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竟然顯得比往日柔和許多,那雙眼睛流光溢彩,陽光下确鑿無疑的全是溫柔。
明月望着他的眼睛,怔了怔。
她以為自己偷偷出府,他發現了定然要大發雷霆。卻沒有想到,他不但沒有動怒,看起來心情似乎還不錯的模樣。
明月忍不住在心裏嘀咕,這人吃錯藥了?腦門被擠了?腦袋進水了?還是哪根筋搭錯了?怎麽看怎麽不對勁呢。
身邊跟着這麽個人,明月的好心情也打了折扣,有一下沒一下的逗着那鹦鹉說話,一邊等黃鴻飛回來。
賀之洲被她冷落無視,也絲毫不放在心上,只嫌惡般的瞪了那長了狗膽的鹦鹉一眼,“這畜生調教的不好,你若喜歡鹦鹉,本王讓人尋了最好的來。”
一聽到畜生二字,那鹦鹉立刻就又炸毛了,不怕死的回瞪着賀之洲,扯着脖子直叫喚:“畜生!你個畜生,你個小畜生,你個找死的小畜生!”
店主人一見賀之洲那華貴的衣着打扮以及冷厲傲然的氣質就知道其身份貴重,是他這樣的小人物得罪不起的。此時見自家鹦鹉一口一個畜生的叫罵着,顧不得害怕,抹着冷汗陪笑道:“這位貴人,這鹦鹉太調皮了,調教的不好,您千萬別放在心上。屋裏還有最上品的金剛鹦鹉,也是能說話的,您二位裏邊請?”
明月卻沒動,只笑吟吟的道:“我瞧着它就挺好的,又聰明又有活力,其他鹦鹉未必就能比它好。”
頓一頓,又笑着道:“我們就是看看,并不買。”
雖然老板有些不滿,但面對令人膽寒的賀之洲,他什麽都不敢多說,只谄媚的說了句“随便看”就趕緊走開了。
老板離開後,賀之洲才微微蹙眉看着明月,又看一眼猶自憤怒豎着一身羽毛瞪着他的蠢鹦鹉,半晌才似不情願的開口問道:“不是喜歡這蠢貨,怎麽又不買了?”
上午那麽一會兒的光景,她就買了那麽些東西,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未必是她喜歡的,甚至根本派不上用場的,她不也胡亂買了?怎麽見了這鹦鹉,她分明是很喜歡,卻為什麽又不買?
無所謂的東西買一堆,真正喜歡的,偏又不買,這是個什麽心态?賀之洲覺得很困惑。
大概這勇敢的鹦鹉罵了賀之洲還讓賀之洲拿它沒有辦法讓明月心情很不錯,于是心情頗好的回了一句:“就是因為喜歡啊。”
賀之洲愈發不能理解,“喜歡的話,不是更應該想要得到?”
明月看他一眼,見他竟是真的皺着眉頭感到非常疑惑不解的模樣,便淡淡道:“每個人喜歡的方式不一樣。有的人喜歡一樣東西,想方設法不擇手段也要得到,有的人只要看到那東西好好地,就能滿心歡喜,并不一定要擁有才會開心。”
賀之洲不贊同的瞧着明月,“可見想方設法不擇手段也要得到的人是真的喜歡那樣東西,如果不能切實的擁有,又怎麽可能真正開心?你說的後一種人,或許他心裏也是喜歡那樣東西的,但比起第一種人而言,他的喜歡定然不夠才會無所謂擁有不擁有。”
明月聽着他的歪理,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想了想才道:“你這話聽似有理,實則太過自私自我。你喜歡一朵花,就将它摘下來,可你知道那朵花它是願意生長在枝頭上還是被你摘下來?你不擇手段也要得到那朵花,将那朵花據為己有,又何曾想過那朵花會不會開心會不會快樂?就算你瓊漿玉液的供着那朵花,可那花也不過鮮活一兩日就枯萎了,等待那朵花的命運,不過是被随手丢棄罷了。你只顧自己高興,不理會別人的心情,這算是什麽樣的喜歡?”
賀之洲俯視着一臉認真的明月,他纖長濃密的睫毛輕垂著,光影遮得眼中深邃,看不清其中神色,“哦?”
