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回宮,剛想着告狀,卻撞見太子也在
,剛沾着榻,還沒來及坐下,她急哄哄地,便去脫他鞋。
沈灏打趣她:“阿生,你也太急了些,這都沒天黑呢,就想着要同夫君做那事了嗎?”
口頭雖這麽說,心裏卻竊喜不已。
“不正經。”禾生端坐着,擡起手指往他額上一個彈指。
沈灏捂着額頭,假裝疼痛,瞥眼看她,雙目含情:“娘子。”
往常這個時候,他這樣的腔調這樣的神情一出,禾生早就倒在懷裏蹭來蹭去,今天卻全然不是一回事。
她學他平日面無表情的樣子,輕啓唇齒:“躺下。”
沈灏心中咯噔一下,定是梅秾枝的事讓阿生不痛快了。
哎,讓她發洩一通也好。
七尺男人铮铮一躺,大有趕赴戰場的凜然。
待他躺好了,禾生挨着他身側,一言不發地抱着腿從他身上碾滾過去。
他就像一塊砧板上的肉,而她便是那滾肉的壓輪。
如此翻來覆去幾番,她終于停下,蹭着他的下巴,摸摸他的胸膛,“方才我從你身上壓過去,痛不痛?”
沈灏巴不得她多來幾次這樣的“懲罰”,“不痛,還能讓你再壓一千次。”
禾生努努嘴,從床前壁櫃上取出一個拴線本子,丢到他跟前,“你家梅表妹可真了解你,喜好厭惡什麽的,她全清楚。”
“若要比這個,她怕是比不過裴良。”他笑着看她,知道她肯定是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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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生低頭,輕輕一句:“可我卻一點都不了解你……”他會不會覺得她對他一點都不用心?
原來是為的這個。沈灏拉住她的手,往左胸膛上一放,“你了解我這顆愛你的心,就夠了。”
沒羞沒躁地,又說起讓人臉紅的情話。她臉上燙燙的,拖着身子往前一挪,貼在他的左胸膛上。
她的聲音又緩又輕,“不管是梅姑娘和裴管家有多清楚你的事,總有一天,他們都将比不過我。”略微停頓,她伸手撫摸他的唇,語氣堅定,“我要成為這個世上最了解你的人。”
這樣幼稚的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卻像是世上最動聽的甜言蜜語。
沈灏一愣,忽地對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慚愧。
早在見到梅秾枝出現的那一刻,他便做好準備,無論她做什麽,他都要開心受着。
他以為她會怒氣滿滿地指責他為何要有這麽個表妹。
卻是想錯了。她沒有争風吃醋,沒有無理取鬧,她只是柔柔的一句——“要成為這個世上最了解你的人”
她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好上百倍。
沈灏将她緊緊抱着,細語呢喃:“好,給你一輩子的時間,你慢慢來。”
·
梅秾枝并未搬出王府,或許知道沈灏對于她的小住不太滿意,所以自己提出了十日之期。
再住上十天便好,再讓她看看他。
晚上用膳時,梅秾枝說要一起吃。
禾生覺得有些別扭,沈灏倒是同往常一樣,該怎樣就怎樣。
好久沒有伺候她吃飯,夾菜的動作都有些生疏了。
吃到一半,梅秾枝終于忍不住出聲,“灏哥哥,你怎麽都不吃?是不是飯菜不合你胃口?”
膳食一擺上來她便知道,這些菜都是灏哥哥平日不愛吃的。
他喜歡吃清淡一點的,滿桌子的香辣,顯然不會對灏哥哥胃口。
沈灏擺手,繼續喂禾生喝湯,“你表嫂吃飽了,我才能安心吃飯。你莫管這些,吃自己的飯便是。”
梅秾枝咬唇,聲音顫顫的,“是。”
禾生望向沈灏。
——這樣不太好吧?
沈灏不以為然。
——有什麽不好的,平日不都這樣嗎?
