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話一出口,愈發後悔,這根本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嘛!

果然頭頂傳來一聲極短促的輕笑。

明月真想把自己的腦袋重重砸在他的傷口上!

這樣丢人,同歸于盡算了!

幸而這時目的地到了,賀之洲停了下來,帶着明月翻過汀蘭苑的牆,隐身在一間房間外面的牆角陰影之下。他一停下來,明月就下意識的要推開他,無名無份摟摟抱抱實在太過分了!

賀之洲卻沒松手,只手制住她,用另一只手擒了她細膩優美的下巴,迫使她往外頭看。

明月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月亮竟從雲層裏跳了出來,照的一地樹影斑駁,若她此時推開賀之洲,她的身影就會被月光映照出來,極容易被人發現。

明月不敢再動,只是胸貼着胸靠的這樣近,近的都能聞到彼此呼吸,輕輕淺淺,偏又莫名生出糾纏不休的暧昧纏綿來。

長夜如水,四下裏只有低低的呼吸聲,明月覺得胸口發悶,連呼吸都沒有力量,心髒在喉嚨口急促地跳動。

她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只是當胸口傳來熟悉的窒痛感時,明月慌忙吐出一口氣來。

似乎覺得這舉動很丢臉,明月忙忙低下頭,卻依然能感覺到他投注在自己身上那不容人忽視的灼熱眼神。那眼神就像一根線,而她就是他手中的木偶,僅僅一個眼神,就讓她生出了緊張的無所适從的感覺來。

正當明月頭皮都要發麻時,黃鴻飛終于趕了過來。

這處能藏人的牆角陰影只有那麽點大,賀之洲跟明月剛好能藏住,再多一個黃鴻飛就顯得十分擁擠了。偏他還不住的将明月往裏擠,以氣聲說道,“進去點,我藏不住。”

明月氣的給了他一肘子,這麽多地方不藏,偏來這裏擠,她整個人都被他擠的完全鑽進了賀之洲懷裏,那架勢看起來根本就像是投懷送抱一樣!

偏黃鴻飛一無所覺,還不停地往裏擠。明月正想發火,賀之洲卻趁機将她摟的更緊了,那原本橫在她腰間的手竟也無恥的往下滑去,落在了明月挺翹的臀兒上,慢悠悠的捏了又捏,似乎很滿意那手感。

明月還沒有從被輕薄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就讓他湊到了耳邊輕聲說了句話。

明月全身都僵硬了,只覺得這夜色也沒辦法掩藏住她紅的幾乎要滴出血來的臉。她呆了半晌,似乎都沒辦法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那句話,以至于自己的臀兒又被揉了兩下。

“下流!”明月終于回過神來,咬牙切齒的低聲罵道,再也顧不得其他,就要推開賀之洲這不要臉的臭流氓。

她以前怎麽會覺得他厭惡碰觸女人呢?這分明就是特麽個混賬流氓啊!

“噓!”黃鴻飛吓了一跳,“有人來了,快躲好。”

明月的掙紮被賀之洲輕松鎮壓了,甚至還能分出一只手來捂住她的嘴。

明月氣的不斷深呼吸。她熱熱的呼吸噴灑在他手心,又濕又癢,仿佛一條條調皮的小蟲,從他手心一直往身體裏鑽,最後鑽進了他的心髒,在那裏沒完沒了的動個不停。

心癢難耐,原來就是這個意思啊!

……

遠遠的跑過來一個人,那人似乎很慌張,邊跑邊不住的往回望。明月拳腳手口全被制住,這時候見真的有人來了,也懶得浪費力氣再掙紮,安靜下來便眯了眼努力辨認跑過來的人。

正是剛才那個對賀之洲替身下毒手的太醫,他怎麽跑到汀蘭苑來了?

