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十二)

那就乖乖讓我吃了吧。

如果有一天,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說出這樣的話,男人是該高興還是會受驚過度?

很明顯,展昭是屬于中間的人。既沒有高興的欣喜若狂,也沒有驚吓的呆愣住。後背貼着那冷得能凍掉人一層皮的溫度,展昭并沒有想逃跑或者是推開這分明不屬于正常人類溫度的身軀。

他只是這麽站着,即使那雙冰冷的手将纏着他的肩膀變為握住他的脖子,尖利的指甲似乎要戳破他的氣管的時候,他只是将腦袋像後仰了仰,配合的露出完整的脖子來。

被眼鏡遮住的那雙眼睛緊緊的盯着窗外的月色,看不見他的眼睛,就更加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他這麽配合,反而女人收緊的手頓住了。以往每個被她這般對待的男女,總是被吓得屁滾尿流,哭天搶地的求着她放過自己。可是眼前手中這個男人,太過于平靜,連起碼的害怕都沒有。

明明就快連命都沒有,他怎麽會這麽任由她處置?心裏有些慌亂,女人終于忍不住問道:“你快死了,不害怕?”

展昭毫不遲疑地回答道:“怕,沒人不怕死。”

“那你為什麽不求我放過你?”

“我雖然怕死,并不是不能去死。人……都有渴望溫暖的權利,所以為了得到溫暖而做的事情,都可以被人理解。”

瞳孔猛地一收縮,女人顫抖着嘴唇說道:“你知道?”

撲到懷裏,冰冷的手臂,還有……不可能不注意到啊。展昭點點頭,“我只是不希望你這麽一直冷下去,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為有一顆能夠被捂熱的心。我知道,你是一個好女孩,應該被更好的人珍惜。你如果相信我,這件事,就交給我!”

男人說的真誠,眼裏的認真竟滿含着女人渴望的,能将人融化的溫暖。鉗制着男人的手似乎出現了松懈的預兆,女人的眼睛有裏光芒閃了閃。

或許這個男人是真心實意相幫他,将那件事告訴他吧……不!不!!世上哪有什麽好男人!都是騙子,騙子!

“騙子!你休想再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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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的力道驀然加重,女人惡狠狠地湊了過來,腦袋挨在展昭的肩膀上,張開了血盆大口,似乎要啖盡他血肉一般。

展昭緩緩的合上眼睛,等待着疼痛的來臨。只是等來的并非自己血肉被吞噬的劇痛感,反而是女人痛苦的慘叫聲。

慘叫聲的間歇中,節奏有序的腳步聲突然在儲藏室內響了起來。展昭一驚,睜開眼睛定定的看了過去。

看到,包裹着白色休閑褲的大長腿突然從空無一人的角落裏走了出來。

烏雲遮住月亮的那一瞬,展昭看到仿佛看到長腿的主人看着他的時候,露出唇邊的那抹譏诮的笑容。

展昭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就聽見那被黑暗籠罩住的人冷冷得吐出兩個字來:“笨貓。”

原本詭異的氣氛卻因為這兩個字而陡然滑向了難以預料的局面。展昭失笑,真是到了哪裏都擺脫不了被人叫“貓”的宿命。

從小到大,借由“這小孩好像小貓,好可愛”這樣大約是稱贊的言語,展昭無數次的慘遭阿姨們捏臉。這也堅定了展昭長大後要遠離那些笑眯眯的怪阿姨的念頭。後來真的長大了,可是還是免不了被人這麽提起過。好在,捏臉這樣的事,是不會再有了。

可是今天在這裏,又聽見了這個字,而且前面還加了一個前綴,“笨”?他應該沒有聽錯。

這種略帶戲/谑的話,聲音,讓展昭恍惚有種認識這個人很久的感覺。可是聲音又聽得陌生,只是好聽的很。

不急不躁,雖然冷了些,卻聽得人舒服的很。

腳步聲堪堪停在展昭的面前,有絲絲縷縷的香氣飄進展昭的鼻子裏。莫名的,展昭就很肯定,這香氣屬于這突然出現在這裏的那個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血腥氣味似乎在這香氣的洗刷下而消失殆盡。

黑暗裏,一直向着那人的眼睛看過去。雖然只是徒勞,卻還是執着的看着。

腳步聲停在面前,不知道這人想幹什麽。身後,女人叫嚣凄厲的慘叫聲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停了下來,隐約還回蕩着壓抑的哀嚎聲。

痛苦聲就在展昭的身後,不停歇的持續着。聽得人心髒發麻發癢。

沉默片刻,展昭突然開口問道:“……你沒事吧?”只是這問得,卻不知道是誰?

