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攝政王府再說,怎麽還有閑心卻對付別的政敵?腦袋怕是被門夾了吧。”

明月想也沒想,脫口說道:“許是太過自信的緣故,知道攝政王死了,以為定能拿下攝政王府,這才分了人去殺其他政敵。”

說完了,她才懊惱的咬了下唇,她竟然想也沒想就為賀之洲遮掩……啧,定然是一夜沒睡又驚又吓,讓她的腦袋變得遲鈍了!

一定是這樣沒錯。

黃鴻飛深覺有理,他一向很信明月的話,覺得明月很聰明,還常常給他講做人的道理,讓他受益匪淺,因而就算明知道賀之洲并不喜歡他圍着明月打轉,他也只當不知道,一有空就纏着明月說話。

“小周啊,你現在要去哪裏?”黃鴻飛很快将這些事抛到了腦後,反正這些事也跟他沒有關系。

“找個地方睡覺。”明月困得很,邊打呵欠邊問黃鴻飛,“找到小檀沒有?”

“找到啦。”黃鴻飛圓圓的臉上神采飛揚,與明月的蒼白憔悴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那小丫頭在她床底下睡的可香,昨晚那麽大的陣仗,她愣是沒醒。不過,她的昏睡穴不是我點的,我瞧着點穴的人手法很是奇特,也不敢貿然給她解穴,她就是個尋常的弱女子,禁不起折騰的。等攝政王回來,你找他問問,不是他點的,那也是他的人動的手。”

同樣是一個晚上沒睡,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明月都忍不住想要鄙視自己的沒用了。不過他是習武之人,比她強是應該的。

明月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聽着黃鴻飛說話,放心的點了點頭,“她沒事我就放心了。”

黃鴻飛卻苦着張臉抱着肚子叫喚起來,“小檀是沒事了,可我都快要餓死了。小周,我好餓好餓!”

邊說邊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着明月。

明月無可奈何的回視他:“我不會做飯。你去廚房看看,有什麽能吃的,将就着吃點吧。”

整個王府都亂糟糟的,廚房那塊重地也未能幸免于難。昨夜那些刺客本就是為着滅府來的,不管什麽人,見了就殺。雖然殺入後院的刺客不多,但架不住府裏的丫鬟婆子吓破了膽亂叫亂跑,反倒誤送了性命。明月剛才聽人回報,廚房的廚娘們死了三個,剩下的全都吓得病倒了。

這樣的情形下,廚房哪裏還有什麽精致的飯食可以吃,所以明月才要黃鴻飛将就着墊點兒。

“我剛去看過了。”黃鴻飛嘟了嘴道:“東西灑了一地,雞鴨魚都是生的,滿地跑呢,倒是有熱乎乎的剛生出來的雞蛋,可那也是生的啊,我不敢吃。小周,你陪我去外頭吃飯好不好?”

“你方才不是出去了,怎麽也不吃點東西再回來?”明月對他的撒嬌表示很無奈,偏他又生着那樣一張圓嘟嘟的可愛娃娃臉,讓明月直接拒絕他都覺得似乎有些心狠一般。

“我剛才只顧着吃驚了,哪裏顧得上吃飯?”黃鴻飛振振有詞的說道,一邊又極力的游說明月,“好不好嘛,你也這麽長時間沒吃東西了,出去吃點東西再回來睡覺呀。而且這府裏頭才死了那麽多人,血腥味兒太重了,等他們收拾清洗好了,你也能睡得舒服一點不是?”

“聽起來……有點道理。”明月被他纏的沒法子,只是,“你能帶我出去?”

黃鴻飛便嘿嘿笑了兩聲,将一直背在身後的手拿了出來,擠眉弄眼的沖着明月笑,“看,我都給你準備好了。”

……

黃鴻飛帶着身着小厮衣裳的明月從角門大搖大擺的出了王府。

直到走在陽光下的大街上,明月都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咱們這就出來了?”

