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來的模樣,頗有些懊惱的瞧着明月,“瞧本王這記性。”

又對明月解釋道,“周公子與秦先生乃是大梁鼎鼎有名的丹青大家,原是想請他二人過府來的。”

明月自然感激道:“勞王爺操心了,既然他二位不在上京,那就算了,其實綠袖姑娘教的也挺好的。”

賀之洲斷然搖頭,又問賀默,“上京可還有什麽人畫藝出衆的?”

賀默聞言看了賀之洲一眼,又看看明月,笑嘻嘻的道:“王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連秦先生都說不會比他二位差,公主又何必舍近求遠?反正近些日子朝堂上也沒甚大事,王爺得了空便教公主習畫,豈不是方便得多?”

明月嘴角一抽,派個綠袖近旁監視還不夠,這是要自己親自上陣的節奏?她不過就是個無足輕重的用來拉攏大梁好繼續罩着夏國的苦逼公主而已,用得着鬼畜一樣的攝政王這樣良苦用心麽?

賀之洲滿意的瞧了眼機靈的賀默,點頭道:“如此,倘若公主不嫌棄的話,日後就由本王親自教導公主,可好?”

總覺得他那“親自教導”幾個字很有些不懷好意的意思啊。但寄人籬下的明月公主豈有拒絕的資格,只得心裏憋悶面上歡喜的眨巴着閃亮的大眼睛道:“那就有勞王爺了。”

她這般上道,賀之洲自然也很滿意,“公主來大梁這些日子,總呆在府中也無聊得緊,本王陪公主出門去轉轉,可好?”

明月感激的福了福身,姿态禮儀半點不錯,“早就想領略梁國風土人情,只是王爺政務繁忙,若因我誤了王爺的事就不好了……”

能出門自然是千好萬好,不過要跟這煞星屬性一樣的男人一起出門,還不如就呆在府裏頭呢。

“公主遠來是客,本王自該盡些地主之誼。”賀之洲話語雖盡量控制的十分溫和,但那溫和的語氣,仍是帶着毋庸置疑的王霸之氣,“待公主用了早膳,處理了那些狗奴才後,咱們就出門走走。”

不等明月說話,便領着賀默離開了秋蘭院。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秋蘭院外,低頭恭送的明月這才面無表情的擡起頭來,神色與目色一般冷,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小檀自她身後探出頭來,“公主,攝政王這是要給咱們撐腰的意思?”

“什麽撐腰?”明月瞥她一眼,“這是來給咱們拉仇恨來了。”

她也不解釋,讓小檀自己去想明白。小檀果然很快就想明白了,小臉立時就白了,急聲道:“他用心怎麽這麽險惡?咱們初來乍到,到底礙着他什麽了,不護着公主也就罷了,還要挑唆那些人來對付咱們,他到底在想什麽?這樣想來,他教公主繪畫,還帶公主出門,想來也是不安好心了?這可怎麽是好啊?”

小檀一向對自家公主十分信服,就算她心裏覺得那攝政王看起來實在很溫和親切,可是想着他來了這麽半天竟只字不提香玉閣發生的事情,只雷聲大雨點小的懲罰些奴才,且還是為了給公主樹敵,就覺得這攝政王居心實在險惡,再也不是她原以為的和善人了。

明月微微眯眼,看着漸漸升高的日頭,淡淡道,“怕什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小檀嘟着嘴,小聲嘟嚷道:“可咱們沒有将也沒有土啊。”

就她跟公主兩個人,擋得了什麽兵什麽土啊。

明月:“……”

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這樣真的好嗎?

