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他似玩笑一般的說道,伸手取過搭在銅盆上的雪白的巾帕就要往水裏放。

“王爺別碰!”明月到底還是喊了出來。

她不得不阻止他,那帕子可是要用在她的手臉上的。不管賀之洲是不知情也好,還是故意耍弄她也罷,他擺明了要“伺候”她,她連不接受他“伺候”的借口都找不到。

賀之洲挑眉,疑惑的瞧着一臉緊張的明月,“怎麽了?”

“這水……不太對勁。”明月腦子轉的飛快,在賀之洲愈發疑惑的眼神中硬着頭皮繼續說道:“這水氣味有些不對,為安全計,王爺還是別碰為好。”

“你疑心這水被人動了手腳?”賀之洲沉了臉,甚是震驚的模樣,,疾步走回她身邊,“這水你可用了?有沒有覺得哪裏不适?千萬別忍着,本王這就讓人進宮請太醫來給你瞧瞧。”

說着就要喊人來。

明月忙阻止道:“王爺放心,我并沒有碰那水。且這只是我的懷疑,無憑無據的,還是不要驚動旁人的好,萬一是我想差了,這水沒有問題,我這般疑神疑鬼的,會讓人笑話的。”

“有本王在,誰敢笑話你?”賀之洲理所當然般的接口道:“本王倒要看看,這府裏到底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使出這樣陰險卑鄙的手段來。”

見明月還是忐忑不安的模樣,又安撫道:“不管是不是有問題,總要叫人來看一看,才好安心不是?本王可斷不允許有人在王府裏行那鬼蜮伎倆,若教本王查了出來,定嚴懲不貸。”

明月只好點頭,這事兒她本想自己來辦,他卻偏要來插一腳,不用說,他定又要護着那膽敢害她的人,弄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結局來,就跟之前鞏玉兒那件事一樣。

賀之洲立時吩咐人去請太醫,又微微皺眉看着明月,“你心裏有疑慮,卻為什麽不肯跟本王提起一字半句來?可是不相信本王,覺得本王會偏袒那膽大妄為之人?”

這是她肚子裏的蛔蟲吧,不然怎麽能知道她的心思知道的這麽清楚?

明月心裏怪他多管閑事,嘴上卻甚是懂事的說道,“我想着,反正我也沒用那水,且又只是猜測罷了,恐是我想多了。況王爺公務那般繁忙,這些許小事,就不必驚動王爺了。”

“胡說。”賀之洲擡手刮了刮明月的翹鼻,似大人責備不懂事的孩子,神色語氣都是那麽的親昵與暧昧,“對本王來說,與長樂有關的事就沒有小事。往後不管有什麽事,本王都希望你能告訴本王,別什麽都藏在心裏自己受着。你要知道,再過不久,你就是我的王妃了,護着你本就是本王該做到的。若在本王身邊還讓你不安,可就是本王的不是了。”

明月很認真的應了,滿臉感動與喜悅,半點也沒聽出他話語中的意有所指一般,嬌羞的垂了眼睑,“嗯,我都聽您的。”

賀之洲便滿意的笑起來,又拿手輕撫了明月膚若凝脂的臉頰,“乖女孩。”

明月終是受不了他這情深意重的嘴臉,嘴角抽了又抽,忍耐着被他又摸手又摸臉的。心裏卻忍不住疑惑起來,他怎麽跟突然轉了性子似的,說好的不喜與人肢體接觸的呢?心愛的女人兒子不是都找到了,這時候不是該一家三口共享天倫才對嗎?

不管明月心裏多麽的抗拒與不解,賀之洲就穩穩地坐在這裏,等着太醫來了,先讓太醫檢查了明月的傷口,又替明月診了脈,确定明月除了氣血有些虛弱外,沒有旁的症候了,這才大手一揮,讓緊張的冷汗直冒的太醫去查那盆水。

明月就見那可憐的太醫一邊顫抖着雙腿,一邊去查那盆水了,這整個過程中,賀之洲其實表現的相當溫和,可太醫見了他就跟見了貓的老鼠似的,從一進門開始就抖到現在,明月都懷疑,他這樣抖啊抖的,真的能查得出什麽來?

