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2)

殺阡陌對于我的表現很滿意,在他任命我成為七殺護法的時候,他意氣奮發地對我說:“無雙,我一定會找到十大神器,得到洪荒之力,統一六界的。”他的霸氣,他的雄心,在那一刻,在我面前,袒露無疑。

于是,我對他說:“我會竭盡全力,幫你收集齊神器,助你統一六界。”

那,是我對他的承諾。

我一直守在他的身邊,将近百年,我也一直不明白,自己非魔非仙,為何可以帶在他身邊那麽久,都一直容顏未改,時間仿佛在我的身上停止了,我曾經一度懷疑,這是那個上古的詛咒引起的。可我卻很高興,這樣,我是不是可以一直陪在他身邊,直到他看見我,直到他也愛上我,不會出現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局面。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因為他的緣故,我建立七星樓,親自走訪人間,挑選作為卧底的人選,培養他們,把他們安排在六大派,了解哪些名門正派的動向,抄錄他們的秘典書籍,分析他們的人際關系。

因為他的野心,我四處籌集情報,查找神器下落,當知道憫生劍在蜀國皇帝手中時,更是花了近二十年的時間,上演了一鈔代父出征花木蘭、癡情皇帝女将軍’的戲碼,堂而皇之又不被六大派發覺地得到了憫生劍,只是在得到憫生劍時發生了意外,讓憫生劍認我為主,也讓我沒法将它獻給他。

因為他的興趣,他愛奇花異草,愛世間一切美麗的事務,所以,我利用從憫生劍上研究來的陣法,由生到死、雖死猶生,為他特意在七殺的瘴氣中,建造了一個人間仙境般的繁花似錦,我為它取名後花海,意在家後的花海,用一種隐晦的方式告訴他,我把一個家後的花海送給了他,也把自己心中的家送給了他。

因為他的愛美,我不定時的為他研制發油體乳、香精香粉,我最愛讓他坐在梳妝鏡前,為他梳發,為他束發,長發三千、美人如他,我常常不經意間,就被他的一颦一笑所迷惑。

但為君故,願為君死。

第一次看見這四個字時,我頭腦中首先反應的就是,願意為了心愛之人而死,我認為那是一種心甘情願的奉獻,那是我對愛情做出的最大的努力。可是,當我真的為他而死,當我為了救他再次啓動那個遠古的詛咒,當我打開石棺把他放在裏面的時候,我的心卻是一片冰冷。

我曾經無比的慶幸,自己逃開了那個詛咒,自己在那個祭祀完成之後保下了一命,并且遇見了他,可是,我不敢再去碰觸那個詛咒,我害怕自己不可能再一次好運地逃脫,我把那漆黑的石棺房子七星樓的底下,想讓它永遠沉睡在那裏。可是,怎麽辦呢,他要死了,他殺阡陌為了一個花千骨甘願容毀身死,我又能有什麽辦法呢,我只能一命換一命,再次走向祭壇,再次許下願望:希望殺阡陌恢複如常。

那場幻境中的婚禮,也許,是我對他、對自己,最後的希望。我希望他可以娶我,讓我覺得自己在他心中始終是超過花千骨的,這樣,在我一步步算計那個女人時,我還是可以保持着一點對那個單純善良的姑娘的一點愧疚之心;我希望他可以娶我,因為在我身體裏的同生蠱,也許可以通過這種合二為一的方式,救我一命,讓我可以繼續陪在他身邊,那同生蠱,是我在慢慢歲月開始時,害怕自己先于他而死,千辛萬苦找到的,因為,我想和他一起死;我希望他可以娶我,我愛他,為他願意做一切事,甚至是為他而死,這樣愛他的我,為什麽不能奢望他娶我呢。

可是,換來的是什麽,百年癡心錯付,為他的百般籌謀不及花千骨回頭一笑,他厭惡身披嫁衣的我,他甚是想要殺了我。這就是,我的愛情,我的救贖,讓我被親情抛棄的時候,同樣被愛情所抛棄,我原來,一直都是一個人。

但為君故。

因為你的緣故,你想要花千骨,我就用計除掉一切對她好的人,使計拿下白子畫,讓她的身邊只剩一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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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為君故。