……

三月陽春,正是花事最鼎盛的時候。

明月用過了一頓攝政王特地吩咐的來到大梁後第一頓十分豐盛的早膳後,磨磨蹭蹭帶着小檀往二門處去。才過了月亮門,明月便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看着前方。

一身儒雅青衫的賀之洲就站在開的正濃烈張揚的一棵花樹下,那是明月叫不出名字的一種花樹。粉紅泛紫的花瓣紛落如雨,沾了他一身。她忽然覺得這花樹就好像是賀之洲,深不見底,繁花似錦。

他已察覺到明月主仆的到來,微微轉身,極其自然的對着明月輕輕一笑。那笑容就像這缤紛落英一樣随意地施展,無風自動,仿佛全不着力,只是蓄到極滿時自然而然地溢出來,可是無論怎樣落,仍有滿滿一樹的繁華瑰麗。

小檀已經看傻了眼,“長樂公主總說蕭大人乃天人之姿,是這世上最好看的男兒……不知她見了這攝政王,還會不會如是想。”

明月深感贊同,看着眼前容貌絕頂,身材颀長高貴華麗的男子,不得不承認,論皮相,論身材,論氣質,他真是她前世今生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

多麽令人神往,多麽……可怕的一個人!

明月深吸一口氣,待心跳恢複平靜,方才緩步走向賀之洲。

這是赤果果的美男計啊!無恥,太無恥!

☆、011 深情款款

被攝政王的美色迷得暈陶陶的小檀也回過神來,一邊暗道男人生成這樣不正是公主口中常說的妖孽麽,一邊小心翼翼道:“算着日子,蕭大人就要回京了,他若知道公主和親大梁,不知道會如何呢?”

小檀說的回京,自然是指夏國的京城。

明月腳步一頓,面上卻半點不顯,她跟蕭峰……蕭峰是夏國廣寧王之子,是蕭皇後的親侄,小時候跟長樂一塊兒欺負她,卻被她整的服服帖帖。她以為他們是不打不相識從小打到大的冤家,卻沒有想到,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蕭峰竟喜歡上了她。他的心思被皇後知道,皇後怎麽能允許蕭峰娶一個總跟自己作對百般看不上眼的她?

可蕭峰卻一副非她不娶的架勢,蕭皇後的子侄不多,蕭峰又是蕭皇後最喜歡的侄子,原本是要留給自己閨女的,因此任憑蕭峰磨破了嘴,蕭皇後也不肯成全他跟明月。為了絕了蕭峰的念頭,更是在商議和親人選期間将蕭峰外派出京,就為了瞞着蕭峰将明月這個“禍害”徹底送走。

蕭峰執意要娶她,這麽些年相處下來,對明月之心那真是可昭日月,只因明月戲說了一句“一生一世一雙人”,他屋裏便連個侍候的丫鬟都不留,就那麽一心一意的守着明月,向往着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若說明月對蕭峰沒有半點動心,那定然是假的。只是在蕭皇後無所不用其極的反對,甚至拿華嫔脅迫明月同意和親之時,明月就知道,她跟蕭峰是沒有可能了。

明月與蕭峰的事,也只有最親近的小檀知道。對于小檀突如其來的提到蕭峰其人,明月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她腳下不停,語速不緊不慢,“往後不要再提他。”

她已經和親大梁,斷沒有再回去夏國的可能。就算以後離了攝政王府,天高海闊的,她也沒有想過要回去,重新将自己困在四四方方的空間裏。

既然明知她跟蕭峰已是陌路人,且再無同路的可能,明月又怎會允許自己将過多的無用的情緒繼續用在他身上?

看着小檀分明覺得她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的欲言又止的模樣,明月半點表情也沒有。

她從不否認,她的确不是一個溫柔多情的良善人。

她對蕭峰的喜歡,也僅僅是因為,他的确一心一意的喜歡她等着她。就算她從沒有回應過蕭峰的喜歡,明月也是半點不心虛的。蕭峰一直告訴她,他能喜歡她守護她,就已經覺得很幸福。因此對于蕭峰日漸的喜愛深情與各種示好,明月接受的很心安理得。

畢竟,他是真的因為喜歡她覺得幸福啊。既然如此,她喜不喜歡他,回不回應他的喜歡,又有什麽要緊呢?

