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溫谯進院子時,珈若正團坐在軟榻上,懷裏還抱着那只蠢貓。

蠢貓高傲的白了他一眼,舔了舔珈若的手,嫌棄的“喵”了一聲。

溫谯垂下目光,忽視這只蠢貓,問道:“姐姐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也沒有聽你說起?”

不止珈若沒有送信給他,就連管事和母親身邊的人,也沒有半點信。

母親和長姐都是不安分的性子,常常要做出些落人笑柄的蠢事,不過,從前有珈若在,家裏這些事,溫谯可從沒操心過。

這陣子,珈若對他的态度淡淡的,讓溫谯有點不安心。

珈若問:“母親沒有派人送信給你嗎?”

溫谯說沒有,此刻他的心思,全不在家裏這些瑣事上。他迫不及待的對珈若說起大理寺的案子,雖然有一名少卿同行,但基本是他一人的功勞。而且,田少卿不日就要回鄉丁憂了。大理寺卿和少卿都含蓄的表示過自己的意思,很看好他。

空下來的這個少卿位置,十有八九,會是他的。

珈若聽他說完,才正經瞧了他一眼。溫谯的官的确做的不錯,前世他不到三十歲,都做到了大理寺卿。這個年紀,就到正三品,在本朝可是鳳毛麟角。

溫谯問:“怎麽了?不高興嗎,珈若?”他溫和的笑了笑,“你放心,我今後會盡量少出門,多在京中,多陪着你。”

珈若是打算今日和他攤牌,只冷冷的看着他,艱辛的追名逐利,連自己的婚事也可以利用。

她冷不丁說:“姐姐有孕了。”

溫谯以為她說的是宮中的皇後姐姐,笑道:“中宮有喜,天下共慶。”

珈若說不是:“我說的是你親姐姐,溫之靈。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打她?”

溫谯吃了一驚。

剛才他進院子的時候,溫之靈抱着他哭的稀裏嘩啦,說珈若打了她。

溫谯哪裏會信?他不喜珈若是真,可自己這個姐姐,也不是省油的燈。有時她昏了頭,要做點荒唐事,珈若就會讓競秀直接把人捆了,關在家裏。

他問,是競秀不小心碰到你了?

溫之靈擡起紅腫的臉,哭啼啼:“是她!是嚴氏這毒婦,親手打的我。”

溫谯更不會相信了,說了幾句,讓她安分些,派人送回她自己院子裏了。

這時候,珈若自己承認了,溫谯驚的打了手中杯子:“她有孕了?”

珈若慢悠悠道:“這是小事。”

溫谯壓抑怒氣:“未嫁之女,未婚先孕,這還是小事?”

珈若道:“和她其他罪狀比起來,自然是小事。你可知,她那相好的是誰?”

溫谯心頭突地一跳,難以想象,溫之靈又闖了什麽禍:“是誰?”

珈若道:“鄭貴妃的表弟,周家次子周景玉。”

溫谯差點罵了一句娘!

這個姐姐,果然是個蠢的。

珈若接着道:“這還不算。前幾日我進宮給娘娘請安,帶進去我自己做的點心。你猜猜,點心裏查出什麽了?還有我放在庫房中的幾樣擺件,都查出了麝香。”

不消珈若細說,再加上周景風出京一事,溫谯自己就明白了。

他手腳冰冷,一瞬間想了許多,在腦中紛紛亂亂夾雜成了一團,最後只剩下一點最明确的。

他仕途無望了。

這禍事是溫之靈闖下的,可卻要溫家滿門來承擔。若不是還有珈若在,此時,他和母親都未必能留在京城。

溫谯擠出幾個字來:“她竟敢不忠!死不足惜!”

珈若道:“我不敢欺君,只能如實相告,但陛下寬仁,讓我把人帶了回來。話雖如此,但謀害皇嗣,罪可滅族。”

溫谯冷厲道:“溫谯忠君,必定會給陛下一個交代。”

溫谯出了院門,額角就流出了冷汗。他以往只知道,皇後寵愛珈若,卻沒想到,連陛下都對她如此溺愛!

皇後高齡有孕,差點被害,陛下怎會不想将罪魁禍首千刀萬剮?沒有大張旗鼓問罪,無非是不願珈若為難。

可他的仕途,自此算是完了。

不過,若是珈若願意從中斡旋,未必沒有出路。

溫谯捏緊了拳頭。看樣子,要更謹慎一些,這幾日,抓緊時間将嚴素榴送走。

溫之靈見溫谯進來,起初還在絮絮叨叨的告狀。

溫谯面無表情,對她多一句話也沒有:“真是蠢不可言。”

溫之靈看見黑乎乎的藥碗,連連後退:“弟弟,你不能這樣!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發了高熱,燒的昏迷不醒,阿娘沒回來,我抱着你跪在藥房前,磕破了頭,大夫才給了一點藥渣。我把藥渣拿回家熬了,救了弟弟回來。溫谯,阿娘要給人做工,把我們鎖在黑乎乎的屋裏,姐姐和你相依為命,老鼠跑過去,你就抓緊我的袖子……”

溫谯擱下藥碗:“喝了吧。不喝,我們一家都沒命了。”

溫之靈驚恐搖頭:“我不要!嚴珈若不敢的,她不敢把這件事捅出去的。”

溫谯道:“陛下和皇後已經知道了。嚴氏歷代為陛下重用,就是因為忠君。她是鎮北侯出來的姑娘,忠心為君,是最緊要的。”

溫之靈抓着他的手,像小時候他無助的抓着姐姐的手一樣。

“可我舍不得這個孩子。弟弟,你放姐姐走吧?我去找周郎,今後為奴為仆,餐風飲露,絕無怨言。求求你了,你是我的親人,這個孩子,也是你的親人。別殺她……”

溫谯讓人制住她,親手把藥給灌了。

這藥分量下的極重,這一碗熬的濃濃的,喝下去,那孽胎絕活不了。

溫之靈很快就發作了,捂着肚子掙紮着:“弟弟,你救救姐姐,救救孩子好不好?是不是嚴珈若逼你的?弟弟,他雖然還小,可也是你血濃于血的親人啊!你放過他,沒有他,我會死的!”

