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北山大營(二)
在北山大營的日子閑适而有趣,仿佛回到了宗山。
每日, 上午趙熙在帳中理事, 顧夕陪在一邊,寫寫畫畫, 有時看書;午後趙熙陪他去馬場,馴服北燕晉上來的烈馬。顧夕與崔是甚為投契,崔是三十多了,單身一人, 很是灑脫個性。兩人很對脾氣,閑時聚在一處玩沙盤游戲。
顧夕像是歸林的鳥兒,入水的游魚, 身上的傷病,以肉眼可辯的速度,迅速康複。
初九。
趙熙要回宮一趟。早晨臨走時,顧夕仍恬靜安睡,粉撲撲的小臉上一派安然。
趙熙好笑地搖頭。心道這嬌養的樣子, 真不像是宗山上從小練功出身的孩子。相處幾日,越發領教了他的脾性, 挺散漫,喜歡睡懶覺, 整日游玩, 也沒見他練功, 估計都他先生散養着他慣出來的。怪不得未然尊者臨走時, 叮囑要她勤加督促, 要不是她不指着顧夕練成武林宗師,還真得壓不下脾氣收拾他。
在趙熙的注視下,顧夕翻過身來,“嗯?”
“我回宮一趟,盡量趕着回來。”趙熙柔和地捏了捏顧夕的下巴。
顧夕顫着長睫,承下了趙熙壓下來的吻。
趙熙吻了一會,把手伸到被子下面。顧夕微微喘息着,半閉着眼睛。幾日厮磨,這小家夥褪去了青澀,尤其這樣睡眼朦胧的時候,連眉梢都是韻味。
“昨夜折騰了大半宿,怎麽還是沒足餍的樣子。”趙熙笑着在他耳邊低語,語氣甜糯,甚是挑逗。
顧夕不厭其擾,蜷回長腿,想縮回被子裏。趙熙瞧他的反應着實有趣,手指在被子底下刁鑽地動作。
趙熙拿捏着顧夕所有的敏感,輕易将人點燃。
顧夕被撩撥得眼中蒙上霧氣,咬着唇硬抗着。
趙熙才不信他能堅持到底,于是俯下身,用舌尖輕叩顧夕的唇。果然顧夕十分矛盾地思考了一下,還是沒能把持住自己。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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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夕一個恍神沒把住,被自己的聲音羞紅了臉。
帳外應該有不少人候着陛下起駕,他才不想讓衆人都聽牆角,于是掙紮着撐起來,反客為主地去吻她。
顧夕的唇溫潤柔滑,輕輕啄過臉頰,又甜又純粹。
趙熙輕易就被取悅。她從被子裏抽出手,與他專心相吻。兩人厮磨了一陣,趙熙放開了他,“你踏實睡吧。晚間我若趕不及回來,莫要等我。”想了想又囑咐道,“若是覺得悶,就去找崔是。他今天要試你的強弩,你跟着看看。馬場別去了,這幾天你太累,別讓烈馬傷了你……”
顧夕點點頭,水蒙蒙的眸子裏,全是情意。趙熙猶豫着起身,她其實很想再和他粘乎一會兒,但到底管住了自己。
顧夕初嘗情事,連着幾夜與她颠鸾倒鳳,極盡糾纏。年輕男子凡嘗到了其中滋味,沒有不癡迷的。趙熙也是怕他傷後身子弱,想着借回宮,空他兩天。
崔是到午膳後,才看見顧夕出帳。
“希辰。”他遠遠就沖顧夕招手。
顧夕瞧見他手上的那把嶄新的強弩,“好用吧。”
崔是轉着眼珠,苦着臉,“不好用,根本沒準頭。”
顧夕瞟了他一眼。
“……”被這樣一雙漂亮的眼睛嫌棄,崔是再是個粗漢子,也怔愣了一瞬。
顧夕從他手上把新弩拿過來,鼓搗了兩下,擡手朝百步外的杆子就是一個連發,發發命中,杆子應聲倒下。
幾個兵士遠遠發出喝彩聲。
崔是哈哈大笑起來。
“希辰,這弩還真好用,方才試發時,你沒在場,當然大家就都震了,各營都嚷着要呢。”
“自然,我玩熟的東西,哪能不好用。”顧夕挑了個石凳坐下,支起長腿,低頭鼓搗弩上的機關。
崔是就是喜歡顧夕這當仁不讓的性子,跟過來坐在他對面。
顧夕神态專注時,就一改懶散,眸子深湛湛的,唇微抿着,又嚴肅,引人移不開眼睛。
崔是瞧着顧夕修長的手指靈活地撥動幾個小機簧,啪啪地響着,不禁好奇地問,“希辰,你家大人還真特別,讓你從小玩這些。”
顧夕沉了下,擡起頭,看向遠山,“嗯,還有好些別的,大都适合在北山這裏玩。”
遠山靜靜地站在豔陽下,仿佛靜置沙盤,卻讓他無法再興起游戲的心思。
北山山口,再往北,快馬兩三天距離,就可至草原。千裏草場,是燕祁的天地。
華國講究天子守國門,坐鎮皇城的人,怎能不憂慮這一處險要之地呢?
所以,大過年的,趙熙仍跑到北營來督防。
顧夕猜測先生也憂慮着北山,所以特意制了那個大沙盤,又與他互演兵書,改良兵器。
既然這樣關切,為什麽不自己親自在她身邊輔佐呢?
