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失控

趙嘉和女士也回國了。

寇響幾乎大半年都沒見到自己的母親, 她比臨走的時候似乎瘦了許多,少了幾分雍容, 多了幾分矯健曼妙。她在英國想必每天都有堅持健身,生活應該比國內舒心不少, 否則也不會一走大半年,不曾回家。

趙嘉和留着一頭烏黑靓麗長直發,一雙丹鳳眼與寇響極像,身材曼妙, 得當的保養使得她絲毫不顯老态, 容顏雖不似少女那般瑩潤, 但卻因為歲月的打磨而更有韻味。

趙嘉和回家之後, 見到寇響問的第一句話是:“你爸呢。”

陽臺邊日光充裕,寇響半倚着護欄, 調試着他的新吉他,看也沒看她:“樓上書房。”

趙嘉和見兒子這般冷漠的模樣, 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但面容依舊波瀾不經, 雲淡風輕, 三兩步跨上兩步樓梯:“不要整天捯饬你那些有的沒的, 高三了,多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寇響沒有理她,甚至連頭也沒回。

書房裏, 趙嘉和與寇琛談了很久, 最終得出的一致結論:寇響必須出國念書。

一來, 斷絕了他音樂方面不切實際的念想,二來,趙嘉和與寇琛有共同的想法,希望兒子将來能接手公司,畢竟,夫妻兩人共同開創這偌大的寇氏江山,絕對不能後繼無人。

趙嘉和不知道寇琛在外面有沒有私生子,這麽多年夫妻倆連同床異夢都算不上,寇琛在外面有幾個女人,趙嘉和也懶得去打聽,但是她絕對不能容忍突然冒出來一兩個私生子,要奪取屬于她兒子的東西。

寇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只能是寇響。

夫妻兩人貌合神離這麽多年,沒想到在兒子的教育問題上竟然達成了一致。

客廳裏,夫妻兩人一人一邊沙發端坐,寇響提着吉他,漫不經心坐到另一邊的沙發。

俨然三方會議。

不過到底去哪裏,趙嘉和與寇琛卻産生了分歧,趙嘉和的意思,是希望寇響能來英國念書,這樣能在她眼皮子底下也好管教,如果去美國,沒有人看顧着,誰知道他能捅出什麽幺蛾子,在國內都已經讓人這樣操心了,放出去沒人管,那還得了。

而寇琛卻鐵了心堅持讓寇響能去美國,連學校他都看好了,只要能通過考試,不管砸多少錢都一定要讓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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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響沒說話,夫妻倆人卻産生了争執,趙嘉和說寇琛這麽多年,還是脫離不了暴發戶商人的德行。寇琛卻道:“老子本來就是暴發戶,我不否認,不過你兒子要是争點氣,我能在他的教育上砸這麽多錢嗎,你算算,從初中到高中,他給我闖下多少禍,如果他沒個暴發戶老爹,早就被開除了不知道多少回。”

寇琛年輕的時候便是個暴脾氣,到現在越發固執起來。趙嘉和說道:“是我沒教好,兒子有暴力傾向能怪誰,還不是小時候讓你動辄非打即罵,你要是肯好好教,他能變成現在這樣?”

“你倒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了?”寇琛氣急:“我要是不管他,他連高中都考不上!”

“還都是你的功勞了?兒子念書,請家教輔導,什麽不是我操心的,現在成績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你讓他去美國,萬一又跟着學壞了怎麽辦,吸du怎麽辦。”

“去美國學壞,難道去英國就不會學壞?”

“去英國至少有我看着他。”

“那你怎麽不回國看着他?”