他怎麽不知道,什麽叫血濃于水?

可這個孽子絕不能留。這是保住溫家唯一的辦法。

溫谯冷着臉出來,站在門口,一陣無力。身後是姐姐聲嘶力竭的哭喊,身前是一陣陰冷的風。

片刻後,溫之靈的聲音弱了下去,婆子戰戰兢兢的出來,說是已經落了,人也暈過去了,問要不要給大姑娘給個大夫來瞧瞧。

溫谯收了所有思緒,沉沉目光一轉,冷冷道:“不必了。馬車準備好了,你們兩個,把大姑娘背上車,護送到莊子裏,好生照看。”

婆子打了個寒戰,沒想到老爺這樣果決,連夜就要把人送走。何況,大姑娘剛才那麽慘,還出了那麽多血,哪經得住颠簸?

可眼下老夫人病了,婆子也不敢多話,只好照辦,拿被子把昏迷的溫之靈包着,擡上馬車,連夜出了溫府。

溫谯今夜沒有回珈若院中,在書房過了一晚。翌日一早,上朝之前,聽說珈若起了,特意去了一趟,告訴她,溫之靈已經送走,等人好了,就送進庵堂,一輩子留在裏面為皇後娘娘和小皇子祈福。今日早朝過後,他會親自去跟陛下請罪,請陛下降罪。

沒想到,珈若已經收拾妥當,要進宮去看望皇後娘娘。秦鸾競秀透水三個侍女也一并跟上,和他一起出門。

上車時,溫谯剛伸出手要扶,卻被珈若避開了。

溫谯覺得有幾分不對,見珈若冷淡,但仍然上了車,給她倒了一點溫茶。

“你今日起的早,用了早膳沒有?”

珈若打了個秀氣的呵欠,道:“昨夜沒睡着。”

溫谯問:“怎麽了?”

珈若像孩子一樣,用一根手指挑開一條縫,看着京城中早起的人們。她聲音輕輕的,刺進溫谯心裏:“她哭的太慘了。我睡不着。她不可憐嗎?溫谯,你聽見她凄厲的哭聲,難道還能睡得着?”

溫谯猛地握緊了雙拳。

珈若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水光。

溫谯心頭湧出幾分戾氣:“你哭了?”

“你哭什麽?難道是舍不得我姐姐受苦?”

珈若很不喜歡他這個蠢笨自大的姐姐。溫谯都知道的,不過,和母親為難珈若一樣,溫之靈故意找茬,溫谯都當做不知道。

珈若淡淡嘆氣:“我和溫之靈,也沒什麽區別。”

溫谯一愣:“你說什麽?”

“周景玉不喜歡她,卻為了設局,騙得她好苦。溫之靈固然蠢笨,周景玉更是可惡。若沒有他,她雖然愚笨了些,但若嫁得好夫婿,未必不能安穩過一生。可惜,她被男人騙了。”

嚴珈若直直的看着溫谯幽深的雙眼,認真的說道:“你也一樣,你也不喜歡我。溫谯,你也在騙我,利用我。我只怕我将來也和她一樣,不能有好下場。”

前世可不是如此?

溫谯勉強一笑:“珈若,你說這些,是什麽意思?不要胡思亂想……”

馬車突然停下,外面一陣喧嘩聲,婦人尖利的罵聲闖進人耳膜,攪得人昏昏沉沉,幾乎全無理智。

“好啊,你這小賤蹄子!學什麽不好,你學勾欄裏那些賤貨勾男人?離不開男人是吧?你連別人的男人都惦記!你不要臉是吧?老娘今天就扒了你的衣服,撕下你的臉皮,讓全京城的男人都看看,你到底有多賤!”

“住手,你是誰啊?我根本不認識你……”

溫谯一驚,猛地看向對面的嚴珈若。

這是嚴素榴的聲音。那罵人的女子,他也聽出來了,是堂兄之妻,柳氏,彪悍善妒的武夫之女。

他掀開車簾,這才發現,馬車什麽時候,繞進了巷子裏,嚴素榴的住處附近。

柳氏意氣風發的叫罵:“你不認識我?你當然不認識我,可你認識我男人啊!你明明曉得他早就成親了,還敢勾搭他,讓他給你花錢,置辦了這麽好的宅子。你瞧瞧,頭上戴的是金釵,花的都是老娘的錢!還有這衣服,絲綢的!你給我脫了!”

“刺啦”一聲,嚴素榴又哭又求:“這位大姐,我真的不認識你夫君。我是有夫君的人,我夫君姓溫……”

柳氏:“嘿,巧了!我夫君也姓溫!”

溫谯閉了閉眼,耳邊聽到的,都是嚴素榴的哭聲,還有裂帛之聲。

柳氏乃悍婦,嚴素榴雖然會幾招劍式,但卻遠不如她彪悍,完全沒有還手之力。而且,柳氏全無廉恥,當街撕衣折辱這種事,她真的做得出來。

溫谯忍無可忍,正要阻攔,就聽嚴素榴哭着喊出聲:“我夫君是溫谯!”

人群中,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呸!”

作者有話要說:  縣主:大招一個接一個……

溫渣:被打的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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