禾生想想覺得也是,若為了外人而刻意改變相處方式,好像沒這個必要。
遂繼續安心享受他的貼心服侍。
一頓飯用下來,梅秾枝沒吃幾口,光是看着眼前這兩人的恩愛模樣,就讓她如鲠在喉,哪裏還有胃口?
許是愛慕一個人太久,久到她已經麻木,縱使知道會被傷害,卻還想想着再多堅持一下。
梅秾枝并不打算就此放棄,她是這樣安慰自己的:或許如今這般如膠似漆的樣子是特意裝出來的。
這樣一想,心氣順了許多。
可是連着好幾天,只要有禾生和沈灏成雙成對出現的地方,梅秾枝幾乎能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是裝的,一定是裝的。
反複默念了好多遍,終是忍不住要崩潰了。
世上哪裏有人能将柔情愛意裝的那麽像?一舉一動,眉眼之間,皆是滿滿的喜歡。
灏哥哥,是真的愛她。
梅秾枝恍惚覺得支撐多年的信念怦然瓦解,頹廢了幾天,忽地宮裏來人了。
說是德妃召她,進了宮,才發現,是皇後召見。
梅秾枝頗感意外,很快反應過來,恭恭敬敬地行禮。
皇後一臉和藹可親将她扶起。
“梅姑娘,在平陵王府住得可還好?”
皇後劈頭這麽一問,梅秾枝怔住,眸裏漸染憂郁。
想來她死皮賴臉在灏哥哥府上小住的事情,早已傳得滿城皆知,說不定,別人都拿她當笑話看呢。
“謝皇後娘娘關心,平陵王與側妃待客有道,我住得很好。”
皇後眼角一挑,望着梅秾枝的目光略微一沉。
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梅家長女癡戀平陵王多年,現如今平陵王成了親,她就巴巴地住到人家府裏去了,打的什麽算盤,她自己再清楚不過。
無非就是想要橫插一腳。
這樣的事情,說起來令人不齒,但作為皇後,倒是蠻樂于看見她得償心願的。
皇後甚至想要助她一把。
不為什麽,就因為前陣子她賜人不成反被羞辱的事,她下定決心要報這個仇。
平陵王夫婦不最是恩愛的嗎,她就偏偏不讓他們好過!
她派的人無法打入平陵王府,但卻可以借別人之手,攪一攪平陵王夫婦間的感情,比如說梅秾枝。
有才有貌還有割不斷的表兄妹關系,更重要的是,梅秾枝已經在王府住下了。
這樣得天獨厚的條件,定要好生加以利用。
“明人不說暗話,梅姑娘既然如此心戀二殿下,本宮倒是有個法子,可以幫幫梅姑娘。”皇後将自己的目的一說,梅秾枝徹底懵住。
她幾乎不敢相信皇後竟然會對她說這話。
幫她,怎麽幫?難不成還能将灏哥哥的心重新奪過來嗎?
皇後雙手交叉,擺弄鑲金貼翠的甲套,壓根就不看梅秾枝一眼。
這樣的恩惠,梅秾枝若是個心智齊全的,定會感恩戴德。
繼續道:“梅姑娘,明日宮中有宴會,屆時各府皇親皆會攜內眷參加。我貴為皇後,雖無法插手平陵王府內的事情,但是在這皇宮之中,我還是可以做主的。”
梅秾枝低下頭,掩住面上神情,問:“娘娘欲如何助我?”
皇後這才擡起頭看她,勾了勾手,示意梅秾枝過去。
“本宮先問你,若日後助你登上平陵正妃之位,你該如何感謝本宮?”
梅秾枝迎上她的目光,“唯皇後娘娘馬首是瞻。”
皇後愛憐地拍拍她的臉,“乖孩子。”
這樣才對,梅秾枝這樣的世家貴女,比姚氏那般二嫁的平民之女簡直好上百倍萬倍,識時務知進退,她果然沒有看錯人。
“明日待他們進宮赴宴,你等上片刻後會有人接你進宮,酒宴中途,不出意外,平陵王會因為被酒濕了衣裳而離席,屆時本宮會派出身邊的心腹嬷嬷,讓她扶着平陵王往鳳鸾殿更衣,你只管在鳳鸾殿悉心等待便是。”
皇後洋洋得意,繼續道:“這個嬷嬷,平時最會調香制香,平陵王再怎麽厲害,也免不得被暫時迷惑。本宮輕易從不讓她露這一手。為了你,倒是煞費苦心吶。”
梅秾枝擡起一雙驚恐的眸子,問:“娘娘是想讓秾枝……”
皇後伸手抵住她的嘴唇,“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平陵王想賴都賴不掉。怎麽,難不成你不願意麽?”