顧夕又想到了正君,那個陪伴趙熙五年的男子,明明耗了許多心血,明明不舍、不忍,卻寧可死遁也要離開趙熙。顧夕凝眉,多日來的迷題又萦繞在腦中。
他長長嘆氣,目中有些濕潤,又全是堅定。
先生和正君,都不要待在她身邊。無論原因是什麽,總不過是放不下心中的一點執著吧。人,總是要有自己的志向,顧夕他自己也有,但這與留在愛人身邊朝夕與共,并不矛盾呀,為何非得二選其一?
她說的沒錯,在別院時,他就被她吸引,幾次試探,其實是他在猶豫。趙熙的回應看似冷冰冰,卻反而讓他更加堅定。
她是那樣堅強,又是那樣孤單,吸引着他,又讓他心疼。于是他禀承本心,義無返顧地走向她。
顧夕長長舒出口氣。長天湛藍,遠山在豔陽下深淺交疊,空氣中,帶着泥土的香氣。景致,感受,心情,與宗山全然不同,卻令他心中泰然安寧。
守着自己要愛護的人,心之所屬,情之所願。
晚膳。
常喜遲疑着向帳外張望。
顧夕坐在桌前,看着飯菜。
常喜跑回來,給他添了筷子。
“能吃了?”顧夕這些日子都被餓怕了,他拿着筷子,請示常喜。
常喜忙告罪,“大人吃吧。”今天看樣子陛下是不會回來了,不用侍寝,自然不能讓顧夕再餓着。
飯後,月上中天。顧夕在案前寫字。
常喜蹭過來欲言又止。
顧夕擡目瞅他。
常喜是從禮監司裏挑過來給顧夕的,自然一心為顧小爺打算,他進言道,“大人,您聽說沒?北祁的小皇上來了,還帶來了國書呢。”
“噢?燕帝親自來了?”
“可不是,貢品早到的,小皇帝擺着儀仗,昨日才到,隆重得很,……這回燕帝來朝,還晉上來三名皇室男子。”
“三個?”顧夕挺驚訝。
“啊,說是道遠,小皇上未必年年能過來看望陛下,一氣晉上來三個,算是三年的。”常喜點頭。
顧夕嘆為觀止,“這燕帝也是個心大的,還想年年跟着晉貢的隊伍來一趟呀。”
兩人一同點頭。燕帝可不是得心大?還是個孩子,朝政被母後和攝政王把着,他只剩下玩了。這回挑過年的時候親自跑到南華來,還是玩為主。燕的太後恐怕是怕兒子年年跑過來玩,才一氣送來三個的吧。
“北燕君弱臣強,還有外戚幹政,估計早晚得亂。”顧夕自語。
常喜瞧他關注的點不對,趕緊拉正,“大人,那晉上來的三個男子,都是适齡。聽說個個強壯……”
顧夕不明所以。
“陛下趕着回去,是不是……”常喜一咬牙,道出關鍵,“是不是為那三個……”
顧夕擺手,幹脆道,“你想太多了。”
常喜怔住,“大人何以這麽篤定?”
顧夕擲下筆,從案後繞出來,長身立在他面前。月光皎皎,從帳門瀉進來,顧夕平展的雙肩挂滿銀絲光華。燭影在他身後,搖曳着暖意,顧夕負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神情儀态,風采灼灼,即使太監常喜,也移不開眼睛。
“她哪能看不出誰好來。”顧夕自信地點頭。
常喜恍然,似喜似泣。從沒見過這麽自信的主子,不過好像說得也很有道理。
顧夕又轉回到案後寫寫畫畫。常喜好奇地問,“大人,又畫什麽圖呢?”
顧夕寫完最後一筆,沉吟着看了一會兒,随口道,“改門火炮出來。”
“……”常喜張大嘴巴,“這麽容易?”
“哪裏容易?”顧夕挑眉,“瞧,這圖我都畫了多少張了,還有火藥的問題。”
“您以前也玩過炮?”常喜上來瞧,圖上的東西繁複,他看不明白。
顧夕遺憾搖頭,“宗山上不讓玩火。”
“喔。”
“不過我和崔将軍一起研究也行。”顧夕示意常喜把圖按序號整理成一撂,他繞到桌案外一面喝茶,一面指點帳子裏挂着的一幅地形圖,“你看,北山口以外,全是草原,丘陵多,華國的騎兵若論單打獨鬥,肯定鬥不過那些馬背上長起來的燕人。若燕人真的來犯,只一個馬隊,就能沖散北大營,直逼皇城。”
常喜惶恐不安道,“對,燕祁就是蠻夷,好戰成性。”
顧夕搖頭,“也不是。他們每年冬天時,都會糧草不濟,為了活着,自然得南下來打秋風。所以陛下允他們開十處貿易地,這也是疏導呢。”
常喜點頭,“對,他們有吃有穿,就安穩了。”
“不過燕祁目前朝局不穩,恐怕會有人想利用戰争撈取好處,所以不能掉以輕心。”顧夕負手站在大圖前,遺憾道,“哎,火炮威力強,最适守城拒敵。但太笨,數量也少,火藥也總受潮,戰時總不得用。”
“是。聽說有些軍隊根本就是把炮扔到一邊,只帶糧草和人馬走了。”常喜同意。
“崔将軍早就領工匠們改良了,我也把想法畫下來,供他參詳。”顧夕朝那圖揚揚下巴,“遠時用炮轟,跑得近了就輔以強弩,馬隊還沒到跟前,兵力就已經損耗到七八成,剩下的,就是近身肉搏,也可全殲了。”
常喜信服地點頭。
顧夕在大圖前沉思了一會兒,又繞回案後寫寫畫畫。
常喜不禁在心裏感嘆。陛下真是能看出誰好呀,這一位擺在這裏,還有誰能入得了陛下的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