他覺得明月那話是意有所指。
明月卻沒想那麽多,只照着自己的想法繼續說道:“同樣一朵花,另一個人也很喜歡。他或許從沒想過要将那花從枝頭上摘下來,只要看見那朵花好好地開在枝頭,他就覺得心滿意足。并不見得是他的喜歡不夠,而是他更願意為那朵花着想,所以即便非常喜歡,也能克制自己不去傷害它。比起不擇手段的喜歡跟得到,這種喜歡與尊重,才該是正常且長久的。”
賀之洲此時的神色平靜的接近幽冷,嘴角卻勾出似笑非笑的弧度來:“你說本王的喜歡是變态的、是不正常的?”
明月吓了一跳:“我什麽時候說你了?不過是就事論事……”
她說着說着,驀地住了口,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賀之洲,“你以為我在說你?”
回想起自己方才無心說的話,明月深深地囧了下——這樣聽來,好像真的在說賀之洲啊!他自己都承認他慣于強取豪奪,喜歡什麽人或者什麽東西不擇手段就是很自然的事了,難怪他會把自己帶入進去呢。
明月怕他突然發火,連忙後退兩步離他遠一點,“我剛才說的可不是你。”
說罷顧左右而言他,“怎麽小飛去了那麽久還不回來?”
“如若本王喜歡那朵花,便是她枯萎了,本王也不會随意丢棄她。”賀之洲瞧着她,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
明明是在說花,他那樣看着她,很容易讓人誤會他在說她阿喂!
“……呃,那王爺倒真是惜花之人了。”明月只覺得此時不說點什麽顯得很奇怪似的,于是也不過腦的說了這麽一句,不過說到惜花,明月便想起王府裏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們來,“王爺可回過府裏了?”
“怎麽,府裏出了什麽事不成?”她原還有些不自在的閃躲之色因那個問題變的冷靜了起來,賀之洲便挑了挑眉。
“尹氏痛失父母親人,悲痛欲絕,哭着要見王爺呢。”明月便将尹氏的情形說給他聽,“還有府裏其他姑娘們,也都吓壞了。王爺是她們的主心骨,都等着想要見你。”
她說完了,似笑非笑的瞧着賀之洲,又玩笑般的加了一句:“王爺府裏嬌花兒已經夠多了,你倒是先惜好了她們,再往外采別的嬌花兒也不遲呀。”
她說着,還頑皮狡黠的朝他笑了兩聲,頗有些得意的模樣。
賀之洲沒有笑,也沒有因為她這小小的打趣就動氣,只淡淡道:“本王将後院的事交給你打理,擾了你清靜的人,你只管攆了就是,不必回給本王聽。”
“先還想做惜花的人呢。”明月扁扁嘴,也暗自心驚這人的冷漠無情,她以為賀之洲怎麽也要安撫尹氏一番,好歹也是跟過他的那人嘛,誰知他竟見都不想見,“她們都是王爺的人,要怎麽打發自是王爺說了算,我可做不了這個主。”
“往後你便是攝政王府的女主人,這些事你不做主,難不成還真要本王來管?”賀之洲不耐煩的睨着她,“若你實在不喜她們,将她們全攆去莊子上便是了。正好昨夜王府損毀嚴重,你若不忍心直接趕人,便借了這個借口就是。”
明月眨了眨眼,這才相信他說的竟是真的,這回是真正的覺得心寒起來,他就算不喜歡那些女子,可或多或少也是利用過她們的,就算他跟她們之間是相互利用的關系,到底也跟了他這麽些時日,他竟是半點舊情都不念,張口就能将人全部送走,只是因為如今他已經不再需要她們了!
他不再需要她們,他就能随意的打發她們,仿佛她們原就是個不經意的小玩意兒,随時可以舍棄。明月想,他在利用她們的時候,也曾與她們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過的吧。
明月猛地一凜,如果有一天他也像打發她們一樣的随意打發了她……哦,她大概會欣喜若狂的吧。她又不像府裏那些女人一樣盲目的迷戀着他、依靠着他。只要守好了她自己的心,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她總能熬到他對她沒了興趣的那一天!
是了,要怎麽才能讓他厭惡她呢?
……
賀之洲擡手取下鹦鹉籠子,又嫌棄的盯了那只鹦鹉一眼,不得不忍耐似的拉起明月的手,語氣不太好:“走吧。”
明月愣愣的看着他的舉動,“……我沒說要買,我也沒帶銀子。”
“自有人會付銀子,要你瞎操什麽心。”一面說,一面又嫌棄的啧了一聲:“喜歡這麽醜的蠢貨,什麽眼神兒?”
