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
渙散的意識慢慢重回到身體裏,冰冷的毫無知覺的身體似乎也在漸漸回暖一樣。原本合上的眼睛也慢慢的睜開,眼裏,隐約冰封。
果然第一次征兆出現,第二次,第三次就會越來越快嗎?該死!
心裏不滿的咒罵一句,白玉堂終于積蓄了站起來的力氣。只是當他的目光掃到被自己當靠墊的人時,沒來由的皺眉。
尤其白無常在一旁誇張的叫着的時候,白玉堂更有些頭疼。
“閉嘴!” 冷冽更甚,猶如掉着冰雹一樣的聲音冷冷的響了起來。聲音不大,卻讓人無法忽視。敢叫白無常閉嘴的鬼不多,人,當然就更不多了。
“小……”
話沒說出口的嘴立刻被黑無常捂得嚴絲合縫,并且被拖到了白玉堂看不到的角落裏。真的是鬼都能看出白玉堂此時的不悅。
而展昭此時已然回過神來,眼中的痛楚還沒有散盡,就看見白玉堂正盯着自己看,還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那是雙讓人過目難忘的眼睛。 冰冷的毫無感情。
白玉堂在想什麽?自然是想若不是眼前這人再三阻撓,自己不至于落得被人(?)“圍觀”的地步。怎麽弄死他好?
一旁白雲生看到自家叔叔的眼色冷汗瀑流。每當白玉堂露出這樣的眼神的時候,就預示着有人要倒黴了。可是這人是自己的親叔叔啊,所以即使是硬着頭皮,白雲生還是上前一步,硬着頭皮、善意的提醒道:“叔,殺人是犯法的……”
白玉堂一個眼神掃過來,仿佛秋風過境,而白雲生就是樹頭上那片搖搖欲墜的小黃葉,一個不小心就能被風吹下來的小可憐,“……化骨符什麽的,叔,不要大意的用吧!!QAQ”
“嘁。”冷笑一聲,白玉堂悠然的轉回視線,眼裏的笑意還未退去,看得展昭直冒寒氣。
“你,你看什麽?!”
神奇的一幕出現了,見證奇跡的時刻終于來臨了。只見白玉堂突然舉起右手,對着展昭畫了一個圈。仿佛念動着魔法一樣,“現在起,忘了你剛剛見到的任何人,任何事。”
話音未落,清脆的響指聲在這略顯空洞的儲藏室內回蕩開來。展昭甚至來不及問一句“做什麽”就猝不及防的兩眼一翻,癱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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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這一連串的動作看得白雲生呆在原地。居然用了“暗示”讓這人忘記剛剛的事,而不是一慣的折騰。自家叔叔對這人還真是……特別!
做完這些,白玉堂就不管這地上躺着的人,而是淡然的抛下一句“回去吧”就率先向外走去。“唉可是…….人……”眼看着白玉堂決絕的走遠了,白雲生糾結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是在他轉身的時候,原本躺在地上的展昭的胸口處,突然閃過一道翠綠色的光芒,只是沒有人看見。
方踏出門,就聽見角落裏的黑無常的聲音,用一種只有他能聽見的方式傳了過來。
“明明知道女鬼藏身之處,卻讓雲生前來。可是終究還是不放心,所以等在這裏,以保他完全嗎?真是個好叔叔。”
白玉堂的腳步頓了頓,又繼續向前走去。
“撐了,出來散個步。”
真是別扭又不誠實的人啊……
沒人看到的地方,黑無常因為這話而微微勾起了唇角。只是更沒人知道,當黑無常眼角的餘光注視着白玉堂垂下的那只右手時,眼裏閃爍着複雜的光芒。
那句話,終究沒有說出口。
白玉堂,你的死劫已經到了難以挽回的地步了嗎?
