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現在又往院子裏丢蛇鼠蟲蟻來吓唬她們,接着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來呢。若公主還是這般,什麽都不打算,定是要吃大虧的。

她們主仆兩人在這該死的大梁國裏人生地不熟的,又被困在攝政王府,真真是叫天天不靈。

“你有什麽好主意?”明月擡眼看向她。

小檀一怔,愣愣道:“總……總不能任由她們欺負吧。”

明月低低一笑,“你家公主就是任人欺負的軟蛋草包?”

“當然不是!”小檀立刻否定道,想她家公主,沒爹疼沒娘愛的,在皇後還有長樂公主的壓制下,都能過的如魚得水,還能時不時的給她們添點堵給自己找點樂子什麽的。只是——“這裏是大梁國,奴婢怕公主吃虧。”

明月擺擺手,“真能欺負我的人,我暫時還沒遇到呢。別胡亂擔心,本公主自有打算。”

小檀躊躇了一下,又道:“綠袖今日說攝政王前些日子特別忙,這兩日才算空了下來。”

便是她也聽得出來,綠袖這話是在提醒她,倘若要找攝政王,現在正是時候。

明月原本正要閉上的眼睛忽的一閃,她微微偏頭,似在思索衡量些什麽,片刻,眼中的光芒慢慢斂去,又是一片如深海般沉靜幽深的平靜,“我知道了。”

“那,您會去見攝政王嗎?”小檀忍不住追問。

“不見!”明月簡單而粗暴的打破了小檀的幻想,頓了頓,才在小檀不解的注視下淡淡道,“咱們若想保住性命,大梁小皇帝與攝政王這攤渾水,堅決不能去趟。切記!”

如今她偏居一隅,只要熬過這段時間,令人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到時候再尋個機會逃離此處,從此真正天高任鳥飛,那才是痛快又自由的日子。現在她要做的,就是忍耐着靜待時機。倘若因為眼下這點困難就沉不住氣趟進大梁小皇帝與攝政王的這場渾水中,那才真的是嫌死得不夠快。

小檀一凜,急忙應道:“是,奴婢明白了。”

她也知道在來攝政王府之前,大梁的小皇帝曾秘密的單獨與公主說過話。說過些什麽公主并未告訴她,她雖然也很好奇,但公主若肯說就不會隐瞞她,不說定也是為了她好。如今公主說了,那灘渾水堅決不能蹚,那就是死也不能的!

……

“今日夏國公主習了花葉。”綠袖照舊每夜前來禀告明月每日的動态,見賀之洲瞥了眼桌面上的紙筆,綠袖便盈盈上前,三兩下将花葉形狀畫好了,又接着道:“紅翡來報,屬下離開後,她一直在練習,後來又像前幾天一樣,讓小檀将畫紙全燒了。”

賀之洲微微眯眼,瞧着宣紙上那枚橢圓形樹葉,長眉一挑,嘴角便凝了抹似笑非笑的笑意,“你瞧這樹葉像不像雞蛋?”

綠袖一怔,随即點頭道:“王爺不說,屬下還未覺得,這般看來,倒是與雞蛋相去不遠。”

賀之洲長指輕叩桌面,眉梢眼角俱是笑意,“讓紅翡盯緊了,本王很想知道,她明日會覓到什麽樣的吃食。”

這般說着,修長漂亮卻有力的手指卻似意有所指的在畫了樹葉的紙上輕點了點,又點了點,似自言自語道:“唔,也許本王該親自去看一眼。”

……

有時候吧,現實總是比想象來得殘酷很多。

比如明月已經下定決心窩在秋蘭院靜待時機,不理會來自各方的挑釁與招惹,默默地将忍耐進行到底。然而,現實卻連讓她這般龜縮着都不讓。

一大早,明月才從床上爬起來,正疑惑今日小檀怎麽還沒起身,就聽見外頭傳來一陣驚慌的腳步聲。只聽這聲音,明月便知來人不是小檀。

她微微皺眉,起身将房門打開——雖然近日來府裏的女人招數不少,但也只是躲在後頭讓丫鬟婆子來出頭,不過都是些她并不放在眼裏的小動作罷了,大概還是有些忌憚她這個公主的身份,這破院子除了綠袖,平日裏并沒有別的人會進來。

此時來得不是小檀,那就定然是綠袖了。

果不其然,一開門就見綠袖一臉慌張的小跑過來,不時往身後看上兩眼,那警惕的模樣似生怕身後跟着人一般。一見明月,也顧不上喘氣便急聲說道:“公主不好了!”