顯然賀之洲也有這樣的疑慮,幹脆将太醫留在外間,自己攜了明月的手進裏間,安神湯也已經熬好了送上來,賀之洲還打算親自喂明月喝,明月也是受夠了他的柔情蜜意,幾乎是劈手就從小檀手上搶走了湯碗,仰頭閉眼一氣兒将湯藥灌了下去。

賀之洲:“……”

這喝藥跟喝酒似的豪邁,還像個女人嗎?

看着明月躺下了,賀之洲又殷殷叮囑小檀好好照顧她,這才一臉不舍又擔憂的離開了。

他走的時候,順便将太醫跟那盆水也帶走了。

明月絲毫也不意外,他要留着府裏的女人跟她打擂臺,自然要回護的。

仿佛醍醐灌頂一般,她忽然就明白了之前一直想不通的事情——為何心愛的女人都找到了,還要對她虛情假意故作親密。這府裏的女人都是不省心的,留着她,豈不是正可以給他心愛的女人當擋箭牌跟活靶子?有她牽制着府裏那些女人,這樣一來,他的女人跟兒子不就安全多了?

可又覺得不對,依他今時今日的地位,真要護着什麽人,又怎麽可能護不住?說什麽府裏那些女人都是他的不得已,憑他權傾朝野的攝政王,會連那些女人也搞不定?到了他這個地位,只有別人顧忌他的,哪有他顧忌別人的?

明月就在這胡思亂想中,沉沉睡了過去。

☆、027 他的補償

明月以為毒水事件自然會被輕拿輕放,根本沒有對賀之洲有任何指望,卻不想翌日便傳來一個消息,府裏一個姑娘被趕了出去。

“沒想到竟是那屈氏做的。”小檀一邊服侍明月起身,一邊對明月說着一大早發生的事,“平日裏看着分明是個膽小老實的,怎麽就這麽大膽敢做這樣的事,委實讓人想不通!”

明月對什麽屈氏沒有一點印象,聽了小檀的話,便随口問道,“她自己認了?”

“她當然不肯認,奴婢偷偷去看了,她還喊冤呢,王爺都讓人将那些惡心的東西從她屋裏搜出來,當着衆人全扔到她跟前了,她還不肯承認是她做的。”小檀撇嘴道,“但王爺怎能允許她狡辯,讓她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她說着,不滿的哼了聲,“敢謀害公主,便是賜死也該的。奴婢還覺得王爺太過心慈手軟呢。”

說好的心狠手辣呢?怎麽也不該區別對待嘛!小檀對此事表示有些不滿。

“那屈氏是打哪兒來的?”明月眸光閃了閃,總覺得事情不像表面看來的這麽簡單。

屈氏是個什麽人物她并不知道,但小檀說是個膽小老實的,她便也想了一回,後院的女人除了汪氏林氏,也就這一個屈氏是沒有找過她麻煩的,不管她是不是真膽小老實,起碼也是個行事謹慎小心的,這樣一個人,就算對她下毒手,想必也會将後續處理擦幹淨,怎麽會被賀之洲搜個正着?

況那屈氏從未來過蘅蕪苑,這院子裏的人也是汪氏所安排,後院是掌握在汪氏手裏的,一個平時并不顯山露水還十分謹慎的人,怎麽使喚得動蘅蕪苑的人。

明月懷疑真兇并不是屈氏,屈氏只是被賀之洲推出來的一個掩護別人的替死鬼,這個別人,明月覺得十有八九是汪氏。

且汪氏昨日是來過她這裏的。

但明月沒有證據,唯一的物證還叫賀之洲給帶走了,也只能這樣猜一猜罷了。

小檀想了想,回道,“奴婢聽着,仿佛是晉陽太長公主府裏的。說是有一回王爺去晉陽太長公主府赴宴,那屈氏當日便侍奉在王爺身邊,說是王爺多看了兩眼,晉陽太長公主就讓人将屈氏送來了。到底是長輩送的人,王爺也不好越過她懲罰屈氏,便叫人帶了她還有那些害人的東西送回晉陽太長公主府上去了。”

太長公主,便是攝政王賀之洲的姑母,小皇帝的姑婆了。這個歷經三朝皇帝依然屹立不倒且十分尊榮的老太太不僅在大梁是個神一樣的傳說,就是在夏國也是時常有人議起來的,這可是個備受推崇的老太太。

