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侯爺哪!(下)
第八十九章侯爺哪!(下)
人多一貫熱鬧,回程路上也遂即輕快不少。
邵文松雖然一路同邵文槿昂首騎馬走在隊伍前端,但倘若見到宋頤之和阮婉下了馬車,在外騎馬,他也會湊上前去主動和他二人說話。
邵文松失語四年,近乎沒有旁的朋友,對生人都是膽怯的。彼時在将軍府,宋頤之和阮婉日日組隊來找他鬥嘴怄氣,刷存在感,他委實氣到不行。
同宋頤之和阮婉相處的月餘,心中潛移默化。三人年齡相仿,吵歸吵,還是能玩到一處去,若是哪一日他二人遲了或者不來了,他又伸着脖子翹首以盼,還生怕被他二人看出端倪來,橫遭笑話,便故作趾高氣昂。
邵文松嘴上不說,心裏對他二人就比旁人親近,才會逮住機會便主動湊上去前說話。
宋頤之卻是讨厭邵文松的。
邵文松将少卿的眼睛打腫過,害得少卿到處遭人笑話。邵文松又喜歡同他比試,在将軍府中是比箭,在父皇面前還要同他比蹴鞠,後來少卿和文槿出使西秦,竟還日日跑來睿王府同他比下棋,說不比下棋,比騎馬也成。
我是個傻子,你比過傻子又有何好得意的!
邵文松微怔,還是日日往睿王府跑。
宋頤之惱他得很,思來想去,京中還能說上話的似乎還有陸子涵,便賴在陸子涵處不走。
陸子涵氣得咬牙切齒,但轉念一想,邵文松連阮少卿都敢打,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宋頤之便是那時起,同陸子涵熟絡起來的,是以偷偷溜進禁軍隊伍,也要拉着陸子涵一處才心安理得。
陸子涵本被宋頤之強行拖來,明知來了又不讨好,回去還免不了遭責罵,心中滿是怨念。
加之阮少卿又突然态度轉變,他始料不及。
不知阮少卿是腦抽風,要對背地裏對他使用何種手段?還是——阮少卿對他起了非分心思,心底便惶恐至斯,對阮婉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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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嫌棄阮少卿是懼怕邵文槿的,邵文槿也同阮少卿水火不容,陸子涵就似抓到救命稻草。
剛躍身上馬,要去找邵文槿避難,又仔細思忖一翻。邵文槿不僅未和阮少卿正面沖突過,更在南郊馬場舍命救過阮少卿!京中還傳過他同阮少卿斷袖的緋聞,陸子涵更覺阮少卿當真可怕得很!
雖然最後傳聞以阮少卿調戲邵文槿未果告終,但世上沒有空穴來風之事,陸子涵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思來想去,只覺邵文松還更靠譜些。
畢竟當年是拳打阮少卿的人,大樹底下好乘涼,陸子涵就終日如牛皮糖般黏在邵文松近旁,旁人看了都說不出的怪異,邵文松又不好多言其他。
好賴陸子涵在京中特立獨行慣了,臉皮薄厚拿捏有度,也不介意周遭目光,只要阮少卿不陰魂不散便好。
是以,陸子涵死皮賴臉黏着邵文松,邵文松變着方的跟着宋頤之和阮婉,阮婉又想同邵文槿一起,繞了好大一個圈,阮婉才惱意發現,她竟鮮有時間同邵文槿獨處了!
而後的一路,便都氣得兩腮鼓鼓,活脫脫像只怄氣的鯉魚。
“少卿少卿!”(小傻子)
“喂,阮少卿!”(邵文松)
“阮少卿,離我遠些!”(陸子涵)
“……”(阮婉)
“少卿少卿!”(小傻子)
“陸子涵,你離我遠些!”(邵文松)
“你先讓阮少卿離我遠些!”(陸子涵)
“……”
四圍聒噪至極,阮婉忍無可忍,近乎炸毛臨界值,就要破口吼出,忽覺手臂被人拽起,熟悉的氣息就不似一旁的三道烏煙瘴氣。
邵文槿順勢将她扯到自己馬背上共乘,攥緊缰繩,将她牢牢護在臂間,悠悠開口,“從前便教過你騎馬,似是沒有多大長進?”
阮婉心領神會,自顧靠在他近懷,只覺先前的烏煙瘴氣頓時蕩然無存。耳後的呵氣幽蘭分明貼近,帶着幾分撩人心扉,又不失特有的柔和潤澤,阮婉就故作惱意,“分明是你教得不好。”
邵文槿便笑,“那再教一次?”
阮婉笑而不答,旁人尚在瞠目結舌,邵文槿就已策馬跑開,任憑身後驚掉了一地下巴。宋頤之率先反應過來,只覺好玩至極,就笑咯咯騎馬跟上,“文槿文槿等等我!”