梅秾枝呼吸一滞,許久道:“我願意的。只是有一點……”
皇後不悅:“什麽?”
梅秾枝道:“此事若要成,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娘娘派人接我入宮,未免太惹人注目了,還是讓我自己拿着玉牌進宮為好,到時候聖人若怪罪下來,我也能說是自己想要進宮找娘娘,而非娘娘特意召見。”
有道理。皇後不太放心,下意識一問:“你想要玉牌?”有了皇後宮的玉牌,無需召命,可以随時出入宮闱。
梅秾枝弱弱道:“秾枝也只是這麽一提,凡事還得皇後娘娘定奪。”
皇後想了想,覺得只是一個玉牌,想要就給吧,反正都将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梅秾枝拿了玉牌謝恩。
☆、第 88 章
? 暮煙袅袅,天邊團雲散開,黑夜漸漸從山頭露出端倪,漸染開來。
梅秾枝回了平陵王府,花盛湊過來,指指正殿的方向,道:“那位到廚房去了,說是晚上要親自下廚,姑娘要去看看麽?”
梅秾枝撫摸手裏的玉牌,猶豫幾秒,而後跟着花盛往廚房去了。
廚房裏的下人全部趕了出來,禾生一人在裏頭炒菜做飯,不讓任何人幫忙。
之前王爺還沒回來時,她就想好了,等他一辦完差事回來,定要讓他第一口吃到她做的飯。
奶汁魚片、花菇鴨掌、姜汁扁豆……專門挑他愛吃的菜肴做。許久不曾下廚,廚藝卻并未生疏,拿起菜鏟挂起砧板,照樣熟練,不出半個時辰,一席的菜肴已經全部做好。
招手喚丫鬟上菜,兩行婢子魚貫而入。一行人端着食盒往正殿西屋去,一行人捧着銅盆盥洗之物,伺候她洗手。
一頓飯做下來,額間涔了汗,衣裙上沾了油煙味,她洗淨手,準備往內殿去更衣。
擡眼望見翠玉眼神怪異,順着目光看去,廚房前的小院子裏,好像站了個人?鬼鬼祟祟地,東躲西藏,咦,看身影,好像是梅姑娘?
将擦手的巾帕往旁一擱,喊道:“梅姑娘!”
梅秾枝本來只是想遠遠地望一眼,世家望族中,鮮有人會親自下廚,這些都是下人幹的活,主子怎麽屈尊做這樣的事情?
可是瞧王府奴仆們的神情,側妃好像經常親自下廚?
哼,籠絡男人的手段麽?
梅秾枝索性大大方方地站出來,邁着大家閨秀般的步姿,,走到禾生跟前,倩然一笑,道:“原來側妃娘娘的過人之處竟是廚藝。”
禾生一愣,恍地回過神,她這是在諷刺?