明月哭笑不得,嫌棄成這樣,那就不要買啊!又嫌棄又要買,什麽心态?
看着他認真抱怨的側臉,明月抿了抿唇,她不是真的蠢,自然明白賀之洲是為了什麽要買這只鹦鹉。要說他對她很壞,除了總威脅她,總拿狠話刺激她,好像也沒有對她做過什麽天怒人怨的事。而且因為她喜歡,他甚至願意買下這只罵他的鹦鹉,盡管他一臉的忍耐與克制。
明月猜想他此刻大概正克制自己不要沖動的捏死這只膽大包天的鹦鹉。
她心裏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滋味,卻也警惕的沒讓自己繼續往下想,“王爺,我不會養鹦鹉,還是将它送回去吧。”
她停下腳步,神色平靜而堅持,再沒有方才侃侃而談的輕松與随意。
賀之洲低頭看她,“你不會養,府裏頭自有那會養的,難不成還要你親自來養這蠢貨?走吧,去前面看看。”
“我說了我不要!”明月終于無法再平靜,語氣也變得不耐煩起來,“我不會養,你聽不懂嗎?”
小京巴失蹤後,盡管明月很喜歡小動物,她也再不肯養。因為她總會想起小京巴,仿佛養了別的動物後,她就會忘記小京巴,她害怕她對小京巴那麽深刻的感情,也能說忘記就忘記。
她要一直記得她的小京巴,不能讓任何小東西分薄了她對小京巴的愛,這似乎已經變成了她的本能跟執念。
賀之洲也停了下來,看着她一臉憤怒又委屈,不耐又煩躁的模樣,才知道她并非是跟他耍花腔使性子,她是真的不想買這只鹦鹉。
可她明明很喜歡。
這就是她的那個奇怪論調嗎?喜歡的東西,只要看看就滿心歡喜了?
他看着她倔強又抵觸的模樣,忽然明白了什麽似的,“你在怕什麽?”
明月眸光微凝,掩飾般的垂了眼簾,平靜無波的回道:“王爺多慮了,我沒有什麽好怕的。”
她板着臉不再笑了,神态看起來溫柔恭順得很,賀之洲卻知道,這是她拒絕再跟他談論這個話題的态度。
她果然在怕,雖然她極力掩飾。
“既然不怕——”賀之洲将自己提着的鹦鹉強硬的塞到明月手上,懶懶笑着道:“那麽以後還是由你親自照顧這只蠢貨吧。”
他說罷,邁着長腿往前走了。
明月僵硬的抱着籠子,嘴角抽了又抽,眼睜睜的看着那人就這樣潇灑地走了。
半晌,明月才低下頭,與籠子裏的鹦鹉那雙豆子般黑漆漆的小眼睛對視。
“少爺吉祥少爺吉祥。”鹦鹉在籠子裏歡快的跳來跳去,“少爺打賞少爺打賞。”
明月嘴角又抽了抽,抱着籠子的手指卻緊了緊,“以後幹脆就叫你蠢貨算了。”
☆、057 付出代價
不知賀之洲是真的看出了什麽,還是專就與明月作對。接下來這一路,明月但凡對什麽動物多看一眼,賀之洲便想也不想的讓人買下。
明月目瞪口呆之餘,卻也無可奈何,眼瞧着兔子烏龜小貓小狗都有了,甚至還有蜥蜴刺猬跟狐貍。明月再不敢多看別的動物一眼,照這麽買下去,她那院子還不得變成動物園啊。
也真是夠了,這男人怎麽就有這麽多手段整治人呢?
明月認了輸,不敢再逛下去,借口累了要回府。
賀之洲似笑非笑的瞧着她:“真的不再逛逛了?”
明月簡直怕了他,将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不逛了不逛了。”
她也懶得再跟他置氣,更何況,明天想出來,還得求着他呢。于是忙又露出一副讨好的嘴臉來,“不過逛街真的很好玩呀,我以前從來也沒有逛過。王爺,明天我還可以出來走走嗎?”
一邊說一邊沖他天真無邪的眨眼睛。她也算想明白了,與其跟賀之洲硬碰硬還讨不了好處,不如另辟蹊徑,還免了把自己給氣出個好歹來。
明知她在裝相,賀之洲卻還是因她那故作天真的模樣而柔軟了唇角,“你以前從未出過宮?”