她睜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瞧着黃鴻飛,看起來傻氣得很,跟平日裏故作淡然穩重的模樣判若兩人。

難得見她這般傻乎乎的模樣,黃鴻飛哈哈笑了兩聲,方才得意的說道:“可不是。”

說着就跟明月炫耀了起來,“昨兒夜裏我不是立功了嗎?府裏那些人對我态度好了不少,也不再明裏暗裏的看着我了。我就想,今兒個那些人忙成那樣,若把你扮成個小厮模樣,想來沒人會注意到你的。果然——嘿嘿,我是不是很聰明?”

“是,你最聰明了。”明月毫不吝啬的誇贊他,大眼笑彎彎的朝他豎起了大拇指。攝政王府才經歷了一場浩劫,府裏的空氣都帶着血腥的沉悶的味道,籠罩在王府半空的陰森逼仄的空氣,似乎連太陽都失去了它的力度,無法驅散那些陰霾與陰沉。

一出來就覺得整個人似乎都輕松了起來,陽光潑天灑地,暖洋洋,金燦燦的。明月只覺得胸腔那顆冰涼涼的心髒似都被這陽光烘烤的很舒服,像是曬足了陽光的棉絮,又軟又暖。

攝政王府那些窒悶般的感覺,也被這暖陽與和風驅散的半點不剩了。

她眯了眼舒服的伸了個懶腰,花一樣漂亮的唇瓣不自覺的翹了起來。

那樣惬意,那樣滿足的神情。

微微笑着,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不複存在,惟有耳邊熙攘,眼前人廣,融融軟香,熙熙日光。

黃鴻飛怔怔的看着她。

原本臉色蒼白的少女面頰似忽然掃上了淡淡的胭脂,嬌美的輪廓融在陽光裏。鑲嵌在那張白瓷面龐上的,是一雙明亮通透的眼眸。豔陽映入她的瞳孔中,仿佛眼中閃爍着兩團明光。

她站在陽光底下,忽而閉上眼睛深呼吸。而後猛地睜開眼,拉着愣愣的黃鴻飛頭也不回的往前沖,一邊跑一邊快活的大笑起來。

就算以後都要被圈養在那座令人氣悶的府邸裏,但有這樣自由自在的一天,于明月而言,已是十足珍貴了。

他們在人群裏鑽來鑽去,像頑劣的孩童,不當心撞到人還會惹來一番叫罵。可沒有人放在心上,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仿佛随着奔跑,連身體都變得輕盈了起來一般。

像一尾快活的小魚,自在自如,是這方天地間和諧的存在,她已融入其中。

“小飛,跑快點,前面有賣糖人的。”明月轉過身沖着黃鴻飛眨眼,那笑容融合在陽光裏,明亮動人。

黃鴻飛似仍然沒有回過神來,那是什麽感覺?

冰雪剎融,瞬間春暖,一時花開。

某種仿佛不正常的卻讓人心底柔軟的味道。

原來小周不但很會講做人的道理,原來小周也會像個孩子一樣笑。

原來小周笑起來,這樣好看啊。

黃鴻飛暈乎乎的想。

……

明月跟黃鴻飛兩人像兩個小瘋子一般一陣瘋跑,卻也買了不少東西。明月負責買,黃鴻飛負責買單和拎包,這讓明月的購買欲愈發的旺盛了。

黃鴻飛跟在她身後可憐兮兮的叫苦:“姑奶奶,您都買了這麽多了,咱能不能吃點東西再接着買啊?”

他愁眉苦臉的看着自己脖子上挂的,雙手裏拎的大包小包,見一臉興奮的明月一頭又要撞進一家糕點店,黃鴻飛終于忍不住叫苦不疊起來,“你瞧瞧,人家都在看咱們呢,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倆是從山裏來的鄉巴佬兒呢,你看看你,連人家的破凳子都要買。王府什麽沒有啊,你買這些到底要幹什麽?”