今晚的月色出奇的迷離,天地間仿佛蒙着一層薄薄的霧水,将月光折成了幾段。街頭昏暗的街燈仿佛被這霧氣氤氲成流螢飛火一般,恍惚夢境。
這夜又靜的出奇。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深夜的緣故,聽不見鳥蟲的叫聲,甚至連川流不息的車聲。
到處都靜悄悄的,男人出現在這條迷離的道路上的時候,街角的路燈啪嚓着閃爍了兩三下,終于還是熄滅了。
突如其來的黑暗吓的男人握緊手機,低聲咒罵了一句,腳下卻是越走越快了。
手機屏幕散發着瑩瑩的亮光,恰能将男人的臉映照出來。不濃不淡的眉毛,不高不低的鼻子,不大不小的嘴,總之一切看起來都很平常,讓人過目即忘的一張臉。
手指快速的在屏幕上做着滑動的動作,似乎在翻找着什麽。恰在此時,手機突然“滴滴滴”的響起兩聲,男人來不及做出反應,手機屏幕上就出現了“關機”的字樣。
“shit!”不爽的又咒罵了句,男人恨恨的将手機插回自己褲子的口袋裏。失去了這唯一的娛樂工具,男人有些興致缺缺。
路燈似乎更昏暗了一些,男人一腳踩出去,忍不住皺起眉。只見腳下的路仿佛藏在黑霧裏,漆黑一片,看不清今天穿的鞋子。 明明路燈就駐立在自己身邊。而且越走,雖然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可是除此之外,根本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雖然說這是走進了巷子裏,可是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就算再偏遠的深巷也不可能這樣寂靜無聲吧?突然注意到這些的男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不想還不覺得,這仔細想想,就越來越瘆的慌。甚至那破碎的風聲,“噠噠噠——”的腳步聲,聽起來都那麽詭谲。
腦袋裏不可抑止的想起那天聽來的消息,說是夜歸的人慘死的消息。男人縮了縮身子,又向路燈架邊靠近了一些,挨着那一排排昏暗的燈光快步向前走。強忍着頭皮被風吹得發麻和拔腿逃跑的沖動,男人終于走出了這曲折的巷子。
眼見着面前豁然開朗,只要穿過一條街到達對面的公園,就離住的地方不遠了。而且出巷後的燈光似乎更亮了點,心裏的恐懼也因此消散了很多。
男人喘着氣,擦掉了額頭上沁出的汗水,盯着對面的公園,眼裏閃爍着二萬五千裏長征即将大功告成的燦爛光芒。如果不是嫌棄幼稚,男人真想比個“V”,用以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只是在他歡歡喜喜的擡起腳向着光明的方向邁去的時候,身後的衣擺突然被輕輕的扯動起來,驀然傳來一道低低的,委屈的聲音來。
“哥哥……”男人條件反射的轉過頭去,就見自己的後面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跟着一個□□歲左右的男孩。男孩的一只手還拉着男人的衣擺。
“哥哥,康康迷路了,你送康康回家好不好?”
男孩正仰起頭,委屈的扁着小嘴看着男人。水汪汪的大眼睛裏凝聚着晶瑩一片,仿佛男人拒絕一個字,就能立刻哭得天昏地暗。
電光火石之間,男人原本有些疑惑,猜疑的眼神突然變得茫然。茫然的看着男孩,男人僵硬的點了點頭。
見到男人低頭,小男孩立刻展開 一個大大的微笑。只是那雙眯起來的眼睛裏,閃着令人心驚寒光。只見他又開口要求道:“康康要哥哥抱!”
對小男孩的話言聽計從,男人僵硬的彎下腰來,眼神迷茫的将人攬在自己的懷中。
“哥哥真好,康康最喜歡哥哥了。”說着甜膩膩的好話,被抱進懷中的小男孩笑得更是天真無邪。埋臉進那人懷中,看似親昵,可是那只伸出去的右手卻是快很準的探向男人的心口。
“噗呲——” 指尖刺穿皮肉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動聽。歡快的笑聲從懷抱中慢慢的傳來出來。
“咯咯咯,好好聽。”如果是在平時,見到誰家的孩子笑得這麽開心,見到的人肯定都會覺得這孩子心态真好。可是當小男孩的臉從懷抱中擡起來的時候,還帶着嬰兒肥的小臉上,竟然笑得特別的明媚。
眼波流轉,魅惑人心。
小手上攥緊的,溫熱的東西不久之前還在男人的身上跳動着,證明着男人的呼吸。只是這剎那,東西已經到了小男孩的手上。享受着血液從指縫間流下來的快/感。
舔了舔極度幹渴似的唇,只要想到馬上就能品嘗這入口即化的溫熱,吮吸着每一條心脈紋絡之間的甜膩的血液,享受着溫熱為自己帶來的難以言喻的舒爽,小男孩就已經激動的渾身顫抖起來。
明明應該是他徹底享受的時刻,卻偏偏有一道壞心情的聲音慢悠悠的傳來,而且還是很無奈的問話:“難聽死了。小弟弟,品味這麽差你麻麻知道嘛!”
突如其來的聲音仿佛憑空中被人扔下的一顆炸彈,小男孩震驚道:“什麽?!” 相比起小男孩的難以置信,聲音更加漫不經心似的,竟然用開玩笑的口吻逗弄着他:“而且不經過別人的同意就随便拿別人東西的熊孩子,可是會被打屁股的喲!”
一把将男人推開,小男孩似乎被這不鹹不淡的聲音激怒了,當下陰沉着神色,沖周圍喊道:“什麽人?!快出來!別裝神弄鬼!”“裝神弄鬼?”大概是被這句話戳到了笑點,一連串誇張的笑聲如雨後春筍一般拔地而起,“哈哈哈!鬼,你不就是鬼麽?裝神弄鬼的不就是你嗎?”
小男孩這才注意到,發出聲音的不是別處別人,根本就是剛剛被自己取了心髒的男人!
“怎麽可能沒了心髒還活着?!”
“你都沒命了還能蹦跶,我不過沒個心髒,為嘛不能活?”無所謂的撇嘴道,男人有些嫌棄的看着小男孩滿臉的吃驚。
先前平凡無奇的臉突然變了樣子。長發飛揚在夜色之中,雪色長袍随風而揚,仿佛泛着流螢般的光澤。只是擠眉弄眼的沒個正經樣的男人分明就是不久前出現在汴京大酒店的鬼差白無常。
看到這身裝扮,以及那若隐若現的肅殺之氣,終于認出眼前站着的是誰後,小男孩的聲音裏終于出現了波動的裂痕:“你是,你是白無常!”