邵文松遂也回過神來,留他和陸子涵在此處有何意思!所幸加緊馬肚,驟然追去。陸子涵微頓,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勿離邵文松太遠就是。
阮婉歡聲笑開,同邵文槿一處,便是身後七零八落的吵鬧聲也不覺那般無聊。
“文槿文槿,哈哈哈哈……”(小傻子)
“宋頤之,比騎馬!”(邵文松)
“騎慢些能憋死?!”(陸子涵)
“少卿等等我!哈哈哈哈……”(小傻子)
“宋頤之!!!”(邵文松)
“摔死你們!”(陸子涵)
由得如此,途中三日一晃而過,京城就近在眼前。
“文槿,我們回京了。”阮婉微頓,其中滋味旁人興許體會不深,奔波亡命,生死作別,感觸一言難盡。
邵文槿心照不宣,攬緊缰繩,擁她筆直而坐,寒冬臘月裏,聲音略微一沉,“我說過,會帶你安然回南順的,可還算守約?”
阮婉回眸看他,他也淺笑相應。
阮婉轉過頭去,細聲問道,“即北時候,你在花燈上寫了何字?”
邵文槿卻問,“你寫的何字?”
阮婉臉頰倏然浮上一抹緋紅,呢喃應聲,“但以時光為尺。”
邵文槿唇瓣微微勾勒,“丈量浮生一段。”
阮婉垂眸一笑,修長的羽睫傾覆,側顏剪影出一抹溫柔入水的笑意。
……
城門口,京兆尹早已等得心煩意亂。實在等不到隊伍返京,幹脆親自往近郊去迎。待得聞得不遠處馬蹄作響,京兆尹喜出望外,下了馬車,一眼望到京中禁軍和慈州守軍旗幟。
京兆尹快步迎上前去,見得阮婉,便是一把老淚縱橫。
“侯爺哪!”三字既出,情真意切,掩袖抹涕,饒是旁人聽了都不禁動容。
“京兆尹。”阮婉受寵若驚,京兆尹哭得這般模樣,根本不似虛情假意,“侯爺此番平安抵京,卑職焚香禱告,吃素三月還願。”
就怕比“不知道”待她還親。
所謂患難見人心,原來京兆尹竟是這般念她的!
阮婉心生愧疚,早知如此,日後就該對京兆尹好些!
邵文槿哭笑不得。
京兆尹自然沒有虛情假意,昭遠侯不在的三月裏,陸子涵和高入平氣焰重染,四處惹是生非,比之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
加之山中無虎,京中各路幺蛾子便不時出沒,竟大有百花齊放之勢,他根本鎮不住。那些個幺蛾子各個身世顯赫,非富即貴,他區區一個京兆尹,惹不起,碰不得,還不能不管!
京兆尹便終日愁死,殚盡竭力,頭發都掉了将近三分之二。只怕長此以往,這京兆尹的地位不保是小,活脫脫被這幫祖宗給折磨死是真。
昭遠侯在時多好!
他份外想念昭遠侯!!
昭遠侯在西秦失蹤一事傳回京中,京兆尹哭得最兇,天要亡我!!!
後來宮宴上聞得昭遠侯回慈州消息,京兆尹激動得三日未眠。
“侯爺哪!”這聲情真意切,旁人哪裏學得來。
邵文松無語至極,陸子涵更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只覺渾身都不在了。
阮婉扶他,京兆尹啼哭半晌,阮婉勸不住,才見得馬車後緩緩走下一人。便驀地蹙緊眉間,眼中氤氲就似再掩蓋不住。
“侯爺。”寧正眼底略微紅潤,恭敬拱手一拜。
“寧叔叔……”阮婉便迎上前去,後話道不出半句,才見他頭發白了過半,心中不知作何滋味,喉間哽咽,“讓寧叔叔擔心了……”
寧正也不擡頭,仍是低眉拱手,“是老臣未護得侯爺安好,愧對侯爺,更愧對先侯爺,難辭其咎。”
是她執意要小姐代替世子來南順京中,也是他執意要小姐出使西秦,若是阮婉葬身西秦,他有何面目面對過世的昭遠侯!
寧正不肯擡頭,阮婉不知該作何。
寧正在朝中慣來以語氣強硬不懂變通著稱,用陸相背後的話說,就是茅廁裏的石頭一坨,又臭又硬,還不能搬動。
平素盛氣淩人的寧正竟會如此,陸子涵微鄂。
寧正所作所為,不過為阮少卿在朝中鋪路,阮家竟有這樣的家臣,迂腐是迂腐,對阮少卿卻死心塌地,陸子涵只覺對寧正有了不一樣的看法。與之相較,京兆尹先前的老淚縱橫就委實淡了些。
京兆尹便不知隐到了何處。
寧正執意不起,阮婉勸不動,旁人更不能作何。
阮婉奈何,鼻尖微紅,轉頭看向邵文槿,邵文槿會意,也躍身下馬,“寧大人之心,昭遠侯一路勞頓,有話不如回府再續,文槿還要護送昭遠侯回京,向陛下複命。”
聞得邵文槿聲音,寧正才緩緩擡眸看他。顴骨上的刀傷已然淡去多半,仍是顯眼奪目,他都險些認不出來。
寧正素來厭惡他,邵文槿便巡禮行禮,低眉避過他的目光,不與他作何沖撞,算是恭敬。不想寧正滞了片刻,卻沉聲開口,溫和喚了句,“邵将軍。”
邵文槿微怔,疑惑擡頭,就見阮婉也楞在一處。
寧正喚他邵将軍?
面面相觑,寧正竟是拱手一拜,“邵将軍,多謝!”
邵文槿俯身扶起,“寧大人,文槿受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