下意識點了點頭,“我的廚藝确實還可以。”
梅秾枝沒想到她會如此坦率地承認,氣噎,接着壓低聲音,笑道:“古有妖女以色侍人,今有側妃用廚藝侍人,倒也是稀奇。”
禾生扯了扯嘴角,看她滿身病弱弱的樣子,也就懶得計較了。“梅姑娘要是羨慕,也可以試試。”
梅秾枝白一眼,“我才不稀罕。”
嘴上雖這麽說着,目光卻忍不住往廚房裏瞥,婢子們正端着菜往食盒裏放,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光是看一眼,就能讓人垂涎。
這味道,讓梅秾枝想起八歲那年梅母唯一一次下廚炖湯的氣味。
嫩嫩的肉片在煮爛的骨頭湯裏翻滾,那肉嚼在嘴裏是甜的,那湯加了醬汁,喝起來是濃郁的鹹香味。
鮮香味撲來,梅秾枝嗅着嗅着,肚子就餓了。
禾生問:“梅姑娘今日同我們一起用膳嗎?”昨日晚膳的情形,着實尴尬吶。
王爺好不容易回來了,她想多享受下他的溫柔,但若梅秾枝擱眼前,她都替她難受。哎,還是希望梅姑娘能夠知難而退吧,至少,吃飯這事,就不要跟他們湊一張桌子了。
梅秾枝想了想,指着提食盒而出的婢子們,問:“你做了幾道菜,我若單獨在屋裏用膳,夠吃嗎?”
怕是不夠。禾生愣了愣,聽梅姑娘這意思,是想吃她做的菜?
她可沒這個寬厚仁心,重新為梅秾枝下廚。
喚了廚房大師傅來,當着梅秾枝面,吩咐大師傅,讓他找照着梅秾枝的口味來做飯。
梅秾枝伸長了脖子望,提食盒的婢子們已走得了無蹤跡。
安置好了梅秾枝的膳食問題,禾生不打算多待,正準備走,背後聽見梅秾枝喚她:“能從正殿膳食中随意分我一道菜麽?”
她這話說得極其小聲,像是在說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有人賞識廚藝,這是好事,更何況這人還是梅秾枝。
前一秒還張牙舞爪地說她是妖女,現在就巴巴地求口糧呢,兩相對比,這境況讓人甚是欣慰。
禾生大手一揮,毫不吝啬地分了她兩道菜。
晚上吃飯時,禾生坐沈灏腿上,兩人歡快地吃着飯,前面便有人來說:“梅姑娘叫奴才來看看,晚上沒吃飽,問正殿這邊是否能再勻一兩道過去。”
禾生望了望桌上,膳食早被王爺吃了個幹淨,哪裏還能勻菜?想了想,命人将自己做的點心送過去。
過了半個時辰,小兩口散完步回來,正巧望見梅秾枝在正殿門口候着。
沈灏有意避嫌,找個借口往書房去了,臨走前朝禾生使了個眼色,讓她不用顧忌早點脫身與他彙合。
禾生聳了聳眼皮,讓他放心。
一前一後坐了下來,禾生故作深沉端起盞茶,腦子裏想着該說些什麽話題才能盡早打發梅秾枝。
眼睛斜着往旁一瞥,梅秾枝正從袖子底下掏出個袖珍小巧的錦繡果盒,從裏面揀了塊芝麻酥餅吃起來了。
禾生目瞪口呆。這行為,不太符合梅姑娘平日的作風?
而後立馬反應過來,假裝沒看到,繼續喝她的茶。
梅秾枝主動出聲,聲音裏沒有平時一貫故作矜持般的溫婉,刺拉拉道:“裝了這些日子,估計你也看累了。雖說我不是很喜歡你,但你這下廚的手藝确實不錯,哪天要是被人從王府趕出去了,倒可以試試去街上開個飯館。”
這話怎麽聽都像是嘲諷,偏生她語氣真摯,面容一本正經。
禾生輕笑兩聲,吐出兩個字:“過獎。”
梅秾枝繼續拾了塊酥餅往嘴裏塞,“在府裏住了這些日子,想必你也很煩我吧。”
聽這話,好像要走?謝天謝地啊。禾生面上并不顯露喜色,試探道:“梅姑娘這是說的哪裏話,貴客來住,自當是榮幸,哪會煩呢?”