我終究為你而死,幫你得到神器、得到天下、得到花千骨,然後,以一種慘烈而悲痛的樣子,死在你的面前。

我終究還是那個狡猾、自私、猜忌、喜算人心的女子,用這種方式,讓花千骨呆在你的身邊,當你心願得償,雄霸天下、美人在膝的時候,回看這個天下、那個美人,哪一樣,沒有透出我的影子。我愛你,但終究還是恨了你,所以,我要你的四周處處透出我的影子,讓的躲不開、放不掉,心願已償之下,還是會記得我,千年,萬年。

但為君故,但為君故。

我,真的,讨厭了愛情。

☆、番外

花千骨一身紅衣,妖嬈豔麗,她面無表情地走到殺阡陌的卧室外,問守在卧室的魔軍:“姐姐,在裏面?”

兩個魔軍跪下行禮:“禀妖神大人,是。”

花千骨擺擺手,走進卧室。

一踏進去,就看見滿地都是宣紙,宣紙上都是一個女人的畫像,或勁裝鬼面,或青衫長裙,或陰森嚴肅,或溫婉賢淑,無論是什麽裝扮、什麽氣質,都是同一個人,那個至今為止不知是生是死,卻牽動了妖魔兩界聖君所有心神的女人——絕無雙。

“姐姐。”花千骨喃喃地開口。

殺阡陌趴在一方矮幾上,臉湊的宣紙很近,一手拿着毛筆,很認真地描繪絕無雙的臉,一筆一筆,畫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他的神色有些瘋狂又有一種虔誠的感覺,對于花千骨的話沒有絲毫反應。

花千骨看到殺阡陌的表現,心下微微嘆了一口氣:“你想念她,我明白,我也很想念師傅,特別是,”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怨恨:“在知道所有的真相以後。”

殺阡陌沒有理她,繼續專注在畫紙上,而花千骨也沒有理會殺阡陌的态度,繼續自己的話:“兩年多前,當我從你、從般若花那裏,得知了所以的事情,無……絕護法所有的計劃,甚至是她這麽做的原因時,我怒火中燒、心緒打亂,洪荒之力趁機控制了我,”她的臉上挂着苦笑:“我恨你們、恨你,我想毀了一切,可是,最後是你,是般若花、單春秋,把我的神智喚醒,姐姐,為什麽在我決定恨你之後,你又要救我,又對我你們好呢?姐姐,”花千骨嘆息着、痛苦着:“我該怎麽辦?怎麽辦?”

殺阡陌的畫筆微微頓了頓,然後,繼續之前的動作,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重要的人,都死了,只留下我們,成魔,只有一世的命,卻有無數年可以度過,這是種煎熬,讓他們連來世都沒有機會。也許,這就是上天的懲罰,懲罰他的不珍惜,懲罰他的想當然。人生四大苦,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現在,他通通都嘗盡,還是用無盡的時間品嘗。可是,他不舍得就此死去,因為,他怕忘記,怕忘記那個女人,因為,他沒有來世啊,他只有用這無盡的時間去思念她、想念她。

“我當初,一氣之下,想要毀了七星樓的結界,你們阻止了我,你害怕我打碎結界後,七星樓也随之毀滅,那是她為你留給你的東西了,盡管你進不去,”花千骨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絕無雙不愧是絕無雙,直到這時,仍然騙了你,想要進七星樓唯一的辦法,就是打碎結界,她在用最後的方式,試探你,試探你心中她的位置,而她,終于贏了。”

殺阡陌停下筆,擡頭看着花千骨:“你究竟想說什麽?”

看,花千骨苦笑了一下:“到最後,我雖然真的呆在了你的身邊,可是,我們身邊,她的身影無處不在,她影響着我們,你已經很久沒有叫我小不點了,姐姐。”

殺阡陌微微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的眸色,一言不發。

“不過沒關系,你思念她,我也同樣思念師傅,我們雖然同處七殺,卻很少見面了,”花千骨的神色一轉,變得嚴肅了幾分:“不過,沒關系,姐姐,我們也許馬上就可以得償所願了。”

殺阡陌瞪大了眼睛,猛得擡起頭:“什麽意思?”

