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回還好,兩回三回,沒個停歇地往前湊,任誰看了都嫌煩
為何又要跑來哄她,他平時那麽好面子,為何要給她認錯。
他這麽溫柔,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離開,現在好了,她更加舍不得走了。
口是心非地嚷一句:“讨厭。”
嬌嬌的,帶着怨氣,軟糯糯的調子,他聽在耳裏,舒服極了。
“你再多罵我兩句。”只要話說開,隔閡也就沒了,反正他喜歡聽她罵。
禾生耳根羞紅,捂住臉,臉頰燙燙的。
她不說話,他有些擔心,莫不是又生氣了?急忙道:“阿生?”
“嗯?”
沈灏長籲一口氣,她肯回他就好,最怕她不搭理他了。
月亮圓圓,像她口中曾說的大餅,沈灏回頭,扒拉着将臉貼過去,想要離她更近。
“阿生,我餓了,晚上還沒吃飯。”
禾生一驚,踢踢腳趾頭,“你為什麽不吃?”
沈灏笑:“因為想你。”
禾生撅嘴,止住心裏頭的甜意,弱弱道:“我屋裏有些糕點,要不要吃?”
沈灏高興:“好啊。”
她終于肯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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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悅的勁頭還未過去,窗棂撐起,她打開一條縫,伸出手,從底下将一盤點頭遞出去。
沈灏皺了皺眉,窗戶縫隙這麽小,又開在下方,他看不見她的臉。
想着便要去擡高窗杆,禾生不讓,喊:“不許弄!”
他便乖乖地,不敢動了。
傻瓜。禾生哼了聲,“你快接過去,我拿得手酸。”
她晃着白嫩小手,沈灏趕緊過去接。
卻不急着接點心,而是按着她的手,以解相思之情。
一截子皓腕,又滑又細,恨不得俯身親親,怕吓着她,只能輕輕撫摸,眼巴巴地瞅着。
禾生被他扼住了手,急急地往回扯,他不放,央道:“阿生,讓我摸摸手,就一會。”
她果然不掙紮了。
沈灏一點點捏着她的手指,動作輕輕柔柔,像是在賞析什麽世間寶物。
禾生覺得癢,手指止不住地回縮,想着他深更半夜來看望她,複又忍住了,顫着聲道:“王爺,早點回去吧,明日還要上朝呢。”
沈灏犟着脖子,哼唧一句:“我不困。”他想起什麽,張嘴問:“你困嗎?”
禾生沉默半晌,明明知道自己該怎麽回答,話到嘴邊,卻變了樣:“……還好。”
沈灏歡歡喜喜地捧她手往懷裏蹭:“那我們再說會子話。”
禾生沒應答。
扯了些無關痛癢的閑話,話題又牽到白日的事情上來。
有些事情,他從前沒有想過。
今日她這麽一鬧,他倒想清楚了。
以前總以為權力才是值得男人追求的東西,哪怕耗盡心血,也要得到那位極人權的寶座。
不可否認,他剛遇到禾生時,确實起過一些念頭,例如他終于可以有子嗣了,有了子嗣,他便能離皇位更近。
但後來,慢慢地,他發現自己變了。
本來混雜的感情漸漸變得純粹,他想,就算是阿生不給他生孩子,他也要和她過一輩子。
換做以前,聖人在延福宮與他說那一番話,他定是高興的,這代表聖人想要換太子了,而他,很有可能得到聖人的青睐,成為繼太子。
但是現在,他壓根一點喜悅之情都沒有。
這都是因為她。
沈灏小心翼翼問她:“阿生,若是我不做王爺了,只是個普通老百姓,你還會願意跟着我嗎?”
禾生緊張起來,剛才一腔甜言蜜語,差點将她的頭沖昏。她不能動搖!
“無論你是王爺還是百姓,我都不願意了。”
沈灏哼一聲,“我不相信。”
禾生趁他不備,驀地縮回手,将窗戶一關,從窗邊跑開。
沈灏拍窗,見她沒有反應,又跑去拍門。
禾生用盡力氣吼他:“你再不走,我就叫人來了!”
