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穿的尴尬都沒有。

安太夫人一臉慈愛的看着他:“一轉眼你都這麽大了,我從前總擔心你,明明模樣兒生的這樣好,性情也不算壞,就算名聲不好聽,那也是政敵為了打擊你有意放出去的謠言——”

在安太夫人心裏,賀之洲可不是外頭傳言的那般可怕,她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自然不會是個壞的。即便明知他其實性情真的不是很好,也總歸結于小時候吃了太多苦頭的關系,于是心裏就更加的憐惜他。賀之洲對她又孝順,比安小侯爺還孝順,安太夫人自然就覺得自家侄兒是天底下最好的,怎麽會是別人口中的殺人不眨眼的魔星呢。

“可你也讓我傷透了腦筋,這上京城中多少名門閨秀,偏你沒一個看得上眼的,你後院的那些女子,我也知道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棋子罷了。”安太夫人活了這麽多年,那些女子有沒有被賀之洲碰過,是不是真的經了人事的,她自認自己不會看走眼。因此當她看到賀之洲後院那麽多千嬌百媚的姑娘家,不管進府多久都還是清清白白的黃花閨女時,就驚的她兩天沒有合眼。

一時覺得賀之洲會不會是身體上頭有毛病,所以沒辦法近女色,一時又疑心賀之洲是不是取向不正常,根本就不喜歡女子,弄了那麽些姑娘進府,不過是為了掩飾他喜歡男子的事實?

安太夫人什麽法子都試過了,給賀之洲求符水啊,找各種神醫偏方治隐疾,各種介紹對象,那時候簡直都顧不上規矩了,求神拜佛的希望天下掉下來神女來,能令賀之洲看得上眼,好歹要生個兒子繼承香火啊!要不然百年之後,連個給他扶靈摔盆的後人都沒有,那是多麽凄涼的晚景啊!

大概真是她的誠意感動了上天。安太夫人欣慰的瞧着賀之洲,“如今你自個兒瞧上了人家姑娘,還奏請皇帝賜婚,可見是将人放在了心上的。你喜歡,姨母只有更喜歡的。如今就盼着你們趕緊成親,生個大胖小子,如此你母妃在底下也能安息了,我也能安心了。”

☆、061 內力反噬

賀之洲面不改色的笑着道:“姨母只管安心,要不了多久,就讓你抱我的大胖兒子。”

縮在一旁的安小侯爺趁機插嘴道:“誰稀罕你兒子,我娘如今有自己的孫子,往後還會有更多的孫子,才不稀罕你的呢。對吧娘?”

他谄媚讨好的湊到安太夫人身邊,肉麻的撒嬌道:“好娘親,不要再生兒子的氣了好不好,兒子都認錯了。以後一定乖乖聽您的話,再不胡來了,我保證!”

安太夫人一巴掌将他腦袋拍開,怒氣沖沖喝罵道:“給我坐回去!”

安小侯爺委屈的低頭對手指,扁了嘴巴幽怨的抱怨道:“我就知道,在娘心中,表哥怎麽樣都是最好的,表哥兒子也是最好的。我便是給表哥提鞋都不夠格,我可憐的兒子,定然也要跟我一樣,被他親祖母嫌棄的體無完膚。嗚嗚……兒子啊,咱們的命怎麽這麽哭啊。”

安太夫人嘴角直抽,拿自己的時不時就抽風的兒子簡直沒有一點辦法:“你給我閉嘴!還好意思哭,看看你幹的蠢事,真是把安家的臉都丢盡了。媳婦還沒進門,庶長子已經這樣大了,你又是那樣的名聲,京城裏頭但凡有規矩的人家,誰還願意跟咱們議親?你個糊塗東西,真要把侯府的臉面都丢幹淨了才肯罷休是不是?”