趙嘉和冷笑:“我為什麽不回來,只怕我回來了某人要渾身不自在。”

“反正這件事就這麽定了,沒什麽可說的。”

“不可能。”

趙嘉和不想和寇琛吵架,人越老越固執,不管說什麽,寇琛都是聽不進去的,夫妻多年,縱然相處機會甚少,但是趙嘉和對寇琛的性格了如指掌,他認定的事情,很難通過言語改變什麽。

但是這件事,趙嘉和也不會退讓,寇響要麽留在國內,要麽去英國。

“你一定要跟我唱反調嗎?”寇琛音調拔高了許多。

唱反調?或許是吧。

趙嘉和平靜地坐在沙發上,保持端莊的儀态,或許是多年的怨怼積壓在心頭,反正她就是不想讓寇琛稱心如意。

關于兒子教育的問題,趙嘉和作為母親,必須掌握絕對的發言權,這麽多年,她已經一無所有,沒有丈夫片刻的溫存疼愛,也沒有作為妻子應該享有的權利,她只有自己的兒子。

寇響坐在沙發邊玩着手機,聽着兩個人的争執,他面無表情。

夫妻争執愈演愈烈,幾分鐘後,他終于不耐煩地站起身,三兩步徑直上樓。

“寇響,你回來,我們的話還沒說完呢!”

“誰讓你走了!”

父母的喊聲他充耳不聞,走回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巨響,他用力關上了房門,将所有的紛擾通通關在門外。

“你看看,都是你慣出來的壞脾氣。”

“什麽叫我慣出來的,兒子變成這樣,你不需要負責嗎,這些年你管過他沒有?”

......

寇響躺在床上,枕頭用力地捂住耳朵,還是擋不住門外傳來的争執聲,他拉了拉衣領,即便此時已經深秋,可是他仍舊感覺,空氣無比悶熱。

他将枕頭暴躁地扔出去,砸在門邊,無聲落地。

這時候電話鈴聲響起來,他抓起手機又要往牆上砸,屏幕上跳動的一個“吱”字,讓他及時收手。

他深呼吸,接起了電話,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又沉穩。

“嗯?”

“沒什麽事兒。”楊吱站在圖書館的落地窗邊,腋下還夾着幾本書:“就問問你,情況怎麽樣了。”

“別擔心。”寇響說:“我不樂意的事兒,沒人能勉強。”

“不是,出國的事情,我是希望你好好考慮啦,不要意氣用事,因為是父母的意見所以一概否決,如果真的對你的未來發展有幫助的話...”

楊吱話音未落,卻被寇響打斷了:“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也能夠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更不會意氣用事。”

“噢。”

她知道,寇響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他說過,他想要考首藝,想要在他所喜歡并且認定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那你好好和父母聊聊,他們會理解你的。”

“嗯。”

寇響嘴角抿了抿,不想讓她太過擔心:“我知道,你就好好複習吧,別瞎操心了。”

“我正在圖書館看書呢。”

“認真點。”

“我知道。”

“那明天見。”

“明天見。”楊吱說完等了會兒,寇響那邊還沒有挂斷,于是她也沒有挂斷。

“怎麽不挂電話?”寇響問她。

“我等你先挂啊。”這樣她會比較心安。

寇響無聲地笑了笑:“傻瓜,快挂了。”

“嗯。”

就在楊吱正要放下電話的時候,沉默的聽筒裏,伴随着細微的電流聲,她仿似隐約聽見了他的深長的呼吸,呼吸聲裏,似有鼻息間低沉的抽氣。

她的心在那一瞬間,猛然縮緊,疼得不可自抑。

“寇響。”她沉了沉聲,試着叫出他的名字。

“嗯?”