她想,大概她真是天生自私又無情的那種人。

思忖間,已經行到賀之洲面前的明月早已挂上了柔美甜蜜的笑容,歉意的垂頭行禮道:“讓王爺久等了。”

賀之洲在花樹底下笑的如同這春日裏的春花一般爛漫多情,他朝明月伸出手來,溫聲道:“有時候等待,也是一件極有意思的事。”

明月似聽不出他話語中令人不安的深意,低頭看着面前平攤在她面前的大手,那只手很幹燥,手指修長,骨節分明。

這是一只看起來溫暖有力的手。

這更是一只肆意翻弄着大梁王朝乃至天下雲雨的手!

這只手如今對她提出了邀請。分明他的語氣是那般溫柔小意,明月卻只覺得心尖兒都顫抖了起來,值得大梁王朝第一人對她做出種種親密暧昧舉止的,大概只有她那華嫔娘親發誓要她誓死守住的天大秘密了吧。

明月忍着內心的惶恐不安,不動聲色的吸了口氣,不管怎麽樣,賀之洲沒有挑明這件事,她且就當做全然不知。她有價值,賀之洲不管對她存了利用亦或是好奇之心,就不會早早兒結果了她的性命。

有時候,有價值就是一種籌碼,總比一無是處要好一些,他要觀察她也好,磋磨她也好,折磨她也罷,總歸小命是保住了的。

這樣一想,明月頓時就安心了。她微微擡眼,微紅了臉對着賀之洲羞澀的笑了笑,才将蔥白細嫩的小手輕輕搭在賀之洲的手心裏。

他想要演一出深情款款的戲碼,她奉陪就是。

管他想要給誰看呢。

……

大梁國比之夏國自然要繁榮熱鬧的多。雖然其實在夏國,明月能出宮上街的機會也少的可憐,不過到底還是跟着皇後等宮裏那一衆女眷去皇家寺廟上過香,就這麽出了幾次門,若非她那不好應付的強悍脾性,跟車的宮人也不敢太過約束她,讓她得以透過車簾縫看過夏國的街景。

而其實那街景看與不看根本沒甚區別。皇後出宮,場面那般盛大,為顯尊榮以及以防宵小刺客之流,街道上都是清了場的。禁軍開道,百姓圍觀,所見全是黑壓壓的人頭,明月自然也就歇了看風景的心思。

但大梁民風确比閉塞落後的夏國開放多了,明月與賀之洲乘坐的馬車并不是那種尋常四四方方全将人遮擋的密不透風的那種。華麗的四駕馬車猶如後世常見的那種觀光馬車一般,頭頂明黃的華蓋繡的卻是真真切切的五爪金龍!

明月看的眼眸一縮,身邊坐着的這個男人,竟是從不遮掩自己的野心?這般大喇喇的出來,豈不更坐實了狼子野心的名頭?雖然其實他本就是個野心勃勃之人,但好歹也要遮掩遮掩吧,他也不怕被百姓的唾沫淹死?

明月雖一貫沉穩,但見了賀之洲這輛華麗騷包的馬車後,心裏忍不住翻起了驚天巨浪,饒是她養氣功夫再好,此時看向賀之洲的眼神也忍不住帶出了一些來。

賀之洲卻只作不覺,甚是體貼的指着四處為明月介紹起來,竟當真是帶着明月出來閑逛游玩般。

明月一顆心先是忐忑不定,生怕這招搖的妖孽招出什麽禍事來,萬一他被人唾罵,她肯定也少不了被人噴一身口水。可她擔心的事不但沒有發生,民衆對于賀之洲這般萬衆矚目的出行像是早已習以為常,一點兒也不驚訝賀之洲這攝政王竟敢用帝王才能用的五爪金龍,倒顯得明月方才的驚訝大驚小怪一般。

衆人見了賀之洲的車駕,自是紛紛走避,面上多是敬畏之色,明月原本想象的驚恐之色倒是鮮少見到。這讓她忍不住又有些疑惑了,傳聞中的攝政王是暴戾殘忍的能止小兒夜哭的角色啊,如今攝政王大搖大擺的出來,好歹也該有個四散奔逃來應景才對啊!