“也不是沒有出過宮。”明月見他肯回應這個話題,并未一口就拒絕,心知有門,嘟了嘴睜大水盈盈的黑眼睛扮出更加可憐的模樣來,“只是出宮不是為着祭祀就是去皇家寺院上香,一大群人跟着,還要清場,便是走在大街上,除了人山人海,也什麽都瞧不見的。”
哪比得上今日自在啊。
明月上一世是個漫山遍野瘋慣了的主兒,不想成了夏國公主,就跟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一般,還得被一堆規矩禮教束縛着,這麽十幾年了,明月都快忘記了自由自在是個什麽滋味了。
這十幾年來,也只有今天讓她覺得最是痛快。
若往後都能這樣痛快就好了。
明月哀怨的看了賀之洲一眼,能被偶爾允許她出來放個風大概已經算是他仁慈了,哪裏還敢想天天都這樣快活呢。
“若本王應承你,往後會時常帶你出來走走,你能拿什麽來交換?”賀之洲好整以暇的丢出個天大的餡餅來。
明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被這突如其來的餡餅砸的幾乎頭暈眼花:“你、你的意思是,以後我還可以出來的?”
賀之洲斜睨她一眼,她不敢置信卻滿臉都喜滋滋的滿是期盼的瞧着他,倒看不出來她是故意還是無心将他剔除在外的,不過他可不管她是故意還是無心的,也不許她蒙混過關,甚至還加重了語氣,“本王說的是,往後本王可以時常帶你出來走走,”
可不是讓她自個兒出來瘋跑瘋玩。
他如此強調,明月便連裝傻也不能了,只得笑了兩聲,毫不吝啬的奉承他:“王爺你真好。”
“拍馬屁可沒有用。”賀之洲懶洋洋的笑一聲,領着她從花鳥市場出來。
路邊早已有馬車等候在那裏,雖然沒有明顯的标志,但那奢華張揚的華麗車駕,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能用的。車夫見到他們出來,忙将馬車趕了過來。
賀之洲站定,等着明月先上車。
紳士風度還是有的。明月一邊想一邊踩着腳凳上車,賀之洲似怕她踩不穩,從後邊扶了她的腰。
明月身體忍不住僵了僵,但那只手甚是規矩,并沒有像之前那樣趁機亂摸亂捏。明月提着的一顆心才緩緩落回了原處,後來她才知道,她實在放心的太早了啊!
賀之洲的手在明月的腰間扶過就放開了,等她進去了,他才低頭看了看自己扶過明月纖柔腰身的右手,回想起她将才一瞬間的僵硬以及回眸時眼裏的緊張與防備,嘴角輕輕一翹,無聲的笑了一聲,方才跟着上了馬車。
賀之洲長腿一跨就上了馬車,他本就生的高大,一進來便金刀闊馬的往明月身旁一坐,一下子便讓寬敞的車廂變得擁擠暗沉起來,在這狹窄的空間裏,便莫名衍生出了緊迫的氣氛來。
他其實有着十分俊美斯文的皮相,只是這人多年身居高位,那種居高臨下的氣勢與睥睨傲然的姿态就很容易讓人忽視他的容貌,而在他迫人的氣勢下屏息靜氣小心翼翼。不過平日裏他在明月面前要不是溫柔小意的裝相模樣,要不就是慵懶不羁,明月看多了他懶洋洋的坐姿,咋一見他這般金刀大馬的模樣,卻愣是坐出了鐵馬山河般的氣概來,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許是他靠的太近,明月沒來由的有些緊張,卻也不肯挪開去露了怯,引得這人嘲笑她,便安坐着沒有動。兩人都沒說話,明月便愈發不自在起來,這時候就有些後悔剛才将鹦鹉交給了賀之洲的人帶着。若有那聒噪的鹦鹉在這裏,哪怕是罵賀之洲幾句呢,也好過眼下這般不言不語的尴尬嘛。
其實明月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疏朗大方的人,平時裝的再端莊溫柔,骨子裏也是個大大咧咧的人,不然也不會在上一世時有那麽多的哥們兒而直到死都沒有交半個男朋友。面對蕭峰的愛慕她從來冷靜自持,認識黃鴻飛也立刻就找到了“哥兒們”之間的惺惺相惜,可偏偏對着賀之洲,明月發現她居然會有尴尬不好意思還有緊張慌亂的種種情緒。
這些情緒太過陌生,于是就總讓她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明月想,大概是這輩子她見得男人太少了的緣故?