老太太是高祖的胞妹,只這一層關系當然不能讓人敬她那麽多年。事實上,在那個戰火紛飛風雲詭谲的亂世時,是這老太太幫着高祖皇帝打下的大梁江山。傳聞當時高祖皇帝被如今的燕國與雲國困死在黑風崖,就快要餓死時,是晉陽太長公主率領一支騎兵從天而降,救了高祖皇帝的性命。随後更是跟着高祖皇帝南征北戰,她不僅膽識過人,排兵布陣亦是十分厲害,若不是身為女兒身,還不一定是誰做皇帝呢。

高祖稱帝登基後,給了晉陽太長公主所有他能想得到的殊榮。可以說,老太太是當時最尊榮的女人。後來高祖去世,先皇登基又是一番腥風血雨,怪只怪高祖生了太多兒子,還個個都野心勃勃想要上位,高祖立的太子又是個本事不足的,面對窮兇惡極要搶他皇位的兄弟們,先帝力不從心下,只好求助于晉陽太長公主。這榮養多年的老太太一出手,該滅的滅,該關的關,到底支持着先帝上位了。先帝繼位第一件事,就是冊立晉陽太長公主的愛女為後,這大概就是先帝當時與晉陽太長公主的交易。

而當今小皇帝,正是出自晉陽太長公主愛女的肚皮,所以這老太太既是小皇帝的姑婆,也是他的親親外婆。

至于先帝臨終前為什麽要賀之洲這個野心勃勃的弟弟攝政,也不肯要有着鐵血手腕的晉陽太長公主一派輔佐小皇帝,大概先帝與牽涉頗深的晉陽太長公主一派有了罅隙,皇帝才寧願賀之洲來做這個攝政王吧。

如此一看,只怕這忙着想要親政的小皇帝也學着他的父王一樣,跟晉陽太長公主府牽扯上了,這晉陽太長公主送給賀之洲的人,當然就不那麽令人放心了。只是晉陽太長公主的功勞與長輩身份都擺在那裏,賀之洲也拒絕不得,這才将人留下了。只留在府裏到底不能讓人放心,索性就借着這事,把毒害夏國和親公主的罪名往那屈氏身上一推,這就将這顆釘子給拔除了。

明月勾起唇角笑了笑,看來攝政王也不是真正全無顧忌,至少那晉陽太長公主就讓他顧忌了幾分,否則一個女人他處置了就處置了,何至于還要送回太長公主府裏去?

她只随便想了想,這事兒到底跟她沒多大關系,便将此事丢開了,“府上可還有別的事?”

“有。”小檀忍不住笑了起來,“汪氏昨兒夜裏發了急病,今日已經起不來床了。王爺吩咐她好生養病,府裏一應事務,都要交給公主打理呢!這以後,看誰還敢慢待公主去!”

小檀說着,忍不住又歡歡喜喜的笑了起來,“您是沒瞧見,那些個往日裏欺負了咱們的那些人的嘴臉。”

回想起那些人看見自己時親親熱熱的模樣,小檀便愈發的瞧不上了,從前誰拿正眼看過她?如今公主一朝得勢了,竟都巴巴兒的趕了過來,仿佛之前的那些龌龊都不存在似的,臉皮可真厚。

“如今都等在外頭,說要給公主請安呢。奴婢讓她們都等在院門口,也叫她們吃些冷風去。反正王爺吩咐了,讓您只管好睡,睡醒了再說其他。”

明月就有了豁然開朗的感覺,汪氏好好兒的,忽然就得了急病,賀之洲還将她最在意也是最得意的管家權交給了自己,這說明什麽,說明害她的人,果然就是汪氏。賀之洲卻只讓她病了,這就有點意思了。

是這汪氏對賀之洲還有利用之處,還是賀之洲對這汪氏有真感情,舍不得動她才讓她裝病倒下?明月覺得,在賀之洲有心愛女人的情況下,汪氏顯然是屬于前一種猜測的。

而讓她來管事,算不算是他給她的一種補償跟安慰呢?

雖然管東管西很麻煩,不過貌似也有很多特權,她看汪氏還能常常出門呢,明月眸光閃亮,這對她而言,果真是最好的補償了!

……

對于前來奉承恭賀的那些女人,明月連見都沒見就叫小檀打發回去了。

小檀有些不安,“公主不見她們,會不會讓王爺覺得您太托大了些?萬一惹惱了王爺,再不讓您管事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明月倒一點都不擔心,“既是叫我管事,見不見便是我說了算。若連這點自由都沒有,我還管什麽事兒?”