明月:“……”

公主好得很好不好!一大早跑到她跟前來詛咒她不好,當真不是故意的?

“小檀被廚房的管事媽媽扣住了,此刻已經送到了鞏姑娘那邊,鞏姑娘下令,要将小檀杖斃!”綠袖匆匆忙忙說道,“奴婢也是趁人不備偷偷跑來的,公主若要救下小檀,還請速去鞏姑娘的香玉閣,若是去的晚了,只怕小檀性命不保!”

當初因要前來大梁和親,她宮裏的宮女聽聞要陪嫁到大梁來,全都跪地哀求,求她可憐她們,別帶她們前來送死。明月為圖日後方便行事,本也沒打算帶一堆的陪嫁人員,便去求了她那個便宜老爹。老頭子生怕她耍橫不同意和親,一聽她就這麽點兒要求,也懶得問原因,滿口就同意了。故而,她身邊能信用的、能用的,只有小檀一個。

若說開頭幾天的小打小鬧是試探的話,那麽扣押小檀,甚至揚言要杖斃小檀,就是明明确确的宣戰了!

明月神色不變,只是微微眯起的眼裏似有微光輕輕一閃,“鞏姑娘?”

綠袖偷偷瞧了眼明月不動如山的神色,心裏有些微的詫異,卻還是立刻就回答道:“鞏姑娘乃是王爺帶回府裏的,就住在香玉閣中。”

她這般含糊不清的介紹,也足以令明月明白,這位鞏姑娘,說白了就是攝政王的女人,不過也只是一個沒名沒分的女人罷了,因此府裏才會稱呼其為鞏姑娘。

這攝政王府的确有些意思,老大不小的攝政王沒有王妃沒有側妃,卻有一院子沒名沒分的女人們。

明月笑了笑,也不知道那鞏姑娘是不是送她老鼠或者蟑螂亦或是長蟲中的其中一個?

☆、008 簡單粗暴

鞏玉兒是頭一次這樣直接對上明月的人,自然引得無數人的關注。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想知道明月是何反應的,自然,這些女人們最想知道的,是她們集體都想讨好的攝政王的反應——她們都知道,今日攝政王就在府中。

這也是鞏玉兒選在今日動手的原因。

鞏玉兒原本也有些忐忑,她對汪漫語并不是全然的信任。可她們這一群人裏,能夠得見王爺的只有盛寵不衰的汪漫語。若對付那夏國公主當真是王爺的意思,她卻因為遲疑而錯過了讨好王爺的機會,那就太扼腕了。因此,想來想去,她決定信這一回。有意選攝政王在府裏的時候行事,自然也是為着試探攝政王的态度。若她真的賭對了,那可是能生下王爺子嗣的大好機會啊!若賭輸了,到時候正好趁着請罪面見王爺,只要能見到王爺,她的諸般手段才能得以施展啊!

這樣一想,鞏玉兒的忐忑被未來的美好前景所取代。她端坐在主位上,瞧着院子裏被粗使婆子捆綁起來強行跪在地上的形容狼狽的小檀,輕蔑的撇了撇嘴角。

她的左右手,則坐着前來看熱鬧的衆女人們。

正當等待已久的衆人以為明月不敢前來時,院門口傳來了一陣喧鬧。

鞏玉兒等人便知道,定是那夏國公主來了,于是都忍不住好奇的伸長脖子往外看,聽說那夏國公主長得極美,也不知道到底是怎生個美麗法。

容貌是女人天生會在意會攀比的,誰也不希望自己被那夏國公主給比了下去,一時間竟都有些屏息靜氣起來。

直到一個鼻青臉腫衣衫頭發皆淩亂的明顯被攻擊過的婆子慌慌張張的跑進來禀告,“姑娘們,不好了,那夏國公主拿着棍子打進來了!”