不過疑惑了一瞬間,明月頓時明白了過來,這太醫跟小皇帝派來的太醫裏頭的人勾搭上了!難怪小皇帝與那宗正明要堅持将這些太醫留下來,原來并不是要讓這些人親自投毒的。

明月恍悟的同時,就見那太醫連滾帶爬的進了他們藏身的這間屋子裏面。裏面的人聽見外頭的動靜,先就将門打開了,似早已料到了這人的到來,在黑暗中壓低聲音詢問道:“怎麽樣,可是得手了?”

下毒的太醫哆哆嗦嗦的回答道:“我試過了,王爺已經沒有呼吸了。”

屋裏的人喜的用力一拍掌,“你幹的很好!我這就通知宗丞相,你放心,今次你立了大功,陛下跟宗丞相定會厚厚賞你的!”

不過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又追問一句:“可是真的将那藥給攝政王用上了?”

那太醫此時也冷靜了一些,忙點頭道:“我親自調配的,那藥果真如姜大人所言,一沾傷口便讓人毒發身亡了!姜大人放心,我絕對沒有出任何纰漏!”

屋裏的人愈發滿意了,擡手拍了拍太醫的肩頭,“柳兄日後前程似錦,可得多多的提攜提攜我才是。”

“不敢不敢。”太醫慌慌忙搖手,遲疑了一下才壯着膽子問,“姜大人,不知我的妻小他們如今在何處?”

那人笑着道:“柳兄放心,很快你就能跟他們團聚了,他們也都正等着你呢。”

太醫便迫不及待的問,“他們在哪兒等我?”

那人手上不知何時竟多了把銀光雪亮的匕首,他飛快捂住了太醫的口鼻,匕首雪亮陰森的光芒被月光劃出一道雪痕來,只聽得“噗嗤”一聲響,待那人放開太醫時,太醫雙目圓睜,已是氣絕身亡!

那人蹲下身,利落的抽出匕首,用太醫的衣裳擦幹淨匕首上的血跡,笑微微的說道:“黃泉路上等着你呢,蠢貨!”

那人說完,起身摸出個東西往夜空中一抛。

一簇火焰在空中倏地炸開,仿佛煙花一般一閃即逝。

緊跟着,那人一腳踢開被殺死的太醫,大步往外去了。

見那人出了汀蘭苑,黃鴻飛才怔怔的開口問賀之洲,“你為什麽不阻止那人殺人?”

賀之洲挑眉看了他一眼,“本王為何要阻止?柳太醫意圖謀害本王,若非本王早有所料,這會兒那床上躺着的,可就是本王的屍體了。”

明月惡狠狠地掰開還捂着她口鼻的大手,只是不等她掙紮,賀之洲已經放開了鉗制住她身體的手,且還甚是紳士的往旁邊側開一步。

明月心裏不忿,擡眼想狠狠地瞪他一眼,冷不防對上一雙烏濃的笑眼,那個歡樂無限,那個歡喜無度。

明月一腔怒火就跟被戳了一針的氣球一般,紅着臉也不知該看哪裏,視線偏來又掃去,到底也不知該拿他怎麽樣,索性一腳狠狠踩在他腳上,用力碾了兩下,方才解恨的跑走了。

黃鴻飛看着明月一聲不吭的跑走了,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腦袋,“小周這是怎麽了?我怎麽瞧着她臉好像很紅似的?”

賀之洲心情甚好,沒有理會他,慢條斯理的跟着明月往外走。

黃鴻飛看看他,又看看前頭埋頭發足狂奔的明月,不明所以的搖了搖頭,“搞什麽鬼呢?”

還是沒有得到賀之洲的回應,黃鴻飛也懶得再追問了,反又提起剛才那話題,“剛才那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替身,真的已經中毒身亡了?”