她才不會委屈自己去跟那些女人玩什麽姐妹好的把戲,也懶得去看她們口腹蜜劍兩面三刀的樣子。

“您便是給她們個下馬威也好啊。”小檀嘟囔道:“她們先前不敬公主,如今自然很該給她們點顏色瞧瞧才是。”

“她們連本公主的面兒都見不到,不是最好的下馬威?”明月瞥她一眼,到底心裏還懸着事兒,不欲跟小檀多說,只道:“除了這些,還有別的事情嗎?”

她最想知道的,是蕭峰到底有沒有別賀之洲的人抓住。

小檀哪裏會不明白她的擔心,忙忙道:“別的倒沒聽說,要不,奴婢去前院打聽下?”

這自然是不妥的,明月搖頭,沉吟了下,方才道:“等王爺回來再說吧。”

賀之洲今日回來的倒早,直接就來了蘅蕪苑,聽說明月并不見其他人,只挑了挑眉,倒沒說什麽,關切的問起明月的身體來,“睡得可好,傷口還疼不疼?”

“多謝王爺關心,睡得很好,傷口也不大疼了。”明月一邊讓他坐了,一邊觀察他的臉色,只是他一慣的溫柔溫和模樣,叫明月實在看不出什麽來,便索性直接問道:“昨晚那可惡的刺客,已經抓到了嗎?”

小檀泡了茶來,明月接過來,再遞到賀之洲跟前。

賀之洲伸手接了,對她溫柔一笑,方才說道:“還沒抓到。不過只要他在大梁境內,本王就總能抓住他!”

這意思是只要蕭峰不在大梁,他就會放過他?

明月也只能默默地祈禱蕭峰快些離開大梁回夏國去。

“這樣危險的歹徒,定要早些抓到才好。”明月口中附和着。

賀之洲面無異色,依然微微笑着,伸手又握住明月擱在桌上的手,“有件事,本王需要長樂的幫助。”

明月心頭一跳,不自覺的睜大了眼睛,“我?”

賀之洲要她幫忙,這忙定然就不是一般的忙那麽好幫的吧?再說,除了她的秘密技能,明月實在想不出賀之洲還有什麽事是需要她幫忙的。

☆、028 幫他個忙

這樣一想,明月的小心髒跳的更快了些,不會真的是她想的那樣的幫忙吧?這可跟攤牌也沒有兩樣了。

她屏住呼吸,等着賀之洲說話。

賀之洲仿佛沒又察覺明月的緊張,兀自沉吟着,一副不知該如何開口的為難模樣。

明月的心都快提到喉嚨口了,這到底什麽事啊我摔!要死要活能不能幹脆一點,這麽吊人胃口真是太讨厭了!

被明月在心裏罵了又罵的賀之洲總算開了尊口,“不知長樂知不知道本王有個姨母,是逍遙侯府的太夫人?”

明月一怔,随即搖頭道:“并沒人與我提起過。”

“是本王的疏忽。”賀之洲便歉意的對她笑了笑,“待到日後,本王帶你去侯府看望她老人家。”

聽他提起逍遙侯府那位太夫人的語氣是十分尊敬與親密的,便知道他跟這位姨母的感情很是要好,這倒是真沒聽說過。這會兒跟她提起這位太夫人,想來他要她幫的忙跟這位太夫人脫不了關系了。

賀之洲頓了頓,似斟酌了一番才有繼續道:“姨母年輕時求子困難,好容易才生了一子,便是如今的逍遙侯。老侯爺去得早,表弟不過十三歲就襲了爵,因當時朝廷局勢詭谲,為避免被拖進那攤子渾水中,姨母便讓表弟扮作不思進取的纨绔子弟。哪想到,這裝着裝着,表弟竟真的被人帶歪了去,雖沒有鬧出什麽大事件來,卻終日流連于花街柳巷,鬥雞走狗不務正業。”

他說着,很是沉重的嘆了口氣。

據明月觀察,他這時候的沉重倒不像是裝出來的了。

明月想了想,就算人家是說故事的,她這般一言不發的聽着,難免讓他沒了說故事的欲望,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麽,畢竟她跟賀之洲也不是很熟,于是幹巴巴的寬慰道:“想來有侯爺在,總能好好教教那位小侯爺的。”

賀之洲便失望的搖了搖頭,“不是沒有教過。”

把他姨母氣急了的時候,賀之洲也是收拾過安小侯爺的,只是打也打過罵也罵過,如今好歹收斂了些,不像前幾年那般混鬧,他也稍稍放下心來,誰知道這心還是放的太早了些,姨母催着罵着要他正正經經的成家立業,他不聽,反倒弄出個莫名其妙的孩子來!