明月活了兩輩子人,就算以前在夏國皇宮,皇後與最受寵愛的長樂公主輕易也不敢太過分的招惹她。而她的暴脾氣因為顧忌華嫔收斂了很多,忍耐也是在那時候慢慢學會的。來大梁後,她自覺耐心比在夏國時好了不知多少,但終于,還是到了破功的時候。

她不是沒有想過委婉的解決這個事情,但第一次她就示弱了,只怕往後這府裏的女人更要當她是好拿捏的軟柿子,今天這個捏一下,明天那個踩一腳,她要的暫時安寧的日子只怕再也沒有了。

比起跟這群争風吃醋的女人掐來掐去,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明月拖着棍子,一路打了過來。她就是要打的這些人怕,只有怕了,往後才不敢明目張膽的招惹她。

“什,什麽?”打進來了?鞏玉兒一時覺得自己聽錯了,忙拿眼求證般的看向旁人,見衆人與她一樣露出呆滞的不敢置信的神色,方才知道自己沒有聽錯,“到、到底是怎麽回事,還不快出去看看?等等,我自己出去看!”

她還就不信了,堂堂一國公主,竟是連最基本的體面也不要了不成。

看熱鬧的衆女子也坐不住,跟着鞏玉兒一道往外走。

剛從屋裏出來,就見一個身形纖細的女子沖了進來,碰見誰擋着路都只有一個動作,棍子掄起來只管抽下去,那動作又快又準又很,幾個躲閃不及的丫鬟婆子被抽中,頓時就滾在了地上。

一時尖叫哭喊響成一片,院子裏的小花小草被踩得一片狼藉,鞏玉兒等人全都瞠目結舌。

她們這些人中,有像汪漫語這樣自請入府的,有被為了升官發財的父兄送進府裏來的,俱都是出身良好的大家閨秀,哪一個都是家中嬌養出來的。她們熟悉且擅長的是在你來我往中表面和氣暗中使那你陰我我害你的招數,再怎麽豁命相争,也沒有如同夏國公主這般直接明了扛着棍子就上場的。

她們只顧着驚訝,以至于明月已經走到了近前,仍沒有回過神來。

明月目光落在被捆綁着跪在地上的小檀身上,見小檀雖然形容狼狽,倒看不出別的傷痕來,微微松了口氣。

而被堵住嘴的小檀則是熱淚盈眶的對着明珠行注目禮,她就知道,她家公主絕不會棄她于不顧。真好,又看到了公主威風八面橫行夏國皇宮那般模樣,從前是為了華嫔與公主自己,如今,卻是為了她!

見小檀暫時沒事,明月的目光重新落在這群吃飽了沒事幹而跑來招惹她的女人們身上,最後,她平靜卻幽深的目光定在了鞏玉兒身上,“鞏姑娘?”

原本打算先發制人的鞏玉兒被明月這般面無表情的盯着,不知為何心裏就有些發憷,但被這許多雙眼睛注視着,她也不好打退堂鼓,否則日後還不得被她們笑死去?便硬着頭皮冷冷道:“夏國公主這是要做什麽?”

她倒也想十分厲害的發作一回,至少在氣勢上能壓倒明月,奈何她的氣勢在拎着棍子卻依然貴氣混着流氓氣十足但半點也不違和的明月面前簡直不堪一提,更別提明月那張令在場衆女又恨又羨的傾城臉蛋,更是讓鞏玉兒莫名生出怯意與退意來。

然而如今箭在弦上,卻不是她想退就能退的了。

“這正是本公主要問鞏姑娘的話。”明月面無表情的盯着她,“揚言要将本公主的貼身宮女杖斃,鞏姑娘可曾問過本公主的意思?”

鞏玉兒色厲內荏的冷哼一聲,“進了攝政王府,便都是攝政王府的人,既是王府的人,自然就要遵守王府的規矩!別說公主的貼身宮女犯了錯,便是我們這些人犯了錯,也一樣要受到懲罰!怎麽,夏國公主如今還當自己在夏國,這是沒将攝政王府與咱們王爺放在眼裏了?”

“哦?”明月輕輕開口,眸光淡淡一閃,“倒是要請教鞏姑娘,本公主進了攝政王府,算是王爺的什麽人?”

要她來說,她只肯承認自己是暫居于攝政王府的客人!反正攝政王将她往府裏一丢,大概是想看她如何狼狽,不管不問之下,自然也懶得理會她在府裏會是什麽樣身份的存在。

鞏玉兒聽着她輕慢的語氣,怒極攻心,忍不住脫口說道:“就算你是夏國公主又如何,還不是跟我們一樣,不過是王爺可有可無的玩意兒罷了!”