不過沒有預想中的千夫所指萬人唾罵,明月索性将這些想不明白的事抛諸腦後,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可不是為了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便當真認認真真的觀起了風景來。

街道兩旁店肆林立,早春生機勃勃的陽光普灑在紅磚綠瓦亦或是鮮豔奪目的樓閣飛檐之上,使得這繁盛的上京城處處都散發着盎然春意與生機。

車馬粼粼,人流如織,商販頗具穿透力的吆喝聲,偶爾還有高頭大馬的嘶鳴,令明月覺得猶如置身于一副國泰民安的豐富畫卷之中。看着身邊走過的一張張或滄桑,或稚嫩,或悲傷,或快樂的臉龐,禁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氣,更堅定了要從“牢籠”中逃出來,過自由自在的小日子的決心。

她難得這般自在的看一會風景,自然也就盡量忽視身邊這個存在感極強的男人,只想着出來一次,怎麽也要看個夠本才是。

“這金滿樓是上京最大的金樓,公主可要進去瞧瞧?”女人都愛漂亮的金銀首飾,想來她也不例外。

賀之洲的目光落在明月頭上。今日明月梳了個倭堕髻,頭上不過幾點素色珠翠,在發髻上斜斜插了枝嵌珍珠蝴蝶步搖。

這打扮十分素淨,堂堂夏國公主,竟比不上他府裏那些個花枝招展的女人。當然賀之洲也知道,她帶來的陪嫁看着多,實則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蕭皇後怎麽可能費心打點她的嫁妝,不過是表面看着光鮮罷了。稍微值錢的首飾頭面,也叫她拿着打點綠袖了。

連她頭上的珍珠蝴蝶步搖,他看着亦是舊年的款式,不禁在心裏搖了搖頭。雖則她裝扮素淨也還不錯,但一國公主這般模樣,還是顯得太寒酸了些。

夏國本就是個彈丸之地,人稀地少,靠的不過是出口皮毛與農耕,之所以能偏安一隅沒有被如梁國之流的強國一口吞了,也不過是因着夏國國主是個膽小識時務的。夏國一早就依附了梁國,而梁國的軍隊也早就進駐了夏國,表面上是為了保護夏國不受周邊國家如燕國雲國等侵犯,實則,衆人心知肚明,這進駐的軍隊絕無可能再退出夏國,一來,既監視敲打着夏國國主,二來,那也是賀之洲放在夏國看着燕國與雲國一舉一動的眼睛。夏國實則早已是梁國——或者說賀之洲的囊中之物了。

明月聽得賀之洲的問話,乖巧的點了點頭,既然他要做那冤大頭,她也沒有理由拒絕。更何況,演出本就是要收演出費的嘛。

因此,明月那頭點的很是理所當然。

☆、012 王爺的春天

賀之洲叫人将馬車停在金滿樓跟前。

攝政王爺大駕光臨,金滿樓上下受寵若驚,那大掌櫃簡直都快驚的站不住了,一雙腿抖得跟打擺子似的,勉強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迎上來,“不、不知王爺大駕光臨,小的……小的……”

結結巴巴汗如雨下的模樣,倒叫明月終于肯定身邊這男人那殘暴名聲絕非浪得虛名了。

金滿樓尋常也做攝政王府的生意,不但做,且攝政王府還是金滿樓的大主顧,平常也有送貨上門由着府裏的女眷挑選,但是哪一次也沒有這麽直面的與動辄要人性命的攝政王打過交道啊。