明月聽到這裏,心頭莫名一跳。

孩子?不是賀之洲的孩子,而是那什麽小侯爺的孩子?

原來汪氏于這件事上,也不是完全的知情啊。想到她根本不知內情卻還拿那孩子的事來刺激挑撥的行徑,明月就覺得有些好笑。

汪氏太心急了,大概是跟這些日子以來賀之洲總是來蘅蕪苑有關。

是誰說的,再是聰明的女人遇到情之一事,也總會忍不住做出些蠢事來。

“姨母是個十分在意血緣與正統的人,若此事讓她知道,只怕要氣得不輕。安康也不敢将此事告訴她,就求到了本王這裏。本王原想着,給些銀子将人遠遠送走也就罷了。卻不想昨兒夜裏,那孩子竟從別院裏偷偷跑了出去,本王領着人找了半夜,才将人找到,也不放心再放在外頭,索性先将人帶回府裏安頓。”賀之洲簡單的說了他的打算與昨晚匆匆出府的原因,“那孩子還小,不過三歲的模樣,也不能将他放在前院,便想着,長樂能不能暫時幫本王看着他些?”

明月聽得又呆住了,半天才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問道:“那孩子是怎麽從下人的眼皮子底下跑出去的?”

賀之洲贊賞的看了明月一眼,對于她這般敏銳似頗為滿意,“本王也覺得很是奇怪,找到人想要問清楚,那孩子卻受了驚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還見了人就躲。”

他嘆口氣,“本王鮮少跟這樣的小孩子打交道,故而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麻煩長樂了。”

其實明月還有很多疑惑的,聽他的意思,那位太夫人是個很固執的人,大梁民風再是開放,對于嫡庶尊卑還是非常看重的,正室生的嫡子,妾生子,以及外室子,最見不得人,怕就是像這種連外室子都算不上的孩子。安小侯爺跟賀之洲都知道那太夫人是絕對不會接受那個孩子,說不得還會被那孩子氣死了事,所以想着遠遠送走。

可最後卻沒有送走,明月猜測,這個孩子怕是有心之人找出來的,專門沖着安小侯爺或者賀之洲來的。聽賀之洲的語氣,他對安太夫人是非常尊重敬愛的,若有心之人将這個孩子送到眼睛裏揉不得沙子的安太夫人跟前,安太夫人真的氣出個好歹來,賀之洲難免要亂了方寸去。

所以賀之洲想到這一層,為避免有人拿這個孩子來刺激安太夫人,也不敢随便将人送走,幹脆就将人接到王府來養着?

雖然一聽這就是個燙手山芋,依照明月不愛管閑事的性子,這種事自然是不會答應,不過比起被賀之洲逼着不停畫不停畫,明月還是覺得,這種程度的麻煩,她還是能夠接受的。于是乖巧的點了點頭,“王爺讓我管這事,是信得過我,王爺放心,我一定讓人好好照看着那個孩子。”

賀之洲滿意又欣慰的點了點頭:“一會兒人就送進來了,長樂看看将人安排在哪裏合适,對了,汪氏那兒的鑰匙對牌可都送過來了?有什麽不方便的,要跟本王說。”

正式榮升為保姆兼管家婆的明月點頭應了,忍不住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只有那孩子一個人嗎?”

“聽說他身邊有個女人,一直照顧他的。”賀之洲并未察覺明月那話有何不對,略想了想,淡淡道:“說是那孩子離不得她,将她一并留下來吧。”

果然還有個女人。

明月想起汪氏的挑撥,又想着賀之洲說的這些話,一時間都不知道該相信哪一個版本好了。

又暗笑自己想的太多,管他什麽版本,反正不是她的兒子,她只負責看着人就行了,哪兒有那麽多好想的?