她話音還未落便後悔了,也不敢去看身邊那些女人們的神色,臉色蒼白的緊咬着唇瓣,看向明月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也不知是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還是怎樣,又沉着臉似豁出去一般補了一句:“王爺親口說了,你與我們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她以為明月聽了這話,定然要生氣或難過,不料明月只是淡淡一笑,“原來是這樣,多謝鞏姑娘提點。”

原本她只是想試探,試探這件事跟那笑面虎男人有沒有關系。結果證明,為難她的這件事,果然是那個男人的意思。

她這般淡淡一笑,目光幽遠而明亮,好像月下的湖面,波紋輕揚,細碎閃爍,笑容純粹的不見一絲雜質。

明明那麽清純無害,卻偏偏讓在場女子們生出了不寒而栗的感覺來——這個時候,她怎麽還能笑得出來?

衆人還未回過神來,就聽明月又開口了,“既然此事是王爺的意思,那本公主便也不為難你等,這就去問王爺讨個公道吧。”

衆人傻眼,這雖然的确是王爺的意思,但大家心裏頭明白就行了,這樣大喇喇的說出來,真的沒有關系嗎?且她還要親自去找王爺,這不是說明她們這些人辦事不利?王爺本來就難得見她們一面,如此一來,往後王爺還能去她們房裏?

這樣一想,衆女落在鞏玉兒身上的目光就不是那麽友善了。若不是她還能弄清楚這夏國公主的厲害就貿貿然的動手,她們能變得眼下這般被動嗎?

鞏玉兒這才知道騎虎難下的滋味,她原是想借着小檀狠狠羞辱一番明月,如此便能王爺那裏露個臉,有了功勞就能有孩子,這大餡餅實在令她寝食難安,這才尋了個借口将小檀捆了過來,卻被那女人鬧着要去找王爺,這要是跟王爺一對質,不等于活生生打了王爺一耳光嗎?

想到此,鞏玉兒忍不住打了個激靈,見明月果然拉起小檀就要往外走,急忙道:“你給我站住!”

“鞏姑娘還有什麽指教?”明月将棍子往地上一放,明明是這麽簡單的一個動作,卻愣是讓鞏玉兒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仿佛那棍子下一瞬就會落到她身上來一般。

這舉止不但讓衆女鄙視了,鞏玉兒自己也察覺到了不對,于是默默地又往前走了一步,“誰跟你說這是王爺的意思了?且王爺日理萬機,後院的事都是交給汪姐姐處理的,哪有時間理會你這點小事!我奉勸你,還是別去王爺跟前找沒趣的好!”

這話雖說的義正言辭,卻十分沒有底氣,閃爍的眼神更顯得她心虛得很。

“既然此事該汪姑娘管,那麽汪姑娘又在何處?”明月好脾氣的相詢道,目光在衆女面上一一掃過,“鞏姑娘又為何越俎代庖要替汪姑娘管這事?還是說,這其實就是攝政王府的規矩?”

事關王府規矩,衆女神色俱是一變,原本離鞏玉兒近些的,都下意識離她遠了些。

王府的規矩,從她們進府那一日就被耳提面命過,王爺說的話,就是王府的規矩!

這是王府唯一的規矩!

沒人敢接話,鞏玉兒也不敢。

最後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明月拉着小檀離開了香玉閣。

“她……不會真的去找王爺了吧?”鞏玉兒瞧着明月主仆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忍不住喃喃自語道。

衆女哪裏還敢趟這趟渾水,紛紛找借口離開了香玉閣。

但願王爺的怒火不要波及到她們才好。

☆、009 活寶貝

“怎麽會被人抓住?”往回走的路上,明月替小檀松了綁,微微蹙眉詢問道。

小檀一臉羞愧的低頭對手指,“奴婢是想去廚房拿些鹽,讓蛇羹能更美味一些。卻不想,奴婢剛進廚房,便讓婆子扭住了,說奴婢偷東西……”

明月知道小檀會去廚房,乃是因為她昨晚喝蛇羹時說了句淡而無味,這才使得她今早偷溜進廚房裏被人拿下而借題發揮,也不好責備她,只好道:“往後要做什麽,先跟我說一聲。”

小檀自然滿口應了,随即一臉崇拜的瞧着明月,“公主方才實在太帥了!奴婢瞧見那些不可一世的女人見了公主,全都噤若寒蟬,連話都不敢大聲說。大梁的女子都這般弱不禁風的,還敢來招惹公主,真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明月沒接話,她還在想此次那鞏玉兒沒讨到便宜,那笑面虎又會出什麽招來整她。

“公主,您當真會去找攝政王嗎?”過了一會,小檀忍不住問道。

“吓唬她們的。”明月漫不經心的回道,“要我難看本就是攝政王的主意,我去找他不是正如了他的意?”