月光亮起的剎那,展昭下意識的眯起眼。落進眼簾裏的是一聲晃眼的白色衣物,顏色竟然比滿天的月光都要耀眼幾分。

站在自己面前,竟然是相仿的身高,身姿筆挺,跟杆翠竹似的修長。雙手随意的插在褲兜裏,顯得有些随意。

再向上看,素未謀面的一張臉,卻生的極其漂亮。

其實,男人本不該用這個詞來形容,長得再賞心悅目的男人,臉部的線條也遠沒有女人的柔軟,沒有多出的幾分深情,只是展昭實在找不到适合用來描繪他的詞。

這人就像冬日裏的第一場雪,幹淨的毫無瑕疵。幹淨的漂亮,冷淡的漂亮,不做作的漂亮。

喉結動了動,展昭聽見自己的聲音響了起來,熟悉而又陌生的嗓音,空空蕩蕩的飄散在這間儲藏室內,“你是誰?”

突然憑空出現的人,是誰?

可是他等了等也沒有得到答案,反而是那人的手從口袋裏伸了出來,手上還攥着一張符紙模樣的東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加中,展昭只覺得身後的慘叫聲更加的慘烈了。頭皮被這聲音刺激的一陣發麻,展昭下意識的轉過身去。雖然想到了是什麽樣的光景,可是這樣看到,還是駭到了他。

只見女人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樣,定在原地。伸出的手指,指甲足有三四厘米那麽長,那尖銳的指甲離展昭心髒的地方只差了幾厘米的距離。

眼珠突出,緊靠着兩根神經連在腦袋上,兩行血淚印在兩頰之上,留下兩條模糊糊的印子。不斷的有蛆蟲從□□的眼眶處爬進爬出,那小小的軟綿綿的身軀扭動着,一條條都吃得圓滾滾的。不時,一兩條蛆蟲從女人的眼眶內滑落下來,落在腳邊。

不論是誰,看見眼前這樣的場景,只怕沒有不動容的。展昭臉色驀地變得鐵青。

眼見那人的一道符紙将要落下,展昭卻還是忍着反胃,毅然的擋在了女人的面前,對着那皺着眉的男人說道:“喂,你不能這樣!她會魂飛魄散的!”

展昭說着定定的對上白衣人的眼睛,毫無畏懼,好不退縮。那雙含着風雪的眼睛裏,倒映着他的眼神堅定而深邃,越發的清澈無暇。張開的雙臂作防禦狀,護食一般的将女鬼保護在身後,那模樣似乎自己丢出符紙就能找自己拼命。

“她只是心中有怨氣,只要讓她洩了怨氣,她就能去投胎了!”

其實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後,展昭嘴唇都是顫抖的。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只知道白玉堂讓他莫名的緊張,甚至比面對女鬼還要緊張。跟白衣人對視的時候,氧氣消耗的越加迅速。胸口劇烈的起伏着,一種缺氧的感覺壓上心頭。展昭的呼吸聲漸漸的粗重起來。

白衣人給他的壓迫感實在超過了他的預料。明明是相仿的年齡,白衣人的氣場實在強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而在白衣人,也就是白玉堂看來,奮不顧身去救一個觊觎自己生命的厲鬼,這樣的奇葩不是聖母就是腦殼壞了。正常點的人哪個不是吓得屁滾尿流的?眼前這個男人卻鎮定自若,甚至敢公然跟他叫板。

不,并不是鎮定自若,展昭的額頭隐約沁出汗珠來。明明只是月色在窗外撩人,白玉堂還是看到了這一幕。

只是比起展昭令人骨折下巴的行為,讓白玉堂思緒為之一頓的還是他的話。不是有些道行的人,絕不可能知道“洩怨”。

其實厲鬼之所以能成為厲鬼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因為其心裏存着恨意,因恨報複活人的例子數不勝數,最後灰飛煙滅收場的也不在少數。