其實就算沒有談過戀愛,賀之洲對她那點心思,明月還是有所察覺的。他寧願不走捷徑問她要玉玺,也要将她困在身邊的舉動,他一把年紀也不肯成親,卻肯将王妃之位給了她,還總要求她做好王府當家女主人的準備,這種種的行為,讓明月想繼續裝傻下去都覺得不大好意思。
明月也不是沒有幻想過愛情的,可是她無論如何,也沒幻想過跟賀之洲會有愛情啊!
賀之洲眼瞧着明月假裝平靜的坐在身旁,濃密長卷的睫毛低低垂着,掩住了她眼中的慌張。只是她心裏不安,眼睫毛便撲閃撲閃的,猶如一只驚慌失措的蝶。
她對他早已不是無動于衷了,賀之洲表示很滿意。她的嘴再硬,再是想要逃離他身邊,她的反應卻是如此誠實。
賀之洲愉快的笑了起來,“方才的話還沒說完呢——本王若允了你明日出府,你要拿什麽來換?”
他一開口,明月就忍不住松了口氣,這才借着說話轉頭看他的動作自以為不動聲色的往旁邊挪了挪,“我如今有的,都是王爺給的,王爺想要什麽,盡管開口就是。”
賀之洲唇邊笑意更深,仿佛沒有瞧見她的小動作。
這個小氣的臭丫頭,哪怕是違心話也不肯對他說。她願意付出給他的,只是他給她的那些!
偏他想要的,卻是獨屬于她的東西!機會難得,他可不會平白錯過這樣的機會,既要求他,總也得給點甜頭才是。
他這樣笑看着明月,看似不經意的懶散模樣,偏一口白牙閃閃發亮,讓明月莫名覺得頭皮都發麻了起來,此刻的賀之洲,明明笑成那個模樣,卻讓她心驚肉跳的不行。
仿佛應驗了她的預感,賀之洲突然彎下腰來,扣住明月的肩,身體的陰影将纖細的少女完全覆蓋。
他微微偏過頭,吻上她的嘴唇。只是安靜地貼合着,像蜻蜓點水那樣,一觸而收。
明月被他吓了一跳,驟然張大的瞳孔慌亂的顫動,然而她卻沒有動。似乎被吓傻了,不知所措地睜大眼睛,滿眼卻是波光潋滟,仿佛風吹漣漪,令人不覺沉迷。
賀之洲拉起她的手,放到唇邊,吻了下去。
他一邊親吻着她柔弱無骨的小手,一邊觀察明月的反應。見她半晌仍是呆呆的看着他回不過神來,那雙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瑩潤飽滿的紅唇卻微微開啓,仿佛是在邀請他繼續一般。
美人如此相邀,賀之洲覺得自己不能辜負這番心意。原還怕吓到她所以淺嘗辄止,這下子再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這一回,他急不可耐的吻了下去,再不是方才那樣的蜻蜓點水,幾乎才一碰到她的唇,他便興奮而大力的撬開了她的唇齒,不顧一切攻城略地。
他本就是個霸道的性子,就連親吻亦霸道兇狠的像要将人生吞活剝下肚一般,連目光都兇狠的像要吃人。
理智告訴他不宜操之過急,然而這個時候,誰還管得了什麽理智不理智?