他無動于衷。
禾生急了,喊;“我要生氣了!”
沈灏一慌,哄她:“阿生,我走便是,你不要動氣。”
他走出兩步,複又折返,對門裏喊道:“阿生,無論怎樣,我都要跟你在一起。你記着,哪怕世間萬物都變了,我對你的心,永遠不變。今日你先歇息,明日我再來看你。”
禾生抽泣,将頭埋進被子裏。
次日,朝堂結束後,衛二老爺興致高昂,不怕死地,攬住了沈灏的轎子。
他都聽說了,那個小賤人搬出王府,回了自己家,哼,就說了嘛,這樣傷風敗俗的事情,挑明了,誰都嫌丢臉!
沈灏見是他,不耐煩地命人掀起簾子,款款走到衛二老爺跟前。
衛二老爺得意道:“王爺,這段日子感謝你對我家兒媳婦的照顧,明兒得了空,我定備份大禮,往府上送去。”
沈灏握緊拳頭,“滾開。”
衛二老爺現在的膽兒肥得很,既然衛家不求在聖人手下謀前途,他還怕什麽!繼續道:“ 還有,聽說我兒媳婦回娘家了,她是衛家人,過幾天我自是要把她接回衛家的,以後就不勞煩王爺操心了。”
沈灏松開手,眯了眯眼,輕描淡寫道:“哦,是嗎?”
衛二老爺點頭,“當然得接回去。”
沈灏冷笑一聲,忽地從旁邊侍衛身上抽出一把劍,空氣中嘩啦啦地甩了幾下,而後擱在衛二老爺脖子上,道:“你若敢去姚家打擾她,我定讓你全家不得好死。”
衛二老爺一怔,身上朝服被劃得稀爛,零散地掉落一地。
擡頭,平陵王府的轎子早已遠走。衛二老爺咽了咽,抖着手摸一把額頭,全是汗。
軟轎并未徑直出宮,在延福宮外的紫大門停下,沈灏出轎,準備面聖。
禾生的事情,他一定要向聖人再争取争取。
哪想,宮人剛進去傳話,李福全便帶着聖人的口谕走了出來。
聖人不肯見他。
沈灏失落,拎袖轉身離去。
李福全有些不忍心,喊住了他,“王爺。”
沈灏回頭,不明就裏。
李福全嘆一聲,将沈灏請到角落。
“王爺,你何不去見見德妃娘娘,娘娘聰穎賢惠,定能給王爺出出法子。”
他七歲進宮,十一歲起伺候聖人,聖人的心思,他多多少少能揣測一二。他是從小看着二殿下長大的,這麽多皇子公主裏,他對二殿下最有好感。
倒不是投機取巧什麽的,而是因為二殿下從小行得端做得正,無論做什麽,都追求完美。依聖人現在的心意,指不定二殿下以後就是新君王了。
沈灏猶豫,他不是沒想過去見母妃,只是怕母妃因為禾生的身份,對她産生隔閡,越是求越是不肯幫。
婆媳自古兩全,這個道理他懂的。
李福全不再勸,“王爺自己有主意便行。”
有些話,他不方便說,但德妃卻是可以說的。舉目後宮,也就只有德妃是個最心眼清明的人了。
過了延福宮,冗長的宮道,行至一半,沈灏忽地喊停,調轉頭,決定還是去找德妃。
德妃在宮裏喝茶,見他來了,放下盞杯,別過臉,有些生氣。
沈灏道:“見過母妃。”
德妃揮袖,板着臉:“你何曾将我這個母妃放在心上?出了這麽大的事,你現在才來找我,打算瞞我到什麽時候?”
說的是禾生的二嫁子身份了。
沈灏單膝跪着,不敢起身,解釋:“我怕母妃知道了,心裏頭不高興。”
德妃憤憤道:“難道我現在就高興了?”