說不得那男人此時正得意洋洋的等着她去求他呢。

小檀大驚:“這!怎麽會呢?”

明月道,“本公主好歹是一國公主,若沒有攝政王的首肯,她們敢來觸我黴頭?”

小檀的小臉一下子垮了下來,“攝政王怎麽這樣呢,分明領咱們進府時還很溫和客氣的。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為何那綠袖還來暗示奴婢,讓您去找那攝政王呢?”

“綠袖自然也是他的人。”明月一邊說着,一邊推開了搖搖欲墜的半扇院門,“行了,別想那麽多,先吃早飯吧。”

說到早飯,小檀的臉立刻皺成了包子,“昨晚還剩了些蛇羹,奴婢就喝那個好了。”

她實在吃不下饅頭了!

明月哪裏會不明白她的心思,一邊走進自己房間,一邊含笑道,“今日不吃饅頭,有雞蛋……王爺?!”

明月怡然自得的笑容在瞧見那個安然端坐在案桌後的男子時,瞳孔飛快的縮了下,下意識的看向案桌上那幾個白生生的雞蛋。

她的神色變化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卻并沒有逃過賀之洲沉黑阗暗的眼睛。他的視線也飛快的自跟前的雞蛋上一掠而過,而後便甚是溫和無害的笑起來,“一大早的,公主去了何處?”

明月很快鎮定下來,垂了頭溫柔端莊的對賀之洲行了個禮,“不知王爺駕到,失了禮數,還望王爺見諒。”

腦子卻轉的飛快,她難得出一次門,這男人就徑直找上了門了,時間掐算的可真是準。可他為什麽會過來?照他先前将她丢在這裏自生自滅的做法,他應該對她這個和親公主沒有半點興趣才是。為了不引起他的注意跟興趣,她連門都不敢出,只除了今天……可她前腳出門,他後腳就來了——

明月心頭一凜,微垂的視線忍不住又落到了桌案上那安靜擺在宣紙上的雞蛋上。難不成,他發現了她的秘密?

怎麽可能?她自認自己行事已經十分小心,就算那綠袖是來監視她的,也斷不會發現什麽才是。還是,她明知道這男人不是個簡單的,但依然低估了他的厲害?

萬一他真的發現了她的秘密……明月心頭一陣接一陣的發緊。

他是會将她關起來當小白鼠研究,還是逼迫她為了一己私欲讓她不停的畫這樣畫那樣,她要是不聽話就打斷她的手腳,然後治好她再繼續打斷她的手腳,如此周而複始……她猛的想起這攝政王做過的最讓人恐懼的事,據聞大梁有個頗受先帝重視的老臣因不滿攝政王攝政期間手段太過殘忍暴戾,拼着一死要死谏。這攝政王便成全了他的死志,每日裏将那老臣押到衆大臣跟前,一刀一刀行那淩遲之刑,滿朝文武大臣都被那老臣凄慘的叫喊聲吓得兩股戰戰,只有攝政王一人談笑風生老神在在。到了退朝,便命人将那老臣帶下去,盡心醫治照料,甚至還給那老臣用了十分金貴的生肌藥,就這麽天天淩遲着,天天生肌着,那老臣生生熬了一個月,才終于熬到了解脫。

若自己也落到了此般地步……

卧槽,細思極恐啊!

明月這才真切的感受到,即便眼前這男人長得再秀色可餐,就算他在她面前笑得宛如情人般溫柔多情,就算他收斂了所有的張揚犀利扮的再無害無辜,就算明月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狗膽……咳,膽大包天,心裏也是有些發憷的。

明月垂着腦袋惶恐糾結時,賀之洲把玩着宣紙上的雞蛋,也正目不轉睛的打量着明月。少女容貌秀麗之極,如明珠生暈,美玉熒光,白皙的肌膚在朝陽淡金色的光線下近乎半透明,睫毛纖長,微垂着頭,露出一截纖長瓷白的頸脖,整個人看起來乖巧柔軟的令人心悸,讓人很難将之與方才那提着棍棒打上香玉閣的女流氓聯系在一起。