安太夫人為了安小侯爺的親事真是操碎了心,看得上的規矩清貴人家,人家看不上安小侯爺,看得上安小侯爺的又都是趨炎附勢的那等人家,這等人家安太夫人又如何能看得上。

這些狠話顯然安小侯爺已經聽習慣了,半點不惱,還不正經的辯解道:“咱們家不也是先有了庶長子後才有我的嘛,家風如此,您老人家就看開點嘛。”

他這不經腦子的話語顯然戳中了安太夫人的痛處,當初安太夫人因為久久不孕,不得不停了姨娘們的藥,緊跟着府裏的庶子庶女就跟春筍似的冒了出來。這更坐實了安太夫人不會生孩子的傳言,因她久未生育,公公婆婆都對她頗有微詞,不過礙着她親姐是宮妃,也不敢太過分,饒是如此,妯娌的嘲笑,姨娘的挑釁,仍是讓她痛苦萬分。好在老侯爺對安太夫人有情分,不但不怪她,還多番安慰開解,終是讓她在三十歲那年艱難的懷上了安小侯爺。

只是那時候,庶長子已經十歲,已經什麽都懂了。府裏都當她生不了孩子,幾乎都認定了那孩子就是逍遙侯府日後的繼承人。哪知道嫡母竟有了身孕,姨娘跟那庶長子平日裏被人奉承慣了,都當逍遙侯府是他們的了,自然害怕安太夫人會生出嫡子來,竟頻頻對安太夫人下黑手。幸而安太夫人早有防備,沒有讓他們得手,果真順利生下了嫡子。可安小侯爺自小就是哥哥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平日裏稍不注意就是三災五難,那些不安分的人又做的十分隐秘,安太夫人竟一時拿他們毫無辦法。

直到有一次安小侯爺被庶長子騙出府去,使喚了專用來鬥狗的惡犬撕咬他,若非安太夫人安排的小厮死死護住安小侯爺,那一年死的就不是小厮而是安小侯爺了。惡犬事件後,安太夫人忍着不舍哭着求老侯爺将安小侯爺送到乾坤門,将他交給賀之洲照顧。而後,安太夫人便專心的收拾起侯府裏的人,到老侯爺去世,安太夫人便立刻分了家,将野心勃勃的庶子們全趕了出去,這才有了安生太平的日子。

安太夫人吃夠了姨娘跟庶子的苦,也因此,她雖然很疼安小侯爺,甚至因為那幾年不在身邊的虧欠十分縱容他,但也嚴厲的警告過他,他的房裏決不能先出庶長子,給以後的正妻以及嫡子沒臉!可誰知,她千防萬防,她那不争氣的兒子還是給她領了個庶長子回來,這如何不叫她生氣?

結果那不争氣的東西還嬉皮笑臉的讓她看開點,安太夫人又想揍他了。

賀之洲冷着臉瞪了安小侯爺一眼,方才笑着安撫安太夫人道:“姨母,事到如今,您再生氣也沒用。人都找到這裏來了,總不好不管不問吧。不過這個事兒也還要再核查一番,倘若那孩子真是安康的,接回來養着也無妨。若您擔心日後安康的媳婦兒容不下,也可以養在我的王府裏。”

“那怎麽行。”安太夫人想也不想的否定道,“這可不是小事,日後你跟明月也會有自己的兒子,我不是說明月會容不下那個孩子,我是擔心日後那孩子生出了不該有的野心,或者在外頭做出什麽不得體的事情來……不行,絕不能養在王府裏。”

那孩子雖然已經三歲,但還不是知事的年紀。她一向知道自家侄兒的野心,如果真有那一天,那孩子就會占去皇長子的身份,他若自己有了野心,再被有心人利用,還不知道會生出什麽樣的禍端來。安太夫人想的深遠,是斷斷不肯讓賀之洲有這樣的遠憂的。

安小侯爺被賀之洲一瞪,本來已經老實了,再聽了安太夫人的話,立刻又嚷了起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您到底想要怎麽樣嘛?”

總不能真就不管了吧?“娘,要不您見見他也好啊,真的跟我長的很像很像的。又很聰明上進,才三歲就已經會被三字經千字文了,比我小時候可能幹多了。”

如果真是自己的親孫子,安太夫人也不可能不管。但她就是怕孩子太聰明了,以後更惹得媳婦跟嫡子不滿,那是要亂家的啊!

安太夫人好不容易才将侯府收拾的清清靜靜地,同為女人,她實在不願日後自己的兒媳婦還得走自己一樣的老路。而且那時候,兒媳婦要收拾的,還都是她的親孫子,她這做祖母的,也實在不忍心啊。

賀之洲比安小侯爺大,他最清楚安太夫人在這侯府經歷過什麽樣的事,因而最是能體諒她的心情,便勸說道:“姨母也不必太過悲觀。那孩子若真是個聰明的,打小就告訴他這逍遙侯府跟他沒有關系,以後是要由嫡子繼承的,若他自己是個有本事的,便送出去讀書也好參軍也罷,總能給自己博個好前程,到時候也不會觊觎逍遙侯府。倘若日後安康的媳婦真的介意,您也可以将那孩子養在您膝下,不礙着她的眼也就是了。總之能解決事情的法子多得是,您實在不必現在就憂愁這些。您說呢?”