沈灏扯扯嘴角,“都是兒子的錯,母妃要打要罰,兒子半點怨言都沒有。”
僵了許久,德妃終歸心疼自己兒子,轉過臉,扶他坐好。
“我高不高興其實無所謂,重要的是你喜歡便行。只要她一心一意向着你,我沒什麽不能接受的。”
沈灏拉住德妃袖子,央求:“母妃,您幫幫我。”
德妃長嘆一口氣,造孽啊!
昨天禾生回府他夜半追人的事情,她早有所耳聞。
沈灏的性子,她這個做親娘的,了解得很。若是這件事不能得到圓滿解決,他與聖人,父子倆間的心結便會結下,搞不好,一置氣,連王爺也不做了。
哎!哎!哎!
德妃沉思片刻,道:“這幾天先不要急,待風頭過去了,你去找景寧王妃,她與禾生關系好,這個忙肯定願意幫。”
☆、第 63 章
沈灏有些猶豫,問:“請她出山,會不會火上澆油?”
畢竟,當年景寧王妃與聖人間的往事,全宮皆知。聖人心裏放不下她,這麽多年了,愛有了,恨也有。
德妃擺擺手,想去拉他手,轉而想到他的暈症,遂改為拉他袖子,道:“兒啊,你終歸還是太年輕。”
沈灏道:“兒子不年輕了,旁的宗室子弟,成親早一些的,在兒子這個年紀,都能當爺爺了。”
德妃指指他的心,“情愛方面,你跟個三歲小孩一樣。我只問你,倘若現在禾生的前夫沒死,回來找她,她念着舊情,選了他而不選你,多年後,她有事來求,你會答應還是拒絕?”
沈灏不太高興,“阿生從未喜歡過他,且他已經死了,就算沒死,阿生肯定也是選我。”
德妃笑,“你只管回答我的問題。”
沈灏想了想,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禾生離開他,身邊有另一個男人的場景。雖然想象不到,但有一點他是可以肯定的。
無論何時何地,阿生需要他,他肯定不會拒絕。
張嘴答:“答應。”
德妃點點頭,“聖人那邊,也是這個理。”
沈灏忽地覺得有些愧疚,母妃也是聖人的女人,在她跟前,談論這些真的好嗎,她難道真的不傷心嗎。
德妃端起盞茶,悠閑地呷一口,命人送他出去。
沈灏出了宮,先往吏部去了趟,政務處理完了,剛回府,六皇子沈闊來了。
沈灏沒心情招待他,兩人在府裏逛了圈,書房練了會字。
沈闊沒有要走的意思。
沈灏忍不住,開口趕人:“六弟,稍後我有事,”
沈闊是被莫筝火趕出來的,沒有地方去,才揀了沈灏這裏來。自是不肯走的。
二哥府上發生了大事,他是知道的,卻不敢問。
例如府裏姑娘怎麽就變成衛家兒媳婦了,再比如,姑娘為何又自己回娘家了,諸如此類問題,他不敢提,怕碰着老虎屁股。
沈灏坐不住,他想着禾生的事,心裏頭一團亂,索性不管沈闊,自己一個人牽了馬往外走。
沈闊跟上去,猜了猜他的心思,命人備馬車,攬住沈灏,讓他坐馬車。
“我知道你是要去找嫂嫂的,現在日頭大,萬一嫂嫂不見你,還能在馬車裏歇一會。”
是讓他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沈灏腳下一頓,往他頭上一點,甩了馬鞭,上馬車。
沈闊急匆匆跟上去。
一時無話,扯了前朝的事來說:“太子馬上就要回來了,他這次視察北疆,恰遇到旱災,開糧赈災,百姓都說他宅心仁厚。”
沈灏掃了眼他,沒說話。
聖人心思難猜,前陣子對太子還恩寵有加,這陣子卻又不聞不問,轉面召見他還說了那麽一番話。
他辛辛苦苦走到這一步,是哪一步?半途而廢又是什麽意思,難不成真想廢太子而改立他麽?
