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回宮,剛想着告狀,卻撞見太子也在
沒聽見。”
禾生抽出被他牽着的手,抱住雙肩,縮了縮腿,将下巴搭在膝蓋上。
又不說話了。
她能主動搭話,他便已經滿足。要想再進一步,急不得,得慢慢來。
沈灏也不矜着了,上前哄她:“好娘子,和我說說話。一天沒聽見你的聲音,耳朵都快發黴了。”
甜言蜜語。禾生翻了個白眼,心裏卻受用得很。
沈灏輕輕晃她,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禾生扭過頭來,剛想說什麽,見他深情款款的面容,不知怎地想起皇後賜的美婢,鼻子一紅,眼睛一酸,眸裏含了淚意。
縱使他只能碰她一個,卻還是會有人想着送人給他,萬一以後他治好了暈症,到時候是不是會有更多的人送美妾給他?
沈灏見她真傷心了,一慌張,顧不上想要治她生悶氣的毛病,趕忙将人揉在懷中,柔聲安慰:“怎麽就哭了,誰欺負你了?”
等了半天,其實也就等他這一句。心裏頭不想承認,身體卻誠實得很。他一抱,她就淪陷,揪着他的衣袍,哭得稀裏嘩啦。
“……是……皇後,皇後要賜人……”泣不成聲,涕泗滂沱。
沈灏心疼地輕拍着她的後背,放緩語調:“慢慢說,不急啊。”
禾生腫着一雙哭紅的眼睛,嗚咽哽塞,哭得越發傷心了:“我沒用……不知道怎麽拒絕她……”
她可以坦然面對襄陽王妃商量弟弟的事,可以和景寧王妃坦然相交,因為她也是王妃,雖然只是個側妃,但王爺愛她王府衆人敬她,她面子足底氣足,自然不用人前露怯。
可是一旦面對的是皇後,她就不如該如何自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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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是長輩,是一國之母,後宮之中她位分最高,連婆母見了她都得恭敬行禮。
雖然皇後不得聖人喜愛,可她的身份地位擺在那裏,随随便便就能扣人一個大不敬的罪名。
皇後要賞人,她是真心害怕。
沈灏捧着她的小臉,俯身吻淚痕,舌尖沾着滾燙的淚水,鹹鹹的苦苦的。
臉貼着臉,禾生睜開淚眼,正好撞進他深邃的眸光之中,溫柔得發膩。
他同她說:“阿生,你怎麽又忘了,為夫說過,無論是名分還是感情,你都是我的唯一。”
她一怔,眶邊的淚花半沾着,垂垂欲墜。“可是……”
“沒有可是。”沈灏輕卷舌尖舔了舔,她眼角邊濕濕熱熱的,再也擠不出淚水。
他的語氣這般堅定,她卻仍然不安,一雙手絞在一起,生怕他會因此得罪皇後。
沈灏按住她的手,道:“根本不存在的事,又哪來拒絕一說呢?”
禾生撅嘴,人都已經到府裏來了。
沈灏知她心思,繼續道:“皇後如何同你說的,你說與為夫聽。”
禾生咽了咽,低下頭,将當時的場景重敘一遍。
聽完後,沈灏手指并排,夾住她臉頰的肉,笑道:“這樣簡單的事,虧你還大哭一場,丢人。”
禾生捶床,“怎麽就簡單了,她還說讓我好好安置呢。”
沈灏上前攬她,“不就是賜人嗎,既然是賜給我的,那我想如何處置,就由不得皇後發話了。”
禾生眨眨眼,等着聽他後半句。
“府裏小厮太多,剛進府的也就不算入其中了,有些是跟随我數年,從小就在府裏紮生的,這樣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做主子的不能寒他們心,到了婚配年紀,自然要拉個好的來配。”
他一句句地同她說,手順順她的頭發。
禾生試探問道:“王爺的意思,是要把這些婢子賜給府裏小厮麽?”
沈灏含笑,點點頭。
竟還可以這樣做。禾生小心翼翼問一句:“要是皇後怪罪下來,怎麽辦?”