賀之洲活了二十四年,見過不少女人間的手段陰謀,她們心裏再是恨得旁人要死,面上也要做出副溫柔娴雅的姿态來。這直接扛着棍子二話不說就打上門去、絲毫不顧形象面子的,他還當真是頭一次見到。

狗膽包天,善于僞裝的小狐貍。

夏國三公主,明月公主。

他潋滟的鳳眸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來自夏國的關于這明月公主的生平乃至于她身邊人的祖宗八代,都被他扒了個底兒掉。

若非他一時興起讓人去查,更膽大的往着他所設想的方向去查,只怕也想不到,她竟是早已經滅族消失的隐族後人!

那個神秘的,傳說有着通天本事的隐族,連歷朝歷代都不曾記載過,世人只當其是個傳聞,不想卻是真實存在的。

能在滅族之禍中活下來,還能隐藏至今養活了女兒的華嫔,想來也不是個簡單的角色。只不知當初她是怎麽避進了夏國皇宮,聽聞是個極其清冷頗有些傲氣的冷美人,夏國皇帝也很是迷戀寵愛了一番,不過再是寵愛,也架不住天長日久的總拿熱臉去貼冷屁股,況皇宮裏花團錦簇,從不缺美人,這才慢慢的淡了下去。

夏國皇帝兒女衆多,因而當已經不受寵的華嫔生下一個女兒時,夏國皇帝連看都沒去看過一眼,直到宮人問他小公主的封號,這才看了眼天上又大又圓的月亮,随随便便就定下了封號,可見他對華嫔母女的忽視程度。

這番和親,夏國皇帝才會在皇後的提議下,想也不想就将明月公主替了最受寵的長樂公主。

倘若夏國皇帝知道他宮裏藏了這麽兩個活寶貝,還随手就送出去一個,不知道會不會氣死去。

倘若小皇帝知道他得了這樣一個活寶貝,卻偏偏被他親手送到自己手上,不知道會不會氣的死去又活來。

差一點,他也要錯失了這個活寶貝了呢!

他可要好好想想,這樣的寶貝,該用在何處才好?

“公主不必自責。”賀之洲的聲音聽起來低沉而柔和,真誠真摯的讓人難以想象這是個談笑間令人灰飛煙滅的可怕邪佞之人,“前些日子本王政務繁忙,沒顧得上公主,似乎讓公主在府裏受了不少委屈,是本王的不是。”

“王爺萬勿自責。”明月微微一頓,仰起臉來笑,眉眼彎彎,笑容如繁華似海,很軟很乖的模樣,“不過是些小委屈,王爺不必放在心上。如今王爺來了,自然不會再有委屈了。”

她這話說的很是高明,既承認了自己的确在這攝政王府受了委屈,又大度的表示不會放在心上。且還向着賀之洲要一個承諾——既然你來了,往後想必是再沒有這些委屈了。

這聰明又狡猾的小狐貍。

窗外的爬山虎,新生的綠葉密密層層的覆蓋着,晨風吹過的時候泛起水波一樣的漣漪,就像賀之洲此刻的笑容,水波一般的,溫柔明亮。“本王叫人将蘅蕪苑收拾好了,往後公主便住在蘅蕪苑中,你身邊只帶了一個服侍的丫鬟,哪裏夠用?汪氏給你挑了些服侍的人,一會你過過眼,若有那不喜的,直接攆了就是。再有短的缺的,盡管找汪氏便是。”

明月乖巧的點頭,“多謝王爺為我如此操心。”

心裏卻鄙夷不已,知道她受了委屈,尋常人這時候怎麽也該意思意思的責罰一下這內院管事的,誰料他卻絕口不提,無事人一般提起汪氏來,将她往後的衣食住行名正言順的交給汪氏來打理。明月估摸着這人是嫌下馬威沒下夠,換個環境接着來?

就不知道那汪氏手段如何了。不過婦人的手段,再厲害明月也是不怕的。

她只想知道,這個可怕的煞星到底發沒發現她的秘密。

賀之洲的目光又落在手裏漫不經心把玩的雞蛋上,“公主還未用早膳?”

小檀忍無可忍的竄了出來,對着賀之洲行禮道:“公主豈止今日沒有早膳,往前那些日子,也是沒有早膳的。”

☆、010 親自教導

明月想要阻止沖動插嘴的小檀,卻已經來不及,不過想了想,也有些好奇賀之洲會怎麽回應這件事——她是不在乎先前的慢待與折辱,卻不代表她不會計較。

賀之洲面上便現出驚詫與憤怒之色來,“府上的奴才竟這般沒有規矩!”

