴冷汗從宋微微的額頭滑落下來。被梁小雅抱住的手臂不知道為什麽有些顫抖起來了。

粗重的呼吸聲出現的片刻就響聲匿跡。

好安靜,好安靜。

這個房子裏好像留不下一絲一毫的聲音一樣,等到所有的聲音都被剝離之後,就只剩下死一樣的寂靜。

心髒猛烈的跳動着,不久之前坐雲霄飛車的恐懼感又飛回來了。而且比那恐懼了千倍萬倍,心髒好像要爆了一樣。

“微微怎麽辦……”

梁小雅徹底喪失了思考的能力,揪着宋微微的衣袖簡直要哭出來了一樣,一臉的擔憂驚恐委屈,臉上的表情可謂是豐富至極。

宋微微心裏也是沒有底,再加上梁小雅這略帶着哭腔的話音,她就更加有些六神無主。只是性格使然,讓她還能硬撐着安慰梁小雅道:“別擔心,我們一定能走出去。”

“可是我們現在被困在這裏了!又沒人知道我們進了這裏,怎麽會有人來救我們?!我還年輕,還有好多好衣服沒有穿過,我還不想死啊……啊!是誰?!誰在哭?!”

梁小雅尖叫一聲後就連連後退,對着空蕩蕩的前方瞪大眼睛慌亂的喊道:“不要哭了,我叫你不要哭了!”

宋微微被她突然的行為吓得愣在了原地,腦海裏就只有一個念頭,小雅這是怎麽了?!

“小雅,你怎麽了?!”很快反應過來的宋微微連忙跑了過去,一把摟住梁小雅大聲喊道:“小雅,你到底怎麽了?!”

梁小雅卻仿佛瘋了一般一把将她推開,然後蹲了下來,捂住自己的耳朵,對着前面不知道盡頭在什麽地方的地方喃喃自語。

“不要,不要哭了……”

“小雅……”宋微微幾乎要被梁小雅這一連串的動作弄傻了。怎麽好端端的人突然變得這樣神經兮兮的?

按捺下心裏的驚詫與慌亂,宋微微慢慢的向她靠了過去。三步,沒有反應;二步還是沒有反應;最後一步跨出去,宋微微索性蹲下身子來,蹲在梁小雅的面前,試探性的喊她:“小雅……”

梁小雅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樣,根本就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嘴裏一直念叨着“不要哭了,不要哭了”這樣的話。

宋微微一時心急,就直接拉開她的雙手,捧着她的臉,大聲喊道:“梁小雅!你聽清楚,這裏沒有人哭!”

無神的眼睛與宋微微對視了沒3秒鐘,梁小雅突然尖叫一聲打掉了宋微微的手,并且将人随手向後一推,也不管宋微微是否要經歷後腦着地這樣的危險。

只是推開宋微微似乎還不夠,梁小雅突然扯起一抹燦爛的笑臉,呢喃着:“馬上就能聽不見了,聽不見了……呵呵……”

雙手急忙撐着地面,宋微微甚至來不及尖叫,就見梁小雅突然拔下頭上卡住的發卡。那是一只尖細類似于簪子一樣固定着頭發的發卡,尾端上的珠片鑲嵌成漂亮的花形。只是宋微微萬萬沒有想到,當初與梁小雅姐妹好的時候買下的發卡竟然還有這樣的用處。

梁小雅笑得萬種風情,好像遇到了什麽開心的事情一樣。然後拿着她的發卡,移到右耳處,對着耳蝸深深的捅了進去。

“噗茲——” 利刃穿骨刺肉的聲音無限清晰,在耳邊緩緩的回蕩。溫熱的鮮血如蓮蓬頭一樣噴灑而出,鮮豔的猶如這滿室的燈籠之光。

一口驚叫聲生生卡在喉嚨裏,發 不出口。宋微微呆怔着看着梁小雅笑容甜美可人的拔出發卡,帶出又一股新鮮的熱血。

紅的,到處都是紅的。

梁小雅卻像是不會疼一樣,竟然将簪子換去了另一只手上去。

血腥味飄得到處都是,胃裏一陣陣抽痛着,想吐又吐不出來。只是看到她換手,宋微微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用意,明明想走過去阻止的,可是腿上像是水泥鑄的石膏雕的一樣,就是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梁小雅将發卡伸向了左耳。

一聲“不”字還沒有叫出來就已經支離破碎在口中。

“噗茲——”

鮮血橫流,宋微微瞪大了眼睛,滿眼都被這血印得血紅,好像要滴血 一樣。

分明血流不止,梁小雅還是笑得可愛迷人,當然,除了她那滿身被飛濺到的血。

宋微微已經徹底被吓傻了。瞪着那不斷滴落在地的血水,胃裏的波濤洶湧已經痛得無關緊要了。

疼,能比得上梁小雅的疼嗎?

比得上……

比不上……

小雅……

宋微微大口的喘着氣,好像條離了水的魚一樣。臉色蒼白的厲害,好像貼了一層面紙巾,慘白的毫無血色。

整個人好像崩潰了一樣,癱坐在地上,半天也沒有動彈一下,化石了似的。

所以那道聲音響起來的時候,宋微微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等到那人第二次這麽問着的時候,宋微微才慘白着一張死人臉慢慢轉過臉來。

“不知兩位小姐需要什麽?”

低沉陰冷的嗓音陡然響起,于此時的宋微微來說,甭管這人的聲音有多冰冷,多難以靠近,穿着有多麽奇葩,可總歸來了個人了。

宋微微看着那人,那人也在看着他。雖然被黑袍蓋得結實,可好歹還是個人。巨大的驚恐似乎因為這人的到來而暫緩了一些,瞪了許久的眼睛終于能閉一閉了。只是剛閉上,就有眼淚從眼角滑落,滾過臉頰,臉頰似乎都在發燙。

“救救她……求求你……”

祈求着眼前出現的人。

淚眼模糊間,宋微微似乎看到一雙眼睛。那是雙怎樣的眼睛,宋微微卻說不清楚。只知道看到之後莫名其妙就有些安心。

也不知是不是突然安下心,一陣暈眩排山倒海而來,宋微微明明還想說着什麽的,可是突如其來的困倦實在耐不住,兩眼一翻,就直接睡了過去。

自然就沒有看見那黑袍人長袖一甩,頭頂的那盞蓮燈仿佛受到了指引一般,竟慢慢的黯淡了下去。

漸漸地,只剩下一星半點的火苗。

一聲輕嘆,本來就所剩無幾的火苗終于徹底熄滅了。店內終于不見了火光,仿佛天地間都失了光芒。

而在這片刻之間,店子仿佛羽化了般化作點點螢火,待到螢火散盡,古色古香的店子憑空,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遠處還能聽見有人驚訝的喊道:“啊!快看,是螢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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