黃鴻飛覺得自己常年困在單劍鋒十分可憐,好不容易下山了見了外頭的東西自然很新奇,可新奇過後,也就是那樣了。萬萬沒想到,這小周竟比他剛下山時還不如,那見了什麽都要看一看摸一摸買一買的模樣,真跟從來沒出過門似的。

感覺怎麽比他還要可憐呢?

看在她比自己更可憐的份上——黃鴻飛無奈的嘆口氣,拎着挂滿身的大包小包繼續跟上去。

好不容易明月逛夠了也買夠了,終于肯大發慈悲的找個地方坐下來吃飯。

黃鴻飛有銀子,明月也就不替他省錢了,找了家看起來頗有幾分高雅的飯館兒,兩人要了個靠窗的位置,點好菜後,都毫無形象的癱軟在椅子裏了。

見對面的黃鴻飛蔫頭耷腦一臉委屈,明月笑眯眯的給他倒茶,“今天的花費都算我的,花用了多少銀子,回頭我補給你。”

她心情好,笑容就跟不要錢似的随便放送,“別這樣啦,放心,我不會白吃白喝白用你的,定然加倍的還你。”

“是銀子的原因嗎?”黃鴻飛睜着圓眼睛,一臉幽怨的看着她,噘着嘴指控道:“我又累又餓,跟你說了好多遍,你都裝沒聽見!”

“不是裝沒聽到,是真的沒聽到啊。”明月一臉無辜,“你看這街上人來人往的,我有不像你有那麽好的耳力。好啦好啦不氣了,這不就帶你吃飯來了嗎?一會兒多吃點,吃完了咱們接着逛,我剛才聽人說南邊有個花鳥市場,咱們去裏頭看看,說不定能買到你中意的東西呢。”

黃鴻飛一腦袋結結實實的砸在了桌子上,口中含糊不清的痛苦道:“還要逛?你殺了我吧!”

明月撇嘴:“至于嗎?”

黃鴻飛擡起頭,有氣無力的看着明月,正要開口說話,一道身影卻風一般的卷了過來,黃鴻飛下意識起身,擋在了明月身前,這才皺眉看向激動沖過來的中年男子。

男人皮膚很白,皮相算不上好看卻也不算很難看,且他保養得很好,便是人過中年,身材也沒有半點走形的跡象。只是此時他直勾勾的看着黃鴻飛,眼中閃露着複雜的光芒。很明顯他在極力壓制着自己,好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麽激動從而吓到了黃鴻飛與明月二人。但他微微發紅的閃爍目光、緊緊抿起的唇角以及飛快起伏的胸口,都在在說明他的激動掩飾不住。

黃鴻飛看着他,只覺得莫名有些眼熟,卻還是十分警惕的擋在明月面前,皺眉喝問道:“你是什麽人?你要幹什麽?”

“小公子!小公子!”那人連連喊了兩聲,依然目不轉睛的盯着黃鴻飛,很是有禮的對着黃鴻飛揖了一禮,生怕吓到黃鴻飛一般,極力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更親切更和藹,然而略有些沙啞的聲線還是出賣了他的緊繃與緊張,“不知小公子該如何稱呼?”

☆、055 對她心軟

黃鴻飛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這明顯不對勁的中年男子,皺眉道:“你這人好生奇怪,我又不認得你,為何要告訴你我的名字?”

他如此無禮,那人竟也不生氣,反還陪着笑臉道:“是是是,怪我太冒昧。我是勇安侯府的世子,今日偶見小公子,只覺得小公子生的竟與我認得的一名故人十分相像。這才冒昧上來打攪,不知公子該如何稱呼?”