不太可能。
廢立太子乃一國之本,先不說皇後那邊的世族大臣不會答應,就是要廢,也得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沈闊湊到面前,眼巴巴地望他,沈灏一巴掌拍過去,沈闊捂着腦瓜叫疼。
痛了之後,又拉他袖子,“二哥,反正我是跟你一塊的。”
沈灏哼一聲,“小心跟我一塊,沒有好下場。”
沈闊笑笑,豎起大拇指,“我二哥是這個,別人是這個。”他做了個下比的手勢。
眼見着要到了姚家,沈闊又道:“二哥,你可千萬要穩住。不要因為嫂嫂的事情,去跟聖人置氣。”
沈灏眸子一黯。
禾生肯出屋了,姚娘很是高興,在屋前小院擺了個木桌,果飲糕點一樣不落,陪她說話解悶。
禾生看着矮牆發呆,而後問姚娘:“能找人把牆頭砌高點麽?”
頭兩次明明關了門,他卻還是進府來了,肯定是故技重施,翻牆來着。
把牆砌高點,讓他無從下手。
姚娘點點頭,肯定是因為王爺的事,誰能料到他堂堂一國皇子,竟會越牆而入呢。
昨兒個女兒哭得那麽傷心,王爺離去的時候,滿臉憤岔,定是吵架了。
她只知白天的事,并不曉得晚上沈灏又來了趟,遂問:“王爺那頭,好聚好散,別把事情弄得太難堪。”
禾生光顧着看牆,沒聽進去,忽地牆邊攀出一只手,她以為自己看花眼,急忙拍了拍姚娘,“阿娘,你看,那邊是不是有人?”
姚娘回頭,喲,還真有人!
尖着嗓子就要喊“有小偷”。
還沒喊出聲,那邊又冒出個腦袋來,一瞧,不得了,竟是二殿下!
剛沖破嗓子溜到嘴邊的叫喊聲,一個回轉,咽回肚子裏。姚娘幹着急,那是王爺,他要爬牆,出言阻止好像不太好。
禾生顧不得那麽多,跨步走過去,到了牆根子底下,叉腰擡起頭來。
沈灏見是她,很高興,揮揮手,臂膀夾在牆上。
禾生皺着臉道:“不準爬我家的牆!”
他怎麽又來了!還爬這麽高的牆……萬一,萬一摔着了怎麽辦!
沈灏見她不太開心的樣子,斂神道:“我來瞧瞧你,正門不讓進,就只能走牆頭了,要不你開開門?”
禾生嘟嘴,咕哝道:“就不怕被人看到麽,會笑話你的……”
她雖然說得輕,但沈灏豎起耳朵去聽,也能聽到七八分。
“看到又怎樣,誰敢笑話我?”他語氣一軟,沖她道:“好阿生,你今天過得怎麽樣,心情有沒有好點?”
禾生哭笑不得。
這人真是個賴皮。
她本想冷着臉,裝作絕情的模樣,吓退他,卻不想,擠了半天臉色,仍然無法對着他使出刀子般的眼神。
一看到他,心就軟了。
思前想後,嘆氣道:“你攀牆頭的樣子,一點都不好看。”
沈灏一怔。
而後退回去。
隔着牆,沈灏沖她喊:“你什麽時候願意見我了,就給開個門,我在牆外等你。”
禾生跺跺腳,嚷着嗓子喊:“我才不見你!”
縮縮手,氣嘟嘟地走到木桌旁,拾起桌上的茶擡頭灌下。
他怎麽就不能體諒一下她的好意呢。
非得這樣跟她糾纏着,他能撈着什麽好處!
不行,她得找個法子讓他死心!
“阿娘,你說我要是另外嫁人,會有人願意娶嗎?”