安太夫人終于被說服,欣慰的拍了拍賀之洲的手臂,甚是遺憾的嘆一口氣,“我那姐姐一輩子軟弱無争,我以前最是瞧不起她的,可她有一樣卻是我永遠也比不上的……”

安小侯爺扁了嘴搶話道:“我知道,您生的兒子永遠也趕不上姨母她生的兒子呗……有您這樣嫌棄自己親生兒子的嗎?”

安太夫人根本不搭理他,只嘆息着對賀之洲道:“你說的也是,不管如何,總要先見見那個孩子。”

複又拍拍賀之洲的手臂,“家裏的事,又讓你費心了。”

“您說這樣的話,我會不高興的。”賀之洲笑道:“若沒有您跟姨父,我如今便是想費心也沒辦法的。”

他溫言細語的安撫安太夫人,心底又冒出了奇異的感覺來。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了,對着安太夫人安小侯爺以及別的人,他的情緒永遠不會被他們影響甚至掌控!

可為什麽,偏偏換了她,他就變得不像自己了?

……

用了晚膳,賀之洲便将安小侯爺提溜到了外書房說話。

“表哥,今日多謝你。”安小侯爺難得正經的給賀之洲行了個禮,“這世上,我娘最聽你的話了,若不是你幫着說情,我娘真會狠心将凡哥兒遠遠送走的。”

他雖放浪不羁,但對自己的血脈還是很看重的。

賀之洲便板着臉訓他:“如今你兒子也有了,行事也該有個章法了。從前姨父姨母怕逍遙侯府卷入朝廷的紛争,為着避嫌才由着你在外頭胡來。如今你年紀不小了,也該懂事了,再像以前一樣不着調,讓姨母生氣,看本王饒得了你!”

“是是是,我知道了。”安小侯爺沒口子的應承道:“便是不為別的,如今我已身為人父,很該有為人父的擔當才是。若不然,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兒子豈不就要被我帶壞了?表哥你放心,從今往後,煙花柳地我是再不會去了,這些日子就讓我娘相看起來,哪家姑娘不嫌棄我,我就娶了她回來。”

他說着,很有些大徹大悟般嘆一口氣,“你跟娘擔心的沒錯,若凡哥兒大了再娶妻生嫡子,難免會節外生枝,再讓家宅不寧就不好了。唉……”

他老氣橫秋的嘆口氣,“有時候我也挺羨慕表哥的,你瞧你一直這麽潔身自好,自然就沒有我這樣的煩惱,突然跑出來這麽大個兒子,還是很吓人的。”

他這哪是煩惱,瞧他那得意洋洋的模樣,就知道他是在炫耀他有兒子這件事。

賀之洲有點想揍他,有兒子了不起嗎?他以為也會有的!

安小侯爺沒察覺自家表哥想要揍他的心情,兀自得意洋洋的說道:“雖說這樁事我趕在了表哥前頭,不過表哥也別太羨慕我。如今你跟公主就快成親了,你們抓緊點兒,争取三年抱倆,努力努力,還是能趕上我的。”

賀之洲眉頭微皺,他想起明月在馬車上看他時那驚懼的神色,心頭就忍不住有些煩躁了起來。

他想了想,這件事不能對別人說,唯一能說的人,也只有眼前這個不靠譜的表弟了。

“刺客扮作凡哥兒刺殺本王時,本王的玉洗神功正是要突破第九重的緊要關頭。”

安小侯爺原還嬉笑的神色瞬間凝固了,大驚失色的看着賀之洲,“你逆了真氣?難道……這麽多年的心血盡廢了?還是內力反噬?我記得我師父好像說過,玉洗神功越到後面,越要當心,萬一被內力反噬,後果……後果他沒告訴我還是我給忘記了?”

安小侯爺一時心慌不已,又恨自己當年在乾坤門不夠用心,以至于好不容易他無所不能的表哥需要他的時候,他卻半點用場也派不上。想到自己的無能,安小侯爺就更恨自己平白浪費了那麽多年的光陰。“你現在可是覺得哪裏不舒服?玉洗神功……還能用嗎?”