還是二掌櫃穩住了心神,瞧大掌櫃不中用的樣子,也顧不得擦自己的冷汗,連忙将賀之洲與明月恭恭敬敬的請到樓上最好的雅間裏,又一疊聲的命人送最好的茶水點心來。他雖然也膽戰心驚,不過瞧着攝政王頭一回帶着個女子親臨金滿樓,雖憂心性命卻也擋不住二掌櫃那熊熊的八卦之心。

雖不知這有着傾城美貌的姑娘是誰,但攝政王是什麽人,何時将什麽女子放在心上過。能這般陪護着上金樓挑首飾,可不是說明,在攝政王眼中,這姑娘是不同于旁人的?

要是能知道這姑娘是何來歷就好了,得了攝政王的親眼,這往後一個側妃總是跑不脫的。不過這姑娘雖衣着打扮差強人意,然端坐下來,一身端莊娴雅的貴氣卻是絕對錯不了的。尋常人家絕養不出這樣的閨女來,這般想着,二掌櫃瞧着已經低頭挑選起首飾的明月,忽然就悟了。

這莫非就是夏國送來的那位和親公主?

明月似沒有察覺到一臉憨厚相的二掌櫃投注在她身上的打量的目光,一徑選着合心意的首飾頭面。

她只有一個念頭,冤大頭在此,自然只選貴的不買對的。那赤金瑪瑙頭面,少說也有十六七兩重,融了打成金條,又保值又方便攜帶。水晶步搖,碧玉鳳釵,金鑲玉镯……明月老實不客氣的選了一堆金燦燦亮閃閃的好東西。

一邊選還一邊用羞澀不安的神色瞟一眼神色淡然瞧着她,甚至唇邊還露出個溫柔寵溺笑模樣來的賀之洲,小臉紅撲撲的,仿佛十分歡喜又興奮,“我長得這樣大,還從未見過這般漂亮的首飾。大梁不愧是大梁,便是好東西也比夏國多得多。若非王爺,怕是這一輩子也不得見。”

賀之洲溫和的翹了翹唇角,帶着笑意的溫潤嗓音透着些些的慵懶氣息,“長樂喜歡就好。”

這般說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瞧着明月。

長樂是蕭皇後兩口子捧在手心裏寵愛的嫡公主,明月被迫頂替她前來和親,用的自然也是長樂的名號。

這時候聽見賀之洲喊出長樂的封號來,明月神色安然,一旁立着的小檀卻忍不住抖了抖。

要明月說,蕭皇後兩口子這件事辦的實在太不漂亮了,既要送嫡出的公主和親,又舍不得犧牲愛女,使出讓人頂替這樣拙劣的手段來,就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被人揭穿?本就是仰着大梁的鼻息,還敢這般弄鬼,就不怕在他們心裏形如厲鬼的賀之洲一怒之下将夏國夷為平地?

不過也不怪蕭皇後兩個膽子這麽大弄這鬼,本就是個注定推出來犧牲受死的,誰又會在乎這是不是真的長樂公主呢?

明月挑選首飾時,賀之洲就一直盯着她,她面上雖做了喜悅興奮之态,然眼中卻半點波瀾也無。她并不在乎這些首飾到底有多昂貴,倘若真是在意身外物的人,也不會将自己的細軟毫不心疼的拿來打賞人了。此時賀之洲又趁着她似毫無防備之時喊出“長樂”二字來,卻見明月神色依然半點不變,知道這是個心裏穩得住的,笑了一笑便吩咐二掌櫃,“将她看中的,全都送到攝政王府去。”

有了賀之洲這句話,明月買的更加歡暢,毫不手軟的痛宰着他的荷包。

而做成了大生意還性命猶在的二掌櫃一邊冒着冷汗一邊喜笑顏開的恭聲回應,“是是是,小的保證辦好王爺交代的事兒。”

賀之洲領着明月出了金滿樓,那一樓被吓得屁滾尿流的掌櫃夥計這才回過神來,紛紛拉着二掌櫃詢問起來。

二掌櫃這才擡手抹了抹額上的冷汗,沉吟着吩咐道:“将那位公主選中的東西裝裝好,仔細送去攝政王府。還有,下個月有新的花樣子出來,記得送過去讓那位先挑選。”

便有夥計忍不住好奇的問道:“王爺當真對那和親公主……有意思?”