姚娘吓着了,連忙撈她手,道:“阿生啊,別沖動,你雖然不和王爺好了,但也不要意氣用事。”
禾生鼓着腮幫子。
姚娘嘆一口氣,自從進京起,她就想問禾生,對王爺到底是個什麽感情。
若是報恩呢,兩人好得未免太過了。瞧阿生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倒像是真愛上了。
若是真心愛慕他,且他又癡情得很,那就得好好想想,下一步該怎麽辦,而不是這麽急急地,為了現在的困局,再次犧牲自己的幸福。
想了想,還是把話問出口了。
禾生一懵,支吾道:“我就想着對他好,沒有別的了。”
姚娘盯着她眼睛,“真的?”
禾生猶豫,問:“有他在身邊,我會覺得特別安心,然後……我舍不得離開他。”她擡眸,眼睛閃閃發光:“阿娘,我這樣,算不算愛慕他?”
姚娘繼續問:“有想過給他生孩子嗎?無論以後過的日子是好是壞,只要一想起他,就會覺得滿足?”
禾生認真思考,點頭:“嗯。”
姚娘将禾生抱在懷裏,“我的阿生長大了,會想男人了。”
……還沒回答她的問題呢。禾生窩在姚娘肩頭,問:“阿娘,這樣就算是愛慕了嗎?”
姚娘摟着她打擺子,“算啊。”
禾生直起身,喜滋滋的。
原來她是愛着他的,以愛情的名義,對他有了感情。
一直懸在心頭的問題有了解答,她很是高興。
春心萌動的少女,半知半解的,生怕弄錯了,讓人傷心。
現在好了,有阿娘在,阿娘是過來人,她肯定知道判斷的。
連她都說是,那肯定就是了。
“若是早一點,我就能告訴他了。”
禾生想着,心裏又糾結起來,面容很是憂傷:“可我不能再和他一起了。”
姚娘拍拍她的肩,哎,只可惜兩人無緣。
聖人的旨意還在那裏擺着呢。
輕聲寬慰:“沒關系,你還有爹娘,有小晏,我們能養你一輩子。”
禾生躺在她懷裏,揉揉眼睛,輕輕“嗯”一聲。
接連三天,沈灏下了朝就到姚家門口等。
一輛馬車,裴良把能用上的都搬來了,心想王爺要死皮賴臉地戰鬥,他也得做好後援準備。
禾生隔幾分鐘就問:“他走了麽?”
翠玉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來回地跑,兩條細腿幾乎跑斷。“沒走。”
禾生有些擔憂,擡頭望了望天,灰蒙蒙的雲一層層往下湧,像是要下雨了。
日曬雨淋的,他就不愛惜自己身子麽。
禾生咬咬牙,不行,不能再由着他這麽下去了。
到主屋見了姚爹姚娘,将心裏頭想法一說,姚娘第一個不答應:“不是說了麽,不要意氣用事!”
禾生急了,“我就唬唬他,不真嫁!”
姚爹沉默片刻,道:“我懂你的意思,放出風去,讓他覺得你已經心無旁骛,不會再回王府了。”
禾生點點頭,“我就是這個打算。”
雖然辦法笨了點,但不是沒有用。王爺心氣傲,見她真要嫁人,并不念着他了,礙于男人的尊嚴,肯定不會再記着她了。
她就是傳說中的負心漢、不,負心女。
姚爹問:“你的改嫁書,還在衛家呢。沒有改嫁書,別人如何肯上門?”
姚娘拍他肩,“你瘋啦,阿生是個孩子不懂事,怎麽你也跟着一起胡鬧!”
禾生往前一步,“阿娘,王爺是恩人,我們要做對他有好處的事,不能拖他後腿。”
姚娘抱拳坐回椅子,嘟嚷道:“反正不準随便嫁!”
禾生上前哄她:“我要賴爹娘一輩子,怎麽可能随便嫁呢!”