“我這兩年多,一直都在翻看七星樓裏她留下的東西,來自各派的藏書,甚至還有一些不外傳的秘典,她可真是很厲害,可是弄到那麽多東西,”花千骨撅撅嘴:“再加上六界全書,我找到了一樣東西,”她看着殺阡陌,發現他正用希翼的目光盯着自己:“轉生輪,相傳可以回到過去,如果我們可以找到它,也許,我們可以回到一切都沒發生的時候。”

“轉生輪?”殺阡陌皺眉:“不是正在查找不歸硯的下落嗎?當初打開虛洞,十大神器重新散落人間,只要找到了不歸硯,我們就可以……”

“不歸硯的下落還不知道,但是轉生輪,我已經知道它在哪了。”

殺阡陌猛地站了起來,急切地詢問:“在哪?”

“鬼界,幽冥的盡頭,彼岸花的深處。”

“冥界的盡頭,彼岸花的深處,”殺阡陌喃喃重複着,上前兩步,走到花千骨面前:“我們去,現在就去。”

花千骨點點頭,她也想早日見到師傅啊。

鬼界,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它掌管那些可以轉世輪回的靈魂,評判他們的功過,選擇他們的來世,而且,它沒有真正的掌權者,它的制度自成一系,千百年來,沒有變過。

在鬼界,忘川河岸,開着大片大片火紅的彼岸花,來到這裏的靈魂,都會徒步走過這片花海,記起他們的前世,那些悲歡離合、喜笑哭泣,然後,他們的這一世記憶,也慢慢地留在那片火紅的花海中,等到他們不帶任何記憶,再入輪回。

殺阡陌和花千骨來到鬼界,就看到無數靈魂,或渾渾噩噩地前行,或痛哭狂笑地跪地,在彼岸花從中,慢慢□□着,但都朝着一個方向前進。

“這就是鬼界?”殺阡陌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挺莊嚴悲戚的,”他轉身,看着花千骨:“你說的轉生輪,在哪裏?”

花千骨擡手指着一個方向:“靈魂會在河的盡頭進入輪回,可是,據記載,河的盡頭不是忘川的盡頭,我們沿着靈魂的方向前行,走到盡頭去看看。”

殺阡陌點點頭,想要召來火鳳,被花千骨阻止了:“火鳳這種法力強大的神獸,在這裏,會燒毀這些靈魂和這些彼岸花的,要是沒有他們指路,我們是找不到轉生輪的,所以,”她轉頭看着那個方向:“我們要走過去。”

殺阡陌聽後,收回召喚的手,擡腳就走。

一路上,看着那些脆弱的靈魂,花千骨不禁開口:“都說,人,是脆弱的,尤其是和其他五界相比,可是如今看來,卻是只有人,可以生生世世地傳承下去,神魔的壽命很長,卻沒有傳承,以至于,我們要不斷地誘惑他們,就連所謂的仙,也是如此。說不定,到最後,只會有人可以一直傳承下去。”

殺阡陌腳步不停,一直前行:“我不管什麽傳承不傳承,我只要回到過去,找到無雙,”他頓了頓:“我和她會有很長的時間,我不在乎那些脆弱的東西,”他微微低頭,臉上露出悲哀的神色:“可是,我連無雙到底叫什麽,她的真名是什麽,都不知道。”他自嘲的笑了笑,真是悲哀,到最後,對于她,他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了解。

殺阡陌和花千骨走了很久,走到三途河已經沒入了無邊的花海中,那些靈魂都走上奈何橋,去了輪回。

殺阡陌看着眼前一望無際的花海,有些氣急敗壞:“河沒了,靈魂沒了,方向也沒了,現在我們要去那邊,”他轉頭看着一臉嚴肅的花千骨:“那個轉生輪真的存在嗎?我怎麽從來沒有聽到過。”

花千骨搖搖頭:“我不是很肯定,但是,只要有一絲的希望,我們都應該試試,就沿着剛才的方向繼續吧。”

殺阡陌和花千骨,一個是妖魔聖君,一個是妖神,兩人都不會感覺到累,他們沿着那片無望的花海,繼續前行,徒步于其中,就像是不斷前行的僧侶,他們的心中,都有着最重要的人,而且,他們也有着最深的執念與希望。

殺阡陌和花千骨不知走了多久,他們的臉上露出麻木的表情,心裏原來的那一點希翼也被慢慢瓦解,直到,他們看到了他們想要找到的東西——轉生輪。

轉生輪,也許是這看上去沒有掌權者卻可以安然運轉的鬼界,唯一的規則。它的樣子就像是一個日晷,漆黑的表面,豎立在一個巨大的祭壇上,祭壇上刻滿了枝葉糾纏的彼岸花,而□□上卻是北鬥七星的圖案。