……

明月很快就見到了賀之洲說的那個孩子跟帶着孩子進來的女人。

她先看過去的是那個女人,女人生的黑黑瘦瘦,面容黝黑長相普通,言行舉止亦是畏畏縮縮戰戰兢兢,很上不得臺面的樣子,她跪在地上給明月請安,撐在地上的雙手很是粗糙,一看就是慣做粗活的模樣,指甲縫裏甚至還殘留着泥垢。

像是個普通的農家婦人。

打量完了女人,明月又将目光落在緊挨在婦人身邊的小男孩。

小男孩亦生的瘦瘦小小,看着就營養不良的模樣,卻皮膚白皙,眉清目秀,身上的衣裳也不是什麽名貴料子,與婦人身上相較起來,卻又好上許多,只是他神色木讷,雙眼呆滞的看着明月,一只手緊緊抓着婦人的衣角,半個身子都藏在婦人身後。婦人動一下,他就跟着動一下,婦人此時緊張的抖個不停,他就也跟着抖個不停。

看起來是個很可憐的孩子。

那女人見明月半天不說話,本就慌張的很,此時更慌了,趴在地上語無倫次的哀求道:“這位夫人,求求您發發善心,留下凡哥兒吧……他,他實在很可憐,前頭沒有爹,如今連娘也沒有了。小婦人……小婦人也是瞧着他可憐,又答應他娘親一定帶他來京都找孩子的爹。不瞞夫人說,小婦人就是個鄉野村夫,大字也不識一個,一輩子沒離開過下河村,這回帶着這孩子到京都來,這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有一回還遇到泥石流,險些就将我們倆人給活埋了……”

婦人并不知道明月的身份,絮絮叨叨說起這一路的艱辛來,不時擡起袖子擦擦眼淚,她言語樸素,說話也是颠三倒四,明月觀察半天,都瞧不出她有什麽不妥之處。

“婉娘也是很可憐的,獨自帶着個孩子來咱們下河村,這幾年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村裏人背地裏都罵她,可難聽了……為了養活凡哥兒,婉娘是日夜不停的接那些縫補漿洗的活兒,結果活活将自己給累死了……”

又絮絮的說起那婉娘如何可憐,這幾年守着兒子是如何的艱難等等。

不管那婦人說什麽,那孩子始終神情木讷,仿佛什麽都聽不到似的。

“這個孩子,一直是這個模樣?”明月終于出聲,打斷了婦人的絮叨。

那婦人又抹了一把眼淚,哭着搖頭道:“凡哥兒打小就聰明的緊,婉娘又是個飽讀詩書的,她把凡哥兒教得很好,夫人您別看凡哥兒還小,這往常啊,什麽三字經千字文的,凡哥兒早都背會了,還識得好些字呢。哪想到……”

婦人嘤嘤哭了一陣,接着又道:“昨兒夜裏,也不知凡哥兒怎麽突然跑了出去。小婦人也不知道凡哥兒到底遇到了什麽事,等找到人後,凡哥兒就變成這副模樣了。可憐的凡哥兒,這要是讓婉娘知道了,她在天之靈如何放心得下啊!”

明月觀察了這麽半天,沒看出別的什麽來,便吩咐小檀道:“菊影軒可收拾好了?收拾妥當了就将人送過去吧。伺候的丫鬟婆子你親自過過眼,務必将人照顧好了。”

☆、029 蠢蠢欲動

明月不是個愛多管閑事的人,雖然對剛住進府裏的兩位客人頗為好奇,也只在安排他們入住時好奇的多問了兩句,之後便交給下面的人看管着。她深知,這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小檀倒是每天都會過去看一眼,小姑娘心腸軟,很同情凡哥兒——那天賀之洲來,說起凡哥兒的身世時并沒有避開小檀,故而小檀也是知道的。本該是出身尊貴的侯府小公子,卻落魄到由鄉村婦人教養的地步,如何能不叫人唏噓?

如今明月管事,小檀便借着職務之便,常常照拂着凡哥兒些,就怕底下的人瞧不上凡哥兒跟劉嫂子而慢待糟踐他們,每天都去看一眼,也是一種變相的震懾。

有小檀費着心,明月便撒手不管了。

至于府上其他事,在別人都在觀望或者忐忑她這個新上任的新官會如何燒那三把火時,發現明月依然沒有半點動靜——汪氏自有一套嚴格的規章制度,明月看了之後覺得甚好,根本沒有修改的必要,直接就照着規章制度辦事就行了。有人來請示,原先是怎麽樣現在依然怎麽樣,那些原以為會被報複被挑剔的下人們俱都松了口氣,紛紛表示公主的胸襟果然十分寬廣,不是常人能比得上的。

幾天下來,一切運作如常,丫鬟婆子們很是松了口氣。但對于那些個持續觀望的表示自己是王府半個主人身份的女人們來說,卻是一頭霧水完全摸不着頭腦。這是真的不計較她們之前的作為,還是憋狠了就等着找個合适的機會秋後算賬呢?