“那倒沒有。”賀之洲這會兒心情很好,倒是不介意回答兩句,“要培養出跟本王如此想象的替身談何容易,本王可舍不得就這麽讓他沒了。”

黃鴻飛皺眉打量賀之洲。

賀之洲從容坦然的任由他打量。

半晌,黃鴻飛才嘆息一聲,“雖然你很壞,而且真的可能殺了不少人,不過仔細一想,換做是別人處于你這樣的地位,怕也比你好不了多少。其實你也挺不容易的。”

他這感慨的話一出來,賀之洲都忍不住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黃鴻飛感嘆完了,忍不住又問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怎麽一點兒都不着急?”

“本王為何要着急?”

“那人自以為得手了,已經通知了外頭的人,想來是要趁着攝政王身亡之際,裏應外合的鏟平整個攝政王府,如此,烜赫一時的攝政王府再不存在,那要害你的人豈不更能安心些?”黃鴻飛頭頭有道的分析道。

賀之洲沒料到他能說出這一番話來,看向他的眼神頗有些另眼相看的意味,但他只是笑了笑,神容平淡。眼神也是一樣淡淡的,是氣定神閑的從容淡定,“本王這攝政王府,可不是旁人想要覆滅就能将之覆滅的。今晚——本王要他們全都有去無回!”

黃鴻飛到底年輕,聞言只覺得全身血液都沸騰了起來,“你已經安排好了?”

他一邊問,一邊摩拳擦掌:“我可以幫忙嗎?”

“幫忙殺本王?”賀之洲竟難得的與他玩笑起來。

黃鴻飛似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腦袋,哈哈幹笑兩聲,“男人做什麽這麽小氣?雖說我是沖着殺你來的,但你也想想嘛,我可是救了你兩次的恩人,真要殺你,做什麽還白費我的好藥來救你?而且這次呢,錯的也不是你,我幫幫你也是應該的。”

他越說越是理直氣壯,還要再說些什麽,便聽見遠遠傳來的喊殺聲,立時興奮的圓臉通紅,迫不及待的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過去,“來了來了,我先去看看。”

話音未落,那迅捷如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濃濃夜色中。

☆、053 贏的漂亮

熙元八年的初夏,上京很多人都對五月初八這一夜的動蕩記憶猶新。

事隔多年,他們都還記得,那一夜的火光鐵甲,那一夜的吶喊厮殺,那一夜的血流成河,那一夜,上京城很多人家被大火夷為平地,屍骨全無。其中許多竟都是朝廷重臣,便連百年望族亦或是勳貴宗室,也沒能逃過那一夜的劫難。

而這許多的受害人中,還包括了權傾朝野的攝政王。只是攝政王運氣比其他人要好,雖然攝政王府也遭到了攻擊破壞,府中衆人死傷無數,包括後院不少無辜女子,可見行兇者殘忍暴戾。據聞攝政王府當夜火光沖天,刺客一批一批的沖進去,喊殺聲直到黎明才漸漸歇了下去。偌大的攝政王府被毀的七七八八,天亮之後府裏有人往外擡屍體,據說一直擡到了傍晚才将屍體擡完了。聽說攝政王雖也在這一夜受了些傷,幸運的是并沒有性命之憂。

災難發生的第二日,缺席好幾天的攝政王終于拖着傷病的身體上了朝。

朝堂上的氣氛格外低迷詭異,今日來上朝的朝臣,比之往日少了約三分之一,這其中,也包括最近很得聖寵的宗正明宗丞相。

賀之洲雖臉色蒼白,形容憔悴,可他往那裏一站,禦座之上的小皇帝頓時慘白了臉色,那死死抓着龍椅扶手的手指,根根絞緊,用力的似下一瞬那泛白的指節就要折斷一般。

小皇帝慘白的臉上帶着深深地恐懼與絕望。

尤其在他的眼睛無數次期盼的看着殿外,殿外卻始終也沒有出現他想見的那人的身影時,小皇帝就知道,這一次他又慘敗了。

明明朝堂上有這麽多的人,可偏偏此時寂靜的仿佛一個人都沒有。所有人,包括小皇帝在內,在如此蒼白文秀的攝政王面前,竟連大氣都不敢出。

只要是個人都知道昨晚發生的事。可這其中,也只有明白人才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而那些尚且不明白的,也在心裏暗暗地猜測了許多回,便是不知道确切情形,單只看攝政王缺席好幾天忽然又上朝來的舉動,就知道昨晚上的事情跟他定然脫不了關系。