“是,轉生輪。”殺阡陌欣喜若狂地走上祭壇,撫摸着□□表面:“這就是,你說的轉生輪嗎?它可以帶我們回去。”

花千骨點點頭,神情也有些激動:“姐姐,快,啓動它,啓動它。”

話音剛落,殺阡陌就把手搭在了□□上,輸出了功力,花千骨也不甘示弱,馬上幫忙。一時間,兩人因為強大的功力輸出,衣袖翻飛,而□□上的指針,也因為這強大的功力,漸漸開始逆行,慢慢地回轉了起來。

“成功了,”殺阡陌驚喜地開口,随即又加大了功力的輸出:“無雙,我來找你了,這一次,就讓我先找到你,一直陪着你。”

□□上的指針越轉越快,最後,竟是看不清指針的樣子,然後,不知是因為功力的輸出太強大,還是什麽原因,風越來越大,吹得殺阡陌和花千骨都有些站不穩、看不清了,然後,突然有一股很強大的吸力從□□上傳來,他們兩個不自覺地就被吸進了□□中,轉瞬消失不見了。而,□□上的指針,也在這時,停下的逆轉,又開始,一分一分地向前走動,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殺阡陌一個翻身,從床上爬起來,嘴裏驚呼:“真的可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雙手,摸摸自己的臉龐,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我真的回來了?”他大步走出房門,剛好看到前來的單春秋:“單春秋,正好,和我一起去七星樓。”

單春秋疑惑地看着殺阡陌:“聖君,什麽七星樓?”

殺阡陌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一抹不解又不好的微笑:“七星樓,無雙的七星樓。”

“無雙?那是何人?”

這下,殺阡陌就是正經了:“現在,是什麽時候?”

“午時剛過。”

“我說的是什麽朝代?”

“五代十國的時候,”單春秋不明白殺阡陌為什麽突然就發火了,繼續補充道:“就在昨日,長留掌門白子畫剛收了首徒,并放話說,此生只收這一個徒弟。”

殺阡陌有了不好的預感:“你真的,不知道,絕無雙嗎?”

“是,屬下從沒聽過這個名字。”

殺阡陌一聽,臉上灰白一片,反手召來火鳳,就向長留而去。

花千骨呆在絕情殿上,小心又懷念地看着殿前的一草一木:“我,真的,回來了。師傅,還在,糖寶,還在,那些人,都還在,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的保護他們,即使自己沒有了洪荒之力,不是妖神之體,也一定要拼盡全力保護他們。”

突然,她聽到身後的聲音:“小不點。”

花千骨轉身,就看見站在不遠處的殺阡陌,臉上露出一個釋懷的笑容:“姐姐,你來了。”

可是,殺阡陌的表情看上去卻很是不好,他焦急地開口:“小不點,我們,真的回到過去了嗎?”

“當然,”花千骨疑惑地歪歪頭:“長留沒變,師傅也沒變,一切,都沒有改變。”

“可是,可是,”殺阡陌不可置信地搖搖頭:“單春秋不知道絕無雙,七殺也沒有七星樓,無雙她,不見了。”

“什麽,”花千骨瞪大了眼睛:“可是我這邊,一切都沒變啊,”她努力地回想着,畢竟,她回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長留的大殿上,師傅正宣布收自己為徒,她一時高興,就沒有考慮那麽多了,如今想想,卻是有一兩點不同之處:“等等,我沒有見到霓漫天,對了,我還聽師傅講過,如今,蓬萊早在十幾年前就因天災毀了,而且,而且還出現了什麽天墉城,你,你聽過天墉城嗎?”

“沒有,”殺阡陌搖搖頭:“一切都變了,那,那無雙,又去哪了?”

“姐姐,”花千骨擔憂地望着殺阡陌:“既然,無雙姐姐曾經出現過,現在也一定在這個世上的某一個角落,你不能放棄,至少,她還活着。”

殺阡陌點點頭,迅速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對,至少現在這個時候,無雙還活着,我可以的,可以找到她的。”

無雙,等着我,至少,現在,我們在一個世上,我們,終會再相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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