他的手中所觸,是明月溫軟的身子,衣裳底下,定是那滑若凝脂的肌膚。鼻端所聞,是她身上特有的淡淡馨香,引逗着他,讓他恨不得将她就此揉進骨血裏。
他厭惡被女人碰觸,也從沒這樣抱過一個女人,他以為他這輩子也不可能心無芥蒂的擁抱一個女人,更別提這般親密的親吻她。也從沒有人,能讓他只是抱着親着,就完全失控了。
怎麽會這樣?似乎在他還未察覺時,他對她所做的一切,就跟對別的女人不一樣了。
☆、058 賜婚聖旨
明月從馬車裏下來時,神智都還沒有完全回籠。她雙腿有些發軟,像是踩在軟綿綿的棉花上一般。
她的神色亦帶了些茫然,一張描畫不盡的精致臉龐卻透着紅暈,猶如春花綻放,天光破雲,美得令人有些晃了眼。嫣紅的似要滴出血來的唇瓣一看就是被人狠狠蹂躏過的,看的一旁的賀之洲忍不住又想将人拖過來肆意妄為一番。
只可惜四下裏來來往往的人太多,若是當衆對她做出剛才馬車裏做的那些事來,她定是要羞憤的再不肯理他了。他知道她這會兒還沒跳腳不過是因為還沒回過神來,等她回過神來想起馬車裏那一出,怕短時間內看到他就要逃的。這丫頭看着強悍,其實根本就是個外強中幹的。
王府昨夜損失慘重,原本馬車都不能直入二門。但王爺一聲令下,自然讓人着緊将這條路清理了出來。因而二門處來來往往的奴仆與侍衛特別多。
王府又沒個正經女主子出來主持大局,雖然有汪漫語跟鞏玉兒暫時管着事,但一來她們也被吓得不輕,二來,都心知肚明就算接了管事權也總有一天會還給明月,故而這時候,自然也沒有心情好好安排府裏的事。外院有賀默管着倒還井然有序的模樣,越是往裏,就越能看得出府裏的忙亂來。尤其賀之洲回府,衆人焉有不努力掙表現的?一時間後院的丫鬟婆子也都趁着忙亂跑到二門這裏來了。
此時見了賀之洲與明月一道從車裏下來,衆人心裏自然免不了一番猜疑。不過善于察言觀色的,早已經從兩人神色中看出些什麽來了。心裏便越發警醒起來,這位和親公主往後是萬萬怠慢不得的。
似是衆人的請安聲終于将明月的魂兒喚了回來,看着面前呼啦啦跪了滿地的仆人侍衛,明月眨眨眼,下意識的看向站在身旁的賀之洲。平時這些人見了她可不會行這樣恭敬的大禮,不過是因着這人也在這裏的緣故。
見明月看過來,賀之洲朝她一笑,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舔了舔嘴角。
明月剛才好轉的臉色刷的一下又變成了個紅通通的大蘋果,慌忙轉過頭去,羞憤又狼狽的模樣看起來頗有幾分可憐。
不等她說點什麽來掩飾自己此時的心慌意亂,就聽得賀默的聲音響了起來,“王爺,宮裏來人了。”
賀之洲心情本就好的不得了,聞言一雙長眉幾乎要飛了起來,他得意的笑了兩聲,眼卻不離明月的臉,只随口說道,“倒來的早——讓他們過來吧。”
聽起來是早就知道宮裏會來人一樣。
賀默遲疑了一下才道,“是傳旨太監,王爺您看要不要先準備一下?”
這聽起來像是在請示,其實卻是在提醒賀之洲,傳旨太監到底代表了小皇帝的臉面,若是這麽随随便便就接旨,也太過明目張膽的不将小皇帝放在眼裏了,這傳了出去,對王爺的聲譽到底是不太好的。
賀之洲卻沒有那樣的顧慮,只擺了擺手,“如今府裏亂成這樣,也沒法子備香案之類的,一切從簡吧,陛下定會理解,也不會怪罪的。”
明月聽着他的話,忍不住在心裏撇了撇嘴。尋常接旨,再是權高位重,那也得仔細備好香案更衣沐浴一番方才是對皇權以及皇帝的敬重。如今賀之洲只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将他不敬重皇權的責任推到了小皇帝頭上,誰叫這王府的确是因為小皇帝才變成這副模樣的呢?不過,這人委實太狂妄了,這樣不将小皇帝放在眼裏,也難怪小皇帝要除掉他。
不過這時候宮裏來人,難不成是來行賞的?瞧瞧,人家這攝政王做的,殺了小皇帝的心腹愛将,小皇帝不但不敢吭聲,反還要送東西來巴結讨好,這攝政王可比小皇帝還要威風肆意得多。
不過這些都不關她的事。明月只想了一回就準備先回屋歇一會,逛了一天,又被賀之洲在馬車裏頭輕薄了一回,她很需要一個人呆着,理清楚馬車裏頭的事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正要走,賀之洲卻拉住了她:“急什麽,先領了旨再回屋去。”
明月被他一碰,就跟受了驚的猴子似的,忙不疊就要揮開他的手,生怕他在大庭廣衆下再坐出什麽不要臉的事情來,急忙低聲呵斥道:“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賀之洲瞧着她紅着臉色厲內荏的模樣,張牙舞爪像只潑辣的貓兒,偏又臉紅成那樣,半點震懾力都沒有,反叫她多了抹別樣的嬌羞之态。
這個模樣的明月,賀之洲是極喜歡的,便是當着人被她呵斥,亦是笑眯眯的兵不動怒,還好聲好氣的哄她:“好好好,本王不動還不行麽。乖,別生氣了。”
雖然他倆說話的聲音并不大,但跟前就跪了好些人,一些耳聰目明的自然将兩人的互動都看在了眼裏,愈發堅定了往後要奉承讨好明月的決心。
便是王府裏積年的老人兒,如同賀默一樣資歷的人,也從沒見過賀之洲這樣放低身段的去哄一個女人,且那個女人還不買賬,可王爺也絲毫沒有要生氣的模樣。這後院裏那麽多女人,也就這一個和親公主有這個能耐啊!