“陛下,時辰已經不早,是否還要繼續等?”萬籁寂靜中,攝政王一慣清冷倨傲的語氣不疾不徐的響了起來。

小皇帝聽着賀之洲似嘲弄般的語氣,裹着龍袍的瘦弱身體不自覺的顫抖了下。他咬了咬唇,勉強穩住心神,佯作鎮定的開口:“王叔,昨夜究竟發生了何事?今晨朕接到消息,道朝中不少重臣以及王叔府邸都遭遇了不明人士的攻擊。朕聽聞後非常震驚憤怒,天子腳下,皇城根下,還是朝廷重臣,怎麽會在一夜之間就被人殺了個精光?連宗丞相都……宗丞相素日待人溫和,又心系江山社稷黎明百姓,這樣的好官兒,怎麽也有賊子就敢這樣殺了他!王叔,此事您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如此才能祭昨夜遇難的朝臣們的英靈啊!”

賀之洲肅穆了神色,目光如鋒利的刀刃直直看向小皇帝,“皇上所言極是,兇徒肆無忌憚收割人命,刀鋒所指,除了本王府邸,旁人府上竟無一人活命。可見兇徒的殘忍,且受害遇難的,全是朝廷重臣。如今朝中人心惶惶,此事若不追查個究竟,怕在座諸位臣工也要日夜難安了。”

衆朝臣紛紛在心裏點頭,可不是,這腦袋就別在褲腰帶上,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掉了下來。自己的腦袋掉了倒是不打緊,可一家老小也跟着死無葬身之地,就像昨晚莫名消失的那些朝臣們……想到這裏,朝臣們不由得将腦袋埋得更低了些。

而堅定擁護攝政王的攝政王一派的朝臣們卻一掃往日被人挖苦譏諷的晦氣,個個精神抖擻,當然心裏滿是喜氣,臉上卻一點都不敢帶出來。

死了這麽多人,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嘛。還好當初他們選了攝政王,還好這一次,攝政王又毫無懸念的贏了小皇帝,今後他們這些人的前程,自然是大大的好!

“王叔說的是。”小皇帝的屁股在龍椅上不安的動了動,用比平日裏更恭敬更小心翼翼的态度試探道:“不知王叔打算從哪兒開始查起?”

“不必查了,本王已經知道兇手是誰。”賀之洲唇角冷冷一勾,逼視着小皇帝的鳳眼中滿是譏嘲之色,“宗正明宗丞相心懷不軌,勾結江湖中人策劃行刺本王以及朝中重臣,證據确鑿,死有餘辜,本王已下令絞殺了宗丞相。至于丞相府中的人,本王已命人将他們全部下獄,等待陛下處置。”

小皇帝忍不住小小的“啊”了一聲,冷汗涔涔而下,很快汗濕了他的後背。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如此嚴密的計劃,卻為什麽會以失敗告終,還賠上了宗正明的性命。

宗正明留下的後手,正是在那天探病後留下的那些太醫當中。他們都知道賀之洲是斷斷不會用他們派過去的太醫,因此七八個太醫裏面,只混進去一個他們安排的人,此人的目的也并非是為了直接行刺賀之洲,而是為了侍機接近脅迫王府中深受賀之洲信重的柳太醫。事情進行的果然很順利,柳太醫得了手,王府內應發出了信號,只等着裏應外合要将王府所有的人一網打盡時,卻沒料到變故突生。

為了保險起見,小皇帝将宗正明身邊的銀甲衛抽調了一大半扮成刺客的模樣前往攝政王府,下達的指令是格殺勿論。可沒有料到,不但賀之洲沒死,銀甲衛折在了王府裏,就連宗正明以及這些日子明顯傾向于他的那些朝臣,都在一夜間被人滅了口。

他好不容易才培植出一個親信,用的正是順手的時候,卻就這麽輕易的被賀之洲絞殺了。小皇帝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麽樣?連他派給宗正明的銀甲衛竟都護不住他,可見賀之洲身後的實力有多麽驚人!