梅秾枝盯着她的臉,啧啧兩聲,原來這世上還有比她更會裝的。
明明就不喜歡,何必藏着掖着。
任她怎麽瞧,禾生就是不發作,誓要将場面功夫做到位。
梅秾枝盯了她許久,忽地長長嘆口氣。
不得不說,這張臉讓人看久了,确實會覺得順眼。絕色傾城這樣的詞語,她不想加在禾生身上,若加上去了,豈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嘛,所以還是用順眼二字比較恰當。
禾生頂住壓力,微微一笑。
她從未想過要用善意感化梅秾枝,不想着使法子将她趕出去就已經很好了——只要梅秾枝住完這段日子,從此之後,大家相安無事,井水不犯河水便已萬事皆安。
梅秾枝想起今日皇後召她進宮的事,朝禾生望一眼,話到嘴邊,又噎了回去。
禾生默默地看她吃完了一盒的酥餅,其間兩人并無交流。
就光聽見梅秾枝嚼餅的聲音了。
禾生想起了土撥鼠,一時間,看向梅秾枝的眼神有點複雜。
難道梅姑娘專門跑過來,就為了當她面吃個餅麽!
最後一塊餅吃完,梅秾枝掏出巾帕擦了擦嘴角,輕飄飄地走了。
晚上就寝更衣時,禾生跟沈灏說梅秾枝吃餅的事,沈灏皺眉,無法想象出禾生所描繪的場面。
沉默半晌,擠了個理由:“……可能是受刺激了?”
禾生點點頭,覺得大有可能,繼續道:“她還老看着我,眼神毛毛的,好像有話想說。”
沈灏就着她的手取下玉帶,“說什麽了?”
禾生搖頭,“就是沒說什麽才奇怪。”
沈灏摸摸她的腦袋,抱她到床上躺下,“明天家宴,咱倆還得早起準備,你別想那些有的沒的,省得晚上睡不着。”
兩人又說了會明日家宴的事,禾生說得迷糊了,開始犯困。沈灏卻在這時撲了上來。
他就喜歡她這副半睡不睡的樣子,弄起來特別帶勁。
嗯嗯啊啊地動作一番,結束時沈灏躺在她身上,摸了摸她肚子,喘着粗氣說了句:“什麽時候能有個孩子就好了。”
禾生已經困得睜不開眼,方才的雲雨已耗盡她所有力氣。現如今耳朵嗡嗡的,也沒去細聽他說什麽,嚷嚷答着:“會有的,會有的。”
沈灏一把将她摟懷裏,發狠呢喃了句。
小沒良心的,一點都不上心。
翌日沈灏攜禾生進宮,車馬剛走,梅秾枝便急急地喚了軟轎,往宮裏去了。
依照皇後的吩咐,她得先去皇後宮中坐一會,而後出宮路過鳳鸾殿,因為想要進殿看看新進的百鳥朝鳳屏風,忍不住好奇便走了進去,而後發現平陵王也在,之後便……
當然,這一切暫時只停留在皇後的計劃之中,并未真正實現。
但在皇後看來,只要梅秾枝進了宮,這計劃就已經成功了一半。
梅秾枝往皇後宮中去時,皇後正在更衣,換上翟衣鳳冠,整個人端坐着,底下奴才捧着赤鞋服侍她穿鞋。
梅秾枝坐在皇後對面。
她與皇後,大概只有不到一刻鐘的說話時間,之後皇後便要趕往前殿赴宴了。
皇後今日心情好得很,問梅秾枝:“梅姑娘,可準備好了?”
梅秾枝莞爾一笑,“……秾枝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妥。”
皇後訝異,都到這個緊要關頭了,難不成她想反悔麽?