他似乎很執着于這個問題,笑着又問了一遍。

明月從黃鴻飛身後看去,此人穿戴不俗,雖此時頗有些激動甚至讨好的與黃鴻飛說着話,刻意的放低了身段,但還是能看得出其身上的矜貴傲氣目下無塵,那是良好的家世與久居高位造就出來的。

他說自己是勇安侯府世子爺,明月倒是一點都不懷疑。只是為何這勇安侯府的世子爺會纡尊降貴的來詢問黃鴻飛的名字呢?而且這人看小飛的眼神實在太過激動與熱切,似又帶着期盼與懷想。他說小飛長得像他的故人,想必這話也是真的。

不知這故人與他是何關系,以至于他看到小飛都忍不住要上前來詢問一番。

不過,這人的容貌怎麽瞧着也有兩分眼熟呢?

明月眨眨眼,又多看了他兩眼。

黃鴻飛下意識的回頭看明月,似是征詢她的意見,到底要不要将自己的名字告訴給這個莫名其妙跑出來的人。

那勇安侯府的世子這才發現明月,他見黃鴻飛的舉動,心頭便是一動,溫和的對明月笑道:“這位小哥,我真的不是壞人。這位小公子生的與我家小妹一模一樣,我與小妹自小關系很好,只可惜小妹命不好,早年就不在人世了。我家母親承受不住打擊,這些年來神志一直不太清楚,口中總念叨着小妹。家中遍訪名醫也不能治好他老人家,我今日偶然見到這位小兄弟如此肖像小妹,才忍不住過來打攪。若是可以,我想請兩位到府上做客,讓家母見一見這位小公子,也算是……算是給她老人家一點慰藉。”

他眼力很好,看出明月是女扮男裝,同時也看得出來,黃鴻飛與明月這兩人,明月是比較有主意的那一個。

明月見他說的情真意切,說到動情處還紅了眼眶,不像是裝出來的樣子,心裏已經信了兩分。只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就憑着這麽幾句話就要邀他們去什麽勇安侯府,明月是斷然不肯答應的,微笑了笑,溫聲婉拒道:“這位大人孝心可嘉,着實讓人敬佩。只是我們兄弟二人乃是鄉野粗人,大人家中又是那樣的顯赫,我兄弟二人禮數全無,還是不要上門打攪為好。老夫人的情形讓人遺憾,只是可惜,我們兄弟幫不上忙,大人該尋的是醫術高明的大夫,而不是我們。”

那人眼裏便流露出明顯的失望之色來,但他亦是好風度,勉強笑了笑,歉意道:“既如此,我就不打擾兩位了。”

他說着,又深深地看了黃鴻飛一眼,這才依依不舍的轉身走了。

黃鴻飛重新坐下來,一副摸不着頭腦的模樣,“這到底是什麽人,莫名其妙的吓我一跳。”

明月笑話他,“黃小公子這是在說笑呢,您那膽子,誰能吓得到您?”

黃鴻飛卻沒有笑,可愛的圓臉上滿是疑惑與不解,“我覺得我該認識他。”

這是一種沒有來由的直覺,那人雖然很陌生,他很肯定從沒有見過這人,可就是覺得莫名覺得很熟悉。很親切,親切的他覺得自己應該認識他。

他說着,又加了一句:“我覺得他說的話都是真的。”

“那你剛才為什麽不告訴他你的名字?”如果不是他剛才求助她的那一眼,明月也不會自作主張的代黃鴻飛拒絕了。

其實她也覺得那個人看着挺面熟,好像……是了,那人的眉眼居然有些像黃鴻飛!

不過那人已是中年,眉眼間自有黃鴻飛沒有的成熟穩重以及精明睿智。黃鴻飛還是稚嫩生澀的,區別甚大,因而方才明月雖覺得他有兩分面善,卻也并沒有多想。聽了黃鴻飛的話,才福至心靈的想了起來。

黃鴻飛撓了撓腦袋:“不是你跟我說,行走江湖要謹慎嘛,怎麽能這麽輕易就讓人家知道我的名字?”

