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生死弦

? 少年聞言揚起頭,目光渙散開來,映不出對面她的影子。沒了噬魂香可以挺過去,中了蛇毒,也可以,只是這一次,怕真的挨不過了。視線裏模糊的一片,他只能循着聲音辨別方向。慢慢探出手去,在空中,被緊緊握住。他只希望歐陽澈不要來,不要僅一句話,就讓她放開。

【你等着我,我去師父來。】

金栀子輕拍了拍李莫寒的手背,依稀能感受到掌下傳來的冰涼,突起的青筋用力繃着,直要小臂都跟着顫抖。剛剛站直了雙膝,而左手的力量驟然加大,欲保平衡向後撤步,恰又踩到裙擺,向一側跌去。

李莫寒似是預料到了這番情景,朝着左方靠去。如果沒記錯,那裏有一塊突出的岩石,切面鋒銳多楞,僅刮蹭即可傷人。以背掩了突起,身上驀然一重後仰撞去,利石便刻入了腰間皮肉。粗糙的石面覆蓋的一層沙礫灰塵,一并嵌入創口。

【你這樣我如何找人來救你啊?】

女子偏過頭,動作盡量柔和的從對方懷裏掙脫。豈料那人偏偏緊握不放,雙唇顫抖了許久,似有話欲言。半跪在地面,湊近前去,僅聽到了幾個淩亂散落的音節。

【李莫寒,你再說一遍。】

【蕭……其…危…】

【蕭其有危險?】她驚呼一聲,少年連連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繼續道:

【不要…接近…他…歐陽……】

【夠了!】金栀子猛地站起身來,全然不顧被禁锢的手臂。李莫寒被突然的力量帶着前撲倒在地上,背後的石鋒迅速脫離了身體,石體同皮肉摩擦而過,印下一片血紅。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胡鬧!】

他那般固執地不讓自己離開,就為了一句不要接近蕭其金栀子用力抽回了手腕,卻見李莫寒仍舊那樣定定的望着她,眼神中,流淌過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濕潤。暗自握緊了雙拳,略開心底那抹不忍,轉身向冷胭的房間跑去。

因為,她不知道,那濕潤,叫做絕望。他只是怕,現下不告訴她,日後就再沒有機會。可愈加昏暗的視線裏,已然捕捉不到她的樣子。

魔宮的判派使,又不是銅鑄鐵打,又不是不壞之身。人之于生死,均是一樣。遺憾了,就注定只能是遺憾;說不完的話,也只能一個人消化。

逆行的血流沖得經脈寸斷,腥甜湧上喉間,身體似被掏空了,什麽也感覺不到。幽長的青磚巷,小小的一抹碧色,終于淹沒在了一片強光裏。李莫寒慢慢蜷起身子,這樣,也就不會那麽的冷。原來到最後,全部溫暖還是會頭也不回的離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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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為什麽不能聽我說完呢?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被人擁進了懷裏,後心流經一股灼熱。是有人在消耗真氣救自己。魔宮一行中,恐怕只有冷胭,有這個本事了罷。唯等到這個時候,才會沒有嘲諷,沒有懲罰嗎?

【擊他心口!】還是那般不容置否的語氣,這個女人口中的所有言辭,都是嚴肅的命令。不留餘力的一掌落在胸前,更似打穿了肋骨,疼痛徹背。以此等方式打通經脈,除冷胭外再無他人。雖殘忍,但效力奇特。對于一個将死之人,挽命足矣,哪裏會去考慮後果

內力一點一點聚集向心脈,心髒因承受巨大的壓力而不規律的跳動着。暖流由脊背擴散開來,在抵達腹部時驟然停住,真氣還在源源不斷的貫入,卻更加重了內腑的負擔。俄而,寒冷沖破了壓制,從小腹橫驅直入伸進了全身的血管,血腥氣翻湧着溢出唇間。身後之人匆忙收力,接住他即将躺倒的身體。

【師父,這…】

【點他氣海穴!】

兩次重擊落在腹部,卻更催動了毒血的蔓延,冰冷,從指尖直達心底。

【點不住…】

【連點氣海陰交!】

【還是不行…】

如果冷胭都無能為力,就是真的回天乏術了罷。

不要輕易的相信別人,不要嘗試接近任何會帶來危險的人,不要不顧一切的去救一個不值得救的人,不要……不要再給予下一個李莫寒關心和溫暖,判派使的身邊太危險。

這些,你都聽不到了。

最後一絲意識從身體剝離,握緊的雙拳,慢慢放開……

【師父,你看!】

金栀子掀開少年血染的墨衣,又如何都不敢将粗糙的衣衫放下。那日從林中回來尚沒有這般嚴重,不,連現下的十分之一也不及!她看得真切,那時只是一個圓形的創口,大概幾天即可愈合的樣子。而今,如何猙獰至斯?

冷胭向前探了探身子,亦是倒抽一口涼氣。她習武多年,歐陽蕭其重傷的情形目睹了不少,但傷口潰爛崩裂到這個程度,确實是第一次見識。伸出右手食指,觸在一片血肉模糊的邊緣,堅硬覆蓋這柔軟,血痂結了一層又一層,卻皆不是愈合之态。中心的傷口已辨別不出有多深,紅腫外翻,随腹肌微弱的起伏着。

這些日自己不來,這孩子便不提起。若非金栀子方才慌亂失措、滿面淚痕的找來,自己還當真不信所謂生死攸關。途中聽了前者語無倫次的解釋,大致也了解些緣由,薛承頌不知為了白狼什麽突襲,李莫寒情急之下以血脈逆沖之力将其重傷。只是二人并非第一次交手,以往寧可慘敗也不願用如是自殘身體的招數,這一回,怎就孤注一擲出此下策?

【師父,現在怎麽辦】女子揚起頭,眼神中滿是悔意。她如果能盡快做出判斷,他就不會抵命去擋那一掌,不會在鬼門關徘徊一遭……

【血脈已通,應無大礙。至于蛇毒,不能急于一時。十五日後就是繼位大典,他務必要恢複功力,若有何不測,唯你是問!】

冷胭站起身來,厲聲言罷即匆匆離開。這一來自己內力也折損不少,短時間內顧不得其他,金栀子心思缜密,照顧李莫寒,已是最佳人選。至于之前的事,當然不可既往不咎,待保全了車,再行舍卒。

金栀子颔首應下,攬過少年身體入了臂彎,一手搭在對方胸前輕輕揉着。

方才力量大了罷不過,不論你如何難過,都不會告訴我,偏偏就是要瞞着、等着。我忘了,你便不提。

【李莫寒,】淚珠敲打積雪,烙印一個個小小的凹窪,【我究竟,該如何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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