梅秾枝一慌,擺手道:“皇後娘娘莫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事情或許還能做得更周全些。”
皇後揮手禀退宮人。
梅秾枝上前道:“昨日娘娘說,在鳳鸾殿的鼎爐中放了迷情香,這香雖能迷情,但王爺是身經百戰之人,自然比旁人更耐受,這香恐怕撐不了多久。”
皇後一聽,笑道:“你這丫頭倒賊精,本宮同你想的也是一樣,早就準備好秘制迷藥一包,想着今日你來時便給你,待平陵王被香迷住了,你便趕緊拿這藥粉泡一杯茶灌他喝下。迷香加迷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逃不了。”
說着,她傳來心腹嬷嬷,鄭重其事地将一小包藥粉遞給梅秾枝。
梅秾枝喜笑顏開。
為掩人耳目,皇後囑咐好了諸項事宜,又将宮人們召了進來,繼續為赴宴之事着裝打扮。
她倆在榻上坐着,婢子拿了好幾雙赤鞋一一比較試穿。
榻間放着一個幾案,案上擺着茶,皇後有個習慣,出門前需得用皇後宮獨有的紫窯燒玉瓷杯盛白安茶,抿口茶潤嗓,方能舒坦出殿。
皇後低頭去瞧腳上的赤鞋,旁邊梅秾枝執小金壺倒茶。
皇後頭也不回說了句:“有勞梅姑娘。”事情還沒成呢,便上趕着沏茶倒水巴結了,着實是個好苗子。
梅秾枝勾嘴一笑,往周圍望一眼,指甲上沾了藥粉,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往瓷杯裏一撣。
這樣龌龊不堪的東西,還是留給皇後自己享用吧。
想讓她害灏哥哥?沒門。
☆、第 89 章
? 皇後翩然而至,除了聖人,家宴衆人都到齊了。
皇後想着即将發生的好事,不由得含笑朝沈灏和禾生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禾生拉着沈灏袖子,悄悄說了句:“皇後娘娘笑得好詭異。”
沈灏天擡頭去看,皇後已經收回了視線。
聖人來席,衆人起身行禮。
歌舞升平,其樂融融。酒過三巡之後,聖人退了場,皇後仍在,大家喝得有些醉,氣氛比之前更加熱鬧。
不時有人來向沈灏這邊敬酒,都是自家親戚,沈灏倒也不好意思拒酒,一一喝下,酒氣沾了袍子,面上微酣。
大家舉杯說話,推推搡搡的,一不小心,這酒就灑到了身上。皇後坐在高位之上,心滿意足地看着底下沈灏被事先安排好的嬷嬷帶着去換衣。
禾生本也想一起去的,被嬷嬷義正言辭地,以宮中規矩相拒。
随着沈灏的身影漸漸消失,皇後的心情越發激動,她仿佛已經看到事成之後平陵王的狼狽以及側妃的惶恐驚訝。
光想想就讓人興奮。
滿心喜悅,溢于言表。
過了片刻,皇後忽地覺得身子一熱,像是要燒起來一般,整個人浮浮沉沉的,目光逐漸模糊,連呼吸都是燙的。
綠瓶注意到了她的異樣,卻并未放在心上,以為自家主子是喝醉酒了,悄悄找人拿了醉酒湯,問皇後是否需要回宮休息。
皇後一口拒絕,說出的話卻是嬌顫的。
仿佛呻吟一般。
離得近的,忍不住好奇,往前頭看去,望見皇後紅得通透的一張臉,幾乎都能滴出血來。
可能喝多了。
皇後覺得喉嚨處有團火在游蕩,她急急地喝了醒酒湯,卻并未有任何效果。
身體快要燃起來一般浪潮湧來。
皇後抓住案沿,手指想要使力,卻軟綿綿地發不出一絲力道。她忍不住嬌喘一聲,媚媚的,是她很久以前伺候聖人時才會的柔情。
恰好絲竹樂停,她這一聲,不輕不重,正好響遍全殿。
衆人齊齊往上頭看去。
氣氛尴尬得不得了。
綠瓶饒是再蠢再笨,此刻也知道事情不對勁,當務之急是将皇後扶回宮殿。
皇後被攙扶着往殿外去,因為藥效上頭,而無法自控。
衆人清楚地聽到她喚了聲——“想要啊……聖人給我……”
氣氛幾乎凝固。
原來皇後醉酒之後,是這般姿态。
誰也不好将“淫蕩嬌婦”這四個字寫在臉上,要真表現出來了,簡直是打皇家臉面。
大家只是默默望了望,心照不宣地繼續喝酒。
太醫跪在簾後的伏墊上,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綠瓶焦急詢問:“娘娘這是怎麽了?黃太醫你倒是給個準話。”
黃太醫扯了扯嘴角,暗自将今日傳他過來醫診的太醫院監制罵了個狗血淋頭。
他瞥着視線朝綠瓶望一眼,剛沾着視線立即垂下頭。
兇什麽兇?自家主子吃了春藥,論責罰,處置的第一個便是她皇後宮貼身伺候的大宮女。
黃太醫苦惱啊,直接說皇後吃了春藥也不太還,被人無意蠱害還好,萬一是這位主子想不開自己偷偷吃了的呢?