說完又咧齒一笑,“算了,許是他認錯了人也是有的。”

明月卻有些遲疑,“他說你生的與他家小妹一模一樣,是不是跟你親生父母有關系?”

黃鴻飛雖然提起他親生父母時沒有半點觸動與怨怼的模樣,但人心都是肉長,怎麽可能真的毫不在意自己被父母抛棄這件事?

賀之洲倒是很可能知道黃鴻飛的身世,但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他不會說的。

安太夫人麽,她一看到黃鴻飛就吓的要死,雖然後頭見面不似第一次看見黃鴻飛那麽驚慌,但明月感覺得出來,她面對黃鴻飛時是很不自在的。甚至,明月總覺得安太夫人對黃鴻飛是一種下意識想逃避偏又忍不住要偷偷關注的複雜心态。

安太夫人是絕對知道的。明月也曾腦補過,這安太夫人會不會跟黃鴻飛的身世有所關聯,不過據她默默地觀察,安太夫人看黃鴻飛除了驚慌抵觸,有時候會稍稍流露出些憐憫與嘆息,便再也沒有其他。

那種态度,又跟剛才那個中年男人帶出來的真摯感情不一樣。

但從安太夫人與剛才那位勇安侯世子的身份來看,如果黃鴻飛真的跟他們所認識的故人有關,那麽黃鴻飛的身世,只怕也是不低的。

有沒有可能,勇安侯世子故去的那位小妹,真的就是黃鴻飛的生母呢?

黃鴻飛聞言,愣愣的看着明月,乍然聽她提起自己的親生父母,心裏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來。

明月見他怔怔的模樣,便知道他對自己的身世并非是無動于衷的。想了想才問他,“你要查查看嗎?”

黃鴻飛依然愣愣的看着她:“要查嗎?”

明月被他愣頭愣腦的模樣逗笑,斜乜他一眼,“這是你的事,你得問你自己呀。難不成這樣的大事,你還指望我給你做主啊。”

他大概從未想過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誰知突然遇到安太夫人跟勇安侯世子,他便是再遲鈍也能發覺這兩人見了他的異常舉動。又想着也許自己的父母真的跟勇安侯府有關,近親情切,倒讓他一下子慌了手腳不知所措。腦子裏亂哄哄的,全然不知在想些什麽。

見他還愣愣的回不過神來,明月便笑着開解道:“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不過是尋求個真相罷了,你不敢?不敢就算了,你以後是要行走江湖的,勇安侯府家大規矩也大,你未必受得了,就此丢開手也就是了。”

她連激将法都用上了,黃鴻飛終于醒過神來,先還茫然的圓眼睛像是忽然被注入了活力般,瞬間變得神采奕奕起來,“誰說我不敢了?我的父母到底跟他們有沒有關系,上門去問一下不就一清二楚了。走吧,咱們這就去勇安侯府看看。”

說着話,拉起明月就要往外走。

明月氣的哇哇大叫:“飯還沒吃呢!你急個什麽,再說,你知道勇安侯府在哪裏嗎?人家上門去拜訪都要先遞拜帖的,你這樣冒冒失失的上門,門房連門都不會讓你進,到時候再把你打出來,不夠你丢臉的?”

黃鴻飛便洩氣的皺緊眉頭,嘟嚷着抱怨道:“怎麽這樣麻煩?”

明月見他松了手,這才松口氣揉了揉自己被他拉扯的有些發紅的手腕,沒好氣的道:“大戶人家都有這樣的規矩,你以為都跟你闖蕩江湖似的,放着門不走專挑院牆跳嗎?萬一驚到了人家府裏的女眷,便是你的父母真跟你有關,人家怕也要猶豫到底要不要認個沒規矩的兒子回來。”

黃鴻飛被明月訓的滿心舒暢,嘻嘻笑着道:“小周真厲害,懂得那麽多。過會兒我就去投拜帖,明日你跟我一塊兒去勇安侯府好不好?”