這般問着,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四顧,生怕這話一不小心就落到了攝政王耳中,八卦到底還是沒有性命要緊的。

“你可瞧見尋常王爺帶了哪個姬妾這般公然的逛街了,還親自陪着挑選首飾?哎喲,你們是沒瞧見,王爺瞧着那公主的眼神……”二掌櫃睨他一眼,又興奮的與衆人分享道:“王爺平日裏不是穿紅就是着黑,你們何時見過他穿的這樣……嗯,文雅過?俗話說女為悅己者容,這話也可以反過來說嘛。”

平日裏王爺穿紅衣就是一身邪氣,穿黑衣就是一身煞氣,怕這上京城裏還真沒有人見過攝政王穿過紅黑以外的衣裳了。

衆人頗覺有理,忍不住跟着點了點頭。

唔,這是可怕的攝政王的春天來了?

二掌櫃見衆人同意他的說法,愈發得意起來,“還有啊,王爺哪回出門身邊不是侍衛環繞?可今日,你們可瞧見他身邊哪個侍衛的身影了?這定然是王爺想與那位公主單獨在一處,這才不讓人跟着的。”

“很是很是。”

衆人齊齊附和。

……

被議論的主角二人自然不會知道在這短短時間內,邪煞可怕的攝政王變成了深情款款的好男人,而明月已經成了攝政王的心尖寵。

迎面兩個高鼻深目發色金黃的外國人說着母語走過來,明月不想這大梁境內竟有外國人出入,且掃眼一瞧,雖然周圍的百姓也不住的拿眼打量那兩人,竊竊私語的議論着他們,但可以肯定的是,百姓們并沒有初次見到他們的驚懼與恐慌,顯然外國人雖然不多,但在大梁的上京卻是時常就能夠看見的。

知道賀之洲正看着她,明月适當的流露出震驚與驚惶之色來,腳步輕移,躲到了賀之洲身後。

賀之洲忍不住微笑,她自己一定不知道,不論她面上的驚訝惶恐裝的多麽逼真,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分明半點驚怕都沒有。有的只有對那兩個西洋人的好奇,像是想不通為何會有西洋人出現在大梁。

“別怕,這是遠渡重洋來到大梁的西洋人。”賀之洲側身輕聲安撫明月,“他們那兒的人長得與我們不一樣,不過也沒什麽可怕的,都是兩只眼睛一只嘴巴。對了,你有沒有見過西洋畫?這兩人在前面不遠處開了一家顏料店,也順帶着賣西洋畫兒,本王帶你過去看看?”

明月抖抖索索的仰頭看着賀之洲,“他們真的不吃人?”

賀之洲瞧着她怯怯的天真懵懂的模樣,忍了笑,大概只有她覺得自己裝相很成功,輕咳一聲繼續安撫道:“就算他們真的敢吃人,有本王在,還能任由他們吃了你?”

一面說,一面拉着明月的手就往那顏料店走過去,“西洋畫的顏料色彩非常豐富鮮豔,不論人與物,都顯得十分逼真可信,且他們所賣的顏料幹後不變色,其作畫也不用豪筆軟筆,而是用很特殊的硬筆。由于西洋畫的逼真,近兩年西洋畫也算是風靡大梁了,本王也曾學過一陣子,雖覺得西洋畫不比國畫寫意,卻也別有意思,長樂見了若喜歡,本王也可教你一二。”

明月聽他說起西洋畫時就是心頭一動,國畫重意境,喜歡在似與非似之間去感受那種體現在畫中的精神與意趣追求。而西洋畫重在寫實,畫面鮮豔真實,類似攝影,雖說時人可能覺得太過逼真反而失了意趣,但這對明月而言,逼真比意趣重要多了好嗎?