賀之洲的确在那時候拼力逆轉了體內的真氣,千鈞一發之時擔心那侏儒會折返回去傷害明月或者挾持明月來威脅他,他沒有躲開,只得硬生生的迎上去催動體內真氣将五髒六腑瞬間移位,如若不然,那侏儒刺在他胸口那一刀,毫無疑問就刺破了他的心脈!

他原以為內力反噬他會極為痛苦,可養傷那段時間觀察下來,除了玉洗神功的修為幾乎沒有了之外,他并沒有別的不适,早年打下的基礎也都還在,身手雖說再比不得以前,自保也不是什麽難事。他還以為自己天賦異禀,便是玉洗神功內力反噬也沒有傷到他分毫,如今卻不得不懷疑,他對着她時失控分裂的情緒,會不會就跟玉洗神功內力反噬有關?

賀之洲将他的疑問說給安小侯爺聽,安小侯爺一反平常的跳脫與不正經,愕然問道:“是只對公主那般,還是所有人都有可能随時令你發怒?”

“本王也不甚清楚。”賀之洲揉了揉額角,懶洋洋的靠在團椅裏,“就目前而言,除了她沒有任何人會令本王這般喜怒無常。”

雖然明月平日裏也常常氣他,可他再生氣也沒有失去過理智想要殺了她。

賀之洲知道自己不對勁,他想找出症結來。

找到了症結,才好徹底解了他的心結。否則他總是會擔心,某一天跟她相處時,他真的會失去理智殺了她。

安小侯爺沉吟,“我再問表哥一個問題——你歡喜公主,是何時的事?”

賀之洲揉按額角的長指驀地一頓,神色雖然仍很鎮定,耳尖卻飛快的染了抹淡淡的紅暈,惡聲惡氣的喝道:“你問這麽無聊的問題做什麽?”

安小侯爺卻不覺得自己這問題無聊:“表哥一直對女色不上心,忽然奏請陛下賜婚我就覺得有些奇怪,剛才聽你說起玉洗神功內力反噬會令你無端對公主喜怒不定,你既然會無緣無故的恨公主,會不會喜歡公主也是無緣無故的?”

“你這話是何意?”賀之洲神色冷了幾分。

“你其實并不是真的喜歡公主,不過是因為內力反噬的緣故,才令你莫名其妙的喜歡她?就像你控制不住想要殺她一樣。”安小侯爺壯着膽子猜測道:“你的本心,其實并不喜歡她!”

他是想說,這一切都是內力反噬造成的結果。

賀之洲聽懂了,臉色更加難看。

可他沒有出言反駁,因為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因為受傷後內力反噬的原因,他才對她格外不同。

好像的确是受傷之後,他更喜歡看見她,親近她,甚至是碰觸她。

之前呢?

賀之洲眉頭漸緊,他竟一點都想不起來,他之前對明月到底是什麽心情?若說不喜歡,又怎麽會奏請小皇帝賜婚?他突然想不起來,奏請賜婚的折子是受傷前還是受傷後遞上去的。好像是……受傷後?

絲絲縷縷的涼意瞬間爬上了賀之洲的後背。

他對明月所有不對勁的情緒,包括喜歡,原來都只是因為玉洗神功反噬的關系?

他有些不願意承認,可若不是因為這個,他就要承認自己深受這個女人的影響,比起後者,他竟無比的希望他的反常只是跟他受傷有關。

“這不是一件小事。”安小侯爺沉聲道,“不管你對公主到底是什麽樣的,目前你跟她還是少見面比較好。倘若你當真控制不住殺了她,若不是真的喜歡也就罷了,若你真的喜歡……那可就不好辦了。”

賀之洲依然眉頭緊皺,微微垂了眼簾,擋住了眼裏凝結成霜的墨色。

安小侯爺想來想去,神色愈發凝重了起來,“不行,我得親自回一趟乾坤門問問師父。總要先弄清楚玉洗神功反噬到底會引起什麽樣的後果,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他說風就是雨,急的再也坐不住了,“以免夜長夢多,我這就趕過去。”

他也不說什麽囑咐的話,知道他表哥會替他照應好一切,急匆匆就要趁夜出發。

賀之洲也覺得此事非同小可,很有必要去一趟乾坤門,當初他非要練玉洗神功,掌門師父就曾告誡過他,此門神功數百來下來都沒有人能參透,因越到後頭越難,且很容易真氣逆轉導致修為盡失,極容易遭到反噬。

可他自負自負聰明絕頂,悟性又比旁的是兄弟高,非要選了玉洗神功修煉。可如今想來,如果他當初不選玉洗神功,關鍵時刻他又怎麽能做到讓五髒六腑瞬間移位從而逃過一劫?