可是還有一種情況,可以避免灰飛煙滅。那就是針對厲鬼的怨結,洩其怨憤之心,重回輪回道中。只是成功者,寥寥無幾。而且風險極大,所以極少有術士、道士、天師去嘗試。一般遇到厲鬼,都是直接将其作灰飛煙滅處理。

白玉堂下意識的放開靈識去探查,卻沒有在展昭身上找到半點靈力的波動。仿佛展昭剛剛所說的只是他一時的胡言亂語。

得出這個結論,白玉堂不再為這對他來說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人動一絲的腦細胞,拿着符紙,完全無視展昭的警告,将符紙扔了過去。

身手敏捷,速度之快,着實令人咂舌。而更令人驚訝的是,展昭竟然一把接住了那張符紙,三兩下撕做三四張廢紙後,緊緊的攥在掌心。眼神更加倔強的看了過去。

一副你敢扔我就敢再撕的表情。

真是不識好歹,僥幸得回命,居然還不知死活的為這鬼求情,真是愚蠢之極。白玉堂嗤之以鼻,這世上總有些無可救藥的人。

只是看着展昭那模樣,本是冷淡的性子的白玉堂,竟然生出了想跟他打架的念頭。念頭一出,白玉堂便有些吃驚。

這種感覺很奇妙,更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就好像展昭的身上有什麽在吸引着他?

探究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在展昭的身上,可是白玉堂依舊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反而,在白玉堂想要上前一步的時候,暈厥來的極其突然。

心髒仿佛瞬間停止了跳動一樣,全身的機能跟着一同罷工。白玉堂一臉鐵青,卻無可奈何的向前摔去。

該死!

命運總是發生的這麽戲劇化,原本相看不順眼的兩個人,一個僵硬在原地,一個更僵硬的倒進另一個的懷裏。

白玉堂只覺得全身更加的麻木無感了。

這突如其來的神展開讓展昭足足愣了兩三秒。懷裏莫名的就多了一個人,展昭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你……”

【你怎麽了?】這樣的話還未問出,就聽見一聲巨大的響聲在耳畔回蕩。

儲藏室的門——

開了。

耀眼的白光蓋住眼前慘淡的月色,凄厲的叫聲瞬間響徹耳膜。展昭甚至來不及反應,就被一把橫空劈來的長劍逼得向後退去。

“厲鬼,拿命來!” 破空的劍嘯在頭頂炸開。

跟只貓兒似的身弱無骨,展昭下意識的摟住懷中的人,向旁邊跳了過去。腳步還未站穩,展昭一個激靈,“糟糕”還沒喊出口,就見那一劍已然劈下。

“不!!!”

展昭伸手去拉,可是那劍劈下的更快。絕望的慘叫聲在耳邊撕扯開,刺破耳膜一般的存在。

桃木劍刺穿女鬼的心髒,耀眼的光芒還未歇透,又因為女鬼的灰飛煙滅而變得更加明亮刺眼。

仿若煙火,綻盡一生的璀璨,只剩下灰飛煙滅的結局。

不要……

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展昭伸出的手僵直在原地,眼鏡下的那雙眼睛裏流露出一抹傷極的眼神。又一次,又一次在自己手中……如果早點出手會不會……

光芒消散殆盡,白雲生放下手,松了口氣。擦了擦汗,這才注意到站在不遠處的兩個人。

擡着手的男人很年輕,而且面生的很。應該沒有見過。男人懷裏的那抹白色身影倒是熟悉的很吶!

驀地,白雲生吃驚的倒抽了口氣,瞪着抱在一起猶不自知的兩個人。為什麽他的叔叔會出現在這裏?而且還跟個男人一抱起?!!這是什麽情況?!

一時間,竟沒有人開口打破這詭異的氣氛。

直到白無常那聲誇張的叫聲想起來:“啊啊啊啊啊啊!小白!你居然背着本大爺偷漢子!!!”

這一聲的作用猶如将一挂點燃的鞭炮丢進牛群中,掀起了驚濤駭浪。白雲生指着他叔叔的方向,一張俊臉扭曲成山路十八彎,驚訝道:“叔叔叔叔!”

耳邊好吵。白玉堂皺起眉,好不容易按捺下頭暈的感覺,耳邊偏偏又想起這麽惱人的聲音,實在是讓他很不爽。

不對?這格外清晰的心跳聲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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