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桃花落
? 汾江地僻,皇城京都下達的命令,少要十餘日。康梁王奉召面聖,偶聞聽江湖傳言,說那小白狼薛承頌比武敗北,逃往鄉野間避難 ,一時怒不可遏。給予魔宮的時間和財力已然足夠,事未竟,散財事小,由他東山再起才是失策。
十三道加急令,快馬加鞭,下了最後通牒。五日之內,薛承頌不死,魔宮必亡!不論這威脅是真是假,冷胭不願同朝廷徹底決裂。康梁王封地縮減,但畢竟孤兒寡母,加之當年未秉公處決兇手趙钰,皇室覺有愧,近些年放縱他驕橫跋扈。此人若要動武林,大抵齊氏疲于、更羞于插手。
眼下,李莫寒傷勢雖好轉但仍不容小觑,獨遣歐陽澈又委實不放心,擒殺薛承頌,談何容易!
正當躊躇不定,手握金帛閑步後巷,忽聽得幾聲嗆咳。顯然是經了壓抑,悶悶的,透着無力。複踏入了那間偏宅,反手藏了金帛袖中。
屋中人早已察覺她的動靜,屏息斂氣,咳聲戛止。聽得雙扇木門受力而開,按在胸口的手,匆忙移開。
【身子恢複得不錯?】
婦人蹑步走近,眉梢輕挑,勾了三分妩媚,七分妖嬈。
少年默然。數年累積的痼疾,豈能一時半刻痊愈?這些日內力回複了不少,功力不減,但氣血翻騰得厲害,怕輕易動武又要惹了傷勢發作。
【康梁王急令,五日內擒殺薛承頌。不效,便滅我魔宮。】
【一個失權的王爺,你會放在心上?】
語氣極低,聲音也是細不可聞。他無法在清醒的狀态下反抗抵觸,緣于一種恐懼,或是,一種習慣。冷胭語塞,低腰拂去圓凳表面的塵土,提了裙擺落座。鳳眸掃過對面之人。眼尾彎一抹陰狠;睫羽勾墨跡,繡千般毒辣。
康文王的威脅算不得關乎生死,但視若無睹、置若罔聞,未免不合禮數。利用李莫寒,成,可避過一劫;敗,有冠堂托辭。這筆生意,穩賺不賠。
【你沒有辯駁的機會。五日之後薛承頌不死,你也休想活在世上。蕭其與你同去,你務必要保他周全。】
【你要他的毫發無傷,還是薛承頌的項上人頭?】
【你沒有資格同我讨價還價。】冷胭信手撫過額前發絲,如血的鳳仙染甲益現魅惑。歐陽澈像她,更甚歐陽蕭其,那一颦一笑間勾引迷蒙的功夫,絕非冷漠如冰的判派使所能給予。
再觀少年反應,蒼白的雙頰竟浮上了紅意,卻是愠怒所致。她深谙積怨難消,不會是一出苦肉計即可化解,而事出突然,為今之計,不論他心中如何仇恨,也注定要走一次刀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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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沒有留給魔宮足夠的空當調整和停歇,李莫寒、歐陽澈即刻出發,追殺薛承頌。此人功力未複、傷勢未愈,又無人搭救,想必逃不過方圓百裏。二人道聽途說,線索雖細碎渺茫,但終究得知,此人一路向北。
李莫寒不曉,探聽問路皆是歐陽澈,後者稍動心機便将百姓口中的不知換做了北方。城北群山連綿,村落多而松散分布,最近的要數他安置金栀子的小村。如此一來,不怕李莫寒不與冷胭反目。
日落西山,天邊拱出朵朵鵝黃。夕陽籠罩的小山村升起陣陣炊煙,袅袅飄向天邊,為黃昏描繪點點靜谧。
老楊樹佝偻着腰背,靜待夜幕降臨。楊樹後一戶人家,老人和兒子,還有來路不明的女子,僞裝一幅妻賢子孝的畫面。然而粗硬幹燥的麻繩,出賣了它,女子乞求、掙紮,徒勞無益。