姚爹問:“不管以後怎樣,改嫁書得拿回來。”
朝廷有例,寡婦入門,無子嗣,可由本人意願,要求夫家給出改嫁書,夫家抗拒不從者,可告至公堂。
禾生點頭。還是得她自己去拿。
姚爹姚娘不放心,非要跟着去,禾生怕衛家人做出什麽來,硬是将他們留下。
“萬一我有個好歹,爹娘是我的家人,可直接去報官。”先頭她就是因為怕衛家威脅她的家裏人,才惶惶不可終日,現在好了,她雖然從王府裏出來了,但全城上下也就是知道她曾是平陵府的姑娘,衛家若要動她爹娘,她便告上去。
以前她是無名小輩,人家不搭理。現在,哼,好歹也曾是他的女人,她多少有點名氣在的。
禾生拍拍自己的臉,姚家小厮随從跟了一堆,打開府門準備出去。
此時正是黃昏,沈灏怏怏地悶在馬車裏看折子,忽地聽見裴良興奮道:“姑娘出來了!”
沈灏掀簾奔出去。
到了跟前,只瞧見她的馬車,浩浩蕩蕩跟了一群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朝着前方街道去了。
沈灏蹙眉,上了馬車,吩咐人緊緊跟上。
到了衛府,禾生喊人去通傳。
她帶着這麽多人來,人多力量大,撐得她倒很有底氣。
沈灏箭步而來,禾生背過身不瞧他。
好幾日沒見着她,嬌嬌的人兒,就這麽杵在跟前,如花似月般的容貌,看得他只想上去摟一摟親一親。
禾生被他盯着不好意思,掩袖遮住臉。
沈灏去拉她袖子,輕輕晃蕩:“讓我再多看幾眼。”
禾生撅嘴:“不要。”
本以為他早回府,出門前特意差人去周圍瞧了圈,明明沒見着他啊,怎麽這會子又追上來了。
好奇問他:“你不是回去了麽?”
沈灏得意笑:“我總是在一個地方待,你肯定不出來,我悄悄地往胡同角落等,這不就等到你了麽?”
禾生跺腳。
沈灏往前一步,她就往後退一步。撈不着人,他不太開心,擰眉,想起正事來,問:“你來衛家作甚?”
府裏剛好出來幾個小丫鬟,是來迎她進去的,又說不讓随從一起進。
禾生內心還是害怕的,萬一進去了衛家不肯放她,怎麽辦?
眼睛瞄到沈灏身上,心想有他在,衛家肯定會退避三分的。
于是乎回頭從袖子後露出小臉來,“王爺,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沈灏受用,“盡管說。”
禾生道:“你在這待着別走,若是半個時辰後我還沒有出來,你便進來救我,好麽。”
這肯定是她最後一次拜托他了。
沈灏不放心,問:“你到底要去做什麽?”
禾生“唔”了聲,“我去拿改嫁書。”
沈灏欣喜若狂。
見着她與丫鬟進府的身影,心髒砰砰地跳起來。
他一直求着她去拿改嫁書,現如今她肯了,是不是代表,她回心轉意了?
衛家人集聚在堂屋裏,端得一臉嚴肅正經。
前面丫鬟通傳,“衛二少奶奶……”還沒喊完,許是被打斷,而後勉強又傳:“姚家姑娘到。”
衛老夫人皺着眉頭,擡眸望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斂裙進屋來。
身姿似柳,可憐見的,生得确實是好。
姚氏進門時,她壓根沒擡頭多瞧一眼,話都懶得搭,覺得反正是個沒價值的,以後總歸是要被弄死的,何必白費力氣。
現如今瞧了,心裏頭越發恨,外人為了這個小妮子,做出荒唐之事也就算了,連她寶貝着養大的孫子,也為了這個女人,六親不認,直接給自己親人臉色看。
旁邊小厮來傳話,衛二老爺湊過去,道:“娘,平陵王也來了,在府外等着。”
衛老夫人氣得罵一句:“奸夫淫婦!”