他也不怕明月取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怕我一個人過去,不懂禮數什麽的,真惹了他們的反感,他們便是當真與我有關也不肯認我就不好了。雖然吧,我心裏也沒有指望他們會認我,就是覺得……”

他想了想,又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回,“如果那家人真是我的親人,我生母曾經在那個府裏生活過,我就想去看看,她生活的地方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勇安侯府的姑娘,這樣顯赫的出身呢,她生成什麽模樣,真的跟我一模一樣嗎?她後來又嫁給什麽人了,我父親是誰,也死了嗎?哇……”

他忽然驚嘆一聲,原就圓溜溜的大眼睛變得更圓了,“以前沒想過倒是沒覺得,這樣一想才發現,原來我有很多問題都想知道啊。”

明月被他那誇張的“哇”的一聲吓了一跳,還以為他要發表怎樣的感慨,聽到他後半句,真慶幸自己沒有喝茶,不然肯定噴他一臉。

她看着眉飛色舞的黃鴻飛,忍不住失笑搖頭,這人其實就是個行動派,一旦打定了主意,就急匆匆的想要實施了。

“小周,你明日定要陪我一塊兒過去,我既擔心會失了禮數,又怕問題太多我自個兒給忘記了,你在我旁邊正好可以提醒我呀。”黃鴻飛眨巴着眼睛哀求道。

總覺得有明月在他身邊,他就更有底氣似的。

明月卻有些為難,不是為了別的,而是今日能偷的一天這樣的自由快活,明日還能出得來?

就算她不知道賀之洲到底要拿她怎麽樣,明月也是看得出來的,那個男人生怕她跑掉,肯容許她在王府裏放肆,大概已經是他的底線了。

他又怎麽肯同意讓她明日還跟這黃鴻飛出門呢?

可黃鴻飛可憐兮兮的哀求她,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讓她又不忍心說出拒絕的話來。有時候她都覺得,黃鴻飛似乎太過依賴于她,頗有點像那剛睜眼的雛鳥,沒來由的信任她依賴她。

因他對她的信任,再加上明月自覺謀他寶貝的心虛,對黃鴻飛的要求也就不大好拒絕了。就比如之前他非要拉她出門逛街,她內心裏分明有些不情願,卻還是跟着出來了一樣。

她對黃鴻飛的心軟,連她自己都有點吃驚。

“可是明天我不一定能出得來。”明月到底還是将這話說了出來,與其現在滿口保證,到時候又讓他失望,還不如一開始就讓他知道她的為難處,“不過我會努力嘗試下,如果可以,我當然願意陪你去勇安侯府走一趟的。”

明月在心裏嘆口氣,還是不忍見黃鴻飛那垮下來的失望的臉,這才忍不住加了後頭那句話。一說了那話,明月就覺得腦袋有些疼,臀部有些熱,臉上有些燒了。

想着要去求賀之洲,就免不了想起昨夜他緊摟住她肆意輕薄的片段,還有他那句讓她恨不能糊他一臉的下、流話!

她短時間內真的不想看見賀之洲那張讨厭的臉啊!

可瞧着黃鴻飛由失落瞬間變得陽光燦爛的笑臉——

算了,都已經答應小飛了,求就求吧,賀之洲要是答應就最好,要是不答應就算了,反正她盡了力,也算對得住小飛了。

……

兩人吃過了飯,明月因想着要去求賀之洲,就沒什麽心情繼續逛街了。

黃鴻飛卻像被打了雞血似的,喊了個車将之前明月買的東西先送回王府去,拉着明月便往花鳥市場去,“我還沒見過花鳥市場什麽模樣呢,咱們去看個新鮮也好。不知道花鳥市場都賣些什麽,有沒有小乖乖的同類呢。我都想小乖乖了,要是有長的跟小乖乖一樣的,我就買一條回去養着。”

又興奮的問明月,“你養過什麽小動物嗎?”