沈灏一把攬住她,“為夫又不是別家沒實權的半吊子王爺,你擔心這麽多作甚?”
禾生摟他脖子,嘟嘴道:“可她是皇後咧……”
沈灏低頭蹭蹭她,“你還是平陵王妃呢,不用怕,以後誰敢惹你,縱然是皇後,也要梗着脖子駁回去。”
她咯咯一聲破泣為笑,天真地問他:“那要是我想像螃蟹那樣整天橫行霸道,趾高氣揚呢?”
“求之不得,就怕你有這個心,沒這個膽。”
日後他若真能登基為帝,後宮只她一人,她想橫着走都行。
而現在嘛,算算實力,皇後一族因為兵部的事,被牽連甚多,勢力已經大不如前,就連三皇子沈茂都能将他們一軍,太子黨落沒是遲早的事。
禾生抿嘴,真在腦海中想象了一下,自己飛揚跋扈的模樣。
終歸想不出來。
唔唔地吱一聲,只好怏怏地承認自己膽子小這一事實。
雖說她膽怯,但在某些事情上,立場還是很堅定的,例如皇後賜人的事。
沈灏來之前,她就想好了。
要是他想要那些人留下來,她就立馬收拾包袱回娘家。他要是不想那些人留下來,她就和他一起商量對策。
雖然,基本是靠着他來想法子,而她一般只管聽他安慰。
現在聽他這麽一講,她瞬間又活過來了。
沈灏指着她肚子,笑:“我好像聽見咕咕的聲音了。”
禾生羞羞地捂住肚子,“我餓了嘛。”
沈灏撈她起身,去衣櫃裏拾了件大袖衫給她換上,拿了件月紋褙子套上,拉她去東屋用膳。
這一頓,吃得格外迅速。
一來是她真餓了,二來是她記挂着打發婢子的事,剛吃完,就急不可耐地将宮裏婢子招了來。
十二個婢子乖巧地跪在地上,不敢擡頭。
禾生微挑着下巴,朝旁邊望一眼。
他端盞品茶,目光壓根就沒往下邊瞅,見她轉了視線來,眼一瞥,正好撞個正着。
勾嘴一笑,放下花卉白瓷杯,“看我作甚,為夫的臉長了花不成?”
禾生收回視線,喜滋滋的,俏皮一句:“瞧你好看呗。”
雖然知道是她多心眼,但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他會不會看其他女人嘛。
現在好了,他誰都沒瞧,真的就只看她一個。
婢子們早就聽聞平陵王夫婦伉俪情深,卻沒想到能夠公然示愛。
雖是如此,卻并未打消她們一顆攀龍附鳳之心。
她們中的大多數,都是從各地買回來的官婢,只待成年後就分配到各個軍營或者窯子裏去,這樣身份的人,此生能嫁個良人安生過日子,都是妄想,哪曾想過竟會有被皇後看上的一天?
故此,她們越發将面前的沈灏視作救命稻草,覺得只要得了他的恩寵,便能在王府安身,且有皇後娘娘的支持,日後做個側妃也是不無可能的。
這就像是餓極了的乞丐,忽地看到滿桌珍馐一般激動,婢子們已經欲欲躍試。
沒有拆不散的鴛鴦,只有不努力的小妾。
平陵側妃雖美,看起來卻是個弱不禁風的樣,像王爺這樣偉岸的男子,她哪能受得住呢?
還是交給她們這些經過專門訓練的老手來。
禾生獻寶一般,将皇後給的契書遞給沈灏面前。心情好了,連說話聲都帶着嗲:“夫君,請過目。”
沈灏聽得身心舒暢,接過契書,照着契書,一個個念名字。
婢子們志氣昂揚,聽到他念自己的名字,在腦海裏想了千般前程,皆是如何登上人上人的場面。
她們這樣喜悅的面容,自是被禾生瞧在眼裏,她撅嘴撇開頭不看。
末了,沈灏問:“人都在這裏了?有念錯名字的嗎?”