他也算看明白了,賀之洲根本沒有中他們的計,他只是将計就計,用假死的消息來诓騙他們出手,緊跟着,借由此次事件,快準狠的将異己全部清除,還全部推到了宗正明的頭上,因為攝政王府的确被人攻擊了,攝政王也的确受傷了。這一次,攝政王借着他跟宗正明的手,卻狠狠地給了他一個耳光!

小皇帝想起昨夜他聽聞賀之洲已死的消息時,他的欣喜若狂,他的歡天喜地。他還幻想着從此以後再沒有人把持朝政,再沒有人能令他害怕,他定能做一個舉世無雙的英明皇帝,開創出一個比太祖更輝煌的盛世,甚至将來一統天下,令萬國來朝的美好前景,就興奮的睡不着覺。

然而淩晨前傳到他手上的消息,卻令他所有的美好想象都化成了灰燼!

他努力了那麽久,策劃了那麽久,自以為萬無一失的計劃,在賀之洲眼裏,是不是就像看着個跳梁小醜毫無意義的蹦跶,然後在他最得意的時候,給他致命的重重一擊,徹底毀了他的自信與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那一點點威信?

“陛下,罪臣宗正明的家眷還等着陛下的裁奪。”賀之洲瞧着一臉冷汗坐立不安的小皇帝,再次出聲提醒他。

小皇帝此時連多看賀之洲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他毫無血色的嘴唇嚅動了幾下,終是虛弱的揮了揮手,“一切,但憑王叔做主吧。”

他輸了這一局,折進去的幾乎是他的全部力量了。就算他不死心不放棄,這朝堂之上,又哪裏還能再找得出一個像宗正明那般全心為他策劃周全的臣子來?想必經由這一次攝政王的雷霆手段,那些原本還保持中立的朝臣,也全都要偏到賀之洲的陣營裏去了。

小皇帝頗有些心灰意冷,卻又忍不住的慶幸,幸好他身邊的銀甲衛沒有調出去。只要他們還在,賀之洲就總會忌憚兩分,不至于就敢明火執仗的派人弄死他。

他做了這麽多年的傀儡皇帝,很明白眼下應該夾緊尾巴做人,再不能招惹賀之洲那個殺人魔星!

只盼着那個魔星一輩子也找不到玉玺才好,就算做傀儡皇帝,也好過丢了性命一無所有。

賀之洲聞言便點了點頭,這才轉身面向衆位臣子,淡淡道:“宗正明居心叵測意圖不軌,行刺本王以及衆多朝臣,罪不可赦,當誅九族!來人,即刻将宗正明九族內的所有罪人押解歸案,于秋後定斬!”

賀之洲不疾不徐的下達命令,然而一字一句,卻如雷霆萬鈞,壓得衆人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磕頭齊聲道:“王爺英明!”

他們口口聲聲跪的不是陛下英明,而是王爺英明!所有人都知道,小皇帝是大勢已去了。

宗正明是旗幟鮮明的保皇黨,然而如今不但宗正明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就連宗氏族人,那些無辜的婦孺幼小,皇帝連保都不敢保!

這舉動落在衆人眼裏,也着實叫人心寒不已。

從此之後,有了宗正明的前車之鑒,還有誰敢不怕死的支持小皇帝?