明月搖頭,“沒有。”

她上一世還是個孩子的時,倒是養過一只京巴,那是她媽媽送給她的唯一的生日禮物,明月很喜歡它,吃飯睡覺甚至洗澡都帶着它,那時候媽媽離家出走,爸爸成日在外喝酒打牌不着家,陪着明月在大院裏瘋跑瘋玩的只有那只小京巴。明月很愛它,甚至超過了她的父母。只是有一天她跟大院裏的孩子打架,被打傷了頭送往醫院的路上,一直跟着的小京巴失蹤了。不知道它是走丢了還是被調皮頑劣的孩子弄死了,明月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它。她很傷心的哭了很久,媽媽離家出走她也沒有那麽傷心,可是她照顧着長大的小京巴不見了,就像剜了她的心一般傷心難過。

從此之後,明月再也沒有養過寵物。

她總覺得自己保護不好它們,她總想起她養的那只很乖很依賴她的小京巴,想一回就怕一回。漸漸大了,她才看開了,媽媽的離開,京巴的消失,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上人來人往,有人來就有人會走,都是緣分,不能強求。她于是知道,不能過分依賴任何人,因為即使是你的影子都會在某些時候離開你。

這會子想到那麽久遠以前的事,明月就有點唏噓,瞧一眼眉飛色舞的黃鴻飛,這個道理,也該說給這家夥聽一聽的。

只是這時候他興致高昂,明月便不好說這麽掃興的話題,跟着黃鴻飛到了熱鬧的花鳥市場。

原以為這裏定然人多擁擠會顯得十分混亂不堪,卻沒想到這處的管理竟十分好。

花草鳥獸都是分開來賣的,花草一條街,鳥獸一條街。明月與黃鴻飛先看了花,結果黃鴻飛只認得蘭花,明月認得的花草也不多,兩人也就看個熱鬧罷了。對于那種需要養護的植物或動物,自小京巴失蹤後,明月就只是看不再養了。她恢複了購物理智,黃鴻飛倒有些不習慣了,一個勁兒的問她有沒有喜歡的。

不過從花草市場轉到鳥獸市場時,黃鴻飛的神色就變了,他徑直将明月帶到一家看似很大的店裏面,附在明月耳邊悄聲道:“有人跟蹤,我去看看,你在這裏等我。”

明月愣神的時間,黃鴻飛已經飛快的轉身出去了。

有人跟蹤?因為她還是黃鴻飛?明月不由得想起飯館裏遇到的勇安侯世子,會是他嗎?

如果真的是他,黃鴻飛倒是沒有危險的。

明月放下心來,當真就在店裏逛了起來。

“少爺好,少爺吉祥,給少爺請安。”明月聽到這尖銳生硬的聲音,立時樂了,轉頭就瞧見一直綠毛紅嘴的鹦鹉站在籠子裏,撲棱着翅膀正谄媚的朝她請安呢。

看見明月轉頭了,那鹦鹉叫的愈發歡快了,“少爺,打賞,打賞!”

“喲,你這小東西還知道讨賞呢。”明月忍不住上前逗弄起來,“還會說什麽,說給少爺我聽聽,要是說的好了,少爺重重的賞你。”

一邊說着,一邊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來。

“喜歡這扁毛畜生?”極輕的聲音似有些含混不清,帶着潮濕熾熱的氣息,突兀的響在明月耳畔。

☆、056 蠢貨

明月雖吓了一跳,但很快分辨出來人的身份,正要皺眉離他遠點,就聽見方才那正向明月讨賞的鹦鹉憤怒的拍打的翅膀,全身羽毛似都豎了起來,沖着明月身後的賀之洲不客氣的罵了起來:“你才畜生,你才畜生,你全家都畜生,畜生!”