“BINGO!”打了個響指,白無常笑得人畜無害。本來就長得俊美無俦,經由着笑渲染,仿佛九重天上翩然而來的神仙似的。只見他随意的翻過手來,只見原本空無一物的手中突然出現一只白色的手機。
旁若無鬼的劃開應該沒有電的手機,點開桌面上保存的文件,白無常念到:“何美宜,女,生于20XX年X月XX日,卒于20XX年XX月X日。年十七,自缢,死時有孕在身,入枉死城。”
淡然無味的将文件裏的字念叨一遍,确認了眼前“鬼”的身份,以及将要去的地方。只是白無常說的很輕松,聽在小男孩,也就是何美宜的耳中,又變成了另一個意味。
那些已經被遺忘了的□□裸的過往又在那顆再也不會跳動的心髒上劃開一道道口子,含恨自缢的情景猶在眼前。
她恨,恨吶!恨他們見死不救!眼睜睜看着她被糟蹋!他們明明都看見了!還有她的父母!她是被迫的!可是他們還是一副“生了她簡直就是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事”,這樣的表情!她在夾縫裏茍延殘喘的活着,本來就很艱難!可是那個孩子!沒錯!那個孩子為什麽要來! 甚至連她變成了鬼都不放過她!!還要跟着她!她的孩子!
“呀啊——!!”
刺耳的尖叫聲從何美宜的口中叫了出來,怨氣、煞氣似乎感受到她內心的怨恨,陡然增長許多。
這一轉變,白無常眉頭一緊。來之前雖然知道這女鬼吞噬了不少人的心髒,能力不能小觑。而且此時這怨氣凝聚的,只怕要成那女羅剎了。如果真是這樣,可就真的不好辦了!想到這些,白無常難得的收起吊兒郎當的樣子。只見他雙臂微開,嘴裏低喝了一聲,就見到何美宜手中的心髒相應他的召喚似的,驀然散發出刺眼的光芒。
“刺啦——”一聲怪響,沉浸在恨意中的何美宜突然覺得掌心一陣劇痛,下意識的将手中泛着光芒的東西扔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被白無常接個正着。說來也怪,那物到了白無常的手中後,突然掩熄了光澤,也正是這樣,才能将這物看得清楚。
手中拿着的竟然是大半人高的白色哭喪棒。
“趁早放棄抵抗,随爺回去,贖了罪才能盡早投胎。”掂了掂手中的哭喪棒,白無常揚眉說道。
“贖罪?哈哈笑話!我有什麽罪?我為什麽要贖罪?!”何美宜雙眼怒瞪意欲訾裂,咬牙切齒地吼道:“ 他們見死不救,那個畜生傷天害理,你怎麽不讓他們去贖罪?!你們鬼差都是瞎眼的嗎?!”
“冥冥之中自有命數,你要相信,不是不報,而是時間未到。時間到了,他們自會有自己的因果報應。”
“時間?”何美宜念出這兩個字,只覺得諷刺非常。“我給他們時間,誰又給我時間?!我何美宜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了要有這樣的報應?!既然你們做不了公平,我又何必去信命數?”
眼眶因為激動而滲出漆黑的血淚來,死死地盯着白無常。指甲瞬間爆長了數十厘米長,仿佛是銀子制成的,何美宜揮動的時候,指甲的邊緣竟然泛着銀色的光芒,詭異非常。
被那麽雙眼睛瞪着白無常仿佛沒有看到一樣,只是很平淡的陳述事實:“你鬥不過我。”
“那有怎麽樣?我活不成,也決不讓他們活!而且,你是不是忘了,若是我死了,這個小男孩,可就真的活不成了!”惡狠狠地抛出這句話,何美宜恨死白無常那副什麽都無關緊要、雲淡風輕的表情。
手中的哭喪棒猛地握緊,隐含着躁動,白無常歪起頭,“你可以試試。”
劍拔弩張,眼見着一場激烈的厮殺就要開始。何美宜低咤一聲,剛想借風沖過來,卻看見白無常誇張的沖她搖搖頭,比了個暫停的手勢,奇怪的很。只是那過于順手的手感讓黑無常有些恍惚。
“你幹什麽……”
“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你先将何美宜帶回地府,白玉堂那我先過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驚吓到了,白無常竟然沒有反駁,反而是乖乖的點點頭。難得的乖巧讓黑無常一時沒忍住,揉了揉他的頭發,語氣難以察覺的溫柔道:“放心,白玉堂的能力你該知道的,不會有事的。”
說着,黑無常放開手中的柔軟,口中呢喃有語。眨眼間,便消失在白無常的面前。
朝黑無常消失的地方眨了幾下眼睛,白無常才後知後覺般,沖着空蕩蕩的方向幹啐道:“竟然讓大爺送去地府!混蛋……”
只是轉身去處理的時候,分明連耳尖都是紅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