她反複的畫饅頭畫雞蛋,十次也只得一兩次能成功,明月總結了這麽多次失敗的經驗後,确定其根本原因就是她畫的不夠逼真啊!

如果能學會西洋畫,那才真是一筆在手,天下我有啊哈哈哈!

賀之洲就見明月那漆黑漂亮的杏眸不停的閃爍,雖她眼中神色變幻不定,但那其中的欣喜若狂,又怎麽瞞得過他的眼睛。當下也不說破,依然耐心的詢問:“長樂可願意去看看?”

明月定一定心神,努力壓下心頭的狂喜,輕輕柔柔的回道:“王爺這般推崇,若不去見識一番,定是憾事一樁。”

賀之洲攜着明月進了西洋人開的顏料店,還不等明月細看牆面挂出來出售的畫作,變故就在此時發生了。

“奸賊,拿命來!”一聲厲喝挾裹着冰冷的殺氣以勢不可擋之勢從背後鋪天蓋地的襲了過來。

明月一回頭,就看見那寒光閃閃的長劍一瞬間就到了賀之洲的眼前,只要再進一寸,那劍尖就能刺穿他的眼睛!

☆、013 店裏遇刺

當殺氣騰騰的刺客欺身撲上來時,蒙圈的明月腦子裏閃過唯一的念頭就是:快逃!

但當時是,賀之洲正拉着她的手,她下意識轉身要跑,手上卻是一緊,一股大力不但将她重新拉了回去,甚至還因慣性往前沖了兩步,而就是這兩步,驚的明月冷汗刷一下就下來了。

她沖過頭正好擋在了賀之洲得前面,而原本對着賀之洲的劍如今卻正對上她了!

卧槽,居然拿她來擋劍!如此險惡居心,實在太可惡了!

就算他不滿小皇帝将自己塞給他,睜只眼閉只眼讓她逃走不就得了,非要用這樣的方式來解決她?

她若死于刺客之手,不論對夏國還是對小皇帝,都有了絕佳的交代借口。不過,權傾朝野的攝政王真要殺她還不跟捏死一只螞蟻一般簡單,用得着這般迂回?這許多的想法也不過就在一瞬間,明月很快在懾人的冰寒劍氣中凜了心神,管他什麽因由,先逃過這一劫再說!

想要叫她來擋劍,做夢。

明月不會武功,但她上輩子上樹下河,這輩子又跟蕭皇後長樂等人鬥智鬥勇,身手敏捷自不必說。當下便将腰猛的往旁邊一擰,借勢向後下腰,那柔韌的腰身便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毫不費力向後折去,看得人心驚肉跳,幾要懷疑那纖纖細腰會就此折斷。

賀之洲眸色一暗,看着明月反應快速的扭腰下腰,兩個動作一氣呵成,順利的避開了刺客的劍尖的同時,還将他的手給甩脫了。而後兩只漆黑的眼珠子跟小賊似的左顧右盼,跟着毫不遲疑的側身一滾,躲到了一旁的櫃臺下頭——甚至還順手将門口吓傻了的小檀也一把拖進了櫃臺底下。

賀之洲分心留意明月的時候,不過輕輕一擡手,只兩根手指就将那堪堪要刺入他眼睛的劍尖夾住了——那劍在明月看來快疾如風,落在賀之洲眼中卻跟慢動作般沒兩樣。

陽光下頭的長劍閃爍着刺目的銀色光芒,映着賀之洲夾住劍尖的手指愈發修長如玉,也不見他怎麽用力,可偏偏那劍再也無法前行半分。

那前來行刺的刺客顯然沒有料到攝政王身負如此高強的武藝——攝政王一年遇刺沒有一百次也有九十九次,可他每每出門,身邊總是帶着武藝高強的侍衛們,從沒有人見過攝政王出手,當然,見過攝政王出手的人,全都變成了鬼,只是這刺客不知道而已。他被賀之洲夾住的長劍進不得也退不了,猙獰的臉上現出了驚慌之色來,色厲內荏的又喊一聲:“竊國賊,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明月就見賀之洲嘴角微微勾起,噙着一抹似柔和又有些詭異的微笑,便是在這樣危急的時候,他仍是給人一種懶洋洋的、無辜無害的感覺。