這一局,賀之洲借着小皇帝與宗正明的手,可謂贏的相當漂亮。

☆、054 自在自如

賀之洲在前朝風光無限,明月卻在殘破的攝政王府裏被一群狼狽的女人圍着哭的頭皮發麻。

這群哀哀痛哭的女人,有的是被昨晚的大陣仗吓壞了,有的不幸正是家人全遭了劫難而她僥幸逃過一死的,還有的,大概是單純過來看熱鬧見別人哭自己不哭反倒顯得不合群的。

明月雖不清楚賀之洲後院到底有多少女人,但也知道昨晚上不幸遇難的就有七個。這些女子便是再驕橫,也只是在內宅後院驕橫罷了。哪裏經過昨晚那樣驚心動魄的事,便是明月,若非賀之洲一直跟在她身邊,并未讓她看見太多屍體跟鮮血,然而那些凄厲絕望的喊叫聲以及大火中倉惶奔逃的身影,仍是讓她膽戰心驚了一整夜。

她也是直到今天早上聽說了上京城裏不獨攝政王府一家遭遇刺客上門,同一時間遭殃了好些朝中大臣時才明白過來,原來那才是賀之洲裝死的真正目的。

這一招将計就計、借到殺人,運用的熟練又完美。誰能想得到賀之洲會利用王府陷入危機時,趁機強勢又不留餘地的将異己全部鏟除了?過後還能若無其事的推到可憐的宗丞相身上。宗丞相是小皇帝的人可謂天下皆知,賀之洲這一舉,無疑是将小皇帝的顏面踩的一丁點都不剩。

雖然世人心裏都清楚,宗正明的确幹的出行刺攝政王的事,但又有誰不知道,宗正明再能耐,也不過是仗着小皇帝的銀甲衛,他自己能有多少人手,敢一邊行刺攝政王一邊還分了人去行刺朝中大臣?

更何況,誰又不知道被滅門的那幾家,要不是攝政王的政敵,要不就是背叛攝政王投靠小皇帝的,宗正明就是瘋了也幹不出來殺自己人這種事!尤其宗正明也在昨夜被人弄死了,這事情當真是一點懸念都沒有。

可是,誰又敢提出質疑來?就是小皇帝都不敢,因為死在王府裏的銀甲衛可是小皇帝的人,如果不是宗正明要行刺攝政王,那就是小皇帝要行刺攝政王了,反正有銀甲衛保護的只有他二人,不是宗正明就是小皇帝。這樣的情形下,小皇帝敢質疑?別說為宗正明辯解,怕是恨不能将一切都推到宗正明那可憐的替罪羊身上去!

明月也是想明白了之後才知道,賀之洲這個人的城府有多深,手段有多狠。而他對她,當真是極為縱容了吧?

她苦笑一聲,被跪在腳邊的尹氏猛地一扯裙擺,才回過神來。

尹氏衣衫淩亂,臉色慘白,哭的眼淚鼻涕橫流,再也沒有往昔的美豔與驕橫,她哭得悲痛欲絕,狼狽不堪的跪在明月身前,口中翻來覆去的哭喊道:“王爺……我要見王爺!公主,求求您讓我見見王爺!我可憐的雙親……我那還不滿五歲的幼弟……全都被人屠殺了!天吶,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他們都死了,全都死了……公主,求求您可憐可憐我,讓我見見王爺吧……”

明月低頭看着尹氏,眼裏忍不住流露出憐憫之色來。尹氏正是那不幸的全家都遭了難而她卻逃過一劫的人。

一大家子人,轉眼就只剩下她一個了。

其實還不如那七個跟着父母家族一塊兒遇難的女子,至少不用像尹氏這般面臨全家都死她獨活的局面。

也不知道尹氏心裏知不知道,她父母家人的性命是隕落于誰人之手?她口口聲聲要求見賀之洲,難不成還指望着賀之洲幫她報那滿門盡滅的大仇?