怒而起身高聲道:“來人,将那些慢待公主的奴才全部拖下去,杖責二十!”

鳳目輕瞟過明月微微蹙起的秀眉,繼續說道:“責罰之後,将那些狗奴才拖過來給公主請罪!”

這臭男人!明月氣的險些吐血,這哪裏是要為她讨公道,分明是在給她拉仇恨呢。這般大張旗鼓的行事,責罰了衆人不說,還讓那些人過來請罪,分明是要将她這個初來乍到的外來者架到火上烤——因她那些奴才才受了那等懲罰,這往後給她使絆子穿小鞋的人只怕更多了!

這男人玩起婦人手段來,真是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偏她被設計了,還不得不感激涕零的對他道謝,“想來他們也不是有意的,王爺不必如此大動肝火。”

賀之洲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他的打算她倒是一下子就想的通透明了,令他頗有些棋逢對手的興奮感,“公主不必為這些狗奴才求情,規矩就是規矩。”

規矩?明月實在很想撇嘴冷笑。

要她說,這攝政王府是她見過的最沒規矩的地方了。

她這個和親公主實在是又倒黴又尴尬,尋常公主和親,多半是直接跟了皇帝的。可小皇帝卻以自己太過年幼而将倒黴催的她推給了攝政王,攝政王雖然沒有推辭,卻不過就像是撿了個可有可無的小玩意兒回府來,随手一丢就不管了。以至于她在這府中的地位如此尴尬,主不主客不可客的,若真是那規矩人家,主子還是客人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也就這撺掇女人給她找麻煩的男人才能說得出規矩兩個字來。

這臉都被打得啪啪響了,還口口聲聲規矩,臉皮都不知道是什麽做的。

但她嘴上還不得不奉承道:“常聽人說,王爺是最重規矩的,今日得見,真是令人心悅誠服。”

她這名為奉承實為譏諷之語,賀之洲又怎會聽不懂,愈發覺得這看似恭敬柔順的丫頭委實狗膽包天得很,他只做聽不懂,對明月的奉承顯得十分受用的模樣,微笑道:“聽聞公主在習畫?”

明月心頭又是一凜,戰戰兢兢的猜測他到底是個什麽意思,是無意這麽一問呢,還是真的別有用心,不過綠袖本就是他的人,學畫的事自然也瞞不過他,這問題倒是沒什麽好糾結的,便習慣性的擡起眼來,坦然回道:“是,閑來無聊,綠袖姑娘又畫藝不凡,因而……”

“那丫頭也只會些粗淺的皮毛罷了,公主若是不嫌棄——”他頓了頓,笑着道:“本王倒是認識幾個丹青大家,如若公主喜歡,可以将人延請進府來。”

明月雙眼頓時亮了,綠袖雖然畫的不錯,但也只是不錯,教她的時候也并不盡心,只自己畫了而後叫她臨摹,如此她的進步自然很是緩慢。若能有更好的老師來教,就算她天賦有限,想來雞蛋包子之類的,要畫起來也是小菜一碟了吧。

她其實真的沒有大志向,不用天天吃饅頭就行了!

明月默默地在心裏給自己點了一根蠟,她果然是普天之下最沒有志向、最苦逼的公主了。

“王爺如此為我費心,我真的不知該如何感激您了。”這當頭,感激的好話自然是要說的,雖然不知道這人內裏究竟有什麽盤算,為了将來食物的豐富多彩,明月也顧不得其他了,“您放心,我定然會跟着夫子用心學習,絕不會丢了王爺的臉面。”

她那近乎巴結一樣的灼灼目光,看的賀之洲心裏一陣好笑,給她顆甜棗就似要搖尾巴的模樣,倒也不惹人嫌,便愈發溫和可親的笑道:“公主無需這般客氣,住在本王府上,只當是自己家裏一樣,有什麽需要的,同本王說便是。”

一邊說着,一邊揚聲吩咐小厮去請他口中的丹青大家來府上。

小厮賀默卻皺眉回道:“王爺可是忘了,周公子與秦先生前些日子一塊兒出門游玩去了,不知何時才會回上京來呢。”

賀之洲一副這才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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