皇後娘娘不合時宜的瘋狂,那可是舉宮皆知。
“皇後娘娘這是氣血過剩,服幾帖藥也就好了。”
黃太醫思前想後,好不容易湊出一句場面話應付,綠瓶卻不太滿意,繼續傳召了另一位太醫。
這下好了,太醫院監制也來了。
黃太醫看向旁邊同樣苦惱不堪的太醫院監制,幸災樂禍地想:老小子,輪到你了吧!看你怎麽說!
太醫院監制畢竟是太醫院監制,能爬到這個位子,沒有幾分膽量是做不到的。
他劈頭就将皇後吃了春藥的事說了出來。
皇後躺在紗帳裏,吃了服發散的藥,意識已經清醒大半。聽到他這麽一說,先是訝然,再是惶恐,接着便是惱怒了。
直接命人将太醫院監制拖了出去,五十板子伺候。
黃太醫連帶着也被拖了出去,卻只打了十板子。
這樣羞恥的事情,就算是真的,也不能當衆挑明。
說了,那便是觸犯皇家天威。
皇後又氣又惱,撐着手肘子半坐起來,将錦被軟枕撕了個稀巴爛。
她幾乎是瞬間想到了下藥的人,卻不是很确定,問綠瓶:“鳳鸾殿的情況如何?”
綠瓶答不上話,她剛派出去的小太監正好回來,湊到綠瓶耳邊了些話,綠瓶輕伏腰身,将話轉述給皇後。
皇後聽後,心頭一團火,氣得說不出話。
沈灏竟然安然無恙地回到了宴席之上,鳳鸾殿的迷香根本沒有發揮作用。
——“說是被人換了安神香。”
皇後幾近發狂。
好一個梅秾枝!
皇後不管不顧地沖下床,宮殿人跪了一地,輕易不敢直視。
綠瓶顫着手去扶皇後:“娘娘三思,切莫氣壞了身子。”
皇後哪裏聽得進勸?三思,她還怎麽三思?一個一個地,竟然敢這般公然藐視她這個皇後,甚至将藥下到了她的茶水裏!
皇後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梅秾枝撕成碎片,這頭剛折騰完,那頭梅秾枝就來了。
卻不是一個人來的,德妃陪着的。
梅秾枝終究是年輕,她一個人頂了皇後的局,先是将藥下到皇後茶中,再是悄悄換掉了鳳鸾殿的迷香,做的時候志氣高昂,渾身都是使不完的正義勁,待事情幹完了,這神智也就醒了大半。
“姑姑,一刻後我若沒能出來,您一定要想法子進來,秾枝的身家性命就交到您的手中了。”
德妃安慰她,讓她只管放心去。
皇後欲下藥的事情,方才梅秾枝全跟她說了。這孩子是真的對灏兒好,換做別人,只怕早就動了意志。
她不但沒有受蠱惑幹下那等子腌臜之事,而且還反将了皇後一局,此等膽略智謀,着實令人刮目相看。
對于皇後的盤算,德妃雖然氣憤,卻也有自己的思量,并未急着發作。
梅秾枝進了殿,皇後急沖沖上來就掐她脖子。
此等奇恥大辱,當殺之而後快!