明月可不知道衆人心裏是個什麽想法,只聽着賀之洲那話,渾身雞皮疙瘩都跳了起來,又莫名覺得憤怒,他那語氣聽起來就算是在随口哄一個不懂事的無理取鬧的孩子似的,讓明月心裏委實不舒服的緊。“這裏沒我的事了,我先回屋……”
看到他總不住抿嘴或摸唇的動作,明月就心虛心亂的沒有辦法思考,還是先離這妖孽遠一點再說。
“誰說沒你的事了?”賀之洲還是不準她走,一臉高深莫測的對着明月笑:“這道聖旨,還就關你的事。”
明月心頭陡然一跳,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浮上了腦海。“難、難不成是……”
她一臉驚恐的看着賀之洲,不敢置信的倒抽一口冷氣,俏臉上的紅暈倏忽不見,變成一片雪白。
賀之洲原還得意的笑容頓時凝在了唇邊,不過一瞬,他微微眯了眼,宛轉如春風的重又笑了起來,“本王就知道福兒你最是冰雪聰明,這麽快就猜到了。你看,本王說過的話總是算數的,你高興嗎?”
明月都快哭了,她高興個屁啊!真要是她想的那樣,她這輩子怕都沒有盼頭了。她當初同意代替長樂來大梁和親,其實真沒覺得有什麽好委屈的,她心裏非常高興能離開夏國皇宮那個令人窒悶的黃金牢籠,她一直想着到了大梁後想辦法合情合理的消失,從此這世上再也沒有明月公主。她想了許多種不做公主後的平凡生活,可想來想去,也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真的要做這攝政王府的主母啊!
雖然賀之洲跟她說過要奏請皇帝賜婚這樣的話,但她從來也沒有當真過,她多麽希望他只是随口說來哄她的玩笑話啊!
明月欲哭無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賀之洲依然瞧着她笑的一臉溫柔與寵溺,“你該相信本王的。”
這是他第二次跟她說,要她相信他的話。
只是這一次,他不再像第一次那樣輕描淡寫,雖然仍是淡淡的語氣,卻無形中帶了幾許不容人拒絕的命令威勢。
明月還是不說話,她信他個大頭鬼!
……
傳旨太監捧着明黃聖旨領着一群宮人恭恭敬敬的到了賀之洲面前,論理,傳旨太監傳旨時,代表的是尊貴的皇帝陛下,一般人見了都得客客氣氣的,他們在執行傳旨任務時也不需要對任何人行禮,畢竟他們代表的是皇帝,誰能受得住皇帝的禮?
可偏偏在攝政王這裏,他們就算代表皇帝而來,也從不覺得這是個榮幸。就算攝政王府打賞豐厚,那也是傳旨太監們你推我讓不肯前來的,誰不知道攝政王殺人不眨眼的暴戾殘忍名聲,稍不注意這腦袋就帶不回去了,誰能不害怕?
明月就瞧見那傳旨太監捧着聖旨對着賀之洲恭敬的跪下了,口中稱道:“奴婢見過王爺,給王爺請安了。”
只看他腿肚子都在發抖的模樣,就知道他怕賀之洲怕的很。
賀之洲對他倒是客氣得很,甚至還纡尊降貴的扶了他一把:“起來吧,陛下今日可好啊?”
那随意的态度,就跟問今天天氣怎麽樣一般。
傳旨太監是個約摸不到二十的小太監,面白無須,眉清目秀,不過是被賀之洲扶了一把,就吓得差點打起擺子來,額上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顫巍巍的開口回答道:“奴婢并非陛下跟前服侍的人,因而陛下……陛下想必是很好的。”
這老實孩子!
明月覺得他可憐,傳旨太監一般都是宮裏頗有資歷的太監,且還是皇帝身邊得用的大太監才有資格,想是有資格的大太監都不敢來攝政王府傳旨,這才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