賀之洲原還帶着點得意的俊臉瞬間黑了下來。

明月撲哧一聲笑了,她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到身後男人的怒意,想來自他出生到現在,還從來沒有人敢如此罵他。

當然,鹦鹉不是人。

可只要想着這人吃癟,明月就覺得很高興,還溫柔誇那在架子上上蹿下跳的小家夥,“你這小東西還怪聰明的,敢于說出世人都不敢說的話,真勇敢!”

賀之洲就看到明月昂揚肆意的笑容,像陽光一樣,明晃晃的刺着他的雙眼,就像之前她在大街上,快活的跑來跑去,那股子自由自在的勁頭,那麽有朝氣有活力。

他心頭一動,本瞪着鹦鹉的如刃眸光就變得柔和了下來,“你也想罵本王?”

賀之洲在前朝打了個漂亮的仗,終于弄死了一直給他添堵的宗正明,震懾住了小皇帝以及搖擺不定的中立派,心情自然是不錯的。他不錯的好心情一直維持到下朝後,還沒回府就聽說她跟黃鴻飛偷偷出府了。

賀之洲大怒,那是真正的惱怒,便是宗正明給他找了那麽些麻煩,他也從沒有如此惱怒過。第一個念頭就是那臭丫頭果然還是趁亂跑了,尤其知道她這次果真沒有帶着小檀那個包袱跑路,賀之洲都有些後悔昨晚不該教她那個乖。第二個念頭便是被他找到了他一定要生吞活剝了她!

除了皇位,他這輩子還真沒有對什麽人什麽事這樣有耐心過,他原還想着慢慢來,安康說對待女人要有耐心,他都如此忍耐了,她卻視而不見還是想跑,那自然就怪不得他了。

很快有人就找到了她,他甚至顧不上換下朝服就要去抓人,還是賀默提醒了他,他才随便換了件衣裳,匆匆趕出來,就看見她像一條快活的魚兒般在人群中鑽來鑽去,迎着明亮的陽光笑出一臉燦爛。

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快活,快活的像個孩子一般天真可愛。陽光底下她縱情歡笑,快樂奔跑,他那一刻,竟舍不得上前去打斷她難得一見的快樂。

他終究沒有上前,而做了一件他有生之年也不曾做過的事——他一路跟着他們,看她對什麽都新奇,路邊的小攤販,賣貨郎的貨擔子,甚至路邊曬太陽的小貓小狗,她都忍不住要上前逗弄一番。大街小巷胡亂的跑,半點不像矜貴端莊的公主,反而像個瘋丫頭,卻無時無刻不挂着滿足的歡笑。

讓他也忍不住跟着翹起嘴角。

然後,他們遇到了勇安侯府世子。

在今天之前,賀之洲還沒有想好要怎麽解決黃鴻飛,他不想節外生枝,卻也覺得他算不上威脅。經過昨晚的事後,除了那個皇位,整個大梁都算是收入了賀之洲的囊中。他完完全全把持了朝政,并不怕黃鴻飛被人發現,即便他的身世被人查出來,真正該頭痛的也是小皇帝,而不是他。

就算勇安侯府真有那個能耐廢掉小皇帝扶持黃鴻飛上位,他也沒覺得這是什麽要緊事。

他能拿捏一個小皇帝,還怕拿捏不了一個江湖莽漢?

可現在,看着他跟前跟後的賴着明月,看着他時不時呆呆的盯着明月笑容的模樣,賀之洲心裏不舒服了。他第一次認真的考慮起了安太夫人的建議——如果不殺了他,就只有遠遠送走他,再不讓他踏足上京城半步。

不過眼下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陽光下那張難得一見的笑臉。

明月自然不知道賀之洲在想些什麽,聽了他的問話,也并不理他,她想不想罵他,這不是明知故問嘛。她斜睨賀之洲一眼,他負手立在她身旁,姿态随意,表情淡然而慵懶,像是一只剛剛睡醒的雄獅,正悠閑的在他的領地上散步,舒活筋骨準備撲食。

午後金子般的陽光照在他輪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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