“姑娘,您說那夏國公主是個什麽意思?”看着老神在在修剪花枝的林氏,她的丫鬟終是忍不住問了出來,“這都好幾天了,既不見姑娘們,也不主動召見管事媽媽,竟就這樣毫無作為,莫不是正醞釀着什麽大動作?”

林氏修建花枝的動作頓了頓,眸光微微一閃,“你對此有何看法?”

“奴婢哪裏能看出什麽來。”那丫鬟陪着笑奉承道:“姑娘一貫眼明心亮,奴婢正因為什麽都看不出來,這才鬥膽問姑娘嘛。”

“旁的不好說,只一點——”林氏繼續手上的動作,微微笑道:“這位夏國公主是個不愛麻煩的主兒。”

“啊?”丫鬟愣了愣。

林氏卻不多做解釋,“尋常不要惹事,公主不會為難的。”

又問她:“菊影軒的底細可打聽出來了?”

那丫鬟就是一臉挫敗,“奴婢無能,菊影軒教人看的牢牢地,每日裏只有小檀跟太醫可以出入,旁的人都要請示過公主方才能進去。裏面伺候的人輕易也出不來,奴婢一時都不能接近菊影軒。只知道裏頭住了個帶着孩子的婦人,不知道是什麽來頭。不過——”

丫鬟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說道:“奴婢私下裏聽人議論,說那孩子是王爺的,且還是王爺親自将人帶進府裏,交給公主安頓的。姑娘,您覺得此事是真是假?”

“這幾日王爺可去瞧過那孩子一眼?”林氏淡淡問道。

“一次也不曾。”小丫鬟倒是清楚的很,“若不是王爺的孩子,又為何要接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進府裏來呢?”

小丫鬟很是不解,林氏又如何能知道,“王爺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往後別再胡亂打聽,只靜靜地看着就好,否則一不小心落得跟汪氏一樣的地步,那就不太妙了。”

說到汪漫語,小丫鬟忍不住打了個寒襟,“汪姑娘做了這麽久王府裏頭的第一人,王爺從未下過她的面子,今次卻是為了什麽這般不留情面呢?”

天底下哪裏也不缺捧高踩低的人,汪漫語從前有多風光,如今就有多落魄。雖傳出來的話是說她突發急病,可誰又會相信這是真的?都在猜測王爺是為了什麽惱了汪漫語,一時間後院這些女人人人自危,生怕哪一天自己也被生急病了。

“只知道那晚上宮裏來了太醫,卻是為了夏國公主,緊跟着汪氏就得了急病,細想起來,只怕跟那公主脫不了幹系。”林氏本就聰慧,打聽不到消息也能憑借一些蛛絲馬跡猜測出來,她将修剪好了的花朵插進花瓶裏,輕嘆聲中有着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悵然,低不可聞的說道,“這府裏,只怕真的要變天了。”

若真是這般,到時候她們這樣身份的人,該何去何從?會不會跟汪氏一樣,好一點的下場是送到莊子上養着,如果運氣不好,只怕就要“病死”在王府裏了。

林氏面上再無從前的鎮定從容,或許,是該到了想退路的時候了。

她想退,可她身後的人,又怎麽會允許她退?

林氏眸光幽幽暗暗閃爍不停,最終,又是輕輕一嘆,吩咐小丫鬟,“将這花送去蘅蕪苑。”

不管有用沒用,總要嘗試過才會知道。

……

有林氏這樣靜觀其變的,自然也有那蠢蠢欲動的。

鞏玉兒焦急的伸長了脖子往外頭看去,好不容易見了自家丫鬟疾步而來的身影,竟顧不得矜持,提了裙擺就迎了上去,“怎麽樣,可打聽清楚了,王爺果真在外書房?”

小丫鬟顧不得抹汗,“王爺今日回來的早,剛才在外書房與人議事。”

“快快,我要的東西可準備妥了?”鞏玉兒一邊招呼後頭的丫鬟,一邊擡手理了理鬓角的碎發,“簡翠你幫我看看,我這模樣可還行?”

名喚簡翠的丫鬟忙打量起來,“姑娘這樣,美的如天仙兒一般,便是比那夏國公主也差不了什麽。”

鞏玉兒一張得意飛揚的俏臉立時拉了下來,“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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