【前面有戶人家,不如,我們去探聽些消息?】歐陽澈側目打量身旁之人,雖是問話,語氣卻不可置否。這一路途徑的人家不少,而他未曾提出過向村民詢問,再言之前交涉盡是他一人,偏此時多了嘴,怕是要惹人懷疑。幸在李莫寒無心計較,由他扯着衣袖來到了茅屋跟前。
房子虛掩着一扇破舊木門,寒風中搖搖欲墜。空氣裏飄來刺鼻的焦烤味,令人作嘔。
指節叩響房門,不多時,一位老者顫顫巍巍前來迎接。見了對面二人裝扮奇怪,目露兇光,倉皇一把推上了破門,震掉了屋頂數根稻草。
【麻煩…】歐陽澈攬過李莫寒的肩膀走向一邊,哭笑不得,【你就在這候着,免了莊稼人凡夫俗子,教你這活神仙吓得閉門不出。】
後者嫌惡般掙了掙身子,背過頭去冷哼一聲,并不應答。來路不明的新任判派使他并不想招惹,何況冷胭如是經心在意的人,他不企圖深交。自己的目的是薛承頌,歐陽澈也好蕭其也罷,只要能助一臂之力殺了那老東西,挨幾句嘲諷自然無礙。
【老人家,我們是來打聽個人。】
【我這沒有你們要找的人!】
老人吼得聲高,便益顯得欲蓋彌彰。姑且未言明要尋何人,他豈會知道此處沒有
李莫寒心道又是那判派使的詭計,卻不戳穿,只轉過身觀察着不遠處的動靜。見歐陽澈遲遲無果,一時心急,又湊上前去,揚腿踢開了屋門。蟲蛀風打的木板哪裏受得住這樣大的力氣,伴随一聲巨響,轟然粉碎,老人亦被撞了個趔趄,跌在了米缸前。
【我看你這老家夥心中有鬼!】
【唔…】他話音才落,女子的呼救便從東屋傳來,僅一聲,淹沒在了馬鞭抽打土地的清脆中。不知怎地,這女子的聲音竟頗有幾分耳熟。歐陽澈先一步推開隔門,塵土簌簌落下,一片迷茫裏,女子的面容愈發清晰。
盡管發絲淩亂,盡管身着粗布,盡管臉色蒼白甚至布上了幾道血痕……他依然識得出,冷胭口口聲聲說已玉碎香殘的金栀子,活生生的在他眼前。顧不得更多,揮劍斬開了女子周身捆綁的麻繩,垂眸間,卻瞥見了她手臂上的淤血和紅印。
【該來都還是要來。你們帶她走,離開我家!】老人指着門口,絕望的哭喊。他此刻心境,與之前的金栀子相同,那種恐懼、無力……
可惜,為時已晚。若他遇到的不是判派使,困住的也不是魔宮弟子,算計他的不是歐陽澈……他大約當真能在這山野村落安度餘生。但,事與願違。早知今日,尚不如聽郎中的勸告,武林中人,不救為好。
方才勃然大怒,踢開木門的少年,正一步一步走近他。活了六十餘年,對方雙眼中燃燒的殺氣他能看得出。長劍在顫抖,仿佛聞到了新鮮血液的氣味,迫不及待要享受殺戮的滋潤。
【李莫寒,住手!】歐陽澈遲來的制止同飛濺的血光一并抛向了長空。他早已料到金栀子的出現會令此人情緒洶湧,但遠沒預見,這洶湧,竟是屠戮!
【李莫寒,別忘了你我此行的目的!】
少年聞言一聲冷笑,橫劍直逼對方心口:
【你的目的達到了。】
鋒刃滴滴啖喋血腥,分毫之距,既能取人性命。氣血于體內翻騰不休,李莫寒明白自己不宜動武,但怒火中燒,由不得該死的冷靜和理智!
【你…你們別過來…】方才手握馬鞭,滿臉橫肉的漢子一時變得窩囊,雙手攥着鞭子繞緊女子脖頸。金栀子武功盡失,同尋常人無異,豈抵抗得了力大如牛的男子擡手企圖掙開束縛,不過是螳臂當車。
【放開她。】
【你們出去!不然我…呃…】
銅镖準确插在了漢子的喉嚨,死相不會太怖人,沒有多少痛苦。這不是判派使的善意,而是情勢所迫,不容偏差。
女子失了支撐,雙腿因長久捆綁麻軟難捱,卻強自走了數步,到了少年跟前。後者粗重雜亂的喘息昭示着他的緊張,抑或懼怕,長劍失神垂下,那份殺氣,随之散去。
【李莫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