☆、062 識時務

明月一覺睡到翌日一早。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着的,醒來後瞧着陌生的被褥帳幔發了一會兒呆,才憶起此時身在何處。

她不自覺的嘆了口氣,準備翻身下床。

自離了夏國,身邊只有小檀一人服侍時,明月便在穿衣梳洗上自力更生了,便也沒有喚人進來服侍,倒是外頭聽見了她的動靜,有人搶步奔了進來。

“公主!”帳幔被拉開,小檀激動地小臉出現在明月面前。

她眼眶紅紅的,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明月愣了愣才笑着道:“幾時過來的?可有哪裏不舒服?安太夫人撥了不少人過來伺候,你要是不舒服就歇着,歇好了再過來也不遲。”

小檀扁扁嘴,眼睛就又紅了,一邊手腳麻利的收拾床單被褥,一邊回道:“昨晚王爺讓人将奴婢送了過來,只是奴婢過來時您已經睡着了,就沒驚動您。奴婢也沒有哪裏不舒服,不用歇着——對了公主,黃公子讓奴婢提醒您,別忘了您答應過他的事。”

明月一拍腦門,自昨日大街上見到賀之洲,她就已經忘了這一茬,“黃公子現在在何處?”

“他依然住在王府裏頭,不過奴婢聽他說,公主您不住那邊了,他大概也住不久,可能會搬去客棧吧。”頓了頓又道:“王府實在太亂了——公主,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怎麽一夕之間,王府就變成那個模樣了?”

她被賀之洲弄暈後塞進床底下一天一夜,醒來後發現王府面目全非,又不見了明月,頓時吓的嚎啕大哭,在王府裏穿來跑去的找明月。汪漫語她們雖然知道了聖旨一事,卻并不知道明月去了哪裏。還是她不管不顧跑到前院,被賀默發現了,才告知她公主已經住到了逍遙侯府。正巧賀之洲回了王府,便吩咐賀默連夜将她送了過來。

明月一邊簡單的為小檀解惑,一邊想着一會兒要怎麽跟安太夫人開口說她要出門這件事。住在別人府上,若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就出門,那就太失禮了。

想到失禮,明月心念一動,倘若她對安太夫人表現的極為無禮,安太夫人會不會勸說賀之洲不娶她?雖說她跟賀之洲的親事是小皇帝親自賜婚昭告了天下的,可賀之洲若要悔婚,有誰敢說半句?

然而一想到賀之洲冰冷的眼神橫溢的殺氣,明月就慫了。

她都沒怎麽招惹那厮,那厮就一副随時都要弄死她的模樣,若她真的得罪了安太夫人,惹得他動了真怒,只怕真的要小命不保。

明月是個識時務的人,不會一根筋非去撞南牆。此路不通,她就再也不打這條路的主意了。

而且,安太夫人還須得讨好呢。賀之洲十分敬重她,若能得到她的庇護,賀之洲也許會忌憚一二,看在太夫人的面兒上就不殺她了呢?

明月什麽東西都沒帶過來,衣服用品都在王府,她自己還沒發現,小檀便叫了起來:“呀,奴婢忘了給公主帶衣物過來,這可怎麽是好?”

明月這才想起,她昨日穿了身小厮的衣裳就過來了,當時被賀之洲吓蒙了也沒注意到。這會兒才回過神來,忍不住呻吟一聲,昨天她就那個樣子見了安太夫人,也不知道太夫人會不會對她那個打扮有意見。

主仆二人正面面相觑,明月猶豫着要不要幹脆畫一身衣裳對付過去時,就有模樣兒清秀的大丫鬟捧着紅木漆托盤走了進來,“給公主請安,太夫人讓陣線房連夜給您趕制了一套衣裙,您先将就着穿,今明兩日陣線房會盡快趕制公主的衣裳。只太夫人不知您喜歡什麽顏色樣式,陣線房的媽媽也不好胡亂就做,一會子還得來請示您。”

小檀大大的松了口氣,忙笑容滿面的迎上去接過托盤來,“多謝姐姐,我們正發愁呢,姐姐就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

明月也笑道:“多謝太夫人想着,我換好衣裳就去給太夫人請安。不知這位姐姐怎麽稱呼?”