“不管發生什麽事,你且記着,我愛你。”

**

寇響挂掉電話之後,五指張開,用力揉了揉眼角。

所有的委屈都不算什麽委屈,父母的争執和無視,他可以選擇無動于衷,他甚至可以在他們拟訂好所有計劃以後,叛逆地扔下一句“老子不願意”,然後揚長而去。

他在乎什麽,這麽多年一個人都這麽過來了,他什麽都不在乎。

然而,長年累月,心底築起的見堅固城牆,卻在聽到她的聲音那一剎,轟然坍塌。

他深埋心底最脆弱和柔軟的一面,留給了他最心愛的女孩。

夜幕緩緩降臨,樓下的争執聲平息了,寇響聽着車庫裏汽車發動的聲音,很快夫妻倆人前後離開了小洋樓。

寇響直挺挺躺在床上蒙頭睡覺,不過睡不着,心煩意亂好一陣,坐起身來,抓起他新買的吉他,開始調試琴弦。

沒多久,周嬸叩響了房門:“少爺,吃飯了。”

“不想吃。”

“不吃飯怎麽行呢。”

“我說了不想吃,煩不煩!”寇響暴躁地吼了聲,門外便沒了動靜。

他胸腔裏有一股子爆炸的情緒亟待宣洩,他拿起筆,開始在空白的紙張上寫歌詞。

不知不覺,夜已經深了,幾乎是一氣呵成,他寫完了一首rap的歌詞,詞很尖銳,那些壓抑已久,隐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東西,他用另一種方式呈現了出來。

宣洩之後,便感覺隐隐有些餓了。

恰是這時候,周嬸再度敲響了他的房門:“少爺,能進來嗎?”

他帶着濃濃的鼻音,“嗯”了聲。

于是周嬸推門而入,手裏乘着一碗香噴噴的醪糟紅糖雞蛋湯圓,聞到這味道,寇響便有些受不住,起身接過了碗,咕嚕咕嚕喝下一大口。

清甜入喉,心情也輕松了不少。

“慢點,別嗆着了。”

寇響三兩口便吃完了紅糖湯圓,周嬸坐在他的身邊:“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吃過飯後,周嬸收拾他的書桌,看到了他寫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旋律和詞,她沒有碰他的東西,只是語重心長地說:“你心裏有什麽想法,也要告訴先生和夫人,別看他們較着勁兒,其實都是關心你的。”

告訴他們?寇響冷笑一聲,剛剛他們在客廳裏針鋒相對的,可曾有一刻想到,要問問他的想法,願不願意?

他們根本不在乎罷。

“她回來問我的第一句話,是我爸在哪裏。”

而不是問他這些日子過得好不好。

周嬸坐到寇響身邊,嘆息一聲:“夫人和先生,他們都繃着一口氣,相互較着勁兒,但是這世間哪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他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而已。”

快二十年了,還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還沒有學會為人父母。

寇響悶哼一聲,躺在床上不置一詞。

“明天去找先生好好聊聊吧。”周嬸起身,将桌面上淩亂的草稿紙重新整理,語重心長道:“跟先生說說你的想法,我相信先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寇響沒有說話。

第二天放學以後,寇響拉着楊吱上了自己的摩托車。

“今天好多作業呢。”楊吱坐在後排,不解地問他:“我們去哪啊?”

寇響戴上了灰色的護目鏡,沉聲說道:“陪我去個地方。”

一路風馳電掣,楊吱緊緊抱着寇響的腰,最終摩托車在市中心CBD一棟高樓前停了下來。

楊吱看到當然知道面前這棟CBD最高層的玻璃建築,屬于寇氏集團。

寇響摘下了她的偷窺,挂在摩托車的車頭,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按了按:“我現在要去找老頭子聊聊,你陪我一起,在辦公室外面等我。”

“好。”她溫順乖巧地點點頭。

寇響拉住她纖細的手腕,朝寇氏集團大門走去。公司裏很多員工都認識寇響,見他過來,紛紛向他問好,同時好奇的目光落到楊吱的身上,仔細打量着。

寇響讓楊吱在待客室等她,又讓人給她拿來了茶水和糕點。楊吱擔憂叫住他:“不要吵架,也不準動手,有話好好說。”

寇響點頭:“所以我讓你陪着我,你在,我才不會失控。”

楊吱的手落到寇響衣領的位置,輕輕幫他整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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