禾生走到跟前,正好聽見這一句。
不知怎地,心裏頭燒了團火,腰杆子一下子直起來,方才備好的行禮,直接免去,直直地沖着衛老夫人表明來意。
語氣堅定,沒有一絲畏懼。
衛二奶奶拍桌,“我們衛家人還沒死呢,你就敢這麽放肆,還直接上門要改嫁書,告訴你,沒有!”
禾生犟道:“你們沒死,可衛二爺死了,我要改嫁書,是天經地義的事。”
衛二奶奶沒想到她會回嘴,印象中的兒媳婦怯生生的,雖然沒在跟前伺候,可剛嫁進來的時候,和屋裏的丫頭也不敢大聲說話。
本以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沒想到一朝攀上了天家,竟顯出潑皮的本性來。
衛二奶奶道:“你要改嫁書,嫁誰?難不成想嫁平陵王麽?”
她的話語裏略帶譏諷,禾生覺得臉上火燙燙的,捏了捏衣袖,呼一口氣,道:“我要嫁誰,不幹你的事。”
衛二奶奶噎住,轉頭看向衛二老爺。
衛二老爺原本是打算将禾生囚住的,她今日主動送上門來,正是大好機會。
轉頭又想起那日沈灏拿劍放狠話的模樣,打了個顫栗,望了望眼前人,又不敢了。
衛老夫人開口:“你既然嫁給了錦之,無論他是生是死,你都是他的妻子,這一點,誰也無法改變。”
禾生回道:“我可以是他的妻子,也可以是別人的妻子。”
衛老夫人敲了敲拄杖,“放肆!”
禾生咽了咽,告訴自己不能後退,一字一句頂回去:“老夫人,請把改嫁書給我,自此之後,我姚氏與你們衛家,再無瓜葛。”
衛老夫人氣得摔了拄杖。
衛二奶奶急忙安撫衛老夫人,趁亂問衛二老爺,“要不要把她抓起來?”
衛二老爺有這個心,卻沒這個膽子了。
上折子彈劾平陵王,是他們有理在先,但如今姚氏自己上門來要改嫁書,若将人囚了,定說不過去。
且平陵王在府外等着,那日的話猶在耳邊,他已經發怒了,只怕真會做出持劍殺人的事。
想了想,隧道:“放她走吧。”
到了門口,禾生才發現,額頭上密密涔了一層汗。
沈灏過來扶她,她腿一軟,正好跌到他懷裏,入眼即是他擔憂的面容。
“他們欺負你了?”
禾生搖搖頭,有些委屈,從他懷裏掙脫,“他們不肯給我改嫁書。”
沈灏不動聲色貼近,手放在她的腰上,摟着她下臺階,“待我把他們族裏人都捆起來,不信他們不交改嫁書。”
禾生怕他因此惹怒聖人,出聲制止:“你莫這樣做,我會日日派人來拿改嫁書,直到他們肯給為止。再不行,我就去報官!”
沈灏摸摸她軟軟的下巴,“望京府尹正好是我的人,你若去告,一告一個準。”
禾生吐吐舌。
末了,沈灏指着自己的馬車,說想帶她回去。
禾生不肯,他思忖半晌,也就作罷。一路護送她回了衛府。
到了衛家門口,禾生松了氣,這才敢回過頭告訴他:“我今日去拿改嫁書,不是為了你。”
夕陽下,他的身量投在地上,拉出一個長長的黑影來。負手站立,面龐俊秀,嘴角微微勾笑:“哦,那是為了誰?”
禾生一步跨進門檻,囑咐人關門,眼瞧着只剩一條門縫了,猶豫再三,說了出來:“我要招親,另外嫁人。”
沈灏震住,反應過來時,大門已經緊閉。
禾生呼着氣往裏跑,一邊提裙子一邊囑咐翠玉,“快,去拿鎖來!”
翠玉忙忙掏了鎖,聽她的吩咐,将屋子從裏到外鎖上。
剛落鎖,翠玉問:“姑娘,為何又要上鎖?”……心情不是轉好了麽?