那丫鬟忙對着明月行了個禮,“不敢當公主的謝,奴婢紫菀,給公主請安。”

她回話的功夫,小檀已經服侍着明月換上了嶄新的衣裙。那紫菀也并不貿然上前來服侍,明月便暗暗點了點頭,太夫人調教出來的人的确很有分寸。

只是住在逍遙侯府,若一個侯府的人都不用,難免要讓太夫人覺得自己是防備着她,恐要吃心的。明月便笑着問她:“紫菀姑娘先前是在太夫人跟前服侍的?”

紫菀束手垂頭,十分恭敬:“蒙太夫人垂愛,覺得奴婢梳頭有幾下子,便留在身邊伺候了。”

“那敢情好,我這丫頭笨手笨腳的,最不會梳頭了。”明月便趁機說道:“往後就有勞紫菀姑娘了。”

明月這樣說,紫菀便也松了口氣,明白這不是個難伺候的主兒,且還會瞧在自己是老婦人身邊的人而對她客氣有禮。她先前過來時,還很擔心這位公主是個刁蠻任性不好伺候的,眼下看來,倒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公主不嫌棄奴婢這點微末手藝就好。”

……

若說明月住的聽竹苑濃豔華麗,安太夫人的正院就很是低調嚴肅。沿路不見花花草草,院子裏栽種的都是郁郁蔥蔥的高大喬木,清晨的陽光自葉縫中漏下來,灑落一地的斑駁,也讓這院子看起來格外的瑩綠喜人,想來到了盛夏,這院子亦十分陰涼怡人的。

紫菀領着明月,一路為她介紹府裏的景致并住在府裏的主子,“除太夫人與侯爺,如今府上還有兩位庶出姑娘兩名庶出公子,其餘出嫁或成親的都已經離了侯府。八姑娘九姑娘就住在聽竹苑附近的伊水閣,她們同年生人,去年才将及笄,一會子您就能見到了。”

明月臉上現出些不自在來,她對侯府的情形一無所知,且昨天過來時衣裳首飾什麽都沒帶,一會子見了人姑娘家,肯定要行賞的啊,她總不能将安太夫人給她備的首飾拿來送給人家吧?

真是丢臉丢到姥姥家了。

小檀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出,她比明月更加着急,待會兒賞不出東西來,公主的臉面可往哪裏擱啊!這紫菀也是的,早先不說府裏還有兩個未出閣的姑娘……不過就算她說了,這時候她們也準備不出來什麽像樣的見面禮啊!

“公主……”小檀慌的不行。

紫菀抿嘴一笑,将兩個早已備好的紫檀木雕花錦盒塞到小檀手中,“太夫人知道公主昨晚來的匆忙,已經讓人準備妥了。”

明月與小檀同時松一口氣。

“讓紫菀姑娘見笑了,都是我禮數不周所致,委實慚愧的緊。”明月苦笑一聲,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公主言重了,王府的情形太夫人也是很清楚的。”紫菀笑吟吟的扶着明月的手上了臺階,又親自為明月打了簾子,“太夫人生怕您在府裏住的不自在,您這般客氣,太夫人定要不高興的。”

正說着,裏邊就有丫鬟疾步迎了出來,忙忙對明月行禮:“奴婢紫荷見過公主,公主可來了,太夫人都問了好幾遍了呢。”

明月也不知她這話是責怪她來的晚了還是只是單純的闡述事實,她看一眼那自稱紫荷的丫鬟,這丫鬟長的十分不俗,細眉杏眼,櫻桃小嘴,體态婀娜,前凸後翹非常博人眼球,是很風流妖嬈的長相,但她的眼神很沉靜,看着并不是個輕浮之人,因而明月更拿不準她那話是有意還是無意了。

便慚愧的說了一句:“都怪我來的太晚,累太夫人久等了。”

“公主千萬別這樣說。”紫荷抿嘴一笑,“奴婢可沒有責備公主的意思,是太夫人自個兒沉不住氣,總想着快點見到您呢。”

她語氣随和自然,連安太夫人都打趣,可見她在太夫人跟前是十分得臉的。

果就聽見安太夫人在裏頭笑罵道:“這碎嘴的臭丫頭,連我的壞話都敢編排了。許嬷嬷,還不快去掌她的嘴。”