梅秾枝梗着脖子,任她掐,一雙眸子寒氣逼人,直直地盯着皇後。
“娘娘莫忘了,玉牌和迷藥皆在我手上呢。”
早在皇後召她來時,将目的一說,她便知道,如果當時自己不答應,皇後很有可能會另外變着法子害灏哥哥,所以她虛意逢迎,大着膽子要了玉牌。
皇後宮的玉牌,沒有皇後本人的命令,誰也拿不到。大嬷嬷的迷藥,是為特制,外面找不到的,所用藥材珍貴,其中一味,正好是今年新貢且只賞了皇後宮一份。
皇後滿頭怒火啪地被一盆冷水澆滅。
梅秾枝見她惶恐的樣子,知道是自己的話起了效用,索性也就不怕了。
“今日前來,無非是想和娘娘說一聲,往後這種害人損己的事情少幹些,秾枝自會在家中佛堂為娘娘誦經祈福。”
皇後呲目欲裂。
卻是不能拿梅秾枝怎樣。
一來是她手裏握着玉牌和迷藥,二來她是梅中書的愛女,若是因此處置了梅秾枝,怕是梅家輕易不會善罷甘休。
太子已然受創,萬不能再經受梅氏一家的圍及。
要恨,只能恨她自己太過大意,竟折在了一個小姑娘手上!
梅秾枝趁機道:“娘娘放心,只要娘娘不追究,此事秾枝絕不會外漏。”當然,這話是說來騙人的。
皇後想來她也不會說出去,畢竟她也做了罪不可赦的事情——給皇後下藥,這可不是小事。
梅秾枝從殿裏走出來,後背涔了一層冷汗。
德妃上前扶她,問:“怎麽說?”
梅秾枝擡頭,“暫時是沒事了,姑姑大可放心過個好年。”
德妃撫着她的臉龐,“好孩子,辛苦你了。”
梅秾枝搖搖頭,“我自願的,沒什麽辛苦不辛苦。”
走出好遠,她忽地想起什麽,往後看一眼。
皇後宮宮宇飛檐,伫立在重重雲海之下,氣勢磅礴,透着威嚴不可觸犯的端重。
三宮六院七十二座後殿,當屬皇後宮最是華麗奢靡。
梅秾枝收起視線,踩着小碎步靠在德妃身邊。
憑她一人之力,許是無法扳倒皇後,但縱是飛蛾撲火,為了灏哥哥,她也要拼力一搏。
在這個世上,所有想要對灏哥哥不利的人,都是她的仇人。
散了宴,沈灏攜禾生離去,臨走前往德妃宮裏去了趟。
禾生望見梅秾枝也在,湧起好奇,梅姑娘幾時進的宮?
寥寥聊了幾句,走時梅秾枝同他們一起回府。
馬車只一輛,梅秾枝坐軟轎進宮的,非得跟他們擠一輛馬車。
馬車雖大,但三人同坐,氣氛怪怪的。
梅秾枝使勁地往沈灏那邊瞧,沈灏咳了咳,将禾生抱在懷裏。
梅秾枝臉上絲毫沒有變化,依舊死盯着。
仿佛過了今天,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似的。
梅秾枝看他,他看禾生,禾生……盯着地上。
真的是,要多尴尬有有尴尬。
下了馬車,進了府,一路視線相随,仍然未變。
沈灏有事去了書房,禾生也要去,被梅秾枝一把拉住。
“喏,明天我就回去了,你把昨天那幾道菜及點心的制作方子寫下來給我。”
禾生一驚,“梅姑娘要回府嗎?”
好事來得太快,她有點不敢相信。
梅秾枝翻了個白眼,“難不成你想留我過年麽?”
☆、第 90 章
禾生瞪大眼,而後擺手道:“梅中書還等着梅姑娘回家過年呢,我可不敢留你,省得耽誤你們父女共聚新年。”
梅秾枝一笑,笑容媚中帶郁,似是秋日裏禿了半片楓葉的樹,孤零零地站在太陽底下,堅毅而心頭不甘。
“我從未見過灏哥哥這麽喜歡一個人,就連對他的母妃德妃娘娘,也不曾有過這樣的貼心與溫柔。你要好好待他。”
她吐字圓潤,緩緩而道,每說一個字就像是從心中拔出荊棘一般,又痛又無奈。
聽多了梅秾枝這些日子的冷嘲熱諷,話中帶刺,忽地冒出這樣一句話,真摯而充滿誠意,禾生微愣幾秒,而後應下:“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