禾生指指門外。
一個魁梧身姿跳到門邊,重重敲門,怒氣勃勃。
翠玉恍然大悟:“原來是防王爺呀。”
禾生坐下來,聽着震耳欲聾的敲門聲,擔心門會不會被他敲壞。
萬一他跳進屋來,質問她,她又該說些什麽?
她能想到的所有絕情決意的話,都對他說光了,可他還是無限度地包容她。
她忽地覺得有些難過,好不容易确認了對他的心意,現在卻要與他決裂。
第一次沒有決裂成功,這第二次,她就算把自己傷得肝腸寸斷,也一定要成功把他趕走。
☆、第 64 章
? 招親的消息放出去三天了,仍無一人上門。
禾生作為望京老土著,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外地人。
怎麽就沒人願意上門問問吶。
禾生跑去問姚爹,是不是把招親條件定得太高了。姚爹遲疑片刻,安慰女兒:“才三天……不急……”
話雖這麽說,他也覺得郁悶。為了實施禾生的計劃,他幾乎跑遍了望京所有的姻緣鋪子。
本來就是為了放出風聲,不一定真嫁,但現如今這個沒人上門的場面,多少有點不好看。更別提用來刺激王爺放棄禾生了。
壓根就沒半點效果啊。
沈灏待在馬車裏,陰狠地盯着姚家大門口,問裴良:“我上朝的這段時間,有不要命的上門詢問嗎?”
裴良将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王爺交待了,不準有任何人到姚家問起提親的事情,全望京都交待下去了,誰還敢上門,除非真不要命了。
沈灏哼一聲,繼續伏案批折子。
用這麽幼稚的手段,想把他逼走?沒門。
三殿下府邸。
沈茂聽聞了平陵王府的事情,躺在圍椅裏笑得打滾。
瞧一眼衛錦之,見他面無表情,若有所思的樣子,伸手去推,問:“嗳,我就說他們成不了吧,怎麽謝我?”
衛錦之難得沒有彈開他的手,轉過頭,“沒有你做的那些事,聖人也不會讓他們成親。要謝,也是謝聖人。”
沈茂聳聳肩,“要不是我,說不定他們還在王府卿卿我我呢,聖人會發作得這麽早?哼,難道你就這麽喜歡,自己的女人被別的男人摟摟抱抱?”
衛錦之一記眼刀抛過去。
沈茂直起上身,正襟危坐,拉他袖子,道:“說真的,姚家小娘子正在招親,瞧她那樣,肯定是不會再回衛家的。要不要趁此機會,幫你攬過來?”
衛錦之挑了挑眉:“哦,怎麽攬?”
沈茂一拍他肩,“嗨,這還不容易!別人不敢去姚家尋親事,我可以啊!上次不是死了兩個姬妾麽,正好把她納進來,然後暗度陳倉……嘿嘿……”
衛錦之一卷衣袖,朝他額頭上捶了捶,“想都別想。”
沈茂恹恹地坐回去。
已是九月,秋風漸起,池邊的蔥蔥樹木已不複昨日,黃黃綠綠的一片,樹下鋪滿落葉。
衛錦之放目遠視。
現在她回姚家了,雖然還有平陵王的耳目盯着,但比起之前她待在王府閉門不出,他現在想要見她,容易多了。
要不要、見一下呢?
只是,見面了,用哪副面孔相見,又該說些什麽?
越想越理不出頭緒,索性不想了,回頭跟沈茂交待:“此次太子回京,你不要往前湊,離遠點。”
沈茂這才想起要緊事,頭往後一仰,笑道:“大哥也要回來了,看來望京城又要熱鬧了咯。”
入夜,宮裏來人,将沈茂喚了去。
沈灏得知消息,已是一個時辰之後。
裴良将他請回府,府裏傳口谕的內侍剛好等了一刻。
進宮的路上,沈灏才了解到,聖人是先找的沈茂,而後再找的他。
進了延福宮,正好撞見沈茂出宮門,後面跟着個小內侍,捧了一摞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