紫荷忙笑着求饒:“奴婢哪敢編排您呢,不過實話實說罷了。太夫人您最寬和不過了,當着公主的面怎好罰奴婢呢,可別吓着公主了。”

屋裏的丫鬟婆子就都笑了起來,明月便知道安太夫人平素對下人的确是十分寬和的。進了屋裏,就見安太夫人笑吟吟的起身來,明月忙急走兩步,上前行禮,不好意思的道:“我來晚了,讓您久等了。”

安太夫人笑眯眯的拉了她的手扶她起身來,“不是你來晚了,是我太過心急了。昨晚睡的可好?新換了地方,也不知你慣不慣。”

一邊說着,一邊打量着明月。

紫菀給明月梳了個大氣的雙刀髻,發髻上橫貫一支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鸾點翠金釵,并不佩戴多餘的發飾,便襯的她容光如珠晖熠熠,清月皎皎。牡丹薄水煙逶迤拖地長裙不肥不瘦剛剛好,将她纖秾合度的身材襯的愈發高挑迷人,又不失高貴端莊。

這般言行舉止與氣質,與昨日那個身穿小厮衣裳的明月截然不同。

安太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

☆、063 污蔑

明月端出了一個公主該有的矜貴與端莊,卻又并不張揚與盛氣淩人。不僅安太夫人對她印象不錯,就連屋裏好奇打量她的丫鬟婆子亦都悄悄松了口氣,不管這公主內裏到底是個什麽樣兒的,面上能這樣過得去,她們日後服侍起來想必也不會太艱難。

“多謝太夫人記挂着,我睡的很好,丫鬟們服侍的也很盡心。”明月一邊柔聲回着太夫人的話,一邊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屋子裏的人。

安太夫人今日氣色看起來還不錯,她穿一件茜素青色的交領襦裙,挽成低髻的發髻上只斜斜插了一支镂空雕花水晶釵,耳垂上亦是一對簡潔大方的赤金纏珍珠墜子,很家常的打扮,卻更顯得她十分親切,沒有将明月當外人的意思。

她身後一左一右跟着兩個年歲相當的小姑娘,這應該就是紫菀口中的八姑娘跟九姑娘了。

兩個小姑娘正是碧玉年華的年紀,容貌上難分仲伯,都是瓜子臉大眼睛,教教俏俏亭亭玉立的秀美長相。不過左邊着櫻紅齊胸瑞錦襦裙的姑娘眼神較為靈活,另一個穿玉色繡折枝堆花襦裙的姑娘則顯得十分沉靜。

聽明月道一切都好,安太夫人便松一口氣的模樣,“那就好。昨晚洲兒回來時已經不早了,聽說你在睡,就沒過去擾你。他公務又繁忙,你多體諒啊。”

明月微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安太夫人是在對她解釋為何昨晚賀之洲沒有去看她。她心下有些存疑,難道在大梁,訂了婚的未婚男女就可以随便見面嗎?這跟夏國的風俗倒是不同,到底是大國,民風開放些也是有的。

這樣想着,明月便露出羞澀的神色來,“王爺有要緊事做,我……我自是明白的。況且太夫人這般照顧我,我也并沒有什麽需要勞煩王爺的地方。”

拜托,她但願賀之洲一直忙一直忙,永遠也不要想起她來好嗎?

如果他忙的再也不要出現在她眼前,她只有歡欣鼓舞興高采烈的,才不會因此而失望失落什麽的好不好!

“真是懂事的好孩子。”安太夫人滿意的誇贊道,這才替她引見她身後的兩個小姑娘,“這是我們府上的八姑娘跟九姑娘,你們年紀相差無幾,平日裏倒也可以一處說說笑笑。讓她們陪你解解悶也是好的。”

她介紹這兩個庶女時,雖也帶着笑,卻到底淡了幾分,不如面對明月時溫柔和煦。

兩個小姑娘便上前來與明月見禮,明月便知道着櫻紅色的姑娘是八姑娘,穿玉色的是九姑娘。

“兩位妹妹大方可人,我一見就很喜歡。”她雖這樣說,卻并沒有表示要親近的意思,只看了眼小檀,小檀忙将先前安太夫人備好的錦盒遞給八姑娘與九姑娘,明月這才又接着笑道:“頭一回見兩位妹妹,也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麽,還望你們莫要嫌棄才好。”

安太夫人對庶女們淡淡的,明月自然不能表現的太過熱情與親切,将客氣疏離拿捏的剛剛好。至于給出去的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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