明月忍不住搖了搖頭,瞧,那個男人的心多狠?尹氏到底明面上還貼着他的女人的标簽呢,他若對她有一點的顧念,尹氏以及跟尹氏情形差不多的女子也不會落到眼下這個下場了。

可話又說回來,如果她們的家人沒有背叛或者沒有萌生背叛之意,賀之洲又怎麽會對他們痛下殺手?他們當初将自己的女兒送到府上來,在選擇背叛賀之洲時,想來也沒有想過若賀之洲真的敗了或死了,自己的女兒又會落得個什麽下場?

他們選擇了死路,最後被連累的,還是被他們送出來犧牲的可憐的女兒。

明月不知道賀之洲将會如何發落尹氏,就算不會要她性命,也定然不會再讓她留在府上了。

這樣一個無家無根、無父無母的女子,将來又該何去何從?

她嘆一口氣,政、治從來都是這麽殘酷的,有人賭輸了便是粉身碎骨,有人賭贏了便是安富榮華。

這樣的事,能怪誰呢?賀之洲嗎?有人要殺他,有人背叛他,難不成他就該等着人來殺、無所謂被人背叛嗎?他只是來了一記快準狠的反擊,成功的震懾住了小皇帝以及那些心懷叵測之人。他若不反擊,死的就是他,誰又願意被人殺死呢?

明月發覺自己竟不知不覺的為賀之洲開脫起來,心神一凜,忙忙回過神來,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額角,原想安慰尹氏兩句,這個時候的尹氏又哪裏聽的進去,便放緩了語調說道:“你的事,等王爺下朝回來我會跟他說的。好了,快別哭了,讓王爺回來瞧見你這般模樣,只怕心裏也會不喜歡的。”

尹氏俨然一副魔怔了的模樣,明月對她說的話,她是半個字也沒有聽進去,依舊不住地抱着明月的裙擺放聲痛哭。

明月低頭看了看自己被弄得濕漉漉的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裙擺,到底還是狠不下心叫人将尹氏拖出去,目光在人群中掃了幾眼,看見了一直在圈外默默抹着眼淚的林寶珠。

若非賀之洲特意提起,明月也不會知道林寶珠是那樣一個聰明又明白的人,這一回,後院的女子們的娘家多多少少都有些損失,唯有林寶珠和林家安然的度過了這一劫。

即便如此,她也沒有當衆表現出欣喜慶幸之色來,面上倒滿滿都是被吓壞了的後怕之色,與衆人一道來到明月跟前,陪着衆人默默的流着眼淚。

如此低調的泯然與衆,自然不會叫人覺出什麽異樣來。

這的确是個聰明的女子。

明月想着,朝她招招手,“林氏,你與尹氏素來要好,她家遭逢這樣的巨變,怕是傷心的有些魔怔了。你送她回屋去,好好勸慰她一番。人死不能複生,且這一切,自然有王爺為她做主,讓她先振作起來吧。”

她也知道這幾句話說的太過輕飄飄了,任誰遇到這樣慘烈的事,只怕都要崩潰瘋掉的,尹氏如今這樣,想來都是輕的了。

林寶珠不意明月竟會點名道姓的将她叫出來,此時也低調不得了,只得垂首應道,“是,公主慈悲,尹姐姐也是可憐,還望公主與王爺能多憐惜憐惜她。”

一邊說着,一邊上前來,輕言細語的哄着尹氏:“尹姐姐,咱們先回屋梳洗一番好不好?公主已經應了你,等王爺回來便請王爺過去看你的,總不好叫王爺見你眼下這般模樣對不對?好了,不哭了,我們先回屋去吧。”

也不知是尹氏平日裏就頗為信任林寶珠還是怎的,反正林寶珠一出馬,竟真的将她勸着走了。

明月大大的松了口氣,這才看見之前被賀之洲禁足的汪漫語與鞏玉兒竟也在場,兩人神色雖都驚惶,但相對而言還算鎮定,明月便知道她二人家中沒有遭遇太大的不幸,想是被昨夜的事吓了一回。想來她二人的父兄是很堅定的攝政王一系了,明月都忍不住想,是不是賀之洲早料到了會有昨夜的事,這才以禁足的名義将她二人關起來,實則是為保護她們的安危?