他沒有說話,只是兩根如玉色般瑩潤的長指輕輕一動,那鋒利的劍尖就如不堪一折的幹脆面一般,随着“咔擦”一聲脆響,劍尖便折斷了,而他的手指輕輕往前一送,那被折斷的劍尖似有了自己的意識,咻一下朝着刺客的前胸直刺而去。

那刺客甚至還沒能來得及做一個躲閃的動作,就叫那劍尖穿胸而過了。

刺客當然不止這一個,倒下了一個,後頭又湧進來一群。賀之洲不動如山的站在那裏,三兩下功夫就将那群呼呼喝喝的刺客們全解決了。

顏料店裏那兩個外國人老板早已吓得面無人色,跟明月一樣躲在櫃臺底下瑟瑟發抖,眼瞧着自家店裏死屍橫陳,那被刺殺卻反而殺人不眨眼的俊美男子天神一般立在那裏,他還是那樣好看,店裏各處都不可避免的噴濺上了鮮血,唯那人身上臉上幹幹淨淨。

風從門邊邊遙遙吹過來,他耳畔一縷青絲微拂,整個人越發的出塵脫俗飄飄欲仙。

讓人覺得恐怖的同時,又忍不住被他吸引住目光。

當風送着濃烈的血腥氣撲入鼻端時,其中一個人終于回過了神來,他從櫃臺底下爬起來,面如土色又動作誇張的用西洋話大喊大叫了起來。賀之洲的目光淡淡掃過來,那人就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嚨一般,再也喊不出一個字來。

賀之洲卻并未對他做出什麽失禮的動作來,他甚至還歉意的對那人笑了笑,而後将腰上挂着的碧玉滕花玉佩取下來遞到他面前,“拿着這玉佩去順天府備案吧,店裏所有損失,由攝政王府負責。”

那人顫顫巍巍的伸出雙手接過那枚一看成色就很好的玉佩,又聽賀之洲溫聲說道:“另外,将店裏各種顏料及畫筆都備一份,送到攝政王府去。”

吩咐完了,也不等那人說話,便彎下腰沖着櫃臺底下的明月伸出手去,那語氣又溫柔了好幾分,“別怕長樂,已經沒事了。”

明月在櫃臺底下衡量了一番,在若無其事以及弱不禁風中選擇了後者,她蒼白着臉将顫抖的小手搭在賀之洲手上,待賀之洲将她拉出來,便一下子撲進他懷中做瑟瑟發抖樣:“嗚……王爺,好可怕……”

賀之洲溫香軟玉在抱,全身卻微微一僵,一直如沐春風的臉色亦有些僵硬,雙手不自覺的做了個往外推的姿勢。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推拒的動作因此而停頓下來——她雖抱得很緊,仿佛真的十分害怕,然抱得緊的不過是她的上半身,到底是心裏不願,她的下半身卻離得很遠。

任她裝的再像,身體的本能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似正是因為明月的不情願,賀之洲搭在明月肩上的手慢慢收緊,手指還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着她的肩背,仿佛安慰。

如果明月能看到他此時臉上那忍耐的神色,或許就能發現些什麽。但她這會兒正顧着裝柔弱扮可憐,一張臉都埋在賀之洲胸口,又哪裏能發現他的異常。

“沒事了,咱們這就回府。”賀之洲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依然溫柔動聽,甚是耐心的哄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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