婢子們搖頭,紛紛道:“都在這了。”
沈灏點點頭,放下契書,往外喊一句,“裴良,把府裏小厮都叫過來。”
裴良之前便已得了交待,說是要将年滿十六以上未定親娶親的家生子都召過來。
人很快便來了,跪在殿外,沒有命令不敢進去。
裴良依照往日表現,年齡大小,依次遞了份名單給沈灏。
不多不少,正好十二個。
沈灏一次喚三個,小厮們進門後立在一旁,不敢擡頭。
“本王念你們伺候有功,想為你們擇門親事,這些姑娘是宮裏賞下來的,你們撿着喜歡的挑,看上了,便領了去。”
婢子們臉色蒼白。
有膽子大一點的,名喚紅裳,顫着聲道:“王爺,皇後娘娘命婢妾伺候的是您,不是您府裏的小厮。”
沈灏挑了挑眉。
禾生不高興地往紅裳看一眼,從榻上下來,繞過榻上幾案,走了兩步,挨着沈灏坐下來。
貼着他的臂膀,張着水汪汪的眼睛看他。
——可不許心軟。
沈灏輕笑一聲,卷指就要往她額間一個爆栗,挨着皮肉,又不舍得,放開手撫了撫她的眉心。
“繼續選。”
婢子們心如死灰,再也不敢多言。
小厮們避開紅裳,不敢選她,怕給自己惹麻煩。
待小厮們都選完了人,高高興興地跪下謝恩,就只剩下一個小厮和殿裏跪着不肯挪動的紅裳。
沈灏沉聲吩咐道:“人既是賞給你們的,往後便是你們的人了,平陵王府的規矩,想必你們也清楚,若誰家的人管不住嘴管不住腿,出了差錯,你們也不必活着了。”
這是讓他們管好女人。
小厮們齊聲應下。
禾生晃他手,輕聲道:“還剩一個呢。”
沈灏揮手讓剩下的小厮上前,安慰道:“裴良那邊,自會給你再尋一樁比這好上十倍的親事。”
小厮謝恩,跟着裴良出去了。
沈灏伸手抱禾生,沖地上的人發話,視線并不看她,卻是瞧着懷中喜笑顏開的人。
“你多大,哪裏人?”
紅裳忍住心頭的激動,以為自己不一樣,覺得定是剛才那句辯駁引起了沈灏的注意,回答道:“十五了,并州人。”
沈灏點點頭,為禾生打理額前的碎發。
“很好,你就留下來伺候王妃。”
禾生一愣,不知他為何意,眸色一黯,當即不笑了。
她才不想要皇後的人伺候呢,有翠玉和房裏的其他丫鬟,就夠了。
沈灏揉揉她嘴角,食指搭着往上一提,描出笑容。
低頭一偏,湊到她耳邊,語氣暧昧:“小傻瓜,吃醋了?”
☆、第 80 章
? 禾生揮開他的手,小嘴撅得老高,嘟囔:“吃什麽醋,瞎說。”
其他人都打發了,為何要單單留下這個侍女,反正她不高興。
沈灏并不着急哄她,朝地上看一眼,淡淡地吩咐:“下去吧。”
紅裳興高采烈地退下。
翠玉和其他人識趣地退到殿外。
就只剩他二人了,沈灏拿手指戳戳禾生的紅唇,沾了口脂,往嘴裏一嘗。
嗯,蜜桃味的。
禾生偷偷瞥他,見他砸吧着嘴,享受得很。急忙捂了嘴,才不讓他吃呢。
沈灏湊過去,下巴抵在她的肩膀,笑得魅惑,“娘子,今天塗的口脂味道好,再讓為夫嘗嘗。”
“不要。”她的聲音從手指縫間透出來,含糊不清。
沈灏眯了眯眼,伸手撥她的手,溫熱的唇一點點送過去,聲音裏含着勾人的笑意:“你不是擔心皇後怪罪嗎?為夫自有妙計。”
禾生張大了眼,放開手。
難道他留下那個侍女,是為了擋住皇後的嘴?