這個念頭只在她腦海中盤旋了一瞬便抛開了,賀之洲怎麽想的,關她何事?

如今要緊的,是趕緊卸下身上這副擔子倒頭睡上一覺。昨晚發生了那麽可怕的事,一直睜着眼睛熬到天亮,雖然賀之洲有勸她合眼休息,他甚至願意提供他的肩膀當枕頭,但明月又不是鐵石做成的,面對沖天火光以及窮兇惡極的刺客們,她能安穩睡得着才怪!

好不容易後院的屍體擡完了,也讓人稍微沖洗了一番滿是獻血的地面,好歹血腥味兒沒有那麽濃烈了,明月正打算合眼休息一會,賀之洲的女人們便哭到了跟前來。

好不容易弄走了一個尹氏,明月實在沒有精力再跟她們周旋了,想了想便對汪漫語說道:“既王爺已經解了你的禁足,這府裏的大小事還是交由你來打理吧,畢竟這王府你是管慣了的,不過今日事多忙亂,你一個人怕也管不過來,讓鞏氏幫着你。王爺說了,外頭有賀默他們,咱們只要管好後頭院子,不出亂子就行了。”

就這樣毫不商量的将擔子交到了汪漫語與鞏玉兒手中。

不但那原本沉默不語的兩人都吓了一跳,在場其他女子也都驚愕不已。

汪漫語一向深得攝政王的歡心,她被禁足,衆人很是幸災樂禍了一番,鞏玉兒雖說不如汪漫語那般受寵,比起其他人卻也算是很好的了,一時間兩人都被關了,自然說她們什麽的都有。沒想到兜兜轉轉一圈後,汪漫語與鞏玉兒不但被放了出來,家中父兄親人也安穩的活着不說,這好不容易才得了管事權的夏國公主竟就這麽輕易的将管事權交還了回去,這不是因禍得福是什麽?

不等汪漫語與鞏玉兒拒絕,也不看衆人神色各異的臉色,明月已經起身,不由分說的走了出去。

……

黃鴻飛正在一顆泡桐樹下無聊的畫圈圈,見明月出來,忙飛身撲了過來,“小周,你可算出來了,再不出來我都要無聊死了。”

“你在那裏做什麽?”明月随口問他。

“看螞蟻搬家呢。”黃鴻飛也随口回了一句,然後便迫不及待的對明月說道,“方才我出府去了,聽人說昨夜有好幾家都被殺手滅了滿門,我就跑去看了看。啧——”

明月心頭一跳,佯裝不經意的問道:“怎麽?”

“什麽都沒看到啊,估摸是火勢太大了,那幾家都被燒成了一片廢墟,別說是人,就是金子銀子都被大火給融沒了。”黃鴻飛唏噓的搖頭嘆道:“真是太可憐了。”

昨晚黃鴻飛一直戰鬥在第一前線,尤其是銀甲衛攻進來時,因有黃鴻飛的牽制,才能那般迅猛又快速的拿下那傳說中每一個功夫都出神入化的銀甲衛,将他們盡數斬于刀下,可謂是立下了很大的功勞。

是以今兒他才能如入無人之地一般出入攝政王府,那也是因為攝政王府的侍衛們記了他的人情,對他的出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再像以往一樣将他當賊防。

明月沒接話,只按了按額角,估計這愣頭青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幾家是賀之洲的手筆。

果然,黃鴻飛很快就疑惑的皺起眉頭,“小周,你說那宗正明是不是傻?明知攝政王府不是那麽好對付的,就算是收到了攝政王暴斃的消息,他也該全心全意先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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