唔,那也不對啊。單留一個有什麽用,其他的都賜出去了。
沈灏招招手,指着自己的嘴,“你親一下,我就告訴你。”
她遲疑幾秒,轉眸望見他洋洋得意的面龐,仿佛料定了她會親上去。
——才不要……
轉而卻又望見他上揚的嘴角,弧度好看得讓人心動。
她瞪瞪眼,唔,要不還是親一個試試?
反正又不會少塊肉呀。
踟蹰幾下,裝出不甘不願的模樣,伏上去就是一口親。
沈灏攬住她,口舌之間,深情纏綿。
親夠了,她微微喘氣,小臉紅撲撲的,“快,快說嘛。”
沈灏笑了笑,平日裏做那檔子事,都沒見她這般着急。
禾生急得都将耳朵主動湊上去了。
沈灏捏捏她的小耳朵,竊竊一番私語。
聽完後,禾生拍手,覺得自家夫君真是英明神武,忽地想到什麽,問:“那位侍女會怎樣?”
皇後會不會殺了她?
沈灏眯了眯眼,嘆口氣。
方才還兇巴巴地老不開心,現在又心軟了。緩言道:“若剛剛她肯跟了小厮去,也就不會有這茬了。這就是不安生妄想太過的後果。”
禾生點點頭。
是人家惹到了家門口,她若總是這樣瞻前顧後,遲早有一天會被人搶了夫君去。
想清楚了,心情又明朗起來。搡着沈灏晃來晃去,問:“那我什麽時候裝病?”
“明天吧,今晚好好休息,不鬧騰了。”沈灏扶她下榻,蹲在榻下,示意她跳到背上來。
禾生撲騰一下跳上去,攬着他的脖子,腳丫子在半空中晃蕩,一不小心甩掉了白襪,露出光滑白嫩的腳趾來。
她哎呀一聲,拍拍他,準備低頭去撿。
“襪子掉了。”
“掉了就掉了,反正要入寝了。”沈灏并未停下腳步,哼了幾聲小曲,背着她往內裏的拔步床去。
禾生在他背上折騰,“不嘛,天色還早,不想睡。”
說話間已經到了床邊,他背過身,将她放下去。
“不睡,為夫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與娘子一起做呢。”
禾生捂住羞紅的臉,“壞蛋。”
沈灏取下金帳勾,薄紗朦胧,傾洩而下,籠了一床。
“就喜歡聽你說我壞。”
小兩口摟着抱着。
燭光搖曳,鴛鴦共寝,又是一夜好月光。
雞鳴破曉時分,打更的太監結束了夜直,衣裳上沾了一身的露水,低着頭自皇後宮前而過。
逶迤宮殿前,冗長的宮道被白霧所遮,稀稀拉拉隐約可見幾個人的身影。
腳步匆匆,神色緊張,一路直奔皇後宮中。
今日是綠瓶早值,昨夜裏四更就起了,剛去禦司各房吩咐了今日要用的物什,剛回皇後宮,鞋履還未踩過門檻,便聽到身後有個小侍女上前急慌慌地喊:“綠瓶姐姐!”
綠瓶不耐煩地瞪回去,大早上的,腰都沒伸直,她這一嗓子喊出來,是要吓死人嗎?
換做平日小宮女萬萬不敢如此,今日卻全然顧不得,未等綠瓶開口發話,便搶先道:“平陵王府出事了。”
綠瓶一愣,剛擡起的腳踩空,撲騰差點摔了。
小宮女及時上前扶住。
綠瓶還未回過神,不知是喜是愁,回頭問小宮女:“出什麽事了?”
小宮女顫着聲答:“方才王府的人差人來報,說是昨兒個皇後娘娘賞的人,不知怎地,竟在王妃飲食中下了毒,還嚷嚷着說是受人指使。”
說到最後一句,小宮女狐疑地擡起頭,聲音沒了下去。
綠瓶心頭砰砰作響,一下子懵住了。
怎麽會?昨日才賜了個人,今兒個就中毒了,受人指使,受誰指使,難不成說是她們皇後宮的人麽!
她不敢耽擱,飛一般往寝宮奔去。
得快點将此事禀給皇後娘娘才行。
皇後剛睡醒,眼睛惺忪,細翻着昨日做的美夢。
她夢見太子登基,尊她為至純至尊聖母皇太後,享萬民敬仰,受群臣恭賀。景寧王妃那個賤人,以及所有她看不順眼的賤人,都被下旨斬殺。
多好的夢。
靠着引枕,還未歇過氣,忽地見綠瓶喘着大氣進屋來。
皇後蹙眉,不太高興。
綠瓶壯着膽子将事情一說,話未完,但見頂上摔下一個引枕,是皇後常靠的那個。
“賤人!賤人!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這般算計本宮!”
皇後掀了被子從床上下來,顧不得梳妝打扮,氣得滿屋子乍騰,拿了東西就往地上摔。
頃刻間,地上滿是陶瓷碎片,狼藉一片。
偶有昨兒個夜直的宮女,尚未來得及交替的,一不小心跌了腳,當即便被皇後發落下去打死。
宮人噤聲,恨不得隐身了才好。
皇後娘娘生氣的時候,殺誰都是有可能的。
只要她能殺,只要她能洩氣。
皇後宮的宮人就都是她砧板上的肉。
綠瓶背後一片冷汗,生怕皇後回過神,惦記上她。
婢子是她去找的,主意也是她出的,昨兒個信誓旦旦保證說側妃一定會順從的人,也是她。
她幾乎都已經開始想象自己的死法了。
過了片刻,皇後氣夠了,念叨起綠瓶來,咬牙切齒道:“昨日你怎麽說來着?”
綠瓶趴上去,起身猛扇自己耳光。“是奴婢嘴賤,沒想到側妃竟會這般不識好歹,求娘娘贖罪啊!”
皇後擡腳就是往她胸口一腿。
卻還是不夠解氣。
綠瓶一直扇耳光,根本不敢停下來,臉都打腫了,嘴角鼻孔都出了血,終于等到皇後一句話:“算了。”
綠瓶哈巴狗似地爬到皇後腳邊,“謝娘娘大恩。”
皇後閉眼,想起賜人的事,心裏就有火。
竟然敢誣陷她的人,下毒?呵,這手段未免也太簡單粗暴了點,壓根就沒有将她這個皇後放在眼裏的意思。
她想起什麽,問綠瓶:“除了紅裳,其他的人呢?”
剛才禀話時,綠瓶刻意掩去了婢子被賜給小厮的事,現在皇後問起來了,她不敢不說。
說完了,果然不其,皇後比之前更加生氣。
不,簡直就是暴怒。
“豈有此理!”皇後吼得幾乎喘不上聲,眼見着要背過氣去,綠瓶戰戰兢兢地,這才敢上前為她撫後背。
好啊!好一個平陵王,好一個平陵側妃!
他們這一對是想聯起手來給她臉色瞧麽!
如此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行為,決不能容忍!
皇後立馬下旨,宣召禾生進宮。
她倒要看看,到了她這個皇後跟前,一個小小的側妃,能有什麽力量與她對峙!
平陵王府,沈灏為她描好雙眉,選了只八寶釵插在兩鬓的發髻中,端來銅鏡讓她瞧。
禾生瞅瞅鏡裏的自己,好看得緊。
拉他手,喜滋滋地誇道:“這個世上呀,只有王爺才能把我打扮得如此明豔動人了。”
沈灏扶她起身,緊緊地将人摟在懷裏,生怕弄亂她的妝容和發髻,不敢親嘴,只往耳垂邊輕輕一點吻:“話說得這般好聽,為夫晚上定要好好疼你。”
禾生羞且道:“昨天疼得夠多了……”
沈灏笑道:“不夠,怎麽疼都是不夠的……”
殿裏伺候的宮人紛紛低頭,縱使見慣了王爺王妃這樣的恩愛模樣,卻仍然會滿臉通紅。
宮裏的人來通報時,沈灏沒有絲毫反應,仿佛一早算好皇後會派人進府接人。
雖只傳召了禾生,但他有聖人賜的玉牌,可随意出入宮闱。故而陪着禾生一起上了馬車。
禾生有些緊張,雖說王爺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但她還是怕啊。
沈灏看出她的心思,攏了她的纖纖玉手,安慰道:“待會進了宮,你什麽都不要做,在一旁看着就好。”
禾生想起什麽,認真道:“不是還要裝病嗎?”
她該怎麽裝,才能盡可能裝得像呢。
“呀!”她呼出聲,指着臉上妝容道:“打扮成這樣,根本就沒有一點剛被人下藥毒過的樣子呀!”
沈灏溫柔地看着她,問:“呆瓜,又記錯,不是下藥毒過,是差點中毒了。來,将昨日為夫教的詞重新說一遍。”
她張嘴欲言,沈灏又道:“若多錯一字,晚上回去為夫就要多懲罰你一遍。”
她下意識捂了臉,後想想不對,應該捂屁股。
王爺興頭來時,下手一點都不輕,她可不能被逮着錯處。
清了清嗓子,仔細回想昨晚的耳語:“侍女紅裳,圖謀不軌,嘗試在茶水中下毒,搜身後發現身上藏毒,證據确鑿。”
沈灏點點頭,“還有呢?”
禾生吐吐舌,繼續道:“幸好王爺英察敏探,才未讓歹人得手,只是……”
“只是什麽?”沈灏饒有興趣地望着她。
禾生想起自己的使命,捂着胸口,佯裝虛弱,聲音也漸漸弱了下去:“只是我經不住吓,雖未中毒,卻也被折騰得夠嗆,一聽差點被人害了,當即吓得臉色蒼白,暈了過去。”
她一邊說着,一邊擰着眉頭,裝出痛苦的模樣,好像真的曾被吓暈過去。
沈灏拍拍手,“很好。”
得了表揚,禾生乖順地湊過去,蹭着他的臂膀,“等會進了皇後宮,我還要裝暈嗎?”
沈灏略思片刻,問:“要是睜着眼面對皇後,你會害怕嗎?”
禾生咽了咽,一想起秋獵時皇後張牙舞爪的樣子,她就覺着瘆的慌。
沒出息地點點頭,沈灏倒不以為然,兩只手伸過去将她抱住,寵溺道:“那你就裝暈,乖乖地躺着就好。”
這法子好,可是……“躺哪呢?”
沈灏勾嘴笑:“躺我懷裏呀。”
宮人宣:“平陵王與王妃觐見。”
皇後皺眉,看向綠瓶,大為不悅。
讓人去宣側妃,好端端地,平陵王怎麽跟着來了?
綠瓶立馬跪下:“奴婢去攔。”
說罷,往宮門口。
剛到門口,擡眼望見一個高大身影,懷裏抱着一人,正氣勢沖沖地往殿裏而來。
瞧仔細了,竟是平陵王。
再往前一探,他懷裏抱着的,不是別人,正是側妃。
綠瓶剛想上去搭話,連句問好的話都沒說完,沈灏直接無視她,跨步進了內殿。
一進殿,抱着禾生,也不下跪行禮,怒聲一吼,先發制人:“母後的心意兒臣心領了,只是兒臣福薄,受不住母後的恩賜。人,還是請母後收回去,兒臣是萬萬不敢留的了。”
他一番來勢洶洶,皇後倒有點被震住了。
還沒來得及說話,但見沈灏一揮手,讓人将紅裳押了上來。
她昨日被灌了啞藥,已經不能說話了。
絲毫容不得皇後開口,沈灏義正言辭道:“兒臣府裏不缺伺候的人,禾生不懂事,竟從母後這裏領了人回來,既然已經領了回來,也只能作罷。其餘人已經被兒臣賜予有功的小厮,至于這一個,兒臣以及府中衆人無福消受,還是送還給母後罷。”
他既不提昨晚下毒的事,也不提禾生暈倒的事,語氣凜然,話卻說得客氣,欲蓋彌彰,意有所指,偏偏不點破。
皇後無從下口。
今日召禾生來,本想給她點教訓嘗嘗,這是後宅後宮的事,男人輕易不會插手。萬萬沒想到,沈灏竟然會如此态度堅決地站出來。
而且,竟還是堂而皇之抱着人站在殿堂前。
怎麽着,興師問罪不成?
沈灏往前一步,朝殿裏掃一眼,道:“母後,兒臣有話要說。”
終歸是要給她這個皇後一點面子的。
有些話,是當着衆人跟前說,有些話,若在衆人跟前說,就算說得再好聽,也不免有打臉嫌疑。
皇後自是明白他的意思,雖然氣憤,卻怕他不管不顧地說出什麽來。
沈灏這個人,她多少有點了解的。
從小陰骘狠決,雖明面上隐忍不發,但若戳中了痛點,縱使是聖人,他也敢直接頂撞的。
皇後揮手禀退宮人。
沈灏抱着懷裏的人,一步步上前,盯着皇後,用他從未有過的鋒利眼神,一字一句道:“母後,您的親生兒子是太子殿下,不是我,平陵王府的事,您若想插手,好歹也要提前告知一二。”
皇後氣得發抖,指着他道:“放肆!”
沈灏低了頭,道:“母後想往平陵王府插人,大可直接與我說一聲,想要知道些什麽,問一聲,我定事事詳禀,何必這麽大費周章呢?”
皇後被人點破了心思,有些慌張。
她常年居于深宮,甩心眼鬥狠什麽的,終歸敵不過朝堂上風雲相争的男人們,且她素日嚣張跋扈,絲毫不懂修身養性之舉。
若不是太子在位,只怕她這個皇後,早已被廢黜。
當然,作為她本人,是沒有意識到這個的。
她總想着以自己與聖人青梅竹馬的恩情,縱使以後再怎麽樣,聖人也不會與她撕破臉皮,更別提要廢黜太子了。
“二殿下胡說什麽?”
沈灏冷笑一聲,不欲多說,道:“昨夜之事,我若禀到聖人那裏去,母後覺得如何?”
皇後一驚,沒想到他會做到這個份上。
為了區區一個側妃,驚動聖人,他難道就不怕失了聖心嗎?
他有備而來,皇後不敢大意。
聖人一向最忌諱後宮幹政,若被他知道,自己給平陵王賜了姬妾,屆時平陵王一口咬死婢子下毒的事,聖人定對她有不滿。
最怕的就是,聖人一怒之下,将氣灑到太子頭上。
皇後越想越怕,忽地後悔如此魯莽地往平陵王府賜人一舉。
她也沒有想到,平日裏簡單的賜人之事,平陵王竟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
看一眼沈灏懷裏穩穩抱着的人,皇後攢緊拳頭。
要不是太子那邊出了事,她決計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卻也只能作罷。
出于禮貌,她象征性地問一句:“側妃無礙吧?要不要宣個太醫來瞧瞧?”
明明是無中生有的事,卻還得讓人忍下這口氣,實在是欺人太甚!
沈灏面不改色道:“只要母後以後不要再往府裏賜人,我和禾生自會無礙。”
皇後噎住。
該說的話基本都說完了,末了,沈灏正色道:“紅裳便給母後留下了,昨晚的事,想必只是一個誤會,兒臣便不再追究了。”
皇後深呼一口氣,許久才吐出一句話:“有勞二殿下操心。”
沈灏告退,臨走前寒着聲交待一句:“母後,兒臣醜話說在前頭,兒臣脾氣不太好,以後無論是母後賜的,還是別宮娘娘賜的,只要敢進我平陵王府,通通殺掉,一個不剩。”
皇後眉間的川字越皺越緊。
好大的口氣!
出了皇後宮,禾生按捺不住,睜眼道:“哇,王爺,你剛剛簡直帥呆了。”
沈灏将她放下,抱得手都麻了。
晃了晃胳膊,牽她往德清宮去。
“就這樣?”他朝她擠擠眼。
禾生心領神會,踮腳往他臉上啵一個。
剛才的一番對話,聽得她心驚肉跳啊!
她沒想到,原來王爺對着皇後娘娘,也可以一如既往得嚣張得意!
而且皇後娘娘被咽得一句話都不敢駁。
禾生高興地貼着他,心想,看來王爺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厲害。不然,怎麽敢那麽對着皇後說話嘛?
她瞅瞅四周,做賊一般輕聲道:“王爺,你的權勢是不是很大,大到連皇後都怕?”
沈灏朝天上望一眼,思忖片刻,而後道:“可能吧。”
禾生一聽這回答,不依不饒,拍他肩,“咧,你可是想要做聖人的人,怎麽連這個都不清楚呢。”
她聲音極其細小,偏生面上模樣俏皮得很,與平時的膽怯軟糯完全不同。
就好像——發現了新事物一般好奇興奮。
沈灏指着自己的臉,“你再親我一下。”
禾生順從地親他一下。
親完了,等着聽他說下句。
沈灏卻自顧自地往前走,壓根沒有想要說話的意思。
禾生追上去,“我都親完了,你快告訴我。”
沈灏搖搖頭,笑道:“告訴你什麽?”
禾生道:“告訴我你到底有多厲害呀?”
沈灏笑:“每天晚上你不是都知道我有多厲害嗎,還是你親口喊出來的呢。”
禾生羞得趕緊去捂他嘴。
☆、第 81 章
? 許是皇後賜人的事起了警醒作用,深宮內院雖戒備森嚴,但再高的宮牆,也擋不住婦人們一顆灼灼八卦的心。
賜人被拒本來就是打臉的事,更何況平陵王新婚燕爾的,皇後就趕着賜人,這事一看就做得不厚道。
大家都是守着夫君孩子過日子的,誰願意後宅多來個貌美如花的争寵?更何況皇後一賜就是十二個,這事擱誰身上誰都不舒服。
故而大家讨論得熱火朝天,卻沒有幾個是向着皇後的。
當然,也有少數,例如最近與平陵王府過不去的襄陽王妃和東陽郡主。
自那日禾生上門委婉表達拒親意思後,東陽越戰越勇,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來俘虜姚晏的心。
秋考結束,姚晏準備參加下一輪的殿試,原本還想着時不時能與宋武之出門游玩,現在被東陽這麽一鬧,幹脆門也不出了,就安安心心待家裏準備殿試。
姚府最近因為東陽的事,加強了府裏的防衛戒備,平陵王府特意調了一隊侍衛,日夜輪流守夜。
一看就是準備防賊的節奏。
姚府宅子不大,東陽卻連個縫都鑽不進去。
她一向自傲,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索性在牆角下蹲點。
蹲了好幾天,也不見姚晏出門,她甚至産生了鑽狗洞的想法。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挪到了狗洞前,卻發現狗洞太小,她鑽不進去。
東陽的事,鬧得滿城風雨,姚晏作為秋考第一名,本就備受關注,現在更是成為全城上下的焦點所在。
宋武之上門時探望時,打趣道:“你年紀雖小,魅力卻大,連一向氣勢嚣張的東陽郡主也對你青眼有加,啧啧,真是讓人羨慕啊。”
姚晏白他一眼,放下手裏的書,起身去關窗。
“宋兄想要麽,給你好不好?”
已是深秋,蕭風瑟瑟,書房前種了棵銀杏樹,風一吹,窗臺上落滿染黃小扇般的葉子。
姚晏盯着窗臺發了會呆,想起安倩喜歡銀杏葉子的形狀,說是小小巧巧的,像把扇子。
“我才不要。”宋武之推他一把,眼睛往外探,見他伸手拿了片葉子,轉身夾進書裏。